養兒不防老

我當了二十多年的單親媽媽，把兩個兒子拉扯大。
簽下八百萬拆遷款協議後，我滿心歡喜，想着終於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可現實卻給了我當頭一棒。
養子揹着我上尋親節目，抱着生母痛哭流涕：「媽！這二十年我每天都在想您！」
親兒子帶着岳母環遊世界，朋友圈曬着「最幸福的母親節」。
而我摔斷腿住院，連手術費都借不來。
電話那頭只有一句：「媽，你別鬧了，給你 500 買貼膏藥貼貼得了。」
母親節那天，我躺在病牀上，看着兩個兒子在朋友圈曬「孝心」。
我擦乾眼淚，那八百萬拆遷款，我改主意了……

-1-
「張阿姨，您簽字確認一下，款項會在十個工作日內到賬。」
拆遷辦的工作人員將筆遞到我面前，我顫抖着接過筆，反覆確認着文件上的數字：800 萬。手指在簽名處懸停許久，生怕自己老眼昏花看錯了零。
走出拆遷辦時，我的腳步都是飄的。陽光照在臉上，我第一次覺得生活有了盼頭。
「這下孩子們終於能過上好日子了。」
我立刻盤算起來：小峯創業需要啓動資金，給他 200 萬；小磊一直埋怨我偏心，剩下的 600 萬全給他買房。這樣，他總該明白媽媽的心了吧？
經過菜市場時，我破天荒地買了條活魚。
這些年省喫儉用供他們讀書、成家，連塊肉都捨不得多喫。
今天，我要好好做頓飯。
回到家，我精心準備了四菜一湯。擺碗筷時，鬼使神差地多擺了兩副。
空蕩蕩的餐桌前，我對着空氣喃喃自語：「要是你們在就好了。」
收拾完廚房，我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機。
指尖在通訊錄上來回滑動，最後先撥通了養子小峯的電話。
「喂，媽？」電話那頭傳來小峯疲憊的聲音。
「小峯啊，喫飯了嗎？」我努力讓聲音聽起來輕快。
「還沒，在趕項目。」他打斷我的話，語氣裏帶着明顯的不耐煩，「有事嗎？」
我握着手機的手緊了緊：「ţṻ⁻這週末母親節，你能回家嗎？媽有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訴你！」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嗤笑：「媽，我這創業公司天天忙得腳不沾地，哪有空過節？」
「就喫頓飯，很快的！」我急忙說，「媽到時候準備你愛喫的」
「行了行了，」他再次打斷，「我先掛了，投資人等着看方案呢。」
沒等我再說什麼，電話就被掛斷了。
深吸一口氣，我又撥通了小磊的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里人聲嘈雜，像是在商場。
「媽？怎麼了？」小磊的聲音裏帶着顯而易見的敷衍。
「小磊啊，你在外面？」
「陪小芸和她媽媽逛街呢。」他的聲音忽遠忽近，「有事快說，我們正挑禮物呢。」
我嚥了咽發乾的喉嚨：「這週末母親節，你能回Ţü₋家一趟嗎？媽有特別重要的事。」
「母親節？」他打斷我，「那天我們要去玩，早就計劃好了，陪小芸媽媽過節。」
我的喉嚨突然發緊：「可是……」
「媽，」他嘆了口氣，「你也知道，小芸媽媽就這一個女兒，我們得多陪陪她。你理解一下，好不好？」
電話那頭傳來兒媳的聲音：「老公，這條絲巾好看嗎，配不配咱媽？」
「好看好看，就買這個！」小磊匆忙對我說，「媽，我先掛了，回頭再說。」
聽着電話裏的忙音，我慢慢放下手機，看着桌上的菜，突然就沒了胃口。
夜深了，我躺在牀上輾轉反側。
鬼使神差地，我點開了朋友圈。
第一條就是小磊發的動態：「ṭůⁿ提前給丈母孃過母親節！三亞走起！」配圖是他們一家三口在機場的合影，三個人都笑得那麼開心。
我的手指輕輕撫過照片裏兒子的笑臉，眼眶發熱。
第二天一早，我又給兩個孩子各發了一條消息：
「母親節一定要回來，媽真的有特別重要的事告訴你們！！！」
這次，我特意加了三個感嘆號。
小峯迴了個「哦」。小磊倒是回了一句：「知道了。」
我把手機緊緊貼在胸前，既期待又忐忑地想着：
等他們知道有 800 萬，一定會很開心地回來吧。

-2-
清晨的陽光透過廚房的紗窗灑進來，我站在竈臺前，小心翼翼地撇去牛肉湯表面的浮沫。
醬色的湯汁在鍋裏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氣漸漸瀰漫開來。
我擦了擦額頭的汗，抬頭看了眼牆上的掛曆。
明天就是母親節了，兩個兒子終於要回家了。
想到這裏，我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周姐，這麼早就做飯啊？」王嬸拎着菜籃子站在門口，笑眯眯地往鍋裏瞧。
「是啊，」我攪動着湯勺，語氣裏掩不住的期待，「小磊和小峯明天要回來過節，我提前把湯燉上。這湯啊，得熬足十二個小時纔夠味。」
「哎喲，你家小峯現在可出息了！」王嬸突然壓低聲音，神祕兮兮地湊過來，「昨天我也在電視上看見他了，跟親媽相認那段，真的太感人了。」
我的鍋鏟「噹啷」一聲掉進鍋裏，滾燙的湯汁濺在手背上，卻感覺不到疼。
「什、什麼親媽？」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王嬸的表情瞬間凝固：「你不知道？就是《尋親》節目啊，上週播的。」她慌亂地擺手，「我以爲你肯定知道。」
原來這就是小峯最近總說「公司特別忙」的原因？
原來他那些「重要會議」，都是去陪另一個母親？他爲什麼不告訴我他找到生母了？
「他親媽……是哪人啊？」我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
「就城西老小區。」王嬸支支吾吾，「聽說小峯天天往那邊跑，還給買了套新房子。」
我死死攥着圍裙邊，布料在手裏皺成一團。
「張姐？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沒事！」我猛地提高音量，把王嬸嚇了一跳，「我、我就是太高興了。」我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孩子能找到親生母親，這是好事啊。」
等王嬸走後，我抖着手點開手機搜索「尋親節目周峯」。
視頻加載的幾秒鐘，我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畫面裏，我的養子，Ťű̂ₖ我含辛茹苦養大的孩子，正跪在一個陌生女人面前，聲淚俱下：「媽！這二十年我每天都在想您！」
那女人撫摸着他的頭髮：「兒啊，媽對不起你。」
「他肯定是要親口告訴我。」我抹了把臉，卻發現掌心全是淚水，「對，一定是想等母親節。」
我腦子裏全是小峯小時候的樣子。
他五歲那年發高燒，整夜趴在我懷裏，迷迷糊糊地喊「媽媽別走」；他十歲那年第一次考滿分，興奮地舉着試卷衝進家門，一頭扎進我懷裏；他上大學離家那天，在車站偷偷抹眼淚，卻嘴硬說「媽，你別總打電話煩我」。
我深吸一口氣，拿起手機，點開小峯的聊天窗口。
手指在屏幕上懸了很久，最終只發了一句：
「小峯，出差怎麼樣？母親節會回來吧？媽燉了你最愛的牛肉湯。」
消息發出去，像石沉大海。
我放下手機，繼續收拾廚房。
沒關係，他可能在忙，晚點會回的。
他一定會告訴我的，關於他親生母親的事，他會的。

-3-
砰！
我失手打翻了油壺，金黃的油潑灑了一地。
我慌忙彎腰去擦，卻不小心踩到油漬，整個人重重摔在地上。手肘撞到櫥櫃角，鑽心的疼讓我眼前發黑。
我試着爬起來，卻發現右腳踝扭傷了，稍微一動就疼得冒冷汗。
顫抖着摸到手機，我猶豫了很久，最終撥通了小磊的電話。
「喂？」小磊的聲音裏帶着明顯的不耐煩。
「小磊」我儘量讓聲音平穩，「媽不小心摔了一跤，腳扭傷了，你能不能」
「媽！」他打斷我，「你那不嚴重就自己養幾天。」
電話那頭傳來兒媳的冷笑：「每次我們要出門，她就準生病，真會挑時候。」
我的心像被狠狠攥住，但還是輕聲解釋：「媽是真的站不起來了。」
「行了！」小磊煩躁地說，「我給你叫個跑腿送點藥，你自己擦擦。我們還在外面玩，沒空陪你折騰！」
電話掛斷，我呆坐在地，艱難地爬向醫藥箱，每動一下，腳踝就傳來尖銳的疼痛。
最後我顫抖着撥打了 120。
等待救護車的時候，我看着廚房裏那鍋已經冷掉的牛肉湯，突然覺得可笑。
我養大了兩個孩子，卻在這個家裏，活成了最孤獨的人。

-4-
本來那 800 萬拆遷款，我打算給小磊 600 萬，小峯 200 萬。因爲總覺得虧欠了小磊，沒想到……
「周阿姨，該喫藥了。」
護士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我接過藥片，就着冷水吞下去，喉嚨一陣發苦。
「周阿姨，您的腳踝骨折需要立即手術，否則可能會留下永久性損傷。手術費加上住院費，預估需要 3 萬元。」
3 萬。
我攥緊了被單。這些年攢的錢，早就貼補給了兩個兒子，小峯說想創業需要集資，我給了 20 萬；小磊結婚買房，我掏空了積蓄支援了 30 萬。
那 800 萬拆遷款還沒下來，現在銀行卡里，連 8000 塊都湊不出來。
「能、能緩兩天嗎？」我聲音發顫，「我聯繫下孩子。」
我先打給小磊，小磊的電話接通得更快些。
「媽！我正陪岳母逛免稅店呢！」背景音裏滿是嘈雜的人聲。
「小磊，媽需要做手術。」
「媽！」他突然打斷我，「不就是說了母親節不回去嗎？至於這樣嗎？」
「是真的！」我急得聲音發顫，「醫生說要 3 萬手術費，媽現在……」
「3 萬？！」兒媳的尖叫聲從聽筒裏炸出來，「媽你瘋了吧？我們蜜月旅行才花了 5 萬！」
小磊的聲音壓低：「媽，不是我說你，一點小傷非要住院。上次我岳母腰突，貼兩副膏藥就好了。」
我的視線開始模糊：「小磊，媽真的傷得很嚴重，你能不能回來看看我。」
「媽，」小磊語氣不耐煩，「我們好不容易帶岳母出來玩一趟，你就不能消停點？」
兒媳在旁邊翻了個白眼：「就是，一點小傷去什麼醫院，在家躺躺不就好了？現在醫院多貴啊。」
「可是醫生說我」
「行了！」他不耐煩地打斷，「我給你轉 500，找個中醫開幾貼膏藥貼貼得了。你不是喜歡小峯嗎，讓小峯照顧你！」
通話戛然而止。
轉賬通知隨即彈出，500 元。
我盯着那個數字，手指不受控制地發抖。
我深吸一口氣，給小峯打電話。
「喂？」電話那頭傳來小峯不耐煩的聲音，背景音裏還有碗筷碰撞的聲響。
「又怎麼了？」他打斷我，「我正喫飯呢！」
「小峯啊」我嚥了咽發乾的喉嚨，「媽在醫院，醫生說腿要做手術。」
「需要 3 萬手術費。」我聲音越來越小，「你能不能先借媽 3 萬啊？」
「3 萬？」小峯突然提高音量，「我哪來這麼多錢！」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陌生女人的咳嗽聲。
他故意說得很大聲，「我找到我親媽了，我親媽身體不好，我得留着錢給她治病。你有親兒子，輪不到我管。」
我的心像被刀絞一樣疼：「小峯，媽養了你二十年。」
「呵，」他冷笑一聲，「要不是你當年多管閒事把我帶回家，我早被有錢人收養了！現在我親媽找來了，你還要拖累我？」
電話那頭傳來那個女人的勸解：「小峯，別這樣說話。」
「媽你別管，她就是看我找到親媽了心裏不平衡。」小峯的聲音冷漠，「我有自己的親媽要孝順。你找周磊去！」
電話被掛斷了，我呆坐在病牀上，看着窗外的夕陽一點點沉下去。
母親節那天，我還抱着最後的希望，說不定他們意識到錯了，會回來呢。
我等啊等，從白天等到黑夜，終究還是沒等來我的孩子們。
最後，我沉默着拿起手機，朋友圈裏。
小峯曬着和生母的合照，配文：「血濃於水，終於找到真正的家」。
小磊發着和岳母的旅行照，配文：「最幸福的母親節」。
我慢慢從枕頭下摸出那份拆遷協議，盯着上面的數字看了很久。
800 萬。
我原以爲這筆錢能讓我們母子過上更好的生活，能彌補這些年的遺憾。
可現在我才明白，有些東西，是錢永遠買不回來的。
護士推門進來換藥，看見我滿臉淚水，嚇了一跳：「您沒事吧？要不要叫醫生？」
我搖搖頭，把手機塞到枕頭底下：「沒事，就是想通了一些事。」
她離開後，我打通電話：「陳律師嗎？關於那筆拆遷款，我改主意了。」

-5-
最後護士幫我申請了先醫後付，做了手術。
手術很順利。出院那天，我把ṭůₘ兩個兒子的聯繫方式全部拉黑。
三個月過去了，沒有任何人聯繫我。
我用一部分拆遷款開了一家餃子館。
新開的餃Ṱúₚ子館在城東的老街，店面不大，但勝在位置好。
每天清晨，我和麪、剁餡、擀皮，忙得不亦樂乎。街坊鄰居都說我包的餃子皮薄餡大，湯汁鮮美，生意漸漸紅火起來。
這天中午，我正在後廚調餡，服務員小劉跑進來：「周姨，外面有兩個人說是您兒子，非要見您。」
我的手一抖，餡料裏的湯汁濺到了圍裙上。三個月了，終於想起我這個媽了？
「讓他們等着。」我繼續低頭擀皮，手上的力道卻不受控制地加重。
前廳裏，小峯和小磊正坐在靠窗的位置，見我出來，小峯立刻衝過來：「媽！拆遷這麼大的事您怎麼不告訴我們？」
「你們不是忙着陪別人過節嗎？」
小磊一把拽住我的胳膊：「那也不能瞞着我們啊！不和我們商量就開這麼個小破餃子館？」
店裏的客人都停下筷子，好奇地看向這邊。
我掙開他的手，壓低聲音：「有事出去說。」
後巷裏，小峯煩躁地點了支菸：「媽，您太不懂事了。我要創業，正需要這筆錢。」
「就是，」小磊插嘴，「我們學區房首付還差一大截呢，您倒好，把錢都糟蹋在這種地方。」
我靠着牆，看着兩個兒子憤怒的表情，覺得可笑：「我的錢，我想怎麼花就怎麼花。」
「您這是什麼話！」小峯把菸頭狠狠摔在地上，「我是您兒子！那錢本來就有我一份！」
「兒子？」我冷笑，「三個月前我躺在醫院時，是誰說『我有親媽要照顧的』？是誰讓我找親兒子的？」
小磊瞬間來了精神：「是啊，媽。我可是您親兒子啊，我早說了周峯就是個養子，我和你纔是最親的。」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小峯，「某些人找到親媽就翻臉不認人，現在還好意思來要錢？」
「周磊你什麼意思！」小峯一把揪住小磊的衣領，「當初要不是你總在媽面前挑撥離間。」
「夠了！」我厲聲打斷，「要打出去打，別在我面前鬧事。」
小峯立刻鬆開手，換上討好的表情：「媽，我知道錯了。您一直是我媽啊，我那天就是心情不好。」
「您先把錢拿出來，我和小磊幫您投資。」
「不用了，」我轉身要走，「餃子館要營業了。」
「站住！」小磊攔住我，聲音突然拔高，「媽！您今天必須把話說清楚！那錢是不是又要給這個外人？」
我甩開他的手，一字一頓地說：「那錢，你們誰也別想拿到一分。」
他們站在原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後小峯咬牙切齒地說：「您會後悔的！」

-6-
自從那次後，他們就沒來過。
餃子館的生意漸漸穩定下來，老街坊們都愛來這兒喫上一口熱乎的。
我每天天不亮就起來和麪、調餡，忙到傍晚才歇息。
雖然累，但心裏踏實，至少這錢，花在了自己身上。
直到那天上午，衛生局的人突然上門。
「有人舉報你們衛生不達標。」領頭的男人板着臉，亮出證件，「例行檢查。」
我擦了擦手，心裏咯噔一下。舉報？
他們翻箱倒櫃，連冰箱裏的肉餡都取樣帶走。最後，領頭的男人皺了皺眉：「目前沒發現問題，但我們會持續關注。」
他們走後，我坐在櫃檯後，手指無意識地敲着桌面。是誰舉報的？
第二天，我剛開門營業，王嬸急匆匆跑進來：「周姐，你快看這個！」
她遞過手機，屏幕上是一條本地論壇的熱帖：
《黑心餃子館！老闆娘捲走拆遷款，用劣質肉坑害顧客！》
帖子配圖是我餃子館的門面，下面還有幾張模糊的後廚照片，故意拍得陰暗潮溼，文字更是添油加醋，說我用過期肉、地溝油，甚至暗示我拿拆遷款開黑店騙錢。
我盯着屏幕，手指微微發抖。這照片，明顯是有人故意拍的。
「周姐，這肯定是有人故意整你！」王嬸憤憤道，「我天天來你這兒喫餃子，怎麼可能有問題？」
我深吸一口氣，關掉手機：「沒事，清者自清。」
可事情遠比我想的嚴重。
接下來的幾天，店裏的客人越來越少。
偶爾有熟客進來，也都欲言又止，最後匆匆喫完就走。
網上那篇帖子被轉發了幾百次，甚至有人專門跑到店門口拍照，發到網上嘲諷。
我坐在空蕩蕩的店裏，想着我和周圍人都和睦相處，究竟是誰在搞我呢？
晚上關店時，玻璃門突然被推開。
我以爲又是來看熱鬧的，頭也不抬地說：「打烊了，明天再來吧。」
「媽。」
我猛地抬頭，小峯和小磊站在門口，臉上帶着虛僞的關切。
「聽說您店裏出事了？」小峯故作驚訝，「網上都在傳呢。」
小磊嘆了口氣：「媽，您看您，非要自己折騰，現在出事了吧？」
「就是，」小峯附和，「要我說，您乾脆把店關了，把錢拿出來，我們幫您。」
我從他們的話裏意識到一絲不對，渾身顫抖：「是你們乾的？」我死死盯着面前兩個兒子的臉。
小峯的表情瞬間僵硬，而小磊則心虛地別開了目光。
「媽，您說什麼呢。」小峯強笑着上前一步，卻被我後退的動作釘在原地。
我太瞭解他們的表情了，看他們心虛的樣子我就確定了。
「果然是你們，你們還是人嗎！」
小磊暴躁地踹翻了一張椅子：「夠了！要不是你非要把錢拿去開什麼破店，我們至於這樣嗎？」
這句話像把尖刀，狠狠捅進我的心臟。我踉蹌着扶住櫃檯，雙腿發軟得幾乎站不住。
「就爲了錢。」我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你們不惜毀掉我辛苦經營的名聲？不惜讓街坊鄰居都唾棄我？」
我的視線模糊了，淚水滾燙地劃過臉頰。
這就是我含辛茹苦養大的兒子？用這種下作的手段威脅母親？
「你們」我哽咽着，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還記得小時候，我爲了給你們買新書包，連續三個星期只喫鹹菜嗎？」
「記得小峯高燒不退，我揹着他走了五公里去醫院嗎？」
「記得小磊被同學欺負，我跪下來求老師主持公道嗎？」
ẗū₉兩個兒子的表情終於出現了一絲鬆動，但很快又被貪婪掩蓋。
「少說這些沒用的！」小磊打斷我，「要麼給錢，要麼我們就讓您的店徹底開不下去！」
我慢慢擦乾眼淚，突然笑了。這個笑容讓兩個兒子都愣住了。
「好，很好。我之前也說了，你們不會得到一分錢的！我就是全捐了也不會給你們一分！」
小峯像瘋了一樣撲過來，抓住我的手腕：「老不死的！你竟敢……！」
小峯面目猙獰地抓着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我疼得倒抽一口涼氣，卻死死咬着牙不喊出聲。
他咬牙切齒道：「你真以爲我們拿你沒辦法？信不信我讓你這破店明天就關門？！」
小磊也衝上來，一把掀翻了旁邊的桌子，碗盤「嘩啦」一聲摔得粉碎。
他惡狠狠地指着我：「你今天不把錢吐出來，別想走出這個門！」

-7-
「住手！」門口突然傳來一聲暴喝。
王嬸帶着幾個老街坊衝了進來，手裏還舉着正在錄像的手機。
「我們都拍下來了！」王嬸厲聲道，「你們兩個畜生，連親媽都敢威脅！我們已經報警了！」
小峯慌忙鬆手，臉色煞白。
小磊則惡狠狠地指着王嬸：「關你屁事！這是我們家的私事！」
「現在知道是一家人了？」我冷笑，「衛生局舉報的時候，網上造謠的時候，怎麼不想想我是你媽？」
街坊們紛紛掏出手機拍攝，兩名警察很快趕到現場。
警官皺眉看着滿地狼藉：「怎麼回事？」
小峯和小磊瞬間僵在原地，臉色刷地變白。
小磊往後退了兩步：「警、警察同志，誤會，我們就是跟我媽聊聊天。」
我平靜地從櫃檯下取出一個 U 盤：「警官，這裏有完整的監控錄像。」
小磊的臉色刷地變白，嘴脣哆嗦着：「你什麼時候裝了監控？」
「從你們在網上造謠那天起。」我直視着他的眼睛，「我太瞭解你們了。」
警察查看監控後，臉色越發嚴肅：「兩位涉嫌尋釁滋事、威脅他人人身安全，請跟我們回派出所配合調查。」
小峯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媽！媽我錯了！你饒了我們這次吧！我們真的知道錯了！」
小磊也慌了，聲音發抖：「媽，我們是一時糊塗！您別讓警察抓我們啊！」
我看着他們跪地求饒的樣子，心裏沒有一絲波動。
我轉身對警察說：「同志，我不接受調解，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警察點點頭，給他們戴上手銬，押了出去。小峯還在掙扎着回頭喊：「媽！你真要這麼絕情嗎！」
警察走後，王嬸扶着我坐下，輕聲道：「周姐，我們都支持你。」
第二天，一篇題爲《實拍：兩個逆子爲錢威脅親生母親》的視頻在網上瘋傳。畫面裏，小峯猙獰的面孔和小磊囂張的威脅被拍得一清二楚。
視頻一發，全網炸了。
原本罵我「黑心老闆」的網友紛紛倒戈，評論區瞬間被憤怒的留言淹沒：
「天啊！親兒子這麼對媽？畜生不如！」
「之前罵阿姨的人出來道歉！」
「這種白眼狼兒子，活該坐牢！」
「這個養子更是忘恩負義！」
本地媒體迅速跟進報道，電視臺甚至做了專題採訪。
我坐在鏡頭前，平靜地講述了整個事情的經過，包括他們如何爲了錢一次次傷害我，如何連我生病住院都不肯來看一眼。
記者問我：「您現在還願意原諒他們嗎？」
我看着鏡頭，緩緩搖頭：「我不會原諒。」

-8-
視頻播出後，餃子館的生意比之前更紅火，街坊鄰居們紛紛來捧場，甚至有人專程從外地趕來支持。
餃子館門被推開時，我正在後廚揉麪。
「歡迎光臨。」我沒抬頭，手上動作沒停，「今天有鮮蝦餃和白菜豬肉餃。」
「媽。」
熟悉的聲音讓我手指一顫。抬頭看見小峯和小磊站在門口，西裝皺巴巴的，臉色憔悴得嚇人。兒媳躲在後面，手裏拎着個果籃。
我沒說話，繼續低頭揉麪。
小峯跪了下來，膝蓋砸在地板上發出悶響：「媽，我錯了。」
小磊也跟着跪下，聲音發抖：「媽，我們真的知道錯了。」
我擦了擦手上的麪粉，平靜地問：「錯哪了？」
小峯紅着眼睛：「我不該爲了錢，不該那樣對您。」
「那個女人根本不是真心對我，」他哽咽着，「她騙走了我所有積蓄。」
「所以你現在走投無路了，纔想起我這個媽？」我冷笑。
兒媳淚眼汪汪道：「媽，您不要這麼絕情啊，我們到底是一家人。」
「絕情？」我指了指牆上衛生局發的「優秀商戶」錦旗，「舉報我餃子館衛生不合格的時候，你們不絕情？」
又指了指玻璃門上還沒擦乾淨的紅漆痕跡：「噴黑店的時候，你們不絕情？」
最後指了指我的腳：「我摔傷住院，找你們藉手術費，你們一分不給！」
「你們不絕情？」
他們看認錯裝可憐沒用，轉眼就變了臉色。
小磊大喊道：「媽！我到ţûⁱ底是您親兒子啊！您就忍心看我這樣？」
兒媳尖聲插話：「就是！您知不知道因爲那個視頻，小磊被公司開除了！沒有錢我們該怎麼辦啊，就因爲這個您也應該賠償小磊啊！」
「還有我！」小峯急忙補充，「我公司也破產了！您至少也要賠償我一點吧！」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們：「你們造謠舉報我的店，現在還要我賠償？」
「你們是人嗎！」
「你們走不走，還要我再報一次警嗎？」
最後是小峯先慫了，拽着小磊往外走。臨出門前，「那我們法院見吧！」
我繼續包着餃子，麪皮在掌心攤開，放餡，捏褶。
一個, 兩個，三個……
就像這些年，我一次次包容他們的次數。
但這次, 是最後一個了。

-9-
法院的傳票送到了餃子館。
「張女士, 您兒子起訴您惡意轉移財產。」律師推了推眼鏡，「他們要求分割八百萬拆遷款。」
我翻開起訴書。白紙黑字，小峯和小磊的簽名刺眼得很。
「開庭日定在下週三。」律師猶豫了一下, 「您要……」
「應訴。」我把起訴書合上, 「一分都不會給他們。」
法庭上, 小峯西裝筆挺, 小磊則一臉勢在必得。
他們請了城裏最貴的律師, 咄咄逼人地陳述着「子女對父母財產的合法繼承權」。
輪到我的律師發言時, 他播放了一段錄音：
「媽！那八百萬有我們一份！」
「老不死的！你等着！我們走法律途徑！」
法庭一片譁然。
接着, 律師出示了微信記錄：我住院時他們拒絕探望的聊天記錄, 造謠餃子館的網頁截圖, 甚至還有他們多次出入衛生局的監控視頻。
法官的臉色越來越沉。
休庭時，小磊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媽！我們也不想鬧到這一步, 你怎麼就不能鬆鬆口呢？」
我看着他扭曲的面容，覺得無比陌生：「是你們先起訴我的。」
「我們那是…」他詞窮了, 轉而壓低聲音, 「您撤訴吧, 我們私下解決。您把養老金給我們, 我們保證以後」
「保證什麼？」我冷笑打斷他，「保證下次我生病時，不會嫌醫藥費太貴？」
他臉色瞬間鐵青。
最終判決當庭宣佈：
「原告方提供的證據不足, 且存在惡意詆譭被告的行爲。被告方提供的錄音、視頻證據充分證明原告存在企圖脅迫、惡意侵佔財產的行爲。根據《老年人權益保障法》第……」
法官一錘定音：「駁回原告訴求, 拆遷款歸被告個人所有。」
小峯當場癱坐在椅子上, 小磊跳起來：「這不公平！我是她親兒子！」
法官冷冷掃他一眼：「再喧譁就以擾亂法庭秩序處理。」
走出法院時, 小峯追上來, 聲音發抖：「媽。」
我遞給他一份文件：「簽了吧。」
他低頭一看，是《解除收養關係協議書》和《斷絕母子關係聲明書》。
「媽！」他撲通跪下, 「我是真的知道錯了！」
我彎腰, 輕輕拍了拍他的肩：「知道錯就好。」
「所以, 」我直起身，「以後別再來找我了。」
這時，我叫住正要離開的小磊：「等等。」
我從包裏掏出一份泛黃的文件：「這是原來的拆遷款分配方案。」
小磊疑惑地接過，突然瞪大眼睛。文件上清清楚楚寫着：
周磊：600 萬, 周峯：200 萬。
「媽，這」他的手開始發抖。
「我本想給你更多，」我的聲音很輕, 「因爲總覺得虧欠你。」
小磊的眼淚突然奪眶而出：「媽，我不知道，我以爲……」
「你以爲我偏心？」我苦笑, 「所以寧願毀了我？」
他跪倒在地, 哭得像個孩子：「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我靜靜地看着他，看着這個我曾經用生命去愛的孩子。
「太遲了。」
轉身離開時，盛夏的陽光刺得人流淚。
後視鏡裏, 小磊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小峯呆立在一旁。
但這次，我的心不會再爲他們疼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