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師尊很香,我很想喫掉他。
忍了十幾年,卻因爲有人給他下藥,變成我被他喫掉。
師尊第三次叫水沐浴時,我慌了。
衆師兄圍了過來:「師弟,遭人暗算失身的人是師尊,你哭什麼?」
「就是,快隨我們一起去捉拿淫賊,替師尊報仇!」
嗚嗚。
別找了。
淫賊是我。
-1-
青陽宗的弟子,皆是俊秀男兒。
師尊顧長凜,更是仙人之姿。
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江湖上喜歡師尊的人數不勝數。
他們得不到,就起了歹毒心思。
昨晚,有人給師尊下藥。
那種不正經的藥。
-2-
昨天師尊踉踉蹌蹌地回來。
連晚膳都沒用,將房門緊閉。
師兄們面面相覷,誰也不敢靠近。
夜半,我擔心師尊安危,前去送水送飯。
「師尊,師尊。」
敲門半晌,無人應我。
正猶豫着離開,忽然門開,我被一股蠻力拖拽了進去。
驚魂未定之際,已被一股清冷的檀香氣息籠罩。
師尊墨髮披散,長袍曳地。
雙手牢牢鎖住我,將我困在懷中。
「師……師尊。」
只見他雙眸幽暗,猶如深潭。
要將我拉入地獄,一起沉淪。
-3-
昨夜院中鬧出的動靜,將近天明才歇。
我揉着腰爬回自己的房間。
累得險些昏死過去。
剛眯着,就聽見外面發出驚天巨響。
師兄將我從牀上搖醒,說師尊發了好大的火,門板都踢飛了。
院子裏那棵百年老樹,也被他一掌劈斷了。
「師尊……師尊破身了!」
青陽宗的男子,額心一點紅痣。
一旦破身,紅痣自動消散。
我也有,不過我這是天生的。
師兄們懷疑兇手是合歡宗的掌門柳青青。
她愛慕我們師尊,江湖盡人皆知。
師尊拒了她多次,她惱了。
於是乎,起了下藥的歹毒心思。
大師兄:「肯定是她!上次武林大會,她給師尊拋媚眼,眼皮子都快抽筋了!」
二師兄:「我也看見了!比武的時候,還想趁機摸師尊的手!」
三師兄:「沒錯,昨夜那麼大的動靜,尋常女子能受得住這般折騰?」
四師兄:「師尊肯定會扒了她的皮!挫骨揚灰!」
衆人:「小師弟,你怎麼看?」
我:「嗚嗚嗚……」
-4-
師尊洗了三遍澡,終於出來了。
白衣翩翩,俊逸非凡。
恢復了往常的模樣。
只是額角那一點硃砂紅沒有了。
整個人更清冷漠然了。
他掃了一眼院中的我Ṱū₅們。
「都杵在這幹什麼?」
「還不去練功!」
衆師兄作鳥獸散。
我咬着牙,艱難地邁着步子跟上。
某些地方的痠痛,難以啓齒。
忽然,師尊開口。
「今禾,你過來。」
我愕然抬首,只見師尊的衣角消失在門邊。
頓時心慌如擂鼓。
他,該不會猜到昨晚的人是我了吧?
我戰戰兢兢跟了過去,一進門就跪下了。
師尊盤腿坐在榻上,閉目養神。
我偷偷瞄了一下,便心虛地垂下了眼。
昨夜,我被師尊壓着,就在那張牀榻上……
「今禾,你來宗門多久了?」
「回師尊,十三年八個月又二十一天。」
那年我才三歲,在青陽山腳下嗷嗷大哭,被師尊帶了回來。
「嗯,青陽宗有幾名女子?」
「回師尊,除了兩位廚娘,其餘皆爲男子。」
兩位嬸嬸待我最好,常給我開小竈。
「不錯,你在青陽宗可還住得慣?」
「回師尊,師兄們都待我很好,師尊待我也好,今禾很喜歡這裏!」
我在青陽宗,年紀最小,武功最弱,他們都很讓着我,比武的時候都會給我放水嘞。
「很好,那你整日僞裝成男子會不會累?」
「回師尊,不累,今禾已經習慣了——」
我猛地反應過來,抬頭一看——
師尊鳳眸半睜,一瞬不瞬地注視着我。
我只覺渾身冰涼,說話都磕巴了起來。
「師……師尊!我——」
師尊眼神冰冷,脣邊卻勾起一個笑弧。
「今禾,你該不會以爲爲師是瞎的吧?」
「昨夜爲師並非神智全失,依稀記得纏在腰間的物什,像是一條尾巴。」
「說吧,你到底是何妖物變化?」
-5-
完了完了。
師尊太聰明,根本瞞不過。
我確實是一隻妖,很想喫了師尊。
但是我對天發誓,我絕對沒有幹過壞事。
昨晚是他先動的手。
我是被逼的!
我原本想苟到他老死,偷偷咬一口他的肉嚐嚐即可。
師尊練功,童子之身。
細皮嫩肉,老了也不會幹巴。
可是現在他破身了——
不是。
昨夜我差點死掉。
爽得要原地飛昇。
他怎麼還有心思注意到一條尾巴?
我正胡思亂想。
師尊冷冷開口。
「今禾,念在師徒情分上,你老實說,爲師可饒你一命。」
我睜大眼睛問:「真的嗎?」
他微微點頭。
那我可就信了啊。
「師……師尊,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妖,我長得跟人一模一樣。」
「可我就是饞你。」
「你的味道比胖嬸做的大肉包子還香。」
「比苗嬸做的清蒸魚還誘人……」
師尊臉色由白轉紅,再由紅轉青。
我識相地閉了嘴。
安靜的屋子裏,隱隱聽見咬牙聲。
剛想提醒師尊,屋裏有耗子。
師尊的拳頭裹着勁風,朝我直撲而來。
-6-
我嚇到了。
癱在地上,像只軟腳蝦。
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出現。
師尊的拳,堪堪停在我眼前。
他的臉色比拳頭更可怕。
我一包淚,嘩地落下。
嗷一嗓子哭了出來。
很快,我的師兄們趕了過來。
大師兄:「小師弟!這是怎麼了?」
二師兄:「師尊!您再怎麼生氣,也不能拿小師弟撒氣啊!」
三師兄:「他可是我們青陽宗的寶貝,師尊你怎麼忍心?」
四師兄:「就是!我們可是看着他長大的!」
大師兄紅着眼眶,膝行至師尊腳邊。
「師尊你好狠心,要打就打我吧!」
二師兄擠過去。
「打我!」
三師兄也要過去,但是他還要扶我,於是喊得最大聲。
「打我!!」
幾位師兄爭來嚷去。
師尊臉黑得像硯臺,伸手指着門外。
「滾。」
我的幾位師兄架着我,瞬間消失。
-7-
胖嬸的小廚房,飄來陣陣香味。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幾位師兄添油加醋,說我險些被師尊打死。
氣得胖嬸把麪糰捶得梆梆響。
「顧長凜真是能耐了!開始欺負自家人了!」
「小禾不哭,胖嬸給你找公平去!」
我一把抱不住胖嬸的腰,抽抽嗒嗒地說。
「嬸兒,我不哭了。」
「您別去了,師尊正生氣呢。」
「我想喫大肉包子。」
胖嬸回過頭,抱着我的腦袋,摸了幾下。
「哎,哎,嬸兒這就給你做。」
幾位師兄圍着我,你一句我一句。
大師兄:「師尊把你單獨叫走,我就知道沒好事。」
二師兄:「小師弟,師尊爲什麼要罰你?」
我垂着頭,心知這件事不能告訴他們。
他們都待我這麼好。
如果知道我是妖怪,肯定不會跟我玩了。
青陽宗是名門正派。
常常下山,幫村子裏的農țų₃民懲治鄉霸惡棍。
若我說我是妖。
還是破了師尊元陽的淫賊。
他們會不會把我用繩子捆起來,丟進桃木堆裏燒掉?
「嗚嗚嗚嗚……」
越想越怕,我又哭了。
三師兄杵了二師兄一下。
「叫你問,又給你惹哭了吧!」
二師兄不服:「什麼叫我惹的?明明是師尊惹的!」
幾位師兄同仇敵愾。
「對,都是師尊的錯。」
「平日裏他就不喜歡小師弟,說他練功偷懶,又愛發呆。」
「這次是師尊做得太過了,要報仇也該找那些壞人啊!」
我低着頭,在心裏小聲地說對不起。
師尊,誰讓你騙我。
說好我坦白就饒我一命的。
結果竟想一拳捶死我。
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熱騰騰的包子蒸好了。
我擦乾眼淚,忘掉了那一絲歉意。
一手一個大包子,喫得噴香。
-8-
師尊七日沒出來了。
他躲在藏經閣,飯菜都由大師兄去送。
我再也不敢靠近他。
每日勤勤懇懇練功。
生怕師尊出來,一句話要將我趕下山。
第七天傍晚,我和師兄們在苗嬸的廚房喫清蒸魚、烤魚,還有大魚頭。
師尊踏着晚霞來了。
「今禾,過來。」
我想起他的大拳頭,瑟縮了一下。
師兄們將我護在身後。
苗嬸給了他們一巴掌。
「還怕你師尊喫了小禾不成?」
「他是青陽宗的掌門,比你們這些毛頭小子有分寸!」
苗嬸的話,令師尊微微動容。
他朝我招招手,聲音溫和了許多。
「今禾,爲師有話問你。」
我一步三回頭,跟着他走了。
還是師尊的屋子。
還是師尊的牀。
師尊還是盤腿坐在牀上,眉目清冷地看着我。
我膝蓋一軟,就要跪下。
「坐吧。」
我規規矩矩坐好,頭埋得很低。
「今禾,你是妖這件事,需要保密。」
嗯嗯,那太好了。
我也不想其他人把我當成妖怪看。
師尊又道。
「你再露出那條尾巴,讓爲師看看。」
「你到底是什麼妖。」
啊這。
實不相瞞,我私下裏悄悄試過了。
變不出來啊!
我沮喪地答:「回師尊,今禾沒有尾巴。」
師尊長眉一擰。
「今禾,青陽宗容不得女弟子,更容不下一個妖物。」
「爲師不想殺你。」
「你顯出原形,爲師才能想辦法留下你。」
-9-
師尊不愧是師尊。
幾句話一說,我就被拿捏了。
「回師尊,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長出尾巴……」
師尊輕叩手指。
「那你便好好回憶回憶。」
我苦思冥想。
「那夜,我給你送飯,你卻把我拖入房中,伸手就來扯我衣裳,我喊了你好幾遍,你也不理我,還嫌我吵,咬我的嘴巴,咬得很痛——」
「今禾!」
師尊突然出聲,打斷我的回憶。
我茫然抬頭。
「啊?怎麼了師尊?」
他閉着眼睛,耳根飛紅。
「倒也不必……回憶得如此仔細。」
行吧行吧。
我又想了一會。
好似是師尊與我坦誠相對,在我身上耕地似的使牛勁時,我額間那顆紅痣燙得我頭昏腦漲。
緊接着腦中白光一閃,像升上雲端。
飄飄然之際,我嚐到了血腥味。
我興奮地說:「師尊,就是這樣!」
師尊的臉,一路紅到脖子。
他舉起修長白皙的手,迎着光細看。
食指上赫然一道牙印。
細細小小,看着確實不像人類的牙齒。
我心虛又懊惱。
心虛的是,那晚我確實咬了師尊。
可是太爽,沒有仔細咂巴出師尊的香味。
真是懊惱。
師尊將那隻手朝我伸過來。
「既如此,你就再咬一次。」
我眼睛一亮,生怕他反悔。
撲過去抱着他的手,啊嗚一口。
香香香。
師尊好香。
我好喜歡。
可我的身後並未長出尾巴。
我含着他的食指,抬頭看他。
師尊垂眸,聲音微微沙啞。
「用力。」
「咬出血來。」
-10-
齒尖刺入師尊的皮膚。
甜美的味道在我口中蔓延開來。
我閉上眼睛,告訴自己慢慢品嚐。
這感覺,彷彿飲下一罈老酒,醉得暈暈乎乎。
再次睜眼的時候。
我正躺在師尊的榻上。
四肢酥酥麻麻,使不上力。
「師尊,天黑了嗎?」
師尊背對着我站在窗前。
「嗯,你暈了過去。」
我忙問:「那我長出尾巴來了嗎?」
師尊搖頭,眼神複雜。
「沒有。」
我安心地躺了回去。
這下他該死心了吧。
冤有頭,債有主。
他該去找給他下藥的人了。
黑暗中,師尊的聲音幽幽傳來。
「或許,需要像那晚一樣,你躺在爲師身邊……」
我聽出他的爲難。
也感受到他的執着。
大方地朝裏挪了挪,拍了拍旁邊的空位。
「來吧。」
只要師尊答應不殺我,留我在青陽宗,躺一躺也沒什麼。
師尊僵硬地躺在外側,肩膀挨着我的腦袋。
我陪他瞪着眼睛,等待奇蹟的發生。
可是什麼也沒發生。
反倒是師尊太香,我忍不住貼貼。
山裏的雞,報曉很早。
我醒過來時,已經整個人趴在他的胸口。
師尊睡相很好,還保持着昨夜躺下來的姿勢。
四目相對。
我們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茫然。
他疑惑的是,藏經閣的書難道說得不準?
我疑惑的是……
「師尊,你的尾巴,爲什麼長在前面?」
-11-
嗚嗚。
我被師尊從牀上掀下去了。
-12-
師尊慌慌張張地離開。
袍子都穿反了。
一頭鑽進藏經閣,又是七天。
師兄們充滿疑惑。
大師兄:「爲什麼師尊不去找合歡宗報仇呢?」
二師兄:「依我看,師尊是覺得丟臉。大男人失了身,再去找人家報仇,就算贏了也憋屈。」
三師兄:「對,師尊整日躲在藏經閣,就是想尋個暗殺的絕招,人不知鬼不覺地滅了那淫賊。」
四師兄:「我支持師尊報仇!」
一切看似說得通了。
實則狗屁不通。
衆師兄目光齊齊移向我。
「小師弟,你怎麼看?」
師尊交代,他和我的事情不可對外說。
任何人都不可以。
他花那麼多心思,只爲幫我尋找真相。
我感動得要死。
當然不會把我和他睡覺的事情說出去。
因此,我故作深沉看着各位師兄,點點頭道。
「我覺得你們各個身懷絕技。」
-13-
近日,武林中發生了一件大事。
合歡宗掌門暴斃而亡。
死相悽慘,且丟臉。
據說衣不蔽體,四肢扭曲。
就像是劇烈痙攣一般。
合歡宗對外宣稱,掌門練功走火入魔。
可武林中人早已議論紛紛。
「誰家好人練功把衣服練沒了?」
「還有那一身青青紫紫,嘖嘖!」
「她們練的本來就不是什麼正經武功!」
「哎,你們說,這事兒會不會是師尊做的?」
「不能夠吧,咱們師尊一身正氣,簡直就是光明的化身,哪能做出那種下等的事情。」
衆人又問:「小師弟,你怎麼看?」
沒錯,議論紛紛的人主要集中在我們青陽宗。
我捧起骨碟裏的瓜子仁,一口包進嘴裏。
含糊不清道:「我相信師尊。」
將空了的碟子遞給他們。
「我還要喫。」
今日大雪。
我的腳印從小廚房,直通師傅房門口。
此事關乎我師尊的名譽。
我要儘快問個清楚。
「師尊,師尊。」
「你在嗎?」
裏面無人應。
我繼續敲。
「我知道你在,大事不好了。」
門倏然打開,師尊睨着我。
「何事慌慌張張?」
我從他胳膊下鑽進屋裏,順手關上門。
「師尊,合歡宗的掌門柳青青死了,你知道吧?」
他皺眉。
「知道。」
我神祕兮兮地靠近他。
「那你可知道,大家都在傳,是你動的手。」
師尊臉色一冷,屋內涼颼颼的。
「她的死,是她咎由自取,與我何干?」
我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師尊真是不着急。
「你忘了,你上次就是被她下藥,才那個那個的?」
他沉下臉,咬牙道。
「誰說是她下的藥?」
-14-
啊這。
我們誤會了?
-15-
院子裏多了四個雪人。
是我的師兄們。
-16-
真不是我告的密。
我就說了那麼一句,他就猜到了。
都怪師尊,對我們幾個太瞭解了。
他衝進練功房的時候,我的師兄們還聚在一起大聲嘮着柳青青的奇聞。
桌上還有一堆瓜子皮。
師兄們一排排跪在院子裏。
我跪在師尊的屋子裏。
我梗着脖子喊。
「我要出去和他們跪在一起!」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我們是一羣難兄難弟。
可師尊不準。
他捧着書,看得入神。
只在翻頁時,淡淡掃我一眼。
「休想出去玩,就在爲師屋中跪着。」
好吧,被他看穿。
師尊的屋子裏,比外面還冷。
我的小腿冰得快失去知覺。
還不如出去和師兄們排排跪。
趁師尊不注意,還能打打雪仗。
可我的師尊心志堅定,而且心狠。
他年紀輕輕當上了掌門。
是殺了他的師傅,背了大逆不道的罪名。
可奇怪的是,沒有人說他一句不是。
因爲他的師傅,更壞,更不是人。
當年,青陽宗是男女弟子都收。
村子裏的人都以將子女送入青陽宗爲榮。
可是漸漸地,女弟子愈來愈少。
總是無故消失。
-17-
顧長凜並不是宗門裏天資最好的弟子。
顧長凜能躋身榜首,是他日夜刻苦換來的。
山中歲月漫長,顧長凜想一輩子留在青陽宗。
可某一天,師姐深夜來尋他。
衣衫不整,渾身是傷。
她讓顧長凜快走。
下山去,永遠不要回頭 。
顧長凜的疑惑,在看到身後追來的師傅時,豁然開朗。
他的師傅當着他的面,一劍刺穿了師姐。
平日裏仙風道骨的師傅,此刻胸懷大敞,面目猙獰。
不顧有人在場,拖着師姐的屍體,就要行媾和之事。
顧長凜怔住,抬手摸了摸臉上的溼熱。
那是師姐的血。
他被眼前的景象刺激,雙眼血紅。
待他清醒過來時,已經亂劍將師傅砍死。
宗門裏自有維護師傅的人在。
他們罵顧長凜欺師滅祖。
說師傅與女弟子雙修,是在增進她們的修爲。
這些人也着了魔,都該入阿鼻地獄。
絮絮叨叨的辯詞。
被顧長凜持劍砍碎。
青陽宗一夜劇變。
顧長凜站在山巔,渾身是血。
他從師傅懷裏扯過掌門玉佩。
對外稱師傅暴斃。
自此坐上掌門之位。
從此立下規矩,不收女弟子。
男子需保持純陽之身。
顧長凜將其餘女弟子送下山,親自登門賠罪。
面對質問,他答不出來。
默默無聲,背下罵名。
是另外兩位姑娘,勇敢地站出來。
說出前掌門的罪孽,以及顧長凜的大義之舉。
兩位失去女兒的年輕婦人,哭得撲倒在地。
顧長凜將她們倆帶上了山,說養她們一生。
她們就是胖嬸和苗嬸。
這些事,是我在嚐到師尊的血時親眼所見。
-18-
師尊罰我們跪了一個時辰。
他叮囑我們,以後不要再亂嚼舌根子,不然就縫上我們的嘴。
我們小雞啄米般點頭。
我跟着師兄們的腳步離開時,被師尊叫住。
「今禾,隨爲師來藏經閣。」
我訝然,向師兄們求助。
他們搖搖頭,跑得飛快。
藏經閣是宗門重地。
除了歷任掌門,其他人都不可進去。
我望着眼前黑漆漆的大門。
感覺自己死期到了。
一進門,師尊脫下長袍。
我:「?」
他抽空瞥了我一眼。
「你也脫。」
這,光天化日。
不太好吧。
雖然我也很喜歡師尊,能和師尊貼貼,當然願意。
可是大白天,在藏經閣這等禁忌之地……
會不會太背德了一點?
我忸怩的神態被師尊看在眼裏。
他閉了閉眼,耳根紅透。
「怪爲師沒說清。」
「今禾,脫下外袍即可。」
嗐,不早說。
我將肚兜穿好,小小地失落一下。
他將長袍疊好,放在一邊的書案上。
「爲師決定再試一次。」
「得出真相,才能決定你的去留。」
我乖巧地點頭。
「好的師尊。」
他摸出一柄匕首,抹向手腕。
鮮血汩汩流出。
蔓延到地上。
這不同於咬破手指。
這麼多的血,我的眼裏只剩一片紅色。
額間的紅痣灼燒我的意志。
我瑟縮着朝後躲。
「師……師尊。」
他朝我招手,清凌凌的眸子望着我。
「今禾,過來。」
「舔舐乾淨。」
我吞了吞口水,渾身熱得發燙。
連師尊的影子都在晃。
幽閉的空間,滿是師尊的香味。
我按捺不住。
撲過去抱住師尊的胳膊,貪婪地舔舐。
舌尖生出倒刺,刮在師尊細膩的皮膚上,惹得他渾身繃緊。
身後的長尾歡快地搖擺,小心翼翼地勾住他的長腿。
半晌,我遏制住自己的慾望。
後怕地望着他。
「師尊,不流血了。」
他手臂上的傷,癒合如初。
也更加證實我是一隻妖。
他臉色蒼白,衝我微微點頭。
舉起匕首。
「今禾,該我了。」
-19-
寒光閃過。
鋒利的匕首刺在我的肩上。
飲了太多師尊的血,我意識混沌。
忘記躲開。
我怔怔地望着他。
「師尊,你……你還是要殺了我嗎?」
他只是盯着匕首,面色凝重。
末了,微微嘆息。
「今禾,爲師傷不了你。」
我側過頭,鋒利的刀尖抵在肩上,卻絲毫不痛。
可是心口好痛。
我喃喃道。
「師尊爲何一定要找出真相?」
「就算今禾是一隻妖,又如何?」
我沒有害過任何人。
只是饞我的師尊。
我也害怕自己是個妖怪。
從師尊將我撿回來,我就是人的模樣。
關於妖怪的記憶,我一點都不記得。
「就不能把這件事忘了嗎?」
「今禾想留在青陽宗。」
「求求師尊,不要殺我,也不要趕我走……」
「我再也不敢對師尊有非分之想。」
我給他磕頭,額間沁出鮮血。
和我的眼淚一起滴在地上。
眼前一片模糊,直到被師尊擁進懷裏。
清冷的檀香將我裹住。
我的意識漸漸回籠。
反倒是師尊,呼吸亂了,手臂勒得很緊。
不像那個沉着冷靜的師尊。
「今禾,爲師不會殺你。」
「此事你知我知,不可再有第三人知道。」
我的眼淚打溼他的肩。
抽抽噎噎地問:「師尊是要幫我保密嗎?」
他替我抹去眼淚和額間的血。
「嗯,幫你保密。」
我仰頭:「師尊,我真的一點也不記得了。」
「沒有騙你。」
師尊眼梢泛紅,摸了摸我的頭髮,動作輕柔。
「無妨,不記得是好事。」
「你只需記住,往後跟着我。」
-20-
我成了師尊的小跟班。
練功偷懶,他睜隻眼閉隻眼。
盯着他發呆,他悄悄紅臉。
連師兄們都說師尊像是變了一個人。
「師尊最近看我們的眼神,溫和了好多。」
「是啊,上次我們喫飯的時候,還特意過來問用不用加菜。」
「他是不是被那個之後,轉性了啊?」
「我感覺師尊沒有陽剛之氣了。」
我得意地翹起嘴角。
這是我和師尊的祕密,絕對不能告訴他們。
開了春之後,我越來越饞師尊。
這夜,我趁着師兄們都熟睡了。
抱着被子鑽入師尊的房間。
「師尊,師尊。」
他背對着我,嗓音又輕又啞。
「睡吧,別喊。」
就着月光,我看見師尊挺括的肩和凹下的腰線。
聞着他身上好聞的味道。
暗暗吞了吞口水。
我蛄蛹幾下,悄悄貼在師尊身後。
好想咬一口啊。
師尊說,他已經查明白了。
我是一隻貓妖,但靈識不清。
只有沾上師尊的血,纔會顯形。
我問師尊,喜不喜歡貓。
他偏過臉不看我,過了許久才輕輕嗯了一聲。
師尊允許我和他貼貼,ṭúⁱ但是不能再發生像那晚的事情。
他說那是夫妻纔可以做的事。
而我們是師徒。
我不滿。
那就不做師徒,做夫妻唄。
那種事情多快樂啊。
可是師尊只是紅着臉,叫我不要胡鬧。
這能看能抱,就是不能喫的日子太難熬了。
果然,我的身體憋出了毛病。
-21-
我一連幾日發了熱。
精神懨懨的。
聽見山裏的猴子嗷嗷叫時,我也想跟着叫。
屋後的野貓,左一聲右一聲地蠱惑我。
連胖嬸和苗嬸都看出我不對勁。
她倆帶着糖糕來看我。
胖嬸說:「這幾日都沒好好喫東西,可把你苗嬸急壞了。」
苗嬸說:「你還不是一樣,愁得瘦了好幾斤。」
她倆看着我喫糖糕。
好像只要我喫得香,她們也跟着飽了。
我咬了兩口,就放下了。
實在喫不下。
滿腦子想的都是師尊。
「想喫……」
「想喫……」
餓了太久,氣若游絲。
胖嬸聽不清,乾着急。
「小禾,你想喫什麼?嬸嬸都給你做!」
苗嬸湊近了仔細聽。
「想喫……師尊。」
好傢伙。
我迷迷糊糊,嘴裏叫的全是師尊。
兩位嬸嬸對視一眼。
在彼此的臉上看到堅定。
「咱Ṭū́ₑ把小禾養這麼大,便宜顧長凜了。」
「當初我家小芳沒了,他可是答應要養我一輩子,當娘一樣孝順。」
「走。」
-22-
我渾身熱得受不了。
都怪師尊。
Ṫŭ₊往年每到春天,也沒有這般燥熱難忍。
他帶我食髓知味。
又要我清心寡慾。
我只是山間一個小妖。
哪有他那樣的定力。
半夢半醒,我好像嗅到了師尊的香味。
順着本能,我鑽進他的懷裏一陣啃咬。
「好香,好香。」
黑暗中,傳來師尊難以抑制的喘息。
「今禾,輕點。」
輕不了一點。
自開春到現在,我忍了半個多月。
可我尋不到章法。
像一頭小獸,胡亂咬着。
天旋地轉。
師尊將我困在身下。
「今禾,這一次是你主動。」
「開了這個頭,就再也回不去了。」
這一晚。
師尊房裏的動靜,鬧到了天亮。
-23-
我在師尊房裏睡到了晌午。
耽誤了練早功。
趕到練功房時,師兄們看我的眼神十分怪異。
大師兄:「小師弟,你昨夜聽見師尊房裏的動靜了沒?」
我怔住,瘋狂搖頭。
「沒有沒有!我什麼都沒聽到!」
二師兄:「我怎麼覺得那聲音,有點像小師弟你呢?」
「不可能!我怎麼會在師尊房中,肯定是你聽錯了!」
三師兄:「小師弟,你好像很嫌棄師尊?」
「那當然,師尊那張臉,你們不害怕嗎?」
四師兄戳戳我,其他幾位師兄,擠眉弄眼。
「我……我們不害怕啊,師尊最好了,收留了我們這些孤兒。」
我極力撇清與師尊的關係。
「反正我就是不喜歡師尊!」
「整日不開笑臉,一點也不討喜。」
話音剛落,身後傳來師尊涼颼颼的聲音。
「哦?」
「爲師竟不知,在徒兒眼中是這般不堪的形象。」
「今禾,隨我來藏書閣。」
我:「……」
青天白日,藏書閣裏傳出我的哀號聲。
嚇得趴在窗邊偷聽的幾位師兄,抱頭鼠竄。
「爲師不好相與?」
「爲師不討喜?」
「是哪隻小野貓,昨夜抱着爲師不鬆手?」
我趴在師尊腿上,他每問一句。
大掌便落在我的屁股上。
我嗚嗚地哭。
嗷嗷地喊。
再也不敢了。
被師尊教訓了一頓,出去後,師兄們望我的眼神又變了樣。
「小師弟,你怎麼捱了罰還面色紅潤?」
這,挨罰之後的事情,當然不能告訴他們。
我支支吾吾的態度,引他們無限遐想。
師兄們再次看到師尊時,各個夾着屁股走路。
青陽山上颳起了一陣師尊斷袖的風聲。
師尊看着幾個師兄,走路忸怩的姿態。
偏頭問我:「你這幾個師兄,這幾日喫錯藥了?」
我啃着黃瓜答:「不,他們說你斷袖。」
我扯了扯他月白的廣袖。
「師尊,斷袖是什麼意思?」
師尊臉色鐵青,上去給他們一人一腳。
冷冷道:「滾。」
-24-
這天,師尊說有事找我商量。
還叫來了胖嬸和苗嬸。
我稀裏糊塗地坐下。
看見兩個嬸嬸眼眶紅紅。
「師尊,嬸嬸們犯了什麼錯嗎?」
他摸摸我的頭髮,一撩袍角,跪下了。
「謝兩位嬸嬸養育今禾之恩。」
「顧長凜,今日求娶今禾爲妻,還望兩位嬸嬸,做個見證。」
我怔愣住。
他要娶我?
兩位嬸嬸忙拉他起來,將我的手與他的疊在一起。
胖嬸說。
「當年,你將小今禾帶回來,交給我們養。」
「我們存了私心,瞞了你,壞了門規。」
話未說完,泣不成聲。
苗嬸接着說。
「長凜,嬸嬸愚笨,想不出好法子。」
「本想着等今禾大了,瞞不住了,就帶着她ṭű⁻下山。」
「嬸嬸知道,你看似性子冷,最是心善。」
「今禾交給你,我和你胖嬸也放心。」
顧長凜勾了勾我的掌心。
「今禾,叫娘。」
顧長凜見我沒有反應,溫聲勸說。
「她們對你有養育之恩,叫聲孃親——」
我不等他說完,鬆開他的手,撲進嬸嬸們懷裏。
「娘。」
我有孃親啦。
還有師兄。
還有師尊。
哦不。
現在,他是我的夫君。
從屋子裏出來,我的師兄們將我圍住。
「師尊又欺負你了?」
「怎麼連胖嬸和苗嬸都哭了?」
「今禾!你快說啊!」
「今禾,你這到底是哭還是笑啊?」
我:「嗚嗚嗚。」
我也不知道,只覺得心口漲得滿滿的。
幸福快要溢出來了。
番外
-1-
青陽宗如今只有五名弟子。
有一名還是妖怪。
這事兒着實讓顧長凜頭疼。
他在藏經閣翻遍古籍。
在一本仙遊隨筆中,看到相關的描述。
貓妖,長尾。
擅化人形。
喜人肉。
性狡黠。
想起今禾黑溜溜的圓眼睛和憨憨的笑臉。
顧長凜嘆了一聲。
自己的這幾個徒弟,各個都眼中都泛着清澈的愚蠢。
和「狡黠」二字,屬實不沾邊。
他那日在山林間,意外被一株花藤劃傷。
短短幾步路,他身上的血液似Ŧű̂⁵要沸騰。
他緊閉房門,運功壓下體內呼嘯的慾望。
偏偏。
今禾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純淨,透亮。
他想起那個血腥的夜晚。
殺欲亦是欲。
他控制不住拉開門,將這個不好好練功,整日只知道睜着大眼睛偷看自己的小徒弟扯進懷裏。
今禾的眼睛,亮如晚星。
他忍不住想吻上去。
可今禾的小嘴,「師尊師尊」地叫個不停。
聒噪得很。
他遵循本能,堵住了那張惱人的嘴。
卻嚐到了讓他更加失控的滋味。
今禾好軟。
抱在懷裏很香。
他橫衝直撞。
甚是粗魯。
今禾咬着脣哭了。
顧長凜心裏冒出一絲憐惜。
他將自己的手指塞進今禾的口中。
「咬我。」
手指上的刺痛傳來,腰間纏上來毛茸茸的物什。
他猶豫了一下,選擇安撫今禾。
「乖,說點好聽的,我很快就好。」
-2-
顧長凜撿到今禾那日,粗粗看了一眼。
將這盯着他流口水的孩子,丟給了胖嬸和苗嬸。
想來,兩位嬸嬸是故意瞞着顧長凜。
將今禾當作男子養大,生怕她被趕下山。
顧長凜並非草木。
今禾在宗門住了十三年有餘。
她的脾性早就摸透。
他試了好些辦法,想知道今禾會在什麼情況下顯形。
倘若他不在,也好有個應對的法子。
他叫來今禾,讓她自己回憶。
誰知這傻姑娘,倒豆子般, 打算將事情原原本本說一遍。
顧長凜及時制止。
聽今禾溫溫軟軟的嗓音,說着那夜的旖旎。
顧長凜只覺血液再次燃燒。
他悄悄運功, 壓下衝動。
解鈴還須繫鈴人。
顧長凜盯着自己手上對稱的細小牙印。
像小小的符文,刻在手指內側。
他想試試,是不是自己的血,引得今禾顯形。
可今禾第二次咬過之後,牙印很快消失。
顧長凜想起那日,他一拳砸過去, 卻像受到阻力般被迫停住。
心裏隱隱有了猜想。
這牙印。
或許便是這小妖締結的契約。
他心中疑雲深重,想還原當晚的場景。
可他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他誠實的反應, 讓他難堪。
-3-
顧長凜在古籍上找不到關於今禾這種小妖的記錄。
倒是意外翻到一本有關前世今生的書。
上面說,前世種下的因。
沒得到果。
命運會安排他們重新相遇。
顧長凜想了想, 自己殺了那麼多人。
到底是與誰結下的怨呢?
晚上, 他躺在榻上, 昏昏欲睡。
夢到自己小時候,在樹林間拾野果充飢。
意外發ťü₆現一隻小貓。
乾瘦的一團,像清瘦的顧長凜。
沒人管, 沒人要。
顧長凜抱起小貓,口袋空空地回了家。
當晚,顧長凜被姑母一頓好打。
他將小貓藏在屋後的茅草棚裏, 那是他住的地方。
沒人會來看他。
可他還是害怕。
叮囑小貓, 不要叫,不要叫。
他每日將果子嚼碎了餵它。
小貓漸漸長了點肉。
很愛粘着他, 躺在他懷裏,抱着他的手指啃咬。
黑亮亮的眼珠子裏, 只有他顧長凜的身影。
他悽苦的歲月,總算有了一絲溫暖。
好景不長。
小貓被姑媽發現了。
她拿着棍子追打顧長凜的時候, 小貓撲上去撓了她一爪子。
姑媽乾瘦的爪子像鐵鉗, 死死抓住小貓,狠狠摜在地上。
小貓的口鼻溢出鮮血, 黑溜溜的眼珠子,漸漸失去光亮。
姑媽啐了一口, 說她收留養顧長凜已是大恩大德。
臭小子還敢揹着她養這隻畜生。
那是顧長凜第一次殺人。
他撿起地上的碎瓦片, 劃開了姑媽那張破口大罵的嘴。
殺了人, 他不能再留在村子裏。
他一步一個頭。
磕到了青陽宗。
這隻小貓, 額間恰好有一撮白毛。
如今,變成今禾眉心的一點紅痣。
今禾的神識不清,也是因姑媽那一摔,摔碎了小貓的七竅。
所幸。
他又遇見了她。
在山腳下將她帶了回來。
這一世, 定然能護好她。
-4-
青陽宗丟了個小師弟。
顧長凜多了個小娘子。
嬌憨可愛。
十分討喜。
幾位弟子都明白, 師尊對小娘子寵溺得很。
各個都羨慕師尊。
小娘子貪睡,貪喫。
可師尊任由小娘子睡到日曬三竿,也不斥責一句。
他們不知,人前清冷淡漠的師尊。
在榻上多麼會折騰人。
成親之後, 顧長凜越發肆無忌憚。
他故意逗今禾露出尾巴, 亮出尖尖的牙。
「不許咬自己。」
「咬我。」
今禾長長的尾巴,纏在顧長凜的腰上。
貓一般嚶嚀。
「師尊,夠了。」
「今禾不想喫了。」
顧長凜鼻尖的汗, 滴落在今禾潮紅的臉上。
「說句好聽的,我很快結束。」
「叫長凜。」
夏季的風吹不散室內的潮熱。
雲帳翻飛,今禾溫溫軟軟地叫了一聲。
「長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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