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彈幕,男主滾粗

我是安平侯府的三等丫鬟。
按小姐吩咐,我正要給醉在廂房的雍王送醒酒湯。
突然,我眼前閃過一排天書。
【這就是可憐的虐文女主吧?今日她和男主第一次見面,他們的孽緣就是從送醒酒湯開始的。】
【這湯被人下了藥,男主喝完後就強行把女主拖上了牀釀釀醬醬,事後還誤會是女主故意要爬牀。】
【女三會帶着一羣人來捉姦,然後當面命人打了她二十大板,也怪可憐的。】
【這點小傷算什麼,養三個月就好了。以後男主的愛全都給了女主。他稱帝之後,更是封了女主淑妃之位。一個小丫鬟成爲淑妃,這還不夠嗎?】
沒看懂什麼男主女主,但我只清楚一點,我手裏的醒酒湯被下了藥,我會被雍王玷污,還會被當衆打二十大板!
我立刻拎着食盒,頭也不回地跑了。

-1-
今日是侯府老夫人的壽宴。
安平侯自年前治水有功,得聖上親口嘉許以來,在朝中聲望正隆,風頭無兩。
府中拜客盈門,絡繹不絕。
就連大小姐沈元琳的未婚夫婿,雍王蕭承安也屈尊降貴,親至府中爲老夫人賀壽。
雍王是當今聖上的第七子。
天潢貴胄,豈是隨便就能見到的?
更何況如今朝中,立雍王爲儲君的呼聲極高。
平日正愁攀附不上的官員們,紛紛過來敬酒。
雍王到底年輕,推辭不過,多飲了幾杯,就被侍從攙扶着往廂房歇息。
彼時,我正在幫着膳房的劉嬤嬤配菜,忽見大丫鬟秋螢提着個食盒,慌慌張張走了進來。
她瞧見我,眼睛頓時一亮,也不顧我滿手沾着蔥末,硬將食盒塞了過來。
「這是醒酒湯。小姐吩咐了,要立刻送到王爺的房中。」
給貴人送東西,別說是我這樣的三等丫鬟,就是得臉的二等丫鬟,也未必能得這般機會。
我慌忙搖頭推辭:
「秋螢姐,我不敢去!那可是外院,丫鬟怎麼能隨便過去——」
更何況,她是二小姐的貼身丫鬟,爲何偏要替未來的大姑爺送醒酒湯?
可不等我說完,秋螢指着我的鼻子罵起來:
「得了吧,小蹄子,平日就數你最喜歡往前湊,這個時候倒裝起矜持來了?少廢話,趕緊把湯給送過去,要是誤了小姐的事兒,哼!板子的滋味,你還沒嘗過吧?」
語罷,她扭頭便走,腳步匆忙,活像身後有人追趕似的。
我低頭看了看手裏的食盒,只能跟劉嬤嬤告罪一聲,擦淨雙手,朝外院走去。

-2-
【女主快進去啊,男主老厲害了,八塊腹肌,文武雙全,第一次就讓女主哭得嗓子都啞了。嘿嘿嘿……】
【可這是虐文啊,要是女主不進去,她可以一直無憂無慮做個小丫鬟,也不必受到那麼多傷害……】
【樓上說什麼呢!要不是有了這次強制愛,就憑女主這種出身,一輩子也別想攀上顯赫的男主。麻雀變鳳凰啊,爲了以後能寵冠後宮,喫點苦算什麼?】
【女主是男主的真命天女,沒有女主,男主的人生也不完美啊!】
我緊緊盯着一排排閃過的天書,心頭狂跳。
爲了壽宴不出差錯,府裏半月前就開始忙活。
我們這羣小丫鬟也被管事嬤嬤帶着,一邊辨認貴客畫像,一邊苦學規矩。
我雖然不是家生子,但我爹是個秀才,我自幼跟着他識文斷字,在小丫鬟裏也算是獨一份。
加之容貌端正,我進府不久就被大小姐選中,跟着二等丫鬟冬梅伺候筆墨。
主家大方,像我們這種三等小丫鬟,月利都有五百文。
每逢年節也會給我們些賞賜。
只等冬梅嫁了人,我便能順理成章補了她的缺,成爲二等丫鬟了。
到了二等丫鬟,每月除了一兩銀子外,另有布匹和銀首飾的份例。
前些日子,我將藏在牀底下的錢盒子抱出來細細數了,竟積攢了近二十兩銀子!
我沒什麼野心,連做夢都未曾想過會與皇子有所交集。
此刻驟然瞧見一行行天書,差點以爲自己得了癔症。
我左右張望,廂房門外竟無人把守。
明明是尊貴的皇子,侯府的上賓,爲何沒人守着門呢?
我心裏越發不安,拎着的食盒也覺得燙手起來。
王爺不能要一個髒兮兮的丫鬟吧?
我蹲下身,將一把黑泥抹在了臉上。
想了想,又抹了兩把。
如此,應該是安全了。
我長吁一口氣,正要上前敲門,廂房的門突然打開了。

-3-
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
緊接着,一道挺拔的身影踉蹌而出。
「人呢!來人——」
隨着暴躁的聲音響起,雍王蕭承安看到了我。
他微微眯起雙眼,目光迷濛地落在我臉上,似乎想要看清我的模樣。
「你,過來。」
【女主這臉……咦?男主怎麼出來了?出來也好,直接將女主拖進去,省了喝湯的步驟。】
【可是被打二十板子,女主差點就沒命了……】
【這是虐文,不虐女主還有什麼看頭?再說了,就是丟人而已,又不會真的死掉!】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蕭承安抓住了手腕。
他將頭埋進了我的頸間。
「唔——好香!」
天書在狂歡,而我心頭卻在狂跳。
一股寒意自脊背竄起,我拼命掙扎起來。
指甲劃過了蕭成安的臉,火辣的疼痛讓他有了片刻清醒。
他用手抹過臉頰,一抹殷紅在手背上格外刺眼。
「好大的膽子!你竟然敢傷我——」
情急之下,我做了一個此生最大膽的舉動。
猛地推開他,轉身就跑,甚至連手中的食盒都沒放下。
蕭承安顯然被我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怔住了。
他沒料到自己會被拒絕。
他甩了甩昏沉的頭,再抬眼時,只見樹影搖曳,方纔那個小丫鬟早已不見蹤影。
眼前的天書在瘋狂滾動:
【怎麼回事?女主怎麼跑了?男女主第一次見面,就這麼結束了?說好的強制愛呢,說好的捉姦在牀呢?】
【媽的,我紙都拿出來了……】
【沒有這一次,女主怎麼懷上男主的孩子,後續的父子追妻怎麼上演?】
【呀,快看,女三來了!女三帶了這麼多人來,這下子沒法收場了……】
看完天書,我才知道,原來所謂的女三,正是二小姐沈月娥。
她與大小姐雖只相差三個月,卻因庶出身份,婚事天地之別。
大小姐許配給了雍王,可謂是天作之合。
而二小姐,卻被侯爺指婚給了位寒門進士。
同是侯府千金,憑什麼差別這麼大!
沈月娥心有不甘,決意攪黃嫡姐的姻緣。
她原是計劃,讓貼身丫鬟秋螢去接近雍王。
再以尋找丫鬟爲由,親自帶人「捉姦」。
秋螢是家生子,老子娘都在侯府裏當差,身契也捏在她手裏,最是穩妥。
大不了事成之後,多給她些補償,量她也不敢聲張。
可秋螢也不是個傻的。
毀了大小姐的婚事,侯爺、夫人乃至老夫人,哪個能輕饒了她?
於是,她想到了禍水東引。
這才找上了我。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可是憑什麼,憑什麼要我去趟這渾水!
我跑到一處無人的偏院,才喘着粗氣停下腳步。
明明是蕭承安要輕薄我,可就因爲他是皇子,不管我是否順了他的意,最後倒黴的都會是我!
越想越生氣,我避開人羣,抄了近路,拐進了秋螢的房間。
因爲賓客太多,侯府的下人沒有一個閒着的,丫鬟們的住處反而空無一人。
我輕輕推門進去,將食盒放在了秋螢的桌子上,甚至還仔細檢查了醒酒湯是否潑灑後,才小心退了出去。

-4-
天書仍在討論着雍王那邊的事情。
沈月娥帶着一衆烏泱泱的夫人小姐們,浩浩蕩蕩地來找自己的貼身丫鬟。
「秋螢在我身邊伺候多年,向來穩重,這會兒卻找不到人,我實在有些擔心。」
這處廂房是專供男客歇腳更衣之地,侍奉的皆是小廝,丫鬟本就不準在此逗留。
侯府是高門大戶,自然有自己的規矩,斷不該在老夫人的壽宴上鬧出幺蛾子。
幾位當家主母心裏跟明鏡似的。
沈月娥那點小心思,又能瞞得過誰?
她們彼此笑笑,打着哈哈,跟在後頭看戲。
走近後,所有人都愣住了,和預想中的完全不同。
只見怒氣騰騰的蕭承安,正站在房門口。
「那丫鬟呢?傷了本王,她竟然轉身就跑!安平侯府真是好規矩啊!」
蕭承安的心情非常不好,平生第一次有人敢無視他。
衆人震驚地看着雍王臉上的血跡。
沈月娥更是渾身哆嗦起來。
「丫、丫鬟……」
她聲音有些發顫,實在不知該如何解釋,更不敢承認是自己丫鬟所爲。
可她不說,自然有人會說。
她帶去「捉姦」的女眷們,一個比一個「能說會道」。
她們紛紛指責起侯府。
「方纔聽沈二小姐提及,她身邊一名貼身丫鬟走失了……不知傷了王爺的,是否正是她要找的那人?」
「王爺千萬莫要責怪沈姐姐,她定然也沒料到這丫鬟竟如此膽大妄爲。」
「區區一個丫鬟,竟敢傷及王爺尊體!還不快將她押來問罪!」
與侯府最不對付的王夫人,更是字字誅心:
「庶出的到底不一樣,連個下人都管教不好。」
沈月娥攥着手帕,嘴脣泛白,恨不得當場找個地縫鑽進去。

-5-
這等事情,自然捂不住。
壽宴還沒有結束,我便被幾名粗使婆子押到了正廳。
還沒進門,就聽到二小姐沈月娥的啜泣聲:
「父親,女兒確實吩咐秋螢給雍王送醒酒湯,女兒也是怕貴客被怠慢,絕無他意!」
「秋螢,我命你去送湯,湯呢?你爲何要傷了王爺,還轉身就跑?連累了侯府,你罪該萬死!」
「小姐,奴婢冤枉啊——」
就在這時,我跨Ṱü⁵過門檻走了進去。
跪在地上淚流滿面的秋螢,一見到我頓時目眥欲裂,猛地跳起來就要扇我耳光。
我可不願受這一巴掌。
雙手用盡全力,將拽着我的一個嬤嬤往身前一扯——
秋螢那一巴掌,結結實實落在了嬤嬤臉上。
那嬤嬤慘叫出聲,卻礙於滿屋主子,只得死魚般瞪着眼,硬是沒敢還手。
「夠了!」
安平侯一聲怒喝,四下驟然寂靜。
我順勢規規矩矩跪了下去。
他轉過身,臉上立刻堆起笑容,朝上首的蕭承安請示道:
「王爺,您瞧瞧……可是這個ŧű̂₉丫鬟?」
蕭承安的目光冷冷掃向我,「抬頭。」
我身體僵硬,慢慢抬起頭,卻始終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他端詳片刻,冷哼一聲:
「那丫鬟臉上滿是污泥,本王根本看不清她的相貌,叫本王如何辨認?」
他確實記得我頸間的味道,但總不能衆目睽睽下嗅聞一個丫鬟的衣領吧!
侯爺沉吟片刻,抬手指向秋螢,秋螢渾身一哆嗦。
她知道自己必須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而且絕不能連累了二小姐。
她叩首如搗蒜,嗚咽的聲音卻十分清晰:
「小姐命奴婢去給雍王送醒酒湯,可奴婢突然腹中劇痛難忍,不敢耽誤了貴人,奴婢就轉去膳房,將食盒給了冬蟬。」
「奴婢在二小姐身邊侍奉了八年,怎會不知禮數?更不敢讓侯府蒙羞啊!」
沈月娥露出滿意的神色,緩緩鬆了口氣。
她忽然覺得,秋螢先前那點忤逆,反倒成了眼下的一步好棋。
沈月娥輕咳一聲,意有所指地問秋螢:
「當真不是你去的?」

-6-
秋螢原想說我搶功冒進,主動求着要去,可膳房尚有他人目睹,她不敢全然扯謊。
她直勾勾看向我,那眼神像是要將我生吞活剝。
「王爺看到的丫鬟肯定就是冬蟬!就是她,害得咱們侯府在貴人們跟前丟了臉!」
她話音剛落,大小姐沈元琳便緩步走出。
她生得端莊,與沈月娥那種明媚張揚的美截然不同,就連說話也是柔聲細語,卻綿裏藏針。
「妹妹此舉着實令人費解。派丫鬟私下去見我的未婚夫已是不合禮數,又興師動衆帶人去尋……我倒想問,那湯……果真只是醒酒湯嗎?」
她轉頭,居高臨下地瞥向我。
「冬蟬,你給我從實招來。若有半句虛言,休怪我不留情面!」
她的語氣裏帶着威脅,可我的注意力全被滾動的天書吸引。
【這就是女二吧,也是未來的皇后娘娘。】
【別忘了後來女二女三都被男主收進後宮了,兩人聯起手來折騰女主整整一百八十多章!】
【女主最後慘死,男主固然是罪魁禍首,可這兩個也沒少推波助瀾!】
【可不是嘛!天天吹風點火,男主越來越瘋……等女主真的沒了,他才反應過來,轉頭就把倆女配凌遲、侯府抄家,呵,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可這是虐文啊,不虐女主虐誰?虐你們嗎?】
我一個小丫鬟,何德何能……竟然能讓兩位小姐聯手陷害。
我強定心神,依舊恭順地跪着,仰起臉時滿是無辜:
「奴婢不明白秋螢姐姐的話。奴婢今日確實一直在膳房幫忙,但Ŧŭ̀₇從未離開過。請老爺、夫人和老夫人明鑑!」
「你撒謊!小蹄子,你分明——」
秋螢呲着大牙衝我咆哮,我立即裝作受驚,瑟縮着躲向大小姐腳邊,緊緊抓住她的裙襬。
「秋螢,誰準你在這裏污言穢語!」
二小姐斥責了一聲,又笑着對沈元琳道:
「姐姐教出的丫鬟嘴硬得很,不如拖出去打二十大板,看她還招不招!」
說着,竟示意婆子上前來拖我。

-7-
沈元琳自然不讓,我終究是她的丫鬟。
當衆動我,就是打了她的臉。
她寸步不讓。
「妹妹這話不對,若真要論罰,第一個挨板子的,也該是秋螢。」
她語氣微頓,目光轉向沈月娥,似笑非笑地反問:
「話又說回來,醒酒湯一事,最初究竟是誰Ṫŭ̀₌吩咐下去的?那人豈不是更該罰?」
兩姐妹爭執不下,老夫人看了眼臉色越來越難看的蕭承安,趕緊開口道:
「既然去了膳房,就讓膳房的人來認一認,不就清楚了?」
她略一抬手,便有人應聲去了膳房。
沈元琳趁無人留意,壓低聲音斥道:
「最好不是你做的,否則……」
我將緊握的雙手藏進袖中,低聲回道:
「奴婢只是覺得……二小姐看王爺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同。她這樣陷害奴婢,莫非是……」
沈月娥在婚事上屢屢受挫,這本就不是什麼祕密。
沈元琳不屑地掃了沈月娥一眼,冷嗤道:
「不過是個上不得檯面的庶女罷了。」
見她怒火已轉向他處,我悄然垂首,不再多言。
這時,劉嬤嬤低眉順眼地走了進來。
秋螢迫不及待指着我。
「劉嬤嬤,你說!我是不是把醒酒湯給這個小賤……冬蟬了!」
劉嬤嬤先給各位主子們行了禮,從頭至尾沒看我一眼,只是對秋螢平靜地說道:
「老奴和膳房衆人一整日都在忙着準備宴席,並未見過秋螢姑娘。再者,膳房今日也從未做過什麼醒酒湯。」
她抬起頭,語氣帶着幾分恰到好處的疑惑。
「不知秋螢姑娘說的湯,是哪裏來的?」
是了,爲了那碗加了「料」的醒酒湯,沈月娥根本不敢經手膳房,一切都是在她自己小廚房裏偷偷準備的。
「你這老貨撒謊!你和冬蟬這小蹄子就是一夥的!」
秋螢急瘋了,口不擇言地嘶喊:
「小姐,那碗加了催情散的湯,我真的給了冬蟬——」
「啪!」
一記清脆的耳光,狠狠打斷了她的歇斯底里。
沈月娥疾步上前,將秋螢打得踉蹌幾步。
「賤婢,你還敢胡言亂語!」
秋螢被突如其來的巴掌扇蒙了。
半晌纔回過神,她低下頭瑟瑟發抖,再不敢多說一個字。
劉嬤嬤對着老夫人深深一拜,略顯蒼老的聲音帶着幾分懷念與遺憾:
「老奴是老夫人的陪嫁,隨您踏入侯府四十餘載……風風雨雨都過來了,沒想到今日,竟被一個黃毛丫頭當面指着鼻子罵……」
老夫人讓她起身,再看向沈月娥和秋螢時,目光覆上了寒意。
我悄悄瞥向垂手侍立的劉嬤嬤。
還沒入府時,我在河邊救起的那個溺水的孩童,正是劉嬤嬤視若性命的小孫兒。
入府後,我怕被人欺負,就拿出第一個月的月錢,悄悄認了她做乾孃。
也正是有劉嬤嬤在暗處打點周旋,我纔有機會走到大小姐的身邊。

-8-
食盒在秋螢的屋子裏被搜了出來。
不論她如何否認,一切都塵埃落定。
安平侯擦了擦額上的汗水,躬身請罪。
「是微臣治家不嚴,請王爺恕罪!」
他隨即轉身,朝外怒喝道:
「來人!將這賤婢拖下去!」
就在所有人都以爲秋螢難逃一死之時,蕭承安卻緩緩起身。
「秋螢,是麼。」他摸了摸臉上的傷痕,竟露出一抹笑意。
「本王府中正缺個伺候的丫鬟——」
「安平侯,令千金不會捨不得吧?」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誰也沒想到,雍王竟會親自向侯府要一個丫鬟。
沈元琳氣得雙眼發紅,卻死死咬脣,一語不發。
秋螢猛地抬起頭,眼中寫滿了不可置信,隨即化作狂喜。
她不顧沈月娥給她使眼色,大聲回道:
「王爺,奴婢願意!奴婢願意!」
安平侯愣了片刻,趕忙應聲:
「王爺言重了!能得王爺青眼,是這奴婢的造化!」
秋螢被帶走了。
二小姐沈月娥卻被罰去祠堂,整整跪了三日。
出來時雙腿淤紫,膝頭滲血,幾乎站立不住。
她能三日就出來,還是雲姨娘親自跑到老夫人跟前,磕頭哭求了兩個時辰,才終於被允許將人擡回房裏。
畢竟雲姨娘生下了侯爺唯一的兒子,老夫人會多給她幾分薄面。
聽說離開祠堂時,沈月娥還在大罵秋螢背主。
但我想,如今最恨秋螢的,或許不是沈月娥,而是大小姐沈元琳。
收拾書房時,我在案几的縫隙裏,瞥見一個扎滿銀針的小木偶,上面赫然寫着「秋螢」二字。
冬梅將抹布重重扔進盆裏,朝我抱怨:
「都是丫鬟,憑什麼她的命就那麼好?傷了王爺,非但沒受罰,反倒進王府伺候去了,真是祖墳冒青煙!」
我卻說不清,這究竟算不算「命好」。
只是暗自慶幸,自己總算逃過一劫。
可我還沒高興多久,有消息傳來,說秋螢在雍王府落水溺亡了。

-9-
【男主發現自己認錯了人,大發脾氣。那個叫秋螢的丫鬟也真是不要臉,竟然告訴男主,那日送湯的就是自己。】
【女主身上的味道,男主聞一次就記住了,發現味道不對,當晚就掐死了秋螢。】
【本就是不該有戲份的 NPC,死了就死了,只是咱們男主又得重新尋妻了。】
雍王開始隔三差五給大小姐遞來邀約。
有時是踏青遊園,有時是詩會茶宴,再不便是某位夫人的生辰宴——回回名目不同,卻次次殷勤相邀。
沈元琳也高興起來,忘記了壽宴上的羞辱,每次都盛裝出行。
可說來也怪,雍王每次和沈元琳見過面之後,總皺着眉挑剔她身邊的丫鬟「不得力」,下次見面時,總要她換一批人伺候。
侯爺和夫人幾次叮囑,要沈元琳順着雍王的意。
就這麼換來換去,連二等丫鬟都輪過了一遍。
我整日提心吊膽,可還是輪到我了。
雍王的目標肯定就是我。
所以,陪着沈元琳去遊船的那日,我喫了她隨手賞下的一塊桂花糕,竟突然腹痛如絞,倒在榻上冷汗直流,根本起不了身。
沈元琳皺眉嫌棄,卻也只能允我休息幾日,由冬梅代我去了。
我躺在牀上,眼前的天書又一次瘋狂翻滾起來:
【這都多久了,男女主還沒正式見面呢!男主自從țú₊上次驚鴻一瞥,就一直念念不忘。反正女主肯定在侯府裏,他就變着法地借大小姐想再見女主一面啊!太深情了!】
【男主又一次失望而歸,回去氣得砸了兩件汝窯珍品!可憐的男主,快成望夫石了!】
【我就不懂爲什麼非要見面不可?女主現在過得多自在,一見男主,又是虐身又是虐心,跑也跑不掉、死也死不成。】
【樓上這話讓人不愛聽。這是古言,本來就是三妻四妾的時代,更何況女主出身低微,自卑敏感,被虐被欺負也是常態啊……】
我閉上眼,不願再看。
它們口口聲聲說「我不配」,卻從沒問過我,究竟願不願意。
就在我昏昏欲睡之際,冬梅回來了。
她一進屋就將我拉起來,左看右看,語氣急促:
「你好些了沒有?雍王爺親自送小姐回府了。這會兒突然說要所有下人都去院裏集合,一個都不準少!」

-10-
我攥緊了手心,小心翼翼問冬梅:
「侯爺……今日可在府中?」
冬梅搖了搖頭,「一早就陪着老夫人和夫人去相國寺上香了,這會兒還沒回來。」
也是,若是侯爺還在,雍王又怎會如此明目張膽地直闖小姐閨院,還非要見遍所有丫鬟。
我勉強扯出一個虛弱的笑。
「姐姐先去,我換身衣裳便來……這副模樣,怕衝撞了貴人。」
等冬梅一走,我立刻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頭也不回地朝二小姐的院子奔去。
我心中默默祈求,若能見上二小姐一面便好了。
可我也清楚,她雙腿還未痊癒,這些日子幾乎閉門不出。
更何況我也是她的眼中釘,只怕她連一眼都不願瞧見。
上天垂憐,我剛到二小姐的院門口,正巧碰見了和我同期入府的秋實。
因着前些日子秋螢走了,她跟着補上二等丫鬟的缺,正是春風得意。
見到我,她當即揚起下巴,眼中盡是輕蔑:
「你來幹什麼?二小姐的院子,也是你這種三等丫鬟能隨便進的?」
我連忙指了指膳房方向,賠着笑臉,語氣謙卑:
「你可誤會我了,我哪敢污了二小姐的寶地。是雍王爺來了我們院裏,小姐命我去膳房取些點心。」
「王爺說要見遍所有丫鬟,聽那意思——」
我故作神祕地壓低聲音:
「像是要親自挑選陪嫁的人呢!若能跟着進王府,將來王爺若更進一步……即便是通房,說不定也能掙個娘娘噹噹!」
我瞅了眼秋實,果然她臉上全是羨慕嫉妒,手裏的帕子都快扯爛了,於是又加了把火。
「你也別急,待明後年,二小姐屋裏的大丫鬟們,都會被放出去,你肯定能選做陪嫁丫鬟。可惜二姑爺家底薄了些,還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未出嫁的妹子,全靠那點俸銀過活……」
我故作失言般掩了掩嘴,歉聲道:
「瞧我多嘴了!可要是嫁給雍王的是二小姐,下次見面,只怕我得跪着給你行禮了。秋螢是個沒福氣的,姐姐你可不一樣……」
我不再多說,繞開秋實就往膳房跑。
跑了沒幾步,我回頭去看,就見秋實狠狠一跺腳,扭頭就衝進了沈月娥的房中。

-11-
蕭承安端坐於上首,指節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桌面,目光掃過院中垂首侍立的每一個丫鬟。
「人都到齊了?」
他聲音平淡,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堂堂侯府的嫡出小姐,身邊就只有這些丫鬟?今日當值的,似乎還少了一個……」
我躲在樹後,大氣都不敢出。
天書顯然捕捉到了我的蹤跡,字句翻滾得比蕭承安的語氣還要急:
【女主躲着幹什麼呢,還不趕緊過去,讓男主親親抱抱舉高高!】
【這潑天的富貴,完美的男人,真不明白女主怎麼想的。她不願意當女主就滾啊,換我來!】
【沒事的,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沒人能阻止男主見到女主!】
【男主黨不要太過分啊!當着未婚妻的面,到處找別的女人,就這你們還覺得他完美?祝你們都擁有這樣的未婚夫!】
蕭成安的耐心越來越差,原本還只是暗中尋找,現在竟然連裝都不裝了。
沈元琳也明白了蕭成安的意思。
上次的「秋螢」沒讓他滿意,如今要在侯府院裏再找一個。
沈元琳當然不願意丫鬟能爬到她的頭上,扯着僵硬的嘴角解釋:
「前些日子南邊鬧了蝗災,就連宮中都削減用度,侯府自然也遣散了一批下人,說不定王爺您要找的人,已經不在府中了……」
可蕭承安根本沒注意未婚妻的怒火。
他目光一轉,看向冬梅。
「本王記得你今日說,是替誰來伺候你家小姐的——」
冬梅不安地瞥了一眼大小姐,終究如實答道:
「回王爺……是替冬蟬。」
蕭承安呼吸驀地一促,眉頭緊鎖。
「冬蟬?她人現在何處?」
沈元琳想要打消蕭承安的心思。
「那丫頭早上不知喫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疼得冷汗涔涔,路都走不穩。我怕她病中失儀,衝撞王爺,便準她在房中休養。」
蕭承安卻強硬了起來。
「本王今日偏就想見見她。怎麼,你們侯府的丫鬟,竟比宮裏娘娘還難請?」
他目光掠過沈元琳微微發白的臉。
「莫非沈大小姐覺得,本王連見一個丫鬟的資格都沒有?」
空氣瞬間凝滯。
所有下人屏息垂頭,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沈元琳咬了咬牙。
「冬梅,去把冬蟬喊來!」
我靠在樹後猶豫,究竟是自己出去,還是偷偷跑掉。
恰在此時,一道嬌柔帶怯的嗓音自院門口響起。
「姐姐院裏好生熱鬧,王爺也在呢?」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沈月娥一身素錦,弱柳扶風般走了進來。
我緩緩吐出一口氣。
總算來了!
沈月娥的目光不着痕跡地掠過蕭承安,隨即微微屈膝。
「月娥見過王爺,姐姐。」
這一幕,讓天書也疑惑起來,紛紛發出疑問。
【二小姐這是動了嫁給男主的心?原本是大小姐嫁到王府,三年無出,二小姐去探望,和男主滾在了一起,才被收入王府的。】
【這樣的話,女主還能作爲大小姐的陪嫁丫鬟,一起進王府嗎?】
在外人面前,沈元琳只能裝出姐妹情深。
「妹妹身子還沒好利索,怎麼出來了?」
「躺久了實在悶得慌,聽聞王爺駕臨,特來請安。」
沈月娥柔柔一笑,轉而看向蕭承安,眼波流轉間自有一番風韻。
「方纔聽秋實說,王爺似乎在尋一個丫鬟?也不知是哪個這般有福氣,能得王爺青眼。」
蕭承安並未直接回應,只淡淡道:
「二小姐有心了。」
沈月娥卻不退縮,反而上前半步。
「說起來,月娥院中也有幾個丫頭,模樣性情都還算伶俐。」
「王爺若得閒,不妨也去月娥那兒坐坐,順道瞧瞧她們當差是否得體,免得……日後陪嫁出去,失了侯府的體面。」
蕭承安環顧了一下沈元琳院內的丫鬟,差不多都見齊了。
沒有他想要的人,正好沈月娥提出了邀請,有個由頭去看看也無妨。
沈元琳原以爲蕭承安會斷然拒絕,不料他竟頷首。
「二小姐倒是思慮周全,那就請吧。」
他的話一出,兩位小姐不約而同地斂了神色,心中對那個尚未露面的「丫鬟」,生出了幾分忌憚。
沈元琳捏緊手裏的絹帕,一起跟了上去。

-12-
冬梅一進屋看見我還賴在牀上,立馬衝上來要拽我。
「剛纔你說去換衣服了,怎麼還在躺着?是主子的話不好用,還是你在這兒躲懶!」
我明白,她這又是心裏不痛快,想拿我撒氣。
我佯裝難受,從枕頭下摸出一支銀簪子,遞出去小聲討好:
「姐姐彆氣我,我本來已經起身了,可又難受得厲害。你看——」
冬梅看了看銀簪,順手收進了袖子,臉色這才緩了些,嘆了口氣。
「二小姐真是跟她那個姨娘一個德行,狐媚子!居然能把王爺哄到她院子裏去!若是出了什麼事……」
我知道冬梅擔心沈元琳的婚事。
她是家生子,一家老小的身契都在侯夫人手裏。
到明年又剛好十八,做沈元琳的陪嫁丫鬟最是適合。
也許成親之後,雍王會不會就忘了去找他的「真命天女」?
我小心翼翼試探着開口:
「冬梅姐姐,你說要是王爺突然要娶二小姐的話,大小姐還能嫁他嗎?」
冬梅差點跳起來扇我一巴掌,我趕忙解釋:
「我是說,不如讓大小姐早些和王爺成婚,只要當上了雍王妃,二小姐再如何鬧,也無濟於事啊!」
「姐姐你不如去問問大小姐,免得夜長夢多……」
冬梅收回手,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什麼夢長夢短的,我這就去小姐那裏!一個舞姬生的賤種,也配跟大小姐爭?」
門「砰」的一聲被她Ťú¹狠狠甩上。
我翻身下牀,掏出藏在牀底的錢盒子,又仔細數了一遍。
等到明年……明年,我就能給自己贖身了!

-13-
第二日,侯夫人聽說雍王居然進了沈月娥的院子,頓時火冒三丈。
她立馬叫來雲姨娘,讓那母女倆在地上足足跪了兩個時辰。
侯爺回府,雲姨娘哭得梨花帶雨,一下子暈在了侯爺懷中。
侯夫人更氣了,直接鬧到了老夫人那裏。
沈元琳去給老夫人請安,屏退了所有伺候的丫鬟婆子,和老夫人談了半晌。
沒多久,老夫人就穿着誥命服,進了宮。
【震驚!老夫人居然帶回來聖旨!皇上准許大小姐和男主在年前完婚!】
【比原文早了一年多呢!女主現在才十五,這要是放在現代,那男主妥妥的要進局子的!】
【醒醒,這是古代!女子十五及笄就算成年了,不違法好吧!】
【你們吵什麼呢?重點是男女主到底啥時候見面?再不見面這劇情還怎麼走?】
我掃了眼天書,繼續低頭收拾着書房。
這些日子,冬梅爲了表現自己,日日湊在沈元琳身邊,書房的活全都扔給了我。
不過這樣也好,反倒落個清靜,讓我避開不少是非。
正當我一本本往架上擺書時,一回頭,竟發現冬梅不知什麼時候站在我身後。
「冬梅姐,你回來了……你看這書擺放得可對?」
冬梅似笑非笑地把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我可當真是小看你了!本來以爲你是個老實不爭的,沒想到啊——」
我被她這話說得一愣,她也沒繞彎子。
「大小姐選了四個陪嫁丫鬟,其中就有你。」
我如遭雷擊,手中的書落在地上都沒有察覺。
天書上飄過一片【哈哈哈哈哈】,彷彿在嘲笑我自不量力。
冬梅後面還說了什麼,我一個字都沒聽進去。直到她走了,我才猛地回過神來。
不行……我必須想辦法自救!

-14-
我知道沈月娥肯定比我急,但我沒想到她能這麼急。
我剛到沈月娥的院子外頭,想着如何說明來意,就見秋實鬼鬼祟祟溜了出來。
我悄悄跟在她身後,眼看着她走到了角門,亮了腰牌,又給守門的婆子塞了二兩碎銀,便出府去了。
侯府規矩嚴,丫鬟沒有準許不準出府,被抓到一律按逃奴論處。
我沒有腰牌,守門的婆子更不會爲了幾兩銀子就幫我隱瞞。
但我有出府的辦法。
牆根下,有個被雜草遮得嚴嚴實實的狗洞,我毫不猶豫鑽了進去。
誰知腦袋剛探出牆外,一柄寒光凜冽的長劍已橫在眼前。
雪亮的劍身上,映出我驚恐失色的臉。
「安平侯府不守規矩的丫鬟,亦或是……鑽洞入府的竊賊?」
問我話的是位衣着華貴的青年,他坐在輪椅上玩味地看着狼狽的我。
我顫抖着身子,腦子一片空白。
就在這時,天書又跳了出來。
【臥槽,這不是那個差點一刀送男主上路的反派蕭景章嗎?要不是因爲他雙腿殘疾,男主真不一定能登上皇位。】
【男主的婚期突然提前,安平侯又是皇帝身邊的紅人,反派來侯府打探下消息,也無可厚非啊!】
我強壓住心跳,咬咬牙,決定賭一把。
「王爺饒命,奴婢……奴婢知道雍王殿下爲何突然提前成婚!」

-15-
靖王蕭景章讓侍衛將我帶到了一家酒樓。
我如實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都說了出來。
當然,能看到天書的那部分除外。
蕭景章輕輕摸着下巴,眼神里透着懷疑。
「就爲了個丫鬟?」
要不是天書那麼肯定,我也很難相信,堂堂王爺能做出那麼荒唐的事情。
蕭景章看着我,雖然他的嘴角揚起,可我寒毛直立,冷汗順着髮絲滑入脖頸。
就在我準備擠出幾滴眼淚求饒的時候,門外的侍衛走了進來。
「王爺,那個叫秋實的丫鬟進了間藥鋪,出來時懷中藏了東西,現下已經回侯府了。」
隨後,他又遞上一本戶籍冊。
蕭景章隨意地翻了兩下,忽然雙手微微一顫,猛地抬頭盯住了我。
我嚥了咽口水,後知後覺——那恐怕是我的戶籍。
上面簡略記着我入府前的情況和體貌特徵。
思緒在蕭景章握住我手腕那一刻,戛然而止。
「冬蟬,你入侯府前叫李聽瀾?你老家在西河鎮?」
蕭景章這麼激動倒是叫天書也奇怪起來。
【奇怪了,這反派見到女主這麼激動幹嘛。】
【一看你就沒認真讀本!蕭景章是先帝流落在外的孩子,落魄時女主給了他半塊幹餅,回宮後他一直尋找女主下落,想要報答當年的送餅之恩。現在竟然提前碰見了!】
我感受着他手上的力道,飛快盤算着這塊餅子的恩情到底有多大。
「王爺,奴婢說的句句屬實啊!」
良久,蕭景章終於慢慢鬆開了手,衝我微微一笑。
這個笑容可比剛纔正常多了,讓我懸着的心總算放下了一半。
他命我返回安平侯府,暗中留意一切動向,但不准我擅自插手。
我使勁點頭,能活着回去比什麼都強!

-16-
這些日子,沈月娥都很安靜。
彷彿跟着秋實出府去,只是我的一場夢。
很快大小姐沈元琳的婚期到了。
一大早,天還沒亮透,院子裏就點起了燈。
丫鬟們捧着鳳冠霞帔、胭脂水粉,輕手輕腳地進了沈元琳的閨房。
冬梅動作最利落,一邊幫着喜娘給大小姐梳頭,一邊低聲吩咐小丫鬟們準備熱巾、香露。
銅鏡裏的沈元琳嘴角一直帶着笑,任由她們擺弄。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麼,隨口問道:
「二妹妹怎麼還沒過來?昨日添妝就沒見到她,今日也不打算出來送我?」
房裏安靜了一下。
一個小丫鬟小聲回話:
「二小姐那邊……傳話來說,身子不適,怕是來不了,望大小姐恕罪。」
沈元琳聞言,嗤笑一聲,拿起案上一支金簪輕輕轉了轉。
「身子不適?是心病纔對吧。」
她語氣輕蔑,「自己沒那個命,偏要學人做癡夢。」
此話一出,周圍的丫鬟婆子都跟着低笑起來,紛紛附和。
「姨娘肚子裏爬出來的貨色,也配跟大小姐比!」
「她不來正好,免得看着晦氣。」
「大小姐心善,沒讓她來跟前伺候,她倒先擺起架子來了?」
話傳到了侯夫人耳中。
侯夫人正吩咐管事最後清點嫁妝,聽了回稟,當即冷笑着罵了一句:
「呵,和她姨娘一樣下作,見不得別人好。不必管她,別誤了吉時!」
衆人於是不再提沈月娥,都只當她是嫉妒昏了頭,躲在房裏哭。
可我總覺得不對勁。
依沈月娥的性子,就算再不甘,表面功夫也會做足,絕不會這樣明目張膽地稱病不來。
這些日子,我沒少在她面前挑撥離間。
事情只怕沒有這麼簡單。
還沒等我想明白,沈元琳突然站起身。
「我……我有些不適……」
冬梅趕緊扶着沈元琳往茅房去。
「我的好小姐,要是上了花轎,無論如何您可都要忍着了!」
等了許久,冬梅才扶着她回來,大紅的蓋頭已經遮住了頭臉。
沈元琳整個人籠罩在一片炫目的紅色裏,再也看不清神情。
我過去要給她整理裙襬,卻被冬梅攔住。
「大、大小姐吩咐……近身的活兒都由我來做!」
冬梅說得急促,甚至還有些結巴。
我直覺不對,還想說什麼,門外卻傳來了催促聲。
新娘子被遠房的堂哥背上了花轎。
喜樂聲霎時喧天而起,鞭炮噼啪炸響。
我被人羣推着,跟着其他幾個陪嫁丫鬟,一路簇擁着那頂奢華的花轎,走出了侯府大門。

-17-
夜色漸深,前院的喧鬧聲隱隱傳來,我卻獨自守在新房門外,心中那點不安愈發清晰。
腳步聲由遠及近,帶着幾分酒意踉蹌。
蕭承安來了。
大紅的喜袍襯得他身姿挺拔,即便微醺,依舊帶着天家威儀。
我低着頭,儘量讓自己躲在陰影裏,側身讓出身後的雕花門。
可就在擦肩的剎那,那隻原本要推門的手,卻猛地攥住了我的肩膀,力道大得驚人。
我疼得倒抽一口冷氣,一抬頭,正對上蕭承安驟然清醒的雙眼。
那裏面沒Ŧù₉有半分醉意,只有冰冷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
「王爺?」我聲音發顫。
他卻彷彿沒聽見,目光死死鎖在我臉上。
他指尖甚至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我肩頭的衣料,那動作不像輕佻,反而像是在確認什麼。
天書也出現了,比往常寥寥幾行更多。
【見面了,終於見面了!期待已久的後續,總算要開始了!】
【這次可是自投羅網。陪嫁丫鬟,本來就是給男主人準備的,老老實實接受吧!】
【女主發抖的樣子太可愛了,讓人好想強取豪奪啊!】
【在門外就要開始了嗎?新娘子還在屋裏坐着,實在太刺激了!】
「是你!」
蕭承安喉結滾動,滿眼勢在必得,「我終於找到你了!」
我渾身血液彷彿瞬間凍結。
蕭承安的雙手往下滑,掐住我的腰肢,不讓我逃跑。
他將頭埋進我頸窩,貪婪地嗅起來。
「就是這個味道!我不會記錯!」
他的身體燥熱,某一處頂在我的小腹上,來回磨蹭。
也許現在被抱住的是大小姐二小姐,她們一定很開心。
但是我只感覺雙腿都在打顫,想要大喊求救,卻只能發出嗚咽。
我已經那麼努力了,卻還是沒辦法擺脫命運嗎?
就在我絕望之際,門突然開了。

-18-
門內的女子臉色陰沉,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在我身上。
可她並非大小姐沈元琳,而是二小姐沈月娥!
蕭承安的手瞬間從我腰間鬆開。
他眼底閃過一絲訝異,但隨即化爲深沉的玩味,竟沒有立刻發作。
「王爺,」沈月娥對着他盈盈一拜,仰起頭時,露出了她纖細白嫩的脖頸。
「還請您恕罪,長姐她……突發惡疾,實在無法完成婚儀。爲免皇室顏面有損,父親與祖母不得已纔出此下策,讓月娥前來代長姐出嫁。」
她話語頓了頓,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我,語氣裏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脅迫。
「今日是你我大婚,安平侯府嫁女,嫁的是侯府與王爺的情誼與誠意。無論是我還是長姐,代表的都是侯府的顏面。若今日之事傳出一星半點不好聽的……恐怕父親和祖母,都會極爲震怒。」
她見蕭承安沉吟不語,又放緩了聲音,拋出一個承諾。
「王爺中意冬蟬?月娥也不是小肚雞腸之人,待三日回門過後,許她一個妾室之位,可好?」
蕭承安目光在我慘白的臉上停留一瞬,又落回沈月娥身上。
他眼底掠過一絲權衡。
安平侯的支持他志在必得,至於侯府送來的是哪個女兒,於他而言,並無本質區別。
眼下局勢未穩,對手環伺,確實不宜與侯府撕破臉。
至於陪嫁丫鬟,在這深府內院,又能跑到哪裏去?
房門關上,我靠在門邊緩緩坐了下去。
什麼妾室……沈月娥不會放過我的。

-19-
沈月娥是一個人回門的,只帶了我和冬梅兩個人。
馬車裏,我碰了碰身邊一直髮呆的冬梅,壓低聲音問:
「二小姐到底許了你什麼好處,能讓你連爹孃和親弟弟的命都不顧了?」
心事重重的冬梅,彷彿被我捅了肺管子。
「你知道什麼!他們盤算着讓弟弟脫了奴籍,卻要把我嫁給莊子上的王莊頭做續絃!那老頭年紀比我爹都大,還瘸了條腿!」
「都是從娘肚子裏爬出來的,憑什麼我弟弟整日遊手好閒,爹孃卻逼着我拿出所有月錢,供他喫喝玩樂?」
她越說越是激動,索性別開臉不看我。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幽幽地說:
「二小姐……不,王妃答應我了,只要幫她隱瞞過這一回,就抬我做姨娘!雍王爺的妾室……你難道就不動心?」
我搖了搖頭,「不想!再好,不也就是個金籠子?」
冬梅猛地轉回頭,盯着我看了好久,確認我不是在說假話,長長嘆了口氣。
「你可知,你口中的金絲籠,是旁人做夢都進不去的瓊樓玉宇啊……」
之後,再是無言。
我低頭沉思,沈月娥肯定會尋個由頭,將我留在侯府。
如今她和蕭承安已經是生米煮成熟飯,就是安平侯,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下。
至於大小姐沈元琳……至今一點消息都沒有。
估計不管她怎麼鬧,安平侯都會想辦法壓下去。
頂多像天書所說,以後讓蕭承安給她一個側妃之位。
可嫡女居於庶女之下,她怎麼可能甘心……
進了侯府,安平侯竟然與雲姨娘一起迎了出來。
侯夫人呢?
冬梅和我交換了一個眼神,心裏估計跟我一樣嘀咕,但誰都不敢多嘴,只能低頭跟着進了雲姨娘的院子。
沈月娥瞥了我們一眼,擺了擺手。
「都在外邊守着,我和父親、姨娘有話要說。」
我老實站在廊下,正留意着四周,忽然瞥見院門口有個身影一閃而過。

-20-
「冬梅姐姐,我肚子難受……馬上就回來!」
冬梅不耐煩地啐了我一口:
「就你事兒多!惹了王妃不快,到時候等着挨罰吧!」
我連聲道歉,捂着肚子小跑着出了院門。
緊跟着那道熟悉的身影,一直走到膳房後的拐角,那人才停下。
「乾孃……」
我低聲喚道:「出什麼事了嗎?」
劉嬤嬤環顧四周後湊到我耳邊,聲音微顫:
「大小姐……沒了。」
我沒想到,沈月娥竟能狠毒到這個地步。
原本以爲,她讓秋實去買藥,最多也就是讓大小姐腹瀉無力、沒法拜堂而已。
誰能想到……她竟直接要了嫡姐的性命!
天書也議論紛紛:
【惡毒姐妹花少了一個!那女主未來的日子,是不是能好過不少?】
【哪裏會好過?男主以後可是要當皇帝的,三宮六院少不了,到時候爭寵的只會更多。】
【得,宮鬥這就開始了,就看誰能活到大結局了。】
劉嬤嬤語速急促。
「大小姐在大婚當日就沒了,如今又是二小姐代嫁……這若是傳到宮裏,那可是天大的禍事!所以大小姐……祕不發喪!過些日子,恐怕得以二小姐的名義悄悄下葬。」
「夫人一口咬定是二小姐害死了大小姐,哭喊着要去雍王府找二小姐償命。」
「侯爺實在沒法子,只好把夫人關了起來,對外只說夫人勞累過度,病倒了……」
我一把抓住劉嬤嬤的手。
「乾孃,那您可知道,以前伺候二小姐的秋實,如今可好?」
劉嬤嬤詫異道:
「秋實?你怎麼曉得她出事了?今日一早,在偏院的枯井裏被人發現,早就沒氣兒了。」
「因着今日二小姐回門,怕衝了喜氣,一張草蓆裹了,直接扔去了亂葬崗。」
我渾身發寒,幾乎站不穩。
劉嬤嬤摸了摸我的頭。
「我得趕緊回去了,你自己千萬當心。你是個好孩子,乾孃只盼你能平平安安的。」
她匆匆走向膳房。
我獨自站在陰影裏想了片刻,轉身朝角門的狗洞跑去。

-21-
回到府內,我剛踏上臺階,迎面就狠狠捱了一巴掌。
雲姨娘早已不是從前那副低眉順眼的模樣。
如今女兒成了王妃,她腰板挺得筆直,眉眼間全是凌厲。
「小賤蹄子,好大的狗膽!竟敢新婚夜勾引王爺?」
「來人!把這不知死活的東西拖去柴房關起來,聽候發落!」
我被堵了嘴,扔進了柴房。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吱嘎」一聲被推開。
沈月娥逆着光走了進來,看到我被五花大綁地扔在地上,她慢慢蹲在我面前。
「那日,送醒酒湯給王爺的,其實是你,對不對?」
「王爺一直尋找的那個丫鬟,也是你吧!」
我嘴裏塞着布,只能拼命搖頭。
沈月娥抓起我的頭髮,笑得殘忍。
「膳房那個老貨和你一樣嘴硬,我讓人把她孫子抓進府裏,當着她的面打斷了一條腿。就這樣,她還不承認,只喊冤枉呢!」
我腦子裏嗡的一聲,只覺得天旋地轉。
可沈月娥明顯然不想放過我。
「哦,我那嫡姐……她在我大婚當天被人毒死了,中的是砒霜。你知道是誰下的手嗎?」
她湊近我,笑聲又輕又冷,像毒蛇吐出信子:
「是你啊,冬蟬。」
話音落下,兩個粗壯的婆子手持一條白綾走了進來。
「丫鬟冬蟬,毒害大小姐,證據確鑿——畏罪自縊!」
那條白綾,猛地套上了我的脖子。
白綾的另一頭繞過房梁。
脖子上傳來劇痛,白綾越收越緊。
我的雙腳幾乎離地,整個人被吊得懸空,不管怎麼拼命掙扎都毫無用處。
眼前陣陣發黑,金星亂冒,連眼前瘋狂滾動的天書都變成一片模糊的光影。
這個蕭景章再不來……
我就要死了……
就在我意識快要徹底消散的時候,柴房外突然傳來冬梅驚恐萬分的喊聲,幾乎是破了音:
「王,王妃!不好了!錦衣衛……錦衣衛闖進侯府來搜查了!」
勒緊的白綾猛地一鬆。
我重重摔回地上。
冰冷的空氣瞬間湧入喉嚨,嗆得我劇烈咳嗽,意識卻驟然清醒過來。
門外腳步聲凌亂急促,還夾雜着甲冑碰撞的冰冷聲響,越來越近。
柴房門被人從外面猛地撞開,一羣身着飛魚服、腰佩繡春刀的錦衣衛湧入。
原本氣勢洶洶的沈月娥和那兩個婆子,頓時面無人色,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爲首的錦衣衛千戶環視屋內,在我頸間的勒痕和地上的白綾上停留一瞬,冷聲道:
「奉聖命,徹查安平侯府!一干涉事人等,皆需配合查驗!」
【這錦衣衛……不是當初女主爬狗洞時,拿劍抵着女主脖子的那個侍衛嗎?】
【臥槽,錦衣衛是直屬於皇帝的啊,那時怎麼會站在反派身後?反派竟然有這麼大的勢力嗎?那原文中男主是怎麼登上皇位的?】
【管他是誰的人呢,只要女主活下來就好,嚇死寶寶了,還以爲女主死定了呢!】

-22-
那日,我料定沈月娥不會放過我。
我用最快的速度去找了蕭景章。
這件事和他的死對頭蕭承安有莫大關係,蕭景章不會不放在心上的。
蕭景章轉動着拇指上的扳指,臉上似笑非笑。
「那你說?我爲何要幫助你?」
看到他曖昧的笑容,我沒有接話,他似乎是想要聽到什麼「以身相許」這樣的調情話。
我低頭,沒有露出半分媚笑。
「王爺,這是個很好的機會徹底搜查侯府,萬一能搜到點什麼……據奴婢所知,侯爺和蕭承安似有書信往來……」
這幾句話讓蕭景章收了心思,他讓我回去。
在我離開酒樓後,蕭景章立刻進宮面聖。
他將侯府偷樑換柱、嫡女暴斃的醜聞,直接捅到了御前。
天子震怒,即刻下令錦衣衛查抄侯府,這才恰好在最後一刻將我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不過片刻,錦衣衛便在侯府偏院尋到了那口尚未下葬的棺槨。
裏面躺着的,正是本該風光大嫁的沈元琳。
在我「無意間」的帶領下,錦衣衛意外找到了被安平侯祕密關押、聲稱「病重」的侯夫人。
她髮髻散亂,面容憔悴,看到棺槨裏躺着的人。
侯夫人癲狂了。
她握着金簪,衝向雲姨娘和沈月娥。
「你們都得給我兒陪葬!」
金釵插入了沈月娥的喉嚨,她只來得及抽搐兩下,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沈月娥握着喉間的釵子,喉嚨裏只有支支吾吾的氣音。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沈月娥沒救了。
雲姨娘尖叫一聲,轉身就跑。
我也很害怕,「不小心」和雲姨娘撞了個滿懷,她不慎落入了池塘。
礙於錦衣衛在場,丫鬟小廝們誰也不敢上前去救。
錦衣衛在安平侯的書房裏,搜到了與雍王蕭承安的私密書信。
蕭承安聞訊趕來,看到千戶手上的密信,他雙目赤紅,竟然上前要搶!
千戶將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王爺息怒。聽聞這丫鬟在王爺心中……分量不輕。」
「密信和冬蟬,王爺選一個吧!」
「王爺可是要想清楚哦!冬蟬血濺當場,那畫面可不好看!」
蕭承安目眥欲裂,指節捏得咯咯作響。
「你敢威脅本王?待本王面見父皇,定要你將詔獄裏的刑具一一嚐遍!」
千戶哈哈大笑渾不在意,刀子又靠近了我一分。
蕭承安偏開視線,不敢再看我,只朝對方伸出手。
「把密信給我。」
千戶卻鬆開了我,撤刀回鞘,似乎這只是他的小試探。
「看來這冬蟬在王爺心中……也不過如此,王爺若有本事,不如親自向陛下討要這密信吧!」
看到這一幕,我沒啥反應,天書倒是不樂意了。
【不!我宣佈放棄這個男主!他怎麼能在密信和女主之間選密信呢?】
【樓上的,這是王爺,是男主,是古代,還能爲了女人斷送前程嗎?】
【要我說,要不是這個女主不識好歹一直躲着,男主也不至於對她沒啥印象……】

-23-
「父皇以爲安平侯府以庶充嫡,是蕭承安受了矇蔽。卻沒有料到,他的好兒子竟然暗中圈養私兵,藏匿甲冑……」
蕭景章冷笑一聲,「安平侯府搜出的密信,足以讓他永不得翻身,此等機密中的機密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當然不知道。
不過,那些天書聊起男主蕭承安的一些祕密旁若無人。
對這些天書來說,我們都只是話本里的人物而已,他們怎麼會藏着掖着。
就是像聊天一樣,透露給我這個身份永遠不可能知道的事。
他注視我良久,緩緩從輪椅上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我面前。
天書和我同樣震驚:
【我看到了什麼!反派的腿竟然沒事?他能站起來,能走路!】
【所以雙腿有疾,其實都是裝的!果然是大反派,心機太深了!】
【我單方面宣佈,新的男主誕生了!無所謂嘛,跟女主在一起的纔是真男主。我就這麼說了,誰贊成?誰反對?】
蕭景章低頭看着我,聲音帶着蠱惑:
「你有什麼心願,儘管提出來……哪怕是,入我靖王府。」
天書都在催我趕緊答應。
它們似乎認爲,只要個位高權重的男子願意愛我、寵我,對我而言便是天大的幸運。
可同樣都是王爺,流着一樣的血,誰又能保證他們不是一路貨色?
我揚起嘴角,在他期待的目光中, 堅定地搖了搖頭。
「多謝王爺的厚愛,只是靖王府, 奴婢實在高攀不上。」
「奴婢只求除了奴籍。若王爺開恩,再賞些銀兩,容我開間茶館或胭脂鋪, 便是再好不過。」
蕭景章不死心,反覆確認了好幾次。
我的拒絕似乎讓他很不高興。
他把我關了起來,但飲食起居極盡講究, 連住的地方都奢華非常。
前來伺候的丫鬟,竟是冬梅。
我恍然大悟, 蕭景章這是在告訴我,只要我點頭應允,便能一步登天,從此成爲人上之人。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香爐, 輕聲介紹:
「姑娘, 這Ṭű̂₆牀幔是進貢的浮光錦、玉席是整塊和田白玉雕琢而成, 還有這鎏金香爐……」
我冷冷瞥了她一眼。
她猛地跪倒在地,連連磕頭:
「姑娘饒命!王爺吩咐,要是伺候不周,便要了奴婢的命!」
「雍王已被貶爲庶人, 侯府也抄家流放……您就順了靖王爺的意,給奴婢留條活路吧!」

-24-
半個月後, 蕭景章將我送到了城門口。
「我始終記得你當年那份恩情,我不欲強迫你。你若願入靖王府,我必許你一世安穩無憂。」
見我依舊搖頭,他眼中最後一絲期待也黯了下去。
「半個月來,你就一點都沒有動心嗎?」
半晌, 他脣角牽起一抹弧度, 最終化爲一聲輕嘆。
「……罷了。」
他揮了揮手, 透着一股意興闌珊的疲憊。
「人既留不住,強求也無益。」
他並未爲難我,還給了我一匣銀票,又當場將我的奴籍文書投入火盆。
那薄薄一紙文書在火盆中蜷曲焦黑。
化作灰燼時,我心頭彷彿有什麼枷鎖也應聲而斷。
我俯身, 向他鄭重行了一禮:
「王爺成全之恩,奴婢沒齒難忘。就此別過, 王爺珍重。」
登上馬⻋時, 劉嬤嬤早已帶着小孫兒等在車內。
她一把拉住我的手, 眼中含淚。
「冬蟬, 多虧了你!求王爺將小寶換走, 不然他的腿……」
「往後叫我李聽瀾吧,乾孃。」
車輪滾動, 緩緩駛出城門。
忽聞身後傳來聲嘶力竭的呼喊:
「冬蟬,我的天命之女,我的女主!你不能走!你要陪在我身邊,看我登基稱帝,看我君臨天下……」
我置若罔聞, 只輕聲吩咐⻋夫再快一些,別誤了南下的船。
可能是清楚我這輩子再也不會與什麼男主糾纏不清。
天書在我眼前劃過, 最後變成一束光,消失不⻅。
而我,奔向新生。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4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