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千金回家那天

家裏寵了十幾年的小女兒不是親生的。
親女兒從一出生就被人調換了。
真千金回家那天,假千金說要把自己的房間還給她。
卻在父母面前哭得梨花帶雨。
父母捨不得寵了十幾年的寶⻉女兒,在一旁安慰她。
我坐在沙發上冷冷開口:
「要給就給,哭什麼哭?」

-1-
說完那句話後,所有人都看向我。
客廳裏的啜泣聲戛然而止。
頂着他們的目光,我緩緩站起身。
「不是說給嗎,又在這裏哭什麼?難道只是嘴上說說而已?」
許清歡擦着眼淚,抽泣地說:「姐姐,我沒有這個意思……」
母親皺着眉,語氣帶着些責備。
「清簡,你少說兩句。這可是你妹妹。」
我扯了扯嘴角,沒接話,只是目光掃向真千金,我的親妹妹,許清寧。
她察覺到我的視線,肩膀微微一縮,像是怕被波及。
我挑眉,哼笑一聲。
「妹妹?可她不是被調換的嗎,親妹妹可站在那裏好久了。」
一語中的,母親恍然地扭過頭,看向站在一旁侷促的親女兒。
從親女兒走進家門那一刻,便得到了他們的噓寒問暖。
直到許清歡開始掉眼淚,他們兩夫妻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過去。
母親這時終於想起親生女兒的存在,勉強露出一個笑容,「清寧,你的房間我們明天就收拾出來,今晚先住客房,行嗎?」
許清寧連忙點頭,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好。」
許清歡見狀,又咬着脣掉眼淚。
「爸、媽,要不我還是搬出去吧……」
「胡鬧!」父親立刻打斷她,「這裏永遠是你的家!」
母親也趕緊摟住她,「歡歡,別胡思亂想。」
我懶得看她哭哭啼啼的樣子,轉頭對管家道:「張叔,帶兩個人去把許清歡的東西收拾出來,今天就讓許清寧住進去。」
整個客廳瞬間安靜。
許清歡的眼淚僵在臉上,父母也愣住了。
母親最先反應過來,皺眉道:「清簡,這事不急,歡歡的東西那麼多,總得給她時間收拾……」
我打斷她:「她不是自己說要讓出來?現在又反悔了?」
許清歡臉色一白,連忙搖頭:「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別廢話。」我冷眼掃過去,「還是說,你剛纔只是在演戲?」
她被我噎住,眼淚要掉不掉地掛在睫毛上,求助地看向父母。
父親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一對上我的眼神,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們怕我。
現在,他們更不敢爲了一個假千金跟我翻臉。
我轉頭看向許清寧,淡淡道:「你的房間,自己去看看滿不滿意,不滿意再換。」
許清寧怔了怔,似乎沒想到我會替她說話,小心翼翼地點頭。
我似笑非笑地說:「真是奇怪。親女兒就在旁邊,卻安慰着別人家的女兒,不懂你們的腦回路。」
母親手一抖,像是被戳中心思,縮回握着許清歡的手。
「歡歡,你先去客房住幾天,媽媽回頭再給你佈置新房間……」
許清歡徹底傻眼了。
她大概沒想到,一向寵她的父母,在我面前連屁都不敢放一ẗű̂₀個。
我懶得再看這場鬧劇,轉身上樓。

-2-
許家舉行了宴會,告知所有人許清寧是許家二小姐,而許清歡雖然是被調換的,依舊是許家小姐,視如己出。
客人們表面恭賀許家又喜得一女,眼神止不住地往許清寧身上瞟,帶着探究和打量。
我的視線往許清寧那邊看去,發現她直愣愣地盯着角落。
順着她的視線方向看去,許清歡正被一羣名媛少爺衆星捧月般地圍着。
「歡歡,你爸媽對你真好,明明真千金回來了,還這麼寵你。」
「就是,你看那個許清寧,站在那兒跟個木頭似的,連句話都不敢說。」
「聽說她以前在鄉下生活?該不會連刀叉都不會用吧?」
周圍瞬間爆發出一陣鬨笑。
許清歡掩脣輕笑,眼神卻惡意滿滿。
「她回來了又怎樣?爸媽寵的不還是我,而不是她。」
她故作優雅地晃了晃酒杯,繼續嘲諷:
「真以爲換個名字就能當千金小姐了?野雞就是野雞,飛上枝頭也變不成鳳凰。」
她又故作憐憫地嘆了口氣,眼底卻滿是譏誚:
「不過嘛,現在她能夠享受榮華富貴了,就是不知道……她配不配呢?」
話音落下,周圍又是一陣刺耳的嘲笑。
我端着香檳,緩步走到許清寧旁邊。
她死死攥着裙角,指節發白,卻始終低着頭一動不動。
「生氣嗎?」
我淡淡開口問她。
她咬着脣點頭。
「很生氣吧。所以你應該反擊回去,讓他們知道你不是好惹的。」
我湊近她耳邊,輕聲說道:「許家小姐生氣的時候,從來不需要忍着,惹到你了你就可以反擊,不管那個人是誰。」
許清寧猛地抬頭,眼眶微紅。
我將手中的香檳遞給她。
她手指發抖地接過酒杯,深吸一口氣走向人羣。
「許清歡。」
許清歡聞言,疑惑地轉身。
下一秒,整杯香檳從她頭頂澆下,精心打理的捲髮瞬間塌陷,酒液順着她驚愕的臉往下淌。
「啊!」許清歡尖叫着跳起來,「你瘋了嗎?!」
她揚起手就要打人,卻一把被許清寧握住並甩開。
「這是你在背後對我出言不遜的懲罰。」
許清歡精緻的妝容已經花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許清寧!誰給你的膽子,竟然敢這麼對我!」
她的眼神越過許清寧,跟我對上視線,她渾身僵住。
我衝她挑眉一笑。
許清歡嘴脣哆嗦着,最後憋出一句:「我,我去換衣服。」
「等等。」
許清寧突然開口,又拿起一杯香檳,「衣服都髒了……」
「你、你要幹什麼?」
許清歡驚恐後退。
第二杯酒精準潑在她胸前。
「現在對稱了。」
許清寧甜甜一笑。
全場賓客倒吸冷氣,幾個名媛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許清歡頂着溼漉漉的頭髮,妝容花得像調色盤,終於崩潰地哭着跑走了。
我在後面觀看這齣好戲,滿意地勾起脣角。

-3-
當晚,許清歡撲在母親的懷裏大哭。
母親耐心安撫着她,蹙眉指責許清寧。
「清寧,你怎麼能當着這麼多人這麼對歡歡呢?」
父親在一旁叉着腰,恨鐵不成鋼地看着許清寧。
「許清寧你知道錯了沒有?」
許清寧站得筆直,說出的話無比堅定:「我沒錯。是她有錯在先。」
話音剛落,許清歡哭得更兇了。
我走下樓梯,冷聲道:「哭什麼哭?許清歡,你除了會哭還會什麼?」
哭聲戛然而止。
「難道要我去問一下當時在場的人嗎?問一下你到底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在背後嘲笑人家是鄉下來的野雞,不過被潑了兩杯酒而已。有錯嗎?」
父親皺眉,壓低聲音呵斥:「清簡!這種話不能隨意捏造。」
我嗤笑一聲,「怎麼?不相信這種話是你們的寶貝養女說的?不信的話,可以去問問在場的跟她在一起的小姐少爺們。」
許清歡這時抽抽噎噎地說她不小心說錯話了,就被這樣子對待。
而許清寧臉色發白,手指微微發抖,卻倔強地抿着脣不說話。
我看着許清歡這副德行,直接將她從母親懷裏拉出來。
「不小心說錯Ťùₖ話?那你怎麼不投錯胎呢?」
父親臉色鐵青,厲聲開口。
「清簡!你適可而止!」
我冷冷掃過去:「我說錯了嗎?許家養她這麼久就是教她在重要場合說錯話的嗎?」
母親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聲音發顫。
「那萬一歡歡是被有心人引導的呢?」
「這麼輕易就能被引導,那你們的教導就跟放屁一樣,沒用。」
我譏諷地勾起脣角,「你們處處維護許清歡,要是真捨不得她,不如直接對外宣佈,許家只要這個假千金,真千金愛滾哪兒滾哪兒去,還認回來幹嘛?」
父親和母親張了張嘴,最終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我懶得再廢話,眼神掃過在場的人,停在許清歡身上。
「你要是想待在許家,就給我安分一點。」

-4-
宴會潑酒的事傳到老爺子那邊。
我們被叫回老宅喫飯。
一進大門,就看到祖母在花園澆水。
許清歡飛奔到祖母身邊,親暱地挽着她的手,語氣帶着撒嬌的意味。
「祖母,歡歡好想你啊。」
祖母放下手中的澆水壺,僅拍拍她的手沒有應。
我走上前,輕聲喊:「奶奶。」
祖母輕輕應了聲,然後目光緩緩移到許清寧身上。
「這就是清寧吧。長得跟阿簡真像啊……」
父親肘了下許清寧,「叫人。」
「祖母好。」
祖母「哈哈」笑了兩聲,讓我們進屋,說祖父已經等很久了。
一進屋,就看見祖父端坐在沙發上,手裏捧着茶盞,不怒自威。
祖父是從政退下來的,身上自帶一股上位者的氣場,連父親在他面前都不敢大聲說話。
祖母則不同,她年輕時從商,手腕雖凌厲,卻總帶着笑。
我從小就在他們身邊長大,耳濡目染,性子也有些隨了他們兩個人。
「來了?」
祖父抬眼掃過來,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微皺着的眉頭瞬間舒展開。
他拍拍身旁的位置,「阿簡,過來坐。」
我自然地走到祖父身邊的位置坐下,這個位置向來是我的專屬。
祖父視線移到許清寧身上,問道:「這就是那個孩子?」
父親連忙拉着許清寧上前。
「爸,這是清寧,剛認回來的。」
說完,他偏頭跟許Ťṻ⁵清寧說:「叫人。」
許清寧緊張得手指都絞在一起,聲音細如蚊吶:「祖父好。」
祖父輕輕「嗯」了一聲,然後掀開茶蓋,熱氣氤氳看不清表情。
「說說吧,你們之間是怎麼回事?」
我率先開口:「是我讓她做的。」
「哦?」祖父挑眉,「說來聽聽。」
「清歡當着在場名媛少爺的面,說清寧是鄉下來的野雞,飛上枝頭也變不成鳳凰。」
我冷笑,「這種話,潑兩杯酒算輕的了。」
祖父的臉色驟然陰沉,手中的茶杯重重砸在茶几上。
「許志明!」他厲聲喝道:「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
父親渾身一顫,額頭滲出冷汗,「爸,歡歡她只是一時口快……」

-5-
「一時口快?養了十幾年就養成這副德行?」
祖父拍案而起,「在宴會上羞辱人,這就是你們的教育成果?這就是你們常常掛在嘴邊養出來的好女兒?!」
整個客廳鴉雀無聲,父親和母親低着頭不敢說話。
我慢悠悠地補充:「更可笑的是,事發後他們第一反應是責怪清寧,反而安慰那個出言不遜的。」
祖父的眼神越發凌厲,「許志明,你是不是忘了誰纔是你的親生女兒?」
父親張了張嘴,最終頹然地低下頭。
祖父看向許清寧,輕聲開口叫她。
許清寧瞬間僵直身子,應了一聲。
「做得好。身爲許家人就應該有這樣的氣性。」
「被人欺負了就要還手,這點阿簡做得最好。」
祖父說着,眼中閃過一絲讚許,「清寧雖然剛回來,但也不能讓人看輕了。」
祖母笑着說:「你祖父年輕時更厲害,誰敢給他使絆子,他能讓人家第二天就捲鋪蓋走人。」
我輕笑出聲:「難怪我這麼記仇,原來是遺傳。」
祖父瞪我一眼,眼裏卻帶着笑意。
「就你話多。」
敘舊一會,祖母輕輕拍拍我的手,語氣溫柔。
「阿簡,和小池什麼時候提上日子啊?」
這時祖父也開口:「池家那小子可等不及了,三番五次往這邊跑,今天茶葉明天茶具ƭűₒ的。」
聽完我忍不住笑出聲。
「我們會盡快商量出來的。」

-6-
他們說的是我交往了八年的男朋友,池淮。
也是祖父祖母摯交的孫子。
我們倆從小便認識,那時還是歡喜冤家。
沒想到我們竟然會談八年的戀愛。
回國前他向我求婚,我同意了。
這次回國不僅是爲了許清寧的事,還有就是和池淮的訂婚宴。
當我看到我的未婚夫和許清寧躺在一張牀上的時候,第一時間還是震驚的。
許清歡跟在我身後,驚呼:「天哪!他們兩個竟然……」
她的聲音吵醒了牀上的兩人,他們幽幽轉醒後,發現自己躺在牀上臉色很平靜。
池淮掀開被子,徑直朝我走來,順手拿起放在沙發上的外套,接着披在我身上。
「阿簡,我沒有,你信我。」
許清歡聽到後,拔高音量說。
「姐姐,我看他們根本沒有把你放在眼裏,這都證據確鑿了,都睡在一張牀上了,還在這裏狡辯。」
池淮皺着眉看向她,聲音冰冷。
「我是醉了,不是死了。」
我拍拍池淮的頭,他瞬間閉嘴。
他們兩個人衣服很整齊,不像是做了那種事的樣子。
我看向許清寧,她此時低着頭一言不發。
「許清寧。」
我叫她。
她抬眼看向我。
「你喜歡他嗎?」
她似是沒有想到我竟然問這個問題,先是愣了下,兩秒後堅定地搖頭。
「我不喜歡他。我不喜歡男的。」
「那你喜歡什麼?」

-7-
「那你喜歡什麼?」
我又問了一遍。
只聽到許清寧肯定地回答:
「錢。」
聽到這個答案,我滿意地笑了。
許清歡在身後大聲喊道:「許清寧,你別再狡辯了!大家可都看見了!虧姐姐對你這麼好,你竟然忘恩負義!」
我轉身看向門口,不知道何時賓客已經圍得水泄不通。
許清歡這一嗓子生怕圍着的人聽不見。
有點腦子的人都能想到她想讓許清寧身敗名裂,讓我下不來臺。
我冷笑一聲。
「有沒有做,去醫院檢查一下不就行了。是我的未婚夫出事了,你怎麼情緒比我還激動?」
許清歡哽住,半天說不出話,最後憋出一句。
「我這,這不是爲姐姐打抱不平嗎?」
我不急不緩地開口道:「我不是傻子。你是覺得之前從沒見過面的兩個人,在今晚一見鍾情,然後就滾在一起了?」
「許清寧我相處不久,我不清楚;池淮我認識相處這麼久,你覺得他會是一個這麼精蟲上腦的人?」
聞言,池淮神情微舒,嘴角浮起一絲笑意。
在一起後,池淮一直都很尊重我,我不想做的事他不會強迫我,什麼都以我爲主。
這才讓我跟他談了這麼多年,不然早就被我踢了。
許清歡噎住,張張嘴不知道說什麼。
「更何況這也太巧了吧,我的訂婚宴上就出現這種事情,萬一是某些有心人故意爲之呢?你說是吧,清歡。」
我將問題拋給她,許清歡先是愣了一下,隨後悻悻地點點頭。
隨後我又繼續說:「我已經叫人查監控了,一旦有可疑人員,我立刻能收到消息。」
話音剛落,許清歡猛地抓住我的衣袖,瞪大雙眼看着我。
「你剛纔說什麼?監控?這家酒店不是沒有監控嗎?」
我輕挑眉,「當然有監控,這家酒店負責人是我,我前幾天就叫人裝了監控。怎麼了,難道你做了什麼見不得ṱůₒ人的事嗎?」
她默默鬆開手,不敢直視我探究的目光,眼神閃爍不定,彷彿在逃避什麼。
隨後她佯裝雲淡風輕,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笑得有些僵硬。
「當,當然沒有了。我只,只是感到好奇而已。」
懶得深究她是真的好奇,還是心虛,目前應該打發掉那羣圍着看戲的人。
我轉過身看向看戲的賓客,勾起脣角,輕聲說:「在調查清楚之前,請大家把今天看到的事爛在肚子裏。如果傳了出去,想必大家知道我的手段,知道許家的手段。」
賓客聽罷,面面相覷幾秒,然後紛紛默契地點頭。
雖然我這些年不在國內,但是我在國外的事蹟或多或少會傳到他們耳中。
更別說我還是許家人,他們或許不把我這個小丫頭放在眼裏,可許家是他們怎麼也惹不起的。

-8-
其實我知道這件事是許清歡做的。
我並不着急拆穿她。
她買通了侍應生往許清寧的酒裏下了點藥,而我只是把藥換了。
只是會讓人感覺暈眩,然後暈厥而已。
這麼做的原因有兩個。
一是測試許清寧是否會通過這件事,藉此攀上池淮。
如果她將計就計的話,我便不念及血緣關係了。
但是結果很明顯,我很滿意。
至於第二個原因就是爲了引出那個人。
那個將許清寧和許清歡調換的人。
之前在我家做保姆的李嬸。
當時跟母親差不多時間查出懷孕,就連生產日都是同一天。
不過當生完小孩後,李嬸就辭職了。
說是要回老家照顧自己的小孩,沒有精力再幹了。
現在看來是做賊心虛,害怕我們第一時間就發現孩子被調換。
不知道她是不是隱姓埋名了,竟然一時間找不到李嬸的蹤跡。
我相信天下的母親不可能不想念自己的孩子。
她肯定會回來接觸許清歡,到時候便可以將她繩之以法。
現在只要等待就好。
至於等待的時間嘛……
並不用很長。
沒過幾天,我便收到了一個視頻。
視頻中正是李嬸和許清歡。
既然她們兩個讓我在訂婚宴上出糗,那就不能怪我。

-9-
我打算在許清寧和許清歡的生日宴上送一份大禮。
不過在送禮之前,還得看一出拙劣的戲。
許清歡穿着高昂的定製禮裙,一反常態,手裏端着兩杯香檳。
她將其中一杯遞給許清寧,臉上帶着歉意的微笑。
「清寧,之前是我不對,我太任性了,說了很多傷人的話。」
她聲音輕柔,帶着一絲哽咽,「畢竟是我搶了你的人生,我對不起你,這杯酒,就當我給你賠罪,我們冰釋前嫌,好嗎?」
許清寧看着她,眼神里有些猶豫和警惕。
但在衆目睽睽之下,許清歡姿態又放得如此之低,她如果拒絕,反而顯得小家子氣。
隨即她遲疑地接過了酒杯。
許清歡見狀,笑容更深了些,主動用自己的杯子輕輕碰了一下許清寧的杯子。
「生日快樂,清寧。」
說完,她率先抿了一口。
有前車之鑑,許清寧不敢下嘴,但是礙於衆多視線。
也只好象徵性地沾了沾脣。
就在這時,許清歡腳下似乎被什麼絆了一下,驚呼一聲,身體猛地向前傾倒,手中的酒杯脫手飛出。
看似慌亂地想抓住身邊的許清寧穩住身形,實則是精準地用力將許清寧往巨大的生日蛋Ŧù₉糕方向猛地一推。
一切發生得太快,在旁人看來,就像是許清寧沒站穩,撞到了許清歡,兩人要一起摔向蛋糕。
許清寧在被推的瞬間就明白了許清歡的意圖。
黃鼠狼給雞拜年,準沒好事。
就在許清歡以爲自己計謀得逞,準備驚叫着和許清寧「意外」地一起毀掉這個蛋糕,讓許清寧成爲笑話時。
許清寧展現出了驚人的反應力和力氣。
她非但沒有被推倒,反而藉着許清歡推她的力道,腰肢巧妙一擰,順勢側身躲開,同時腳下精準地一勾!
「啊!」
許清歡所有的力道都推空了,還被人絆了一下,收勢不及,整個人徹底失去平衡。
在一片驚呼聲中,結結實實地、無比狼狽地面朝下摔進了那個豪華的生日蛋糕裏。
一瞬間,精心打理的頭髮、昂貴的禮服瞬間被五顏六色的奶油和果醬淹沒,整個人看起來滑稽又悽慘。
全場瞬間死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
許清歡從蛋糕廢墟中抬起頭,臉上糊滿了奶油,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我站在樓上看着這副令人發笑的畫面,輕笑出聲。
許清歡在許家長這麼大,只會用這種拙劣到不行的手段。
父母的太過溺愛,只會害了她。
只見許清寧上前一步,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驚訝和關切,聲音清脆,足以讓周圍的人都聽到她的話。
「天哪!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就算想給我表演個『驚喜』,也不用整個人撲進去啊!」
她一邊說,一邊「好心」地伸手想去拉許清歡,結果假裝沒拉住,又無意中按了一下許清歡的後背,讓她剛抬起的頭又微微陷回奶油裏了一點。
「哎呀!對不起對不起,手滑了!」
許清寧語氣無辜,眼底卻閃着冷光,「這蛋糕看來是不能要了,真是可惜了爸爸媽媽的心意。不過沒關係,這個『生日驚喜』,大家一定都印象深刻。」
許清歡氣得渾身發抖,她想反駁,想尖叫,可一張嘴就喫進了奶油,只能發出「嗚嗚」的狼狽聲音。
周圍的賓客表情各異,有驚愕的,有憋笑的,也有眼神交換心照不宣的。
誰都看出來,許清歡這跤摔得可太「正好」了。
我將這一切盡收眼底,輕輕晃動着手中的酒杯,嘴角勾起一抹滿意的弧度。
看來,我這親妹妹,學得很快。

-10-
母親幾乎是撲過去的,一把將許清歡從地上攙起來,聲音裏帶着哭腔:「歡歡,沒事吧?摔疼了沒有?」
祖父母跟在他們身後,腳步沉重。
祖父重重嘆了口氣,那聲音裏的失望幾乎能壓垮人的脊樑。
祖母則別開了臉,不忍再看。
我站在二樓的欄杆旁,面無表情地拿出手機。屏幕亮起,是助理發來的消息:「一切已就位。」
三個字,簡潔明瞭。
我收起手機,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大理石階梯上,發出清脆而規律的聲響,一步步向下,像是敲響了某種倒計時的鐘。
許清寧看到我來,提着裙子就屁顛屁顛跑過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似乎在等着我誇她。
我目光掠過她,只是極輕地頷首。
可就這一個小小的動作,卻讓她整個眉眼都舒展開,笑意從眼角眉梢溢出來,藏都藏不住。
我越過她,走到宴會廳中央,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現場的竊竊私語。
「既然清歡都給了大家驚喜,那我這個做姐姐的也不能落後呀。」
「今天是你生日,清歡。」
我看向她,語氣平靜無波,「姐姐也給你備了一份『大禮』。」
接着我抬手,輕輕擊掌。
幾名保安簇擁着一個穿着樸素、神色惶恐的中年女人走上前來。
她侷促地站着,不敢抬頭。
女人的到來引起賓客的注意,這時母親認出來那個女人,她的音調瞬間拔高。
「李嬸?你怎麼會在這?!」
許清歡在看到那女人的瞬間,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乾乾淨淨,瞳孔驟然收縮。
她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嘴脣哆嗦着,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我走到李嬸旁邊,示意保安離開。
「清歡應該還沒見過自己的親生母親吧,今天我帶她來見你了,你喜歡這個禮物嗎?」
「爸,媽,你們大概也不知道,當年就是這位你們信任有加的李嬸,親手把你們剛出生的女兒調了包。」
她張張嘴,欲言又止,只是搖着頭往後退。
母親蹙着眉,語氣帶着些責怪:
「清簡,你這是做什麼?你帶她來幹什麼?」
我故作無辜的樣子,「她是清歡的親生母親,當初也是她把清寧和清歡調包的,我帶她來有什麼錯嗎?」
「哦不對,清歡應該跟李嬸私底下見過很多次面了吧。」
許清歡聽着,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嘴脣微微顫抖。
下一秒,背後的大屏陡然換了副畫面,許清歡的聲音從屏幕中傳出。
「你給的藥根本沒有用!許清寧和池淮什麼都沒有發生。」
而回應她的,正是李嬸那唯唯諾諾的聲音。
「不可能啊,賣給我那個藥的人說是有效果的啊。」
許清歡重重跺了下腳,擰着眉衝李嬸吼道:「那你就是被騙了!氣死我了,憑什麼那個許清寧一回來,許清簡那個傢伙就一直幫她,連祖父母都向着她。」
李ṭŭ̀¹嬸連忙上前安撫她,輕聲說:「當初以爲扔在野外就能把許清寧凍死,誰知道那崽子命這麼好,被人撿到了。」
「我不管,許清寧一定得消失。不然遲早我就會被許家拋棄的。」
「好好好,媽想辦法。」

-11-
視頻很清晰地拍到許清歡的臉,她想狡辯都沒有機會。
許清歡踉蹌地往後退,踩到自己裙子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但她很快反應過來,手腳並用地爬到母親腳邊,死死抓住母親的裙襬,眼淚鼻涕糊了滿臉,聲音淒厲:
「媽媽,我沒有我沒有。這個視頻一定是僞造的,一定是僞造的。是許清簡僞造的視頻!她一直都不喜歡我!」
一旁的祖父勃然大怒。
「許清歡,證據擺在你面前,你還敢狡辯!」
母親失望地看着許清歡,她一點點地,極其緩慢卻又無比堅定地,將自己的裙襬從許清歡手中抽了出來。
這個動作似乎抽空了母親所有的力氣,下一秒,她猛地轉身,像一頭被激怒的母獅,衝向李嬸,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扇了過去。
清脆的巴掌聲響徹大廳。
「我平日裏待你不薄,你怎麼能夠調換我的孩子,還這麼狠心把她扔在冰天雪地裏,狼心狗肺的東西!」
李嬸腫着半張臉,立馬跪下來,「夫人,都是我的錯,你不要遷怒歡歡身上,畢竟你們也養了她這麼多年,也是有感情的……」
母親大口喘着氣,沒有回應她,只是背過身不看她。
見狀,我漫不經心地開口:「先別急啊,我還有個禮物送給清歡呢。看了這個禮物再說也不遲。」
大屏再次轉換,又是一個視頻。
畫面裏,穿着校服的許清歡,身後跟着幾個同樣打扮得像太妹的女生,將一個瘦弱的女生逼在廁所角落。
她囂張地一把扯開那女生的校服外套,拿出手機對着驚恐失措的女生拍了幾張照片,然後俯下身,聲音帶着惡毒的戲謔。
「我是不是警告過你,成績不允許超過我,你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裏?」
被欺凌的那個女生緊緊捂着自己的胸口,倔強地抬起頭直視許清歡。
「你就不信我告老師嗎?」
而迎接女生的卻又是幾個重重的巴掌。
許清歡大言不慚地說道:「你覺得我會怕嗎?這整棟教學樓都是我家捐的,你猜老師和校長會站在你這邊,還是錢這邊呢?」
她晃晃手機,笑得猖狂。
「你要是敢說出去,我不能保證我手機裏拍的照片不會流出去哦。」
視頻定格在許清歡那張獰笑的臉上。
現場死一般的寂靜,落針可聞。
這時從人羣中走出幾個女生。
那都是被許清歡霸凌過的女同學。

-12-
其中一位短髮的女生率先開口,聲音清晰而冷靜,但仔細聽,能聽出那底下帶着壓抑已久的顫抖:「許清歡,你還記得我嗎?高二上學期,因爲物理競賽我拿了第一,你帶人在廁所潑了我一身髒水,還叫人扒了我的衣服拍照,威脅我如果敢說出去,就把照片發出去。」
第二個女生眼神里帶着明顯的恨意,直接指向許清歡,未語淚先流。
「我不是受害者,但我妹妹是!就因爲一次考試排名在你前面,你把她關在器材室整整一夜!她之後……之後就……」
她哽咽着,巨大的悲痛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她用盡全身力氣嘶喊出來:「她心理出了問題!四年前Ṭù⁴……四年前她就跳樓了!死了!許清歡!是你!是你害死了她!你這個殺人犯!」
第三個,第四個……
受害者的指控,一句句,一字字,像重錘一樣砸在現場每個人的心上,也砸碎了許清歡最後一絲僞裝。
「胡說!你們都在胡說!你們是許清簡找來污衊我的!對!一定是她!」
許清歡徹底瘋了,她涕淚橫流,髮型散亂,精緻的妝容花成一團,像個歇斯底里的瘋婆子,手指胡亂地指向我。
證據都擺在面前,她竟然還在大言不慚。
「夠了!」
一聲暴喝如同驚雷炸響。
祖父手中的沉香木柺杖重重砸在地板上,發出令人心悸的悶響。
他臉色鐵青,胸膛劇烈起伏,那雙經歷過無數風浪的眼睛裏此刻燃燒着滔天的怒火。
目光先是狠狠剮過面無人色、抖如篩糠的父親和母親。
「這就是你們教出來的好女兒?許家的臉面!都被你們丟盡了!」
父親和母親羞愧得無地自容,嘴脣哆嗦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最後,祖父的目光定格在許清歡身上,語氣帶着不容置疑的決斷,宣判了她的死刑。
「從現在開始,許清歡不再是許家人,許家二小姐只有許清寧,再無他人。把她給我拖出去!我再也不想看到她!」
許清歡臉上的血色徹底褪盡,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頭,癱軟在冰冷的地板上,求助地望向父母。
她發出微弱如蚊蚋的聲音,帶着最後的乞求。
「爸,媽…」
可並沒有得到他們的回應。
兩個穿着黑色西裝的安保人員無聲地上前,一左一右,像拖一件垃圾一樣,將渾身狼藉、失魂落魄的許清歡從地上架了起來,毫不留情地拖着她朝大廳外走去。
她沒有再掙扎,也沒有再哭喊,像一具沒有靈魂的玩偶,被拖着朝大廳外走去。
許清寧站在原地,看着這一切,眼神複雜。
見狀,我走上前輕聲對她說:「別看了,我也給你準備了禮物。」

-13-
只見一對夫妻緩緩出現,看清來人後,許清寧提着裙子,像只歸巢的小鳥般跑了過去。
「爸媽,你們怎麼來了?」
是許清寧的養父母。
他們看着許清寧,眼神中透露着憐愛。
養母的眼圈瞬間就紅了,抬手輕輕撫摸着她的頭髮,聲音哽咽:「是你姐姐,清簡小姐派人接我們來的,說想給你個驚喜。哎呀,看看我們乖乖,穿這裙子可真好看,像個小仙女……」
養父在一旁搓着手,憨厚地笑着,不住地點頭附和:「好看,好看。我們乖乖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孩子。」
一副溫馨的畫面。
反觀親生父母這邊,他們愣愣地看着許清寧那邊,眼神的光黯淡了幾分。
養父母在城裏待了兩天,便惦記着鄉下的活計,要回去了。
許清寧捨不得他們,眼眶都紅紅的,拉着養母的手不肯放。
「既然這樣,那就回鄉下待幾天吧。」
聽到我的話,她眼睛瞬間亮了,期待地看着我。
「真的可以嗎?」
她邀請我一起回去,起初我是拒絕的,可實在拗不過她,再加上祖父母也讓我跟着去玩幾天,我這才同意下來。
鄉下的日子,和城裏截然不同。
回鄉下的幾天,許清寧帶着我做了許多我人生中從未體驗過的事情。
她帶我去趕清晨的集市,聽着嘈雜的吆喝,看着帶着露水的瓜果蔬菜,教我辨認哪些更新鮮,那些知識是我在 MBA 課程裏永遠學不到的。
然後她又拉着我去溪邊,脫了鞋襪踩進沁涼的溪水裏,笨拙地試圖摸魚,最後兩人都溼了半身, 卻看着對方狼狽的樣子忍不住大笑。
在這裏, 沒有勾心鬥角, 沒有虛僞應酬, 沒有必須維持的完美大小姐形象。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切都簡單而純粹。
我好像……很久沒有這麼簡單地笑過了。
在這裏, 我只是我。
回去的前一天, 許清寧翻出一箇舊風箏,接着帶我放了風箏, 她說那個風箏是她養父親手做的,很久沒放了。
我抬頭看着天上的風箏,手小心翼翼地放線。
許清寧站在我身後, 抬頭看天, 「我從沒見過有人放風箏還這麼一板一眼。」
「不應該嗎?」
她轉頭看我,「應該啊。只是如果不那麼緊繃,再放鬆一點會更好。」
我調整着風箏線,隨即回她:
「沒有啊。我現在就是很努力地在放鬆。」
她看着我那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忽然笑了。
隨即我看見眼前出現一把剪刀, 然後將風箏線剪斷, 風箏隨着風向遠處飛去。
我驚訝地看向許清寧,她只是看着飛走的風箏說道:「玩不了了, 就讓她隨風飛走吧。」
「其實,你也能像這風箏一樣, 活得更自在點。」
她的眼神溫柔而通透,輕聲說:「姐, 偶爾鬆一鬆那根弦, 沒關係的。」
是啊, 偶爾鬆一鬆那根弦,沒關係的。
我輕笑着點頭。
默了一會,我抬眸看她。
「其實, 我很早就認識你了,當時我不知道你是我的妹妹。」
許清寧微微瞪大雙眼。
我繼續說着。
「當時看到一個慈善項目的資料,你的照片就在裏面。看到照片的時候,我感到格外親切,鬼使神差我就資助了你。」
她恍然般張大嘴,過了幾秒後纔出聲。
「你就是那個資助我上學的那個人?!」
我輕輕點頭。
世界就是這麼小。
「如今你也回到許家, 要開始學會如何管理許家了。我相信我不會看錯人的,就像當年一樣。」
「我一定會努力成爲像姐姐這樣厲害的人。」
我卻搖頭,否認了她。
「不能像我這樣, 要超過我。」
許清寧愣住了, 她垂眸,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消化這句話的重量。
再抬頭, 便聽見她說:
「我一定會超過你的。」
我看着她亮晶晶的、充滿堅定光芒的眼睛, 只是微微彎起了脣角。
我迎着風,看着最後一絲霞光沒入山脊,輕輕頷首, 只答了一個字。
「好。」
遠處的山巒輪廓在暮色中漸漸模糊,而腳下的路,卻前所未有地清晰起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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