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紅地鐵

【地鐵規則:禁止出現噪音!】
警報響起後,地鐵裏陷入一片死寂。
只剩幾個刷視頻的人,仍然沉浸在最大音量的外放裏,邊看邊笑。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車廂內突然閃爍起刺眼的紅光,車門轟然打開。
那幾個笑咯咯的乘客,變得雙目無神,整齊地放下手機,排隊跳下了車。
車門再關上時,玻璃上已經染滿了血色。

-1-
粗糲的風拍打在我的臉上,讓我目瞪口呆。
什麼意思?
地鐵裏什麼時候出現了這樣的規則?
面對這駭人的場面,我狠狠拍了拍臉,發現並不是夢。
玻璃上黏稠的血漬緩緩流動,顯得無比真實,我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環視四周,滿是和我一樣慌張的乘客。
待到車廂裏徹底安靜之後,警告聲再度響起,冰冷地宣告起了新的規則:
【檢測到環境無噪音,規則正式啓動,請仔細聽取。】
【1.地鐵行駛中,每十分鐘抵達一個站點,請乘客們留意車間廣播。】
【2.每抵達一個站點,地鐵開門,請勿在車廂內持續逗留,否則將會墜入車底,被碾爲肉泥。】
【3.本路線除起點和終點外,共有 6 個站點,每個站點都有各自的規則,請務必遵守!】
【4.完成站點規則後,乘客方可安全迴歸車廂,前往下一站。嚴禁提前回歸,否則後果自負!】
【5.駛過 6 站之後,地鐵抵達終點。】
【6.唯有終點代表安全生還,若地鐵行程全部結束後,仍留在某個站點或者車廂之內者,將被束縛在軌道上,碾成肉泥。】
【注意,前方到站,餓鬼橋。】

-2-
廣播結束後,地鐵停下,車門打開,一束泛綠的幽光照進車廂。
雖然仍處在蒙圈的狀態,但我還是趕緊跟着人羣衝下了車。
規則第二條,到站後嚴禁逗留。
下車之後,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古樸的石板橋。
橋下有一潭死水,無數煞白的手臂漂浮在水面,密密麻麻,不停掙扎。
橋上則端坐着一位身着黑色旗袍的女荷官。
她的嘴角擠出一絲微笑,指了指桌案。
那裏有一顆紅棗模樣的骰子。
「歡迎大家來到餓鬼橋,骰子有大小,猜中者生,可以迴歸車廂。猜錯者或是不想猜的人,就請留在這裏陪着我了。」
她的語氣相當溫柔,卻讓人無比窒息。
沒猜錯的話,池水裏掙扎的手臂,全都是「陪她」的乘客吧?
只見她手指一勾,點中了一個人羣前列的襯衫男。
隨後將骰子輕輕一蓋,簡單地搖晃了幾下。
她眼神死死盯着襯衫男的臉:「你選大還是選小?」
眼鏡男頓時屏住了呼吸。
猶豫再三,才支支吾吾說出答案:「小……小。」
蓋子揭開,骰子上的點數是「5」。
「恭喜你,留下來陪我吧。」

-3-
結果揭曉之後,襯衫男的雙眼頓時失去了神采。
和之前跳下地鐵的乘客如出一轍,彷彿提線木偶一樣向池邊走去。
一腳踩下,青煙直冒,皮肉瞬間被腐蝕得乾乾淨淨。
慘叫聲扎進衆人的耳朵。
哪怕痛至骨髓,襯衫男依然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鑽入其中。
眨眼的工夫,水面上又多了條漂浮的手臂。
荷官卻如同沒看到這慘烈的一幕,反而笑得更加開心:「下一位。」
骰子搖晃。
「是大還是小?」
「大……大吧。」
答案揭曉,骰子正上方的點數是「3」。
池水上方,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哀號。
光是皮肉腐蝕的畫面,就看得我心驚肉跳,不敢直視。
而橋上的荷官仍在不停點人,搖晃着骰子。
宣判着衆人的生死。
人羣之上,彷彿烏雲密佈。

-4-
因爲下車時跑得比較慢,所以我處在人羣偏後方的位置。
足足十分鐘的煎熬過去,才終於排到了我附近。
前面一共有三十二人蔘與,僅有十一人猜中了大小,得到了返回車廂的許可。
當然,凡事總有例外。
一位大媽不顧規則的要求,選擇死活不開口,和荷官原地僵持。
荷官便自顧自地一直搖晃着骰子。
一分鐘後,大媽在衆目睽睽之下,一口一口地,慢慢咬死了自己。
隨着荷官緩緩一指,排在我前面一位的校服少女顫顫巍巍走上了橋。
「你選大還是選小?」
少女額尖全是冷汗,咬緊牙關說出了自己想了很久的答案:「小。」
開蓋之後,她看到了點數「6」。
她絕望地向我伸手求救,卻又自顧自地一頭扎進了水裏。
慘叫聲穿過我的耳膜,讓我後背爬滿了汗。
因爲下一個,就輪到我了。

-5-
骰子輕輕搖晃,荷官微微一笑。
她問我:「是大還是小?」
我擦了擦下巴的汗,看着她瘮人的眼神。
我根本選不出來。
從小抽卡就沒出過好東西的我,實在不敢把生命寄託到運氣上。
看着池面上漂浮的殘肢斷臂,我忍不住握緊拳頭。
要賭一把嗎?
賭大還是小呢?
就沒有什麼規律或者漏洞讓我找一找嗎?
荷官見我愣神,又開口問了我一次:
「是大還是小?」
從她溫柔的眼神里,我猛然讀出了一條最重要的信息。
那一瞬間,每個人猜大小的場面都從我的腦海中掠過。
一一對應,讓我篤定。
規則,其實就藏在她的話語之中!

-6-
我之前的注意力,被駭人的池水和搖動的骰子來回拉扯。
卻從來沒注意到過這個荷官本身。
我原以爲,這是個概率遊戲。
卻沒想到,這其實是一場文字遊戲。
直到我發現真相的時候,才ŧũ̂ₔ知道原來這場死亡遊戲如此簡單。
因爲荷官,會根據搖出的結果,問出不同的問題。
如果結果爲大,她的問題是:「你選大還是選小?」
如果結果爲小,她則會換一個問法:「是大還是小?」
所有人都處於驚懼之中,竟沒發現她這兩套不停切換的固定話術。
想清一切關節之後,我堅定地開口:
「小。」
結果停留在「2」。
我長舒一口氣。
從死亡的氣息裏走了出來。
我剛想轉頭把判斷方法告訴剩下的乘客,卻瞥見荷官對我微妙一笑。
她伸出食指,停在嘴脣上方,比出了噤聲的手勢。
我立刻收起了試圖拯救其他人的想法。
要是我真開口了,估計河裏又得多一條殘肢了。

-7-
第一站結束,只有不到二十人活着回到了車廂裏。
地鐵重新啓動。
窗外Ṱŭ̀₋一片漆黑,廊間燈光昏暗,所有人都心情沉重,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包括我在內。
聽着車輪不斷摩擦鐵軌的聲音,我不禁想,第一站就死了這麼多人,後面的五站該怎麼過?
也不知道最後這節車廂裏,還能剩下幾個活人。
正當我心緒不寧的時候,一隻手卻突然出現,從側面搭上了我的肩膀,輕輕一拍。
嚇得我一激靈,差點從座椅上蹦起來。
轉頭一看,是一個戴着金絲眼鏡的男人,約莫二十八九歲的年紀,穿着精緻的西裝,朝我微微一笑:
「你好,我叫易山。」
「我叫林長安,」我點點頭回應,「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接下來的站點,我想找你合作,交流對規則的看法,」他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在餓鬼橋,你其實已經看穿了真正的玩法,對吧?」
我不禁皺緊眉頭:「你怎麼知道?」

-8-
易山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學着荷官的樣子,把食指放到嘴脣上,做噤聲狀:「因爲我恍惚間看見,她也對你比了這個手勢。」
我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沒錯,我發現了規律,那就是在大小不同時,她各有一套詢問的話術。」
「哦?居然和我的解法並不一致。」易山一愣,「我找到的規律是,她的第一次搖動,如果順時針則爲大,逆時針就是小。」
聽了他的話,我不禁陷入沉思。
原來生路不止一條。
或許接下來的五個站點,也和餓鬼橋一樣,極度危險,同時暗藏生機。
如果保持專注力,仔細觀察,一定有機會走完六站,活着離開。
隨後我看了看易山閃爍的眼眸,忍不住繼續問:「你還有別的發現嗎?」
他低頭沉吟片刻,說:「有,但你可能接受不了。」
「什麼?」
他嘆了口氣:「其實,我們可能早就死了。」

-9-
易山的話,讓我陷入震驚之中。
直到他引導我,埋下頭,與地面齊平。
目光移向座位的下方。
在昏暗的光線裏仔細觀察。
這才發現,車廂的內壁上,竟藏着密密麻麻的劃痕和燒痕。
在部分角落裏,甚至有觸目驚心的小孔和擠壓變形的鐵板。
「看到了嗎?這輛地鐵表面上光鮮亮麗,其實早已經千瘡百孔了。」易山摸了摸下巴,說道,「我懷疑,我們乘坐了同一輛出事的地鐵,在彌留之際,遇上了輪迴六道,也就是六個站點的考驗。」
「輪迴六道?」
「餓鬼橋這個名字還不夠明顯嗎?」易山聳聳肩,「古代有傳說,輪迴有六道,天道、阿修羅道、人道、畜生道、地獄道、餓鬼道,剛剛我們經歷的就是其中之一。」
「那賭大小和餓鬼有什麼關係?」
易山扶了扶眼鏡:「因爲賭,總有一天會喫不起飯的。」
與此同時,廣播聲突然響起:
【注意,前方到站,地獄山。】

-10-
車門打開,一股熾熱的暖流立馬湧進車廂。
空氣變得燥熱萬分。
下車之後,對面是一座極高的火山。
岩漿噴發,不斷往山下流淌。
在山腳下聚成滾燙的一潭。
只是靠近,就感覺快要被蒸發融化。
而岩漿的邊上,站着一個身着判官服飾的男人。
他拿着一個個黑色的石杯,訴說着地獄山的規則:
「歡迎來到地獄山,請各位直面恐懼。」
「這裏的規則很簡單,只需要喝一杯來自山頂的岩漿,就可以迴歸車廂。」
「如果不喝的話,就留下骨灰,給地獄山當燃料吧。」
經歷了第țúₒ一站之後,沒有人會懷疑他的威脅。
天知道變成燃料又是怎樣的痛苦。
這一頓,看來是必須得喝了。
可是,人真的能喝得下去滾燙的岩漿嗎?

-11-
眼看人羣混亂不堪,每個人都儘量往後縮,生怕做第一個喫螃蟹的人,判官有些不滿。
他撇着嘴,故意點出了躲在人羣最後面的寸頭少年。
寸頭少年長嘶一聲,最終還是無奈地走到了前方。
他端着直冒白煙的岩漿,雙手瑟瑟發抖。
不小心灑落一滴,瞬間就把周圍的野草燒成灰燼。
我站在遠處,忍不住嘀咕。
這玩意兒,怎麼下得去嘴?
不過少年的勇氣還是超乎我的想象,沒猶豫多久,就閉上眼睛,猛地仰頭。
一口入肚。
把岩漿給喝完了。
判官滿意地鼓了鼓掌。
本以爲這便算安全通關,少年的身體卻突然僵在了原地。
只見他腹間閃起猛烈的紅光,岩漿毫無徵兆地從他腸胃中迸出,把他的血肉炸開,飛濺到人羣之中。
霎時間,人人驚恐。
我和易山面面相覷,終究是愣在了原地。
喝下去的人,死了。
不喝,也會死。
這一站,到底要怎麼才能活下去?
判官的嘴角微微勾起,平靜的語氣下卻隱藏着索命的兇狠。
他說:「下一位。」

-12-
看着判官來回巡視的眼睛,乘客們大多陷入了驚慌。
往前站也不是,往後躲也不是。
一邊發顫的同時,一邊雙手合十默默祈禱,希望不要點到自己的頭上。
判官饒有興致地挪動手指,最終指到了一個馬尾少女身上。
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遞上一碗熱氣騰騰的岩漿,期待地看着少女的臉。
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少女不僅沒有過多的慌亂,反而異常堅定地踏步向前。
走到判官身旁的時候,沒有理會他遞上的石杯,反而從他另一隻手裏奪過了空杯子,親自走到沸騰的「潭水」邊,盛了滿滿一杯。
在衆人驚詫的目光裏,一飲而盡。
看着渾身冒煙的Ṭų⁺她,我皺緊了眉頭。
滾燙的岩漿令人生畏,象徵着刻在人類骨子裏的高溫恐懼,能捏着鼻子往下喝已經很牛了,還有人敢主動去盛的?
這是什麼狠人?
本以爲不出三秒時間,她就會和那位寸頭少年一樣,爆體而亡,可足足過了很久,待到白煙消散,她都沒有發生任何異象。
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反倒是一直表情玩味的判官,陷入了一霎的錯愕,最終無奈地鼓起了掌:
「精彩,精彩。」

-13-
直到這時,衆人才終於反應過來。
少女,過關了。
原來這就是地獄山的奧祕。
既不能不喝岩漿,也不能喝判官遞過來的。
而是要自己親手去盛上一杯。
這個過關方法,看得我目瞪口呆,不知道她到底是如何想到的。
於是我看向旁邊的易山,想問問他的看法:「你知道這是什麼原理嗎?」
易山顯然也在思考其中關節,正埋頭沉吟。
直到十幾秒之後,一道光線從他的鏡片邊緣劃過,他終於抬起了頭,敲了敲手掌:「原來如此!」
他轉頭看向我,問:「你還記得地獄山規則的第一句話嗎?」
我回憶了一下判官的說辭:「只需要喝一杯來自山頂的岩漿,就可以迴歸車廂。」
「不不不,前面那句,」他搖了搖頭,「請各位直面恐懼。其實從這裏開始,就已經是規則的一部分了。」
「直面恐懼?」
「沒錯,」他指了指判官的位置,「熾熱的岩漿就是我們恐懼的來源,只有主動去喝下它,纔算是直面恐懼。而從判官手裏接過來的,只能算被動的妥協。」
看着撲面而來的熱氣,我終於恍然大悟。

-14-
有了少女的示範,後面的人通關就容易了許多。
除了一個人因爲只裝了半杯,被判官推進了岩漿裏,其他人全都順利生還。
在判官的嘆息聲中,一起返回了車廂。
這次我特意數了數,地鐵內還剩下十六人。
經歷了兩站的驚心動魄,不少人都身心俱疲,一回來就靠着玻璃,緩解壓力。
車廂內一片沉默,籠罩着沉重的氛圍。
只有易山,依然活躍。
沒錯,他又拉着我,把上一輪的說辭,原封不動地講給了在地獄山出彩的馬尾少女。
三下五除二,就把她順利拉入了我們的團隊。
讓我不得不懷疑,這哥們兒之前會不會是搞詐騙的。
怎麼這麼擅長拉人入夥?
而這時我也終於知道了少女的名字,姜子玉。

-15-
【注意,前方到站,蛟龍臺。】
短暫行駛後,地鐵再度停下。
大門打開。
這一站的名字,顯然是對應了輪迴六道里的畜生道。
還未出門,就能聞到一股刺鼻的腥味,撲面而來。
彷彿到了空氣潮冷的海邊。
陰風偶爾吹過,惹起一手的雞皮疙瘩。
門外有一條巨蟒般的龐然大物,頭頂長着修長的鹿角,身軀足有四五十米長,緊閉雙眼,蜿蜒在地。
既像蛇,又像是神話傳說中的龍。
而它的身旁,站着一個綠裙的女人。
看到我們悉數下車,她摸了摸巨型生物的鱗片,講述起此地的規則:
「歡迎來到第三站,蛟龍臺。」
「如你們所見,我養了一條蛟龍。」
「它平日裏最喜歡的零嘴,就是活人。」
「你們需要在蛟龍臺待上一炷香的工夫,此間它會在這裏自由活動,以你們爲目標,喫肉吞骨。」
「一炷香之後,沒有被它喫下肚子的倖存者,就可以離開此地,前往下一站。」
說ťŭ̀ₙ罷,女人從背後拿出一尊金色香爐,流出淡淡白煙。
蛟龍雙目一睜,露出兩隻火熱的瞳子。

-16-
還沒等我們仔細琢磨女人講述的規則,蛟龍便已經開始了行動。
它雖身長四五十米,看起來相當笨重,卻有着快如閃電的速度。
穿行之時,帶着「嗖嗖」的風聲,眨眼間就爬到了人羣附近。
嚇得所有人都抱頭逃竄。
生怕掉在了最後。
其中一位腿腳不利索的大叔,因爲跑得太慢,第一個被蛟龍銜進了嘴裏。
沒有發出任何咀嚼的聲音,就直接吞到了肚子裏。
瘮人的尖叫聲伴隨着隱約可聞的「嗞嗞」腐蝕聲,大叔只在蛟龍的肚子裏撐了四五秒的時間,就被消化殆盡。
只留下一團血沫,被蛟龍噴出了嘴。
像是給天空濛上了一層淡紅色的霧氣。
看着這個場景,所有人跑得更加賣力。
可蛟龍臺的面積並不算大,而且沒有任何遮掩身形的物體,空空曠曠,壓根沒給多少逃跑的餘地。
不管怎麼跑,也只能是在同一個地方打轉而已。
蛟龍的身影四處騰挪,每每只需要一口,就能喫下一整個人。
看着空氣中的紅霧越來越濃,慌張感擠滿了我的腦子。
以前從沒感覺,一炷香有這麼漫長過。

-17-
該怎麼辦?
破解方法是什麼?
我一邊拼死逃命,一邊在心裏不斷回顧女人的話。
但不停的跑動讓我有些大腦缺氧,完全沒法靜下心來,思考什麼破綻。
一直處於束手無策的狀態,只能儘量跑ṱū́ⁱ快些,離蛟龍的位置遠一些。
而場上蛟龍的移動卻是極快,轉眼間又將一人吞進腹中。
三兩下消化個完完全全,龍角顫動,打了個興奮的飽嗝。
血霧四散。
一炷香才燃了三分之一,十六個乘客已經只剩下八個。
這也太快了!
照這樣的速度,我們壓根不夠給它塞牙縫的。
一直跑根本解決不了問題,必須要想出合適的解法。
否則大家都得死。
按前兩站的經驗看,地鐵不會給出必死的局面。
哪怕再危急的情況,也總會有一線生機。
那麼,生機在什麼地方呢?
眼看摳破腦袋,頭皮發麻也沒有進展,我忍不住瞥了瞥同樣亡命奔跑的兩位同伴,易山和姜子玉。
他倆在前兩站有過不俗的表現,不知道有沒有想出解法。
可仔細看去,才發現,蛟龍最新瞄準的目標,就是易山。
不停顫抖的金絲眼鏡,此時也從鎮靜中流露出一絲狼狽。

-18-
看到這一幕,我的心裏忍不住驚呼。
糟糕!
一旦被蛟龍盯死,根本用不了多久,就會被輕易追上。
隨後一口吃掉。
渣都不剩。
如果此時的易山仍然沒有想到具體的解法,那他的死亡,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雖然剛認識沒多久,但我還是忍不住爲他默默祈禱。
希望能有奇蹟發生。
可蛟龍一點都不會留情,直接用飛快的速度朝他扭動。
任他怎麼跑,距離都在逐漸靠攏。
眼看蛟龍的位置越來越近,千鈞一髮之際,易山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站在原地,不跑了。
不僅不跑了,連任何動作都不再有。
好像擺爛一樣,徹底僵住,如同一根木頭。
看得我一臉疑惑。
他怎麼也不像是會束手就擒、直接等死的人啊。
可接下來的景象,讓全場人都呆住了。
易山一動不動之後,蛟龍也隨之停下了移動。
好像丟失了目標一樣,左顧右盼。
最後搖了搖腦袋,視易山如無物一般,徑直繞了過去。
重新尋找起了目標。
易山,活下來了。

-19-
原來如此。
這一站的謎底竟然如此簡單。
根本不需要亡命奔跑。
也不需要搶在任何人的前面。
其實只需要當做木頭人的遊戲,就能安然通過。
有了易山的例子,所有人都反應了過來,立馬有樣學樣,找個比較舒服的姿勢,停下了所有動作。
果然,本來殘暴無比的蛟龍,瞬間失去了所有目標。
兩顆兇悍的瞳子裏,全變成了茫然。
左右四顧,腦袋上彷彿掛上了一個問號。
剩下的時間裏,它只能一直在蛟龍臺的邊緣打轉,搜尋着搜尋不到的獵物。
待到一炷香徹底燒完,它的眼睛也準時地閉上。
安安靜靜躺回了地上。
所有人都長舒一口氣。
活動好發麻的身子後,心有餘悸地返回了車廂。
坐回地鐵座椅上,我忍不住看向拍着衣角灰塵的易山,問道:「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20-
易山擦了擦額尖的汗,回應道:
「這一站實在是太險了,只差一點我就要交代在那裏。」
「其實破解之法不在綠裙女人講述的規則裏。」
「而是在蛟龍身上。」
「一開始我的注意力全在蛟龍臺的規則上,思索了很久,也沒有想到任何破綻。」
「直到蛟龍的目光朝我鎖定而來,我才終於把目光轉移到它本身。」
「在傳說裏,蛟龍乃蛇所化,而蛇類動物都有一種特性。」
「那就是極強的動態捕捉能力,和極弱的靜態視力。」
「越是移動迅速的獵物,它越是能敏銳地感知,做出瘋狂的撲食。」
「反而保持不動的東西,在它眼裏和死物沒什麼區別。」
「我猜它就算成了半條龍,也保留着蛇的這一特性,因此決定最後拼一把。」
「事實證明,我想對了。」
聽完他的分析,我忍不住嘖嘖稱歎。
好傢伙,這人的知識面也太廣了些。
從古代神話傳說到生物學。
這種破局角度也能被他想到。
「你是做什麼工作的啊?」
他扶了扶金絲眼鏡:「普普通通的大學副教授而已。」
看着他一點不顯老的面孔,我只好聳了聳肩:
「行吧,您也是重新定義普普通通了。」
話音剛落,地鐵的廣播再度響起:
【注意,前方到站,人間巷。】
第四站,來了。

-21-
這一次,車門外的場景,不再是詭異至極。
沒有陰森的池水,沒有沸騰的岩漿,更沒有恐怖的蛟龍。
只有一條普普通通的小巷子。
巷子中央有一把椅子,上面端坐着一位白髮老人。
見我們都下了車,老人興沖沖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輕咳一聲,交代規則:
「歡迎來到,人間巷,真正的魔鬼,或許就藏在人間。」
「各位應該不知道,地鐵中有這麼一類工作人員,最喜歡混進人羣之中,表演受害乘客。」
「你們的任務是,找到他!」
「這把電擊椅每五分鐘啓動一次,請選出公認的內鬼人選,將他燒成灰燼。」
「每次電擊結束,我會告訴你們,此人是否爲真正的內鬼。」
「真相大白之後,各位便能安然返還車廂,前往下一站。」
此話一出,我們每個人都不禁看向身旁的其他人。
八個倖存者裏,竟然還混進了一個地鐵的內部人員?
霎時之間,空氣中的氛圍變得焦灼又緊張。
每個人都忍不住長嘶了一聲。
尤其是我,此時已經擰緊了臉。
死死盯着緊靠在我身旁的易山。ƭû₄

-22-
他也太符合內鬼的形象了!
知識面廣,能用各種思路破除迷局。
所有人都沒注意的車廂劃痕,也是由他發現的。
遇事冷靜,在所有人都慌亂沉默的時候,只有他到處拉攏觀察力強的乘客,組成團隊。
真說起來,我們都是被命運和規則擺弄的人,只有他像是個闖關的玩家一樣。
要是沒有交代內鬼這出,我只當他是個知識淵博的精英人士。
但老人一說出關於內鬼的規則,我瞬間覺得,全和他對應上了!
易山或許也注意到了我的表情,此時趕忙衝我擺手:「咱們一起渡過三個生死難關了,你不會懷疑我吧?」
我沉吟片刻,給了個比較體面的解釋:「畢竟這裏一共就八個人,當然是每個人都要懷疑一下才行。」
他嘆了口氣,從兜裏掏出了一張工作證。
上面赫然寫着:江城大學副教授,易山。
這時,一旁的姜子玉也忍不住靠過來湊熱鬧:「可是這也證明不了什麼,誰說內鬼不能提前僞造一份身份證明呢?」

-23-
面臨着我們倆的雙重懷疑,易山顯然有些難頂。
他不停地揉着太陽穴。
想了許久,他才終於給出了新的解釋:「如果我真是內鬼,我肯定會默不作聲地混過每一關,儘量隱藏在人羣裏,以免被人發現,以增加這一關的勝算,對不對?」
我和姜子玉點了點頭。
確實是這麼個道理。
他緊接着說道:「但是你們看看我,不僅破解了兩關的迷局,還找你倆宣揚輪迴考驗的說法,商量着過關的辦法,簡直不能再高調了。真正的內鬼在知道每一個關卡的情況下,怎麼可能幹出這種顯眼包的蠢事?」
姜子玉抿了抿嘴,問:「那萬一你偏就是個顯眼包呢?」
易山:「……」
場面一度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但我仔細思考之後,覺得易山說得也不無道理。
地鐵站設置的關卡,一直都是難度不低的。
需要找到不同的角度,仔細揣摩,才能破開謎題,逃出生天。
要真是這麼輕鬆就把最顯眼的內鬼抓出來了,這關未免也太兒戲了些。
所以我的思緒又略微搖擺到了他不是內鬼那邊。
處於懷疑與不懷疑的疊加態。
可是,假如他不是內鬼的話,人羣中,誰又是內鬼最可能的人選呢?

-24-
在緊張的氛圍裏,時間過得飛快。
當老人提出已經走過四分鐘的時候,場面依然還處於大片的沉默中。
沒人能站出來提出強有力的推測。
畢竟坐上電擊椅,就一定會被燒成灰燼。
我可不敢輕易下定論,就把人送上這樣的「處刑架」。
眼看時間就要結束,終於有一個人站了出來。
他身穿黑衣,捋了捋一頭長髮,潤了潤嗓子,走到人羣中央,說道:
「各位,既然無人發言,那就由我來做這個破局者吧。」
隨後他掏出一張偵探工作證:「鄙人不才,從事着私家偵探的工作,擅長推理。」
「偵探?」
居然冒出來一個專業對口的人士?
這也太巧了吧?
「那你說說看,內鬼是誰?」
偵探輕輕拉拽衣領,手指一伸,指向了一直站在比較邊緣位置的一位禿頂大哥:
「我們要找的內鬼,就是他。」
順着他的手指看去,我只覺得這個禿頂大哥普普通通,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一路過來,完全沒留下任何印象。
於是我忍不住問:「爲什麼是他?」

-25-
偵探輕咳一聲,回道:「你們要相信一個偵探的業務能力。我從第一站開始,就在觀察你們每一個人的行爲。」
「我知道,你們有些人可能會懷疑那個戴着眼鏡的男人。」
「他的表現非常亮眼,就像是提前知道了地鐵的運行規則一樣。」
「但根據我的觀察,他在每一站裏,眼神都在不停向上瞟,那是思考的標誌。」
「微表情是很難騙人的,所以我斷定,他對於這班神祕地鐵的一切,都並不知情,而是極其擅長思考,每時每刻都處在邏輯的揣測中。」
「反觀這位大哥,看似平平無奇,沒有被推舉出來的理由。但只有我注意到了,他一路沉默寡言,幾乎沒和任何人產生交流,目光也一直都非常呆滯,一回到車廂就開始眯眼睡覺,這哪像是能活過三站的樣子?」
「但他偏偏就成爲了倖存的八人之一,走過了一半的難關。」
「所以我斷定,他就是那個隱藏頗深的,內鬼!」
聽完偵探一連串的推理,場中甚至有人鼓起了掌。
我也忍不住頻頻點頭。
別說,還真挺有道理的。
我轉頭看向易山和姜子玉。
他們也都點了點頭:「不得不承認,在信息量如此有限的情況下,他確實觀察得不錯,起碼我沒法反駁。」

-26-
因爲時間即將到達五分鐘,沒等那位「慵懶」的禿頂大哥辯駁,就有兩人急忙把他拉上了電擊椅,死死按在上面。
時間緊迫,在偵探如此縝密的發言面前,沒人想去聽大哥慢吞吞的解釋。
時間抵達之後,電擊椅上冒出刺眼的紫色電光,甚至迸出了陣陣火花。
老人說得沒錯,沒幾秒的工夫,禿頂大哥就被燒成了灰燼。
這場面,看得我皺緊眉頭,無法直視。
也太殘忍了。
電擊結束之後,老人對着我們微微一笑,說出了答案:「抱歉,此人是真正的乘客,並非內鬼,請各位繼續尋找。」
此話一出,在場人全都當場愣住。
本來信心滿滿的偵探,此時彷彿遭受了天大的打擊。
如同蔫了的茄子,險些癱倒在地。
一時之間,剩下的七人陷入了窒息的沉默中。
直到第二個五分鐘,即將到來。
老人指着電擊椅的位置:「請儘快推舉第二輪的人選。」
眼看遲遲沒有答案,有人把目光看向了挫敗的偵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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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我叫張明,是各類推理桌遊的老玩家。按照我們的規矩,第一輪裏跳出來指認內鬼出錯的人,在第二輪是嫌疑最大的。」
此話一出,其餘人都紛紛看向了他與偵探。
於是他繼續說道:「如果確實找不出什麼線索,我建議這一輪讓偵探來接受電擊。」
眼看時間將至,有人跟着他附和起來:「沒錯,既然敢在第一輪的時候強行點身份,那就要做好承擔責任的心理準備!」
隨後不等我們其他人的反應,他們倆便聯起手來,把偵探直接拉到了電擊椅旁邊。
踩着時間線,讓他坐穩在上面。
電流聲嗞嗞作響,把偵探也燒成了灰。
老人的話術依然如舊:
「抱歉,此人是真正的乘客,並非內鬼,請各位繼續尋找。」
第三個五分鐘,變得更加沉悶。
古怪的氛圍裏,沒有人再敢主動說出一句話。
到底誰纔是內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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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個五分鐘,很快就要過去。
沒有任何人得出答案。
該推舉誰,讓誰坐到電擊椅上受死,成了一個嚴肅至極的問題。
剩下的六個人,面面相覷,都在各自打量着對方。
因爲我和易山、姜子玉有明顯的抱團傾向,其他三人也自發地湊到了一起,彼此捱得更近了些。
每個人都害怕,被別人羣起而攻之,強行按到電擊椅上。
隨着時間越來越緊急,一場衝突眼看着就要爆發。
可就在對面三人已經摩拳擦掌的時候,寂靜被一道清脆的聲音打破:
「我知道了!」
我扭頭看去,竟是我身邊的姜子玉。
見衆人齊刷刷看向她,她立馬說道:「我認爲,我們全都想錯了。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們裏面,壓根沒有內鬼?」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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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衆人震驚不解,姜子玉繼續解釋道:
「你們是不是都忘了規則裏最開始那句話?」
「真正的惡魔,或許就藏在人間。」
「注意他的用詞,是或許,而不是一定。」
「這位老人家全程只講了用電擊椅驗證內鬼身份的事情,卻有一個重要的東西沒有說清楚。」
「這個東西,在前面三站裏,都是規則重要的組成部分。」
「那就是,如果我們不照他說的做,懲罰是什麼?」
「在餓鬼橋,不參與搖骰子的人會死;在地獄山,不喝岩漿的人會被當成燃料。可是在這裏呢,我們沒有受到任何威脅。」
「所以我大膽地猜測,我們之中,根本就不存在內鬼。甚至這一關的真正目的,就不是揪出內鬼,而是讓我們陷入瘋狂的猜疑!」
「只要我們不推出任何一個人,就不會出事。」
聽完她的分析,我們終於恍然大悟,如夢初醒。
這一次,沒有人再強行推人坐上電擊椅。
老人仍然自顧自地啓動了閃電。
一陣噼裏啪啦之後,身後的地鐵門終於打開。
「恭喜各位,找出了真相,你們可以前往下一站了。」
車廂內,我忍不住長出一口氣。
要不是姜子玉的急中生智,這場面還不知道要亂成什麼樣子。
人間道的互相猜疑,實在是太過可怕。
若真是廝殺到只剩最後一人,才發現原來內鬼就是個空殼的幌子。
那該是有多麼的絕望!

-30-
【注意,前方到站,修羅場。】
幾分鐘的修整後,地鐵門再度打開。
對應着六道輪迴中阿修羅道的第五站,到了。
車門外立着一架龐大的天平。
一個紅色皮膚的少年,盤腿坐在天平的底座上,向我們陳述這裏的規則:
「歡迎來到修羅場。」
「我們阿修羅族崇尚競爭,所以這裏是個兩兩對決的戰場。」
「只不過,戰場的內容,和你們想象中的,可能不太一樣。」
「不是讓你們拼刀拼槍,而是讓你們在天平上做個比較。」
「待會兒,我會隨機把你們兩兩捉對,放到天平兩側,各自被一團白光包裹。」
「待到白光消散之後,你們才能看清對方的模樣。」
「誰搶到機會,先開口提出一個概念,就能讓天平開始稱重。誰的分量更重,就活着去往最後一站,誰的分量更輕,就拜託長眠於此了。」
「這個概念可以是任何東西,物理屬性或是精神屬性都可以。打個比方,我們阿修羅族最常比較的特質,叫作勇氣,一旦生效,天平就會自動稱量,勇氣強者,活下來,勇氣弱者,死亡。」
明白了規則,我當即打量起在場的其他五個人。
想要提前分析分析,自己有什麼穩操勝券的「優勢點」。
可還沒等我仔細思考,一團白光就直接把我包裹住,慢慢移動到了天平的一側。
沒想到,我居然在第一輪就被選中了。
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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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接近十秒的時間,白光終於消散。
我也總算看清了對方的模樣。
一個光頭大叔。
我倆對視一眼,都錯愕了一下。
大家都是普普通通的凡人,誰也不敢確定自己有什麼特質一定能壓過對方吧?
智慧?勇氣?根本無法判斷。
身高?體重?誰又知道對方會不會穿了增高鞋墊,會不會在衣服下藏了一身腱子肉。
但時間不等人,爲了掌握先機,一定要做搶先開口的那個,才能掌握局勢的主動權。
我微眯雙眼,仔細觀察之後,終於搶在他開口之前,說出了我的稱量標準:
「頭髮長度!」
天平亮起一陣白光,顯示條件生效,開始稱量。
大叔摸着自己同樣鋥亮的光頭。
臉上彷彿寫滿了問號。
「嗯?」

-32-
天平朝我這邊傾斜而來,象徵着我取得對決的勝利。
悲慘的大叔只能慘遭淘汰。
在一陣嗚咽聲中跌落深淵。
聽着他的哀號,我也頗爲無奈,只能低頭爲他默哀片刻。
二者只可以活一個。
這注定是一場自私的遊戲。
總不能爲了成全他人,犧牲自己吧?
在我們分出結果後,第二輪被拉上天平的,是易山和一個健身男。
對方肌肉健碩,估計提前就想好了很多勝算頗大的選項。
比方說,力量。
再比方說,體重。
甚至就算說健康、精氣神,可能都是他更勝一籌。
我忍不住替易山捏了把汗。
他這一場,劣勢真的很大。
可等到白光揭開,我才發現,我還是太低估易山的腦子了。
他根本都沒等看清對方的模樣,白光才散了不到十分之一,就已經開了口。
把健身男整傻眼了。
而他說的稱量標準,居然是,眼鏡度數。
要知道,剩下的六個人裏,只有易山一個人是戴眼鏡的。

-33-
最後一組對決,發生在姜子玉和第四站那位推理遊戲老玩家張明身上。
兩人乍眼一看,都沒有什麼穩穩壓倒對方的點。
就連女性通常優勢比較大的頭髮,也因爲張明披肩的藝術家髮型,被拉平到難以分出高下。
身高體型更是相差不多。
如果不仔細測算,誰也不敢下定論。
真要讓我來想,我第一反應可能是男生的鞋碼比較大。
但這個顯然是對姜子玉更不利的條件。
可讓我沒想到的是,白光消散的一瞬間,姜子玉就立刻給出了答案。
「名字長度!」
這個稱量標準一出來,我直呼好傢伙。
姜子玉,三個字,可不就是穩穩大於張明的兩個字嗎?
這哥們做夢可能都想不到,自己居然死於上一站的自報姓名。
天平啓動,勝負迅速分開。
三場對決全部結束,也象徵着第五關的終結。
紅皮膚的阿修羅族少年目送我們離開。
臨走時不忘對我們做出了點評:
「你們選擇的判斷標準真是一個比一個邪門。」

-34-
【注意,前方到站,登天梯。】
聽着廣播的聲響,我不禁長出一口氣。
最後一站,代表着輪迴六道中的天道,終於來了。
經歷了五站的生死考驗後,只需要再渡過這最後一關,就能活着離開。
我們三人並肩,一起走出車廂。
走到一處懸崖。
此處的海拔應該極高極高,往上看是無盡的藍天,往下看則是漫漫雲海。
在懸崖的邊上,疊着一把把浮空的刀刃,如同樓梯一般,一直搭連向上,直衝天際,看不到盡頭。
正符合登天梯的名字。
和前五站不同,這裏沒有誦唸規則的人員,僅僅有一塊石碑。
上面寫着本站的規則:
【歡迎來到第六站,這裏是歷練的刀山,也是登天之梯。】
【請循着登天梯,一路向前,去尋找呼嘯狂風之間的真正高天。】
【高天之上,便是終點。】
看它的意思,我們要順着這一把把刀刃,往天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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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視着無垠的藍天,姜子玉忍不住吐槽:「這登天梯綿延不盡,根本看不到頭在哪兒,這要怎麼爬?」
易山擺了擺頭:「規則裏讀不出什麼可以鑽的漏洞或是祕密,這個刀山,應該是非爬不可了。」
「這麼高的地方,要是一個不小心掉下去,不知道得摔成什麼樣?」
眼看沒有別的辦法,我們簡單調整狀態之後,一起出發了。
登天梯上的刀刃,既不算鈍,也沒有過於鋒利。
每踩一腳,都剛好處於劃破皮的階段。
沒走出幾步,我的腳掌上就已經滲滿了血絲,裹挾着陣陣疼痛。
但又不會到無法忍受的程度。
大概爬出三百階後,我們在前面的刀刃上,看到了一具屍體。
他渾身淌滿鮮血,雙手死死捏在刀尖上。
易山簡單看了一眼,得出了判斷:「這應該是以前列車的乘客,好不容易走到了第六站,卻無力繼續往前攀爬,只能死死捏着刀刃,不肯鬆手,最後卻永遠定格在了這個姿勢。」
我也忍不住嘆了口氣:「這條路,恐怕比想象中還要難走得多。」
而走在最前面的姜子玉此時卻捂住了嘴巴,雙手略有些發顫,指向了頭頂的遠方:
「你們……快看。」
我趕緊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在前方的刀刃階梯上,竟掛滿了這樣的屍體。
至少有四五百具之多。
密密麻麻。
鮮血淋漓。
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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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更讓人絕望的是,在我們看不清的更遠處,還有着不少間雜着血紅色的黑點。
如果沒猜錯的話……
恐怕也是這樣掛立而死的人。
「天啊,這裏到底死了多少人?」
我嚥了口唾沫,看着無窮無盡的天空。
手腳傳來一股無力感。
所謂要我們尋找的「高天」,到底在哪裏?
真的存在於上方的世界嗎?
會不會六道的考驗,其實只是操縱死亡者對我們的一種愚弄?
徹頭徹尾的愚弄。
根本不存在所謂的生路。
在掙扎五站之後,走向的是深深的絕望。
好在易山從身後拍了拍我的肩膀,讓我不要輕易放棄。
我才終於緩回了心神,繼續向上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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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漫長的登天梯上,時間的概念早就逐漸模糊。
不知不覺間,我們跨過了足足四千多級刀刃。
翻過了數不清的屍體。
手腳早已血肉模糊。
渾身佈滿了酸脹和痛苦。
而頭頂的藍天,卻好像從來沒有變過。
和從懸崖出發時,一模一樣。
如今不只是我,就連一向堅強果敢的姜子玉,也陷入了迷茫。
到底要怎麼樣,才能爬到那片規則裏講述的高天?
狂風呼嘯的區域,又究竟在哪裏?
我們這一路爬過來,平靜無比,別說風了,就連飄動的雲都沒見過一朵。
窒息感和疲憊感籠罩在我的身上,方纔差點就一頭栽了下去,不知會扎死在哪根刀刃上。
好在是易山從後面拉住了我,才讓我撿回一條命。
不過現在看來,撿沒撿這條命,好像都差不多了。
眼看前方的姜子玉渾身顫抖,搖搖欲墜,我們只能停下休息,避免再有墜落的事情發生。
姜子玉雙眼迷離,瞳孔都已經有些散亂。
她看着我問:「往上爬,真的能尋找到規則裏的高天嗎?」
我沉吟許久,終究是搖了搖頭:
「這一路見了太多的風平浪靜,我也很難想象,前方會有狂風呼嘯的地方。而且,在那樣的地方,我們還能爬得穩嗎?」
可就在絕望感再度襲來的時候,我的腦海裏突然閃過了一個想法。
雖然有些瘋狂,但又無比合理。
「我終於明白了!」

-38-
「什麼?」
「明白什麼了?」
聽了我的驚呼,姜子玉和易山紛紛扭頭看向了我。
我深吸一口氣,說出了我的猜測:
「你們別忘了,這個地鐵的前幾站,真正的生機往往都藏在規則的深處,而不是表面的地方。」
「所以相信我,按石碑說的這麼爬下去, 我們可能永遠也找不到所謂的高天,只能淪爲那些屍體中的一員。」
「周圍平靜至此,你們真的認爲往上爬,可以找到狂風呼嘯的地方嗎?」
「仔細回憶一下, 規則讓我們一路向前,卻從沒有規定過到底哪個方向是前。」
「而我剛纔想到了唯一的一條路,可以百分百遇上大風。」
「如果你們信得過我的話,就跟我一起來吧。」
隨後, 在他們兩人驚詫的目光裏, 我笑着走到登天梯的最邊緣。
在深不見底的天空裏, 一躍而下。
最後瞥了一眼他們兩人的身影后, 我閉上了雙眼,任由自己往下墜去。
跌落在雲天之中,耳畔全是呼嘯的狂風。
眼前的一片黑暗裏, 漸漸閃爍出一絲微弱的白光。
我彷彿看到,一輛地鐵,正朝我緩緩駛來。
果然, 我抓住了真正的高天,也抵達了規則的終點。
39.後記
再一次睜開雙眼,我竟已經到了醫院。
潔白的牆壁, 排列整齊的病牀,往來行走着醫生和護士。
而我則渾身痠痛, 穿着藍白相間的病服,躺在其中一張牀上。
見我咳嗽着醒來, 隔壁牀剝着橘子的大哥趕忙遞了杯水過來。
順手分了我半個橘子。
「好傢伙,你終於醒了。」
我捂了捂沉悶的胸口, 忍不住問:「我這是怎麼了?」
「你不知道啊?你簡直就是生命的奇蹟!」大哥嘖嘖兩聲,「昨天我們市發生了一起慘烈的地鐵事故,一整個車廂都毀了, 燒成了黑炭。結果你猜怎麼着,一個個乘客都化成灰了,裏面居然還能搶救出來活人,那活人就是你本人了。」
聽了大哥的話, 我終於確定,我從輪迴六道的考驗裏,活回來了。
看來易山說得沒錯, 我們這一車廂人, 早就已經死了。
看似兇險殘暴的六個站點,其實是一條重回人世的機會。
可想到這裏,我頓時感到有些急切, 趕忙拉住大哥問道:「整個車廂只有我一個人活下來了嗎?」
大哥撓了撓頭:「你還真別說,這奇蹟跟組團打包了似的, 你們這車廂裏, 居然搶救出來三個活人,除ṱū₊了你之外,還有一男一女。他們的傷勢比你稍微重些,被送到了別的醫院。」
聽了他的話, 我心裏懸着的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鬆了口氣後,我扭頭看向窗外。
還好是秋高氣爽,雲捲雲舒。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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