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期情深

追了沈洲白十年,我終於覺得沒意思透了。
我放棄了他,跟喜歡我的周延川在一起了。
周延川在全城燃放了一晚煙花,買下小島給我求婚。
可結婚前夕,他卻失蹤了。
我找到他時,聽到他跟人嗤笑:「我就是故意噁心沈洲白才追的許清涵。」
「追到手了反而覺得沒意思了。」
「但我又不甘心,所以逃個婚讓她丟臉,不好玩嗎?」
於是我先逃了婚,讓他淪爲全城的笑柄。
後來聽說一身傲骨的周家大少爺翻遍了京城,都沒找到他失蹤的新娘。

-1-
結婚前一個月,周延川失蹤了,我找遍了全城都沒找到他。
他消失的第七天,我收到消息,說他出現在了滬市。
我連夜飛了過去。
在一艘輪船上,我終於見到了他。
要敲門進去時,聽到了他的嗤笑聲:「我就是故意噁心沈洲白才追的許清涵。」
「追到手了反而覺得沒意思了。」
我頓住了腳步。
他不像是喝醉的樣子,反而很清醒。
所以,很過分的話從他嘴裏說了出來:「而且嘗過她的滋味後,就覺得挺無趣的。」
周圍響起一陣曖昧的笑聲。
「還得是周爺,拿下了高嶺之花啊。」
周延川似乎很享受這種恭維,繼續說道:「別看她之前追沈洲白豁出了命一樣,但是純得不行,可惜了……」
「可惜什麼?」
周延川緩緩吐出一口煙:「可惜啊,我雖然是她第一個男人,但不是她第一個喜歡的男人。」
「她喜歡沈洲白十年,誰知道她的心騰乾淨沒有?」
「要不是跟沈洲白是死對頭,想着追到許清涵去膈應他,我也不至於表演什麼默默守護的深情男人戲碼。」
有人打趣:「人到手談了三年了,周爺怎麼現在開始感嘆了?」
周延川一臉煩躁,冷着聲音:「就因爲追了她那麼久,所以才覺得不甘心。」
人羣裏有人繼續說:「聽說她到處找你,都快瘋了,你消失了這麼多天,沒事嗎?」
周延川吸了一口煙,吐出一陣煙霧嗤笑:「逃個婚讓她丟臉,不好玩嗎?」
我從他的表情裏沒有看到一絲愧疚、憐惜和愛意。
而是大仇得報。
而是終於等到今天。
指尖陷進掌心,心臟像是被人用針扎一樣,痛到窒息。
我一直以爲周延川會是我的救贖和終點。
我也確保了我對他的感情不是感動而是喜歡後,才答應的他。
那天,他高興得燃放了一城煙花。
在一起三年後,他用我的名字買下了一個小島跟我求婚,天空中放滿了孔明燈。
我以爲這是愛,是浪漫。
沒想到,卻是他爲了報復沈洲白而做的戲。
原來,那十多年的深情和幫助,都是演的嗎?

-2-
恍惚間,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我十二歲從南方小鎮被接回許家,侷促不安,自卑怯弱。
當年沈洲白只是替我擋住了霸凌,我就無藥可救愛上了他。
追他追到盡人皆知。
可他卻對我厭惡至極。
後來我終於覺得沒意思透了,我放棄了他。
看到了一直默默守護我的周延川。
那晚下着很大的雨,他一直給我撐着傘。
他說:「許清涵,我不求你能看到我,我只求你能從此自由隨心。」
多可笑啊。
我把心掃乾淨了,迎接周延川的到來。
在我一步步淪陷在他的溫柔裏。
在我開始幻想和他的甜蜜未來時。
沒想到,卻是給了他一個朝我心上凌遲的機會。
一刀一刀。
鮮血淋漓。
鼻尖酸澀上湧,眼睛裏是控制不住的疼痛。
一滴淚落下,被我迅速擦乾。
裏面的聲音還在繼續,都是爲他出主意:「報復一個女人,那自然是讓她在最幸福的時候狠狠跌落深淵,不是更有意思?」
「對,所以周少你應該回去,你要回去陪她挑婚紗,你要陪她一起送請帖,你要表現得神不知鬼不覺,然後在婚禮那天,留下她一個人難堪,我敢打賭,許清涵一定會瘋的。」
全是噁心的笑。
我忍住反胃等待着周延川的回覆。
我多想從他嘴裏聽到,別開玩笑了,我是愛許清涵的。
或者是,這樣做對女孩子來說太過火了。
可沉默了半晌。
我卻聽到了周延川沉着聲音答應:「嗯,這個想法不錯,就這麼着吧。」
無邊的憤怒壓得我快要窒息了。
我扯出一個慘淡的笑,可眼淚還是肆無忌憚地落下。
周延川,你想玩是嗎?
那我就陪你演戲,我也很想看到婚禮那天,你發現我逃婚的時候,又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3-
我抹掉了去滬市的蹤跡,回到和周延川的婚房。
我把他這些年來送我的禮物拿出來,一個個剪壞。
真奇怪。
明明我什麼都沒有想,爲什麼還是有那麼多眼淚流下?
我曾經聽到過一句話。
失戀就像是得了一場風溼病,白天晴朗沒什麼事。
可是晚上陰溼入骨,疼得鑽心。
或許這只是我的戒斷反應而已。
我起身,把那件定做的婚紗平鋪在地上。
面無表情地用剪刀劃下一道撕裂的口。
我要提醒自己。
感情也是這樣,一旦出現裂痕,如何修補,都不可能回到最初。
收拾好一切,我把這些東西放到了書房,周延川很少進去。
躺在牀上沒睡意,看短視頻的時候刷到了一個可能認識的人的推送。
名字叫【愛阿延的我呀】。
鬼使神差地,我點了進去。
是一個女生暗戀一個男生的記錄。
最新一條,她的定位是在滬市。
配文:【喜歡十年的男人,下個月就要結婚了,我想鼓起勇氣告白,替我加油吧。】
在她的配圖裏,我看到了一隻熟悉的手。
無名指上還戴着婚戒。
那是周延川。

-4-
我沒等來周延川的消息,卻接到了沈洲白的電話。
「你猜我在滬市遇到了誰?」
「沈洲白,我不關心,別換着號碼給我打電話了。」
我要掛掉時,聽到他壓抑在嗓音底下的得意:
「許清涵,周延川爲什麼消失這麼久,難道你還不清楚嗎?他不想跟你結婚。他介意你追過我。」
「他不過是爲了報復我,才故意接近你。他根本不是值得託付的人。」
「你到底想說什麼?」我已經有點不耐煩了。
「許清涵,至少我身邊除了你喜歡過我十年外,沒有其他女孩……」
我坐起身來,提高了聲音:「沈洲白,你是故意的,對嗎?」
「五年過去了,你還是這麼熱衷於挑撥我跟他之間的關係。」
「但我告訴你,無論怎麼樣,這都是我的選擇,我願賭服輸,絕不回頭。」
沈洲白沉默了一瞬,答非所問:「發了你一個東西,你會感興趣的。」
掛掉電話後,我收到了一個視頻。
昏暗的光線下,一個女孩和周延川面對面站在一起。
他吐出一口菸圈,神情一如既往的散漫。
在起鬨聲中,這個女生踮起腳尖吻上了他的脣。
而他,並沒有躲開。
視頻到這裏結束。
我打開女孩的社交賬號。
已經更新了動態:【怎麼不算成功呢?】
配圖是兩個人的接吻照。
我噁心得想吐,跑到衛生間抱住馬桶乾嘔了很久。
纔想起來,我已經一天沒喫飯了,能吐出什麼東西來?
此刻,胃痛的我忍不住痙攣。
我強撐着痛感睡到了牀上,蜷縮成一團。
突然想起剛和周延川確定關係時,我半夜想看山頂的星星。
他一句話沒問,縱容我的小任性,連夜開車把我送到了山頂。
半夜微涼,他輕輕抱着我,體溫傳到我身上,他俯身小心翼翼問:「月色這麼美,許清涵,我可以吻你嗎?」
終究是回不去了。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客廳傳來動靜。
我冷汗直冒,沒有力氣起身。
下一秒,臥室的燈開了。
刺眼的光芒讓我睜不開眼睛。
我聽到了周延川着急的聲音:「清清,你怎麼了?」

-5-
早上 7 點,我在醫院醒來。
看到周延川握着我的手,一臉憔悴,看起來像是守了我一晚。
他起身給我倒水:「我不在你就這麼糟蹋自己的身子?你胃一向不好,這是不要命了,啊?」
他質問我。
你看,多可笑。
找他的這一週,我喫不下飯睡不着覺,瘦了五斤。
我一直以爲是不是周延川在生意場上得罪了人,被人給綁了。
擔驚受怕,每晚睡不着,淚溼了枕頭。
可他卻心安理得地在別的地方瀟灑,還和小姑娘接吻。
「不說話?」周延川眼裏含着笑,捏了捏我的臉,「知道我會懲罰你是吧?」
「好了,起來喫點東西。」
「老公回去給你熬的粥。一宿沒睡。」
他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扶我起來,拿着勺子一口一口餵我。
有幾次我很ŧūₔ想開口問他。
周延川,演戲,你累嗎?
或者跟他說,周延川我聽到你們的談話了,你要不想結婚,我們馬上可以取消婚禮,反正也沒領證。
可還是強忍着嚥了下去。
我也很想知道,明明愛了這麼多年,爲什麼他要這麼對我?
就因爲我曾經喜歡過別人,我就不配得到愛了嗎?

-6-
「乖乖,你哭什麼?」
他放下碗,手忙腳亂地幫我擦眼淚,「我錯了,老公錯了,好不好?」
我垂眸,緩緩閉上眼睛,卻落入了周延川的懷抱裏。
他輕撫着我的後背,開始解釋:「寶貝,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我只是有點太激動了,知道要娶你,一時間不敢相信,我怕是夢,所以想讓自己清醒一下,抱歉沒有提前告訴你。你會原諒我嗎?」
撒謊。
「還有二十天我們就要結婚了,這段時間我都會在家好好陪你,讓你做我最美的新娘,好嗎?」
可是周延川,我們沒有以後了。
他用指腹擦掉我臉頰上的眼淚。
那雙桃花眼盯着你時,會讓你覺得他是如此的深情。
「我出去抽根菸,等會兒我們出院。」
周延川或許是對我太放心了。
又或許也不怕我會多想,畢竟他現在不過是在履行他哥們兒說的話,表演深情罷了。
所以,我拿起了他一直有消息彈出來的手機。
密碼是我的生日。
我一直都知道,但是我從來沒查過。
打開手機,名字是「一朵桃花」的女生髮來了很多消息。
是昨天加上的。
【阿延哥哥,這麼晚回來,要早點回去休息呀。】
【我聽說阿延哥哥要結婚了,可以發我一張請帖嗎?我也想沾沾喜氣。】
【我下飛機看到你一直捂着肚子,是不舒服嗎?】
【我連夜給你燉了小米粥,養胃的!快誇我棒!】
前面的他都沒有回覆,只有這一條。
他回:【送到這個地址來。】
我側頭看了看桌上粉紅色的保溫盒,又開始反胃了。
後面女生還在發:
【你生病啦?要不要緊呢,我就在醫院陪着你好不好?】
【粥喝完了我再去熬。】
【阿延哥哥要注意身體。】
【坐大廳裏一宿,腿都麻了,生理期肚子好難受。】
我關掉手機,把消息設置成未讀。
然後翻身下牀。
在大廳裏,我果然看到了周延川。
以及,昨天那個小姑娘。

-7-
隔着人羣,我靜靜看着他們有說有笑。
女孩手舞足蹈,馬尾辮一跳一跳。
不知道說到什麼,她噘了噘嘴,摸了摸肚子,而周延川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
有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像是偷窺別人的小三。
從昨晚的接吻,到今天的揉頭髮。
看來周延川,挺喜歡她的。
也對。
誰不喜歡默默對自己好,不求回報,還滿心滿眼都是他的人呢?
我自嘲地笑了笑。
轉身走到拐角,卻看到了沈洲白。
他從陰影裏走出來,目光陰鷙看着周延川的方向:「這就是你給我選的對手?」
我直視他:「別自作多情。」
「許清涵,爲什麼當初不追我了?」
我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我追了他十年,還不夠嗎?
自從我不追他了,他反而經常來刷存在感了。
他或許根本也不是喜歡我,他跟周延川一樣,只是不甘心作祟而已。
「就這樣,你還要結婚嗎?」沈洲白問我。
我扯了扯脣:「管好你自己。」
「對你我早就放棄了,我真的真的,不想見到你。」
擦身而過。
沈洲白問:「就算是他有了別人你也沒關係嗎?」
有關係的,我壓了壓心臟的位置。
有些痛。
但我知道,總有一天它會好的。
還有二十天,許清涵,忍忍。

-8-
和周延川回家的路上,我告訴他那件定做的婚紗被我不小心弄壞了。
「這是不是在預示着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啊?」
我靜靜觀察着他的表情。
只是微微皺了一下眉,他就轉過頭來握住我的手,和以往一樣溫柔地笑:「那我們明天重新看婚紗好不好?」
那件婚紗定做了半年,是我最喜歡的設計師設計的,獨一無二的。
一週前才送回來,我上身很好看,周延川剛好失蹤沒看我穿過。
我不想要了。
遺憾嗎?
我不遺憾。
周延川,要玩不是嗎?這纔剛開始。

-9-
第二天重新挑選婚紗,成品婚紗當然是怎麼都不太合身的。
我故意讓周延川陪我選了一天,都沒選到合適的。
回去的路上,我嘆氣:「好可惜,都怪我不小心。」
周延川笑了笑:「沒事的,慢慢來。」
我盯着他的眼睛:「周延川,婚紗壞了,要不我們就不結婚了吧?」
猛然一個剎車,我被慣性帶着往前。
撞在了周延川的手上,他護住了我:「沒事吧?」
我搖頭。
假裝問:「怎麼了?我開玩笑的。」
他死死捏緊我的手,一把抱住我:「寶貝,我經不起你這個玩笑的,你不知道我等今天等了多久?」
是嗎?
可是周延川,這不是你們商量好的嗎?
陪我挑婚紗,陪我寫請帖,陪我一起製造幸福的回憶,然後再狠狠插我一刀。
我不過是在幫你製造機會呀。
你在怕什麼?
晚上回去,門剛關上,還沒來得及脫鞋子,周延川就抱住我抵在玄關的櫃子上。
滾燙的身軀擁緊我,鋪天蓋地的吻落下。
急ŧũ̂₌切地想要發泄情緒。
我躲掉了,輕輕推開他:「周Ṱū́₎延川,我難受,不想做。」
箭在弦上被我掃興的話一刺激,他身子僵了僵。
像是努力要在我臉上看到什麼。
半晌,他嘆氣抱住我,手溫柔地放在我肚子上輕揉:「胃還在痛嗎?」
我沒點頭也沒搖頭。
他的吻落在了我的發上:「你先坐會兒,我洗個澡出來給你做飯。」
手機就在旁邊閃了又閃。
我解鎖,看到了那個女生的信息。
【阿延哥哥,我的請帖還沒收到,乖巧.JPG】
【對了,周阿姨讓我明天去你公司一趟,我簡歷通過啦我真棒~】
【希望一切順利,這樣我可以天天看到你啦,還可以幫你送午餐,我親手做的哦。】
我輕輕放了回去。
然後打開了我的備婚日記。
寫下:【婚禮倒計時 19 天,今天和阿延去挑了婚紗,真可惜啊,沒有一件合身的,可能因爲最近找他瘦了太多的原因,可是沒關係呀,一想到即將成爲她的新娘,真開心耶,他也跟我一樣的,是嗎?】
往上翻,我補寫了這段時間發生的小事。
【婚禮倒計時 30 天,阿延失蹤了,我找不到他,我用平板反覆看着我們的婚禮現場策劃,哭了一夜,眼睛都腫了。】
……
【婚禮倒計時 20 天,阿延回來了,我太不爭氣了,是我逼他太緊讓他婚前恐懼了嗎?是我的錯,我不該這樣的,我只是太愛他了。】
……
這些,會是我日後送給他最殺人誅心的禮物。

-10-
婚紗最後是周延川定的,他說這次就先將就,已經重金託大師重新定製了新的婚紗,等我們在小島上辦婚禮時再穿。
哦,那個島是周延川跟我求婚時買下,用我的名字命名的。
多諷刺。
當初求婚時,說終於得償所願的人是他。
如今快結婚時,想逃婚讓我難堪的人也是他。
周延川你告訴我,這個世界上,求一顆真心就這麼難嗎?
我又看到了那個女孩的動態更新:【工作順利解決!阿延哥哥留我在身邊啦,離男神又近了一步,嘻嘻。】
配圖是偷拍的周延川開會的照片。
我全部都截了圖。
並寫下:【婚禮倒計時 17 天,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可很少有人知道,這句詩的下一句是:向來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劇中人。
不過一場鏡花水月的夢。
我偏要爲他編制一場幸福的夢,然後讓他狠狠跌落深淵。
所以最近一個星期,我讓周延川陪我做了很多事。
婚禮的細節,這次我全程都沒有參與,我讓周延川自己去跟策劃公司對接。
我要讓他了解裏面的每一個環節。
哪怕是最小的一束花,也要讓他知道來自哪裏。
我讓他對所有的流程,精確到每分鐘要做什麼事情,都要他比我更清楚。
他抱着我撒嬌:「老婆,娶你真的是一項大工程。」
我笑開:「周延川,這麼大的工程,付出了這麼多的努力,你不會那天逃婚吧?」
他靜默了一下,沒說話。
良久,他抱緊我:「老婆,我怎麼可能逃婚呢?我愛死了你。」
可愛死了我的他,還是在他們哥們兒羣裏發:【辦婚禮真費神,所以逃婚的時候才更爽,不是嗎?】
留下一個爛攤子。
讓所有親近的人丟臉。
這就是周延川想要的報復。
我沒說話,拉着他寫請帖。
其實請帖早就已經發了出去,我提議給最親近的朋友再發一次。
他親自提筆,我親手澆築。
我讓他寫下:【日出有盼,日落有念,所遇皆甜】。
笑着對他說:「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他沒應我,因爲我看到他在發消息給那個女孩:「請帖明天給你。」
女孩發了一個開心的表情。
我也寫下:【婚禮倒計時八天,會等到圓滿的結局嗎?】
當然不會。

-11-
婚禮前六天。
那個女生又更新了:【我想把第一次送給他,我就沒有遺憾了。】
配圖是一張酒店的卡。
此刻,周延川正在廚房做飯。
我聽到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接起來,神色變了變,餘光看向我,我就坐在客廳裏微笑着靜靜望着他。
他關掉了火,走到陽臺去。
等出來時,他已經在解圍裙了:「公司有點事兒,飯我都做好了,你先喫,我一會兒回來。」
我笑了笑問他:「你這麼着急,不會是要去跟誰約會吧?」
周延川眼神閃躲了一下,馬上捏了捏我的臉:「說什麼呢,真的有急事。」
他又撒謊了。
我拉住他的衣袖:「我今天有點不舒服,你能不能別走?」
「哪裏不舒服?」
周延川摸了摸我的臉。
我指了指心口的位置:「這裏。」
他壞笑,在我額頭上親吻:「小騙子,別鬧了,我去去就回。今晚早點回來陪你。」
還是要走啊。
我這段時間都沒讓他碰,肯定很着急吧。
等他出了門,我悄悄跟在他身後。
平時那麼謹慎一個人,是會有多心急,纔沒發現一直跟在身後的我。
停車也沒停好,連車鎖都忘記關了。
我在外面等着等着,等到了凌晨 12 點,周延川都沒有出來。

-12-
周延川回來時,我假裝已經睡着。
聽到浴室裏嘩啦啦的洗澡水聲,只覺得煩躁。
心口堵着一團氣,悶得慌。
一會兒,身邊的牀榻深陷,我已經被他擁在了懷裏。
我掙扎。
「別動,我想抱抱你。」
他親吻我的頭髮,彷彿今天什麼都沒有發生。
可是一想到他的身體可能殘留着其他女人的香水。
我就噁心得想吐。
我緊緊捏着牀單,努力掩飾自己的情緒。
卻還是忍不住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我太難受了,我太需要發泄了,不然我怕我會瘋掉。
周延川喫痛,問道:「老婆,你怎麼了?」
直到嚐到了血腥味,我才鬆口。
他坐起身來,看着一臉慘白的我,心疼不已:「你到底怎麼了?」
「這段時間,我就覺得你怪怪的,但又說不清爲什麼。」
「發生什麼事情了,告訴老公,嗯?」
看着他這張令人作嘔的臉,我緩了緩。
「沒事,結婚前壓力有點大,害怕出差錯。」
他抱住我重新躺下,低緩溫柔的嗓音響在我的耳旁:「有什麼我都陪着你,看你難受,我比誰都心痛。」
我沒說話。
他繼續開口:「寶貝,你說我們結婚後的生活會是怎麼樣的?」
「不知道。」
因爲我們不會結婚。
他輕笑:「我以前做夢都在想能和你有以後。」
所以,得到了就不珍惜,是嗎?
「我想你穿着圍裙在廚房裏做早餐,清晨的陽光灑在了你的臉頰,肯定很美。」
「我想你生兩個孩子,一個像你一個像我,是愛情的結晶,他們肯定會長得很好。」
「我想在每一個平凡的日子裏,都能看到你的身影。」
「老婆,你問我會不會逃婚,我怎麼可能逃婚呢?我想一輩子跟你在一起,畢竟是我親手追到的啊。」
周延川,別演得連自己都騙了。

-13-
婚禮前三天。
我沒想過這個叫陶蕊的女孩會來找我。
見到她時,我終於想起來她是誰了。
她是周延川家資助過的一個女孩。
女孩挺爭氣的,從小村鎮考到了大城市。
也暗暗對周延川許下了芳心。
也是,懵懂的年紀遇到了帥氣有錢,遙不可及的男人。
這個男人還拯救她於水火,誰會不喜歡?
「姐姐,你喜歡過別人十年,我卻只喜歡周延川十年,所以姐姐不要霸佔他了好不好?」
她眉眼俏麗,微笑看着我,我卻沒感覺到一絲溫度。
「姐姐應該看到我發的東西了吧?」
她知道我看過她的社交賬號。
所以她又笑了起來:「姐姐也該知道我們接吻,上牀,知道我們惺惺相惜,都是暗戀那方。」
「我跟阿延哥哥才更配,不是嗎?」
心裏像是壓着一塊大石頭,悶得我有些喘不過氣起來。
她卻十足挑釁:「女人結婚都喜歡選擇他喜歡自己比自己喜歡他多一點的人。」
「你覺得他真的相信你那十年愛着別人,又能輕易地愛上他嗎?你跟他不過堪堪五年吧。」
周延川連這些都跟她說。
是,不追沈洲白後,我以朋友的身份跟周延川接觸了 2 年,後來確認了心意纔在一起三年。
我垂眸笑了笑。
「你如果這麼有自信認定他會跟你在一起,那麼你就不會來找我了。」
陶蕊臉色一白,馬上反擊:「只是時間問題,不是嗎?就跟你一樣,你選擇了暗戀的他,那麼風水輪流轉,他也一定會看到卑微愛着他的我。」
「因爲他在我的身上看到曾經的自己,他會同情和憐憫,只要他對我有好奇,我就有贏的勝算。」
「在感情裏身居高位的你是理解不了的。」
掌心已經被指甲掐出了點點紅痕。
想到周延川,我那顆心又像是被誰捏在手裏,一陣尖銳的疼痛。
我壓住喉間上湧的血腥,起身看着她一字一句。
「別急啊,妹妹,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你這個暗戀者的位置,才該要好好把握。」
「因爲一旦上位,白月光就會成爲白米粒,硃砂痣也會熬成蚊子血。」

-14-
我靠在車邊,深呼吸,卻還是難消那種壓在心底的煩悶。
心臟處的鈍痛變成了一柄刀在翻攪,痛得我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我捂住心口,死死忍住眼底的酸澀。
不,許清涵,不是現在。
周延川已經對我產生了愧疚,快結束了。
這段時間,我還帶他去了我們無數個第一次的地方拍照,我給他交代了一個任務,讓他做成相冊,代表我們走過的歲月。
我告訴他,這就是我們以後美好的回憶。
他在做的時候,每寫下一個地點,就會停頓很久。
我知道,他在懷念。
報復我是真,可那些感受不是假的。
我就是要利用他這些愧疚,變成刺向他的利劍。
痛嗎?
我比他更痛。
因爲那些時光,我的愛裏沒有摻雜一絲雜質。
可我也沒有輸,因爲我愛得起,我也放得下。
只是看錯了人而已。
回神時,眼前卻多了一瓶水。
我抬頭,沈洲白站在陽光下。
「我都看到了。」
他說。
「就算是這樣,你都還是要結婚嗎?」
我沒有接他的水。
他問:「後悔嗎?」
愛過的都是經歷,我不後悔。
「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我?」他小心翼翼看着我。
我都快被氣笑了。
男人都是這樣的嗎?你巴巴捧着一顆心給他們的時候,他們不屑一顧,當你收回了那些明晃晃的偏愛,他們又都上趕着來告訴你,他們愛你。
「沈洲白,我說過無數次了,我對你沒有感覺了,哪怕我最後跟周延川散了,我都不會選擇你。」
「爲什麼?在這個圈子裏,我們各種條件都匹配,何況認識了這麼多年,知根知底。」
我冷哼了一聲:「所以我許清涵就一定要在你和周延川之間選嗎?沒有你們我就活不下去了是嗎?」
「不是……」他想伸手拉我,被我躲開。
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們在幹什麼?」
我回頭,揹着陽光的周延川面容隱藏在陰影裏,眼神晦暗,目光分外森冷。
他周身凝着壓抑卻強勢的氣場,一拳打在了沈洲白的臉上。
沈洲白只反應了一瞬,就回擊了過去。
「沈洲白,打許清涵的主意,你他媽信不信我弄死你!」周延川猩紅着眼,滿腔怒火。
沈洲白不甘示弱,扎他的心:「周延川,你又是什麼好人?你敢說當初追許清涵不是爲了噁心我?」
「你敢說你對她的感情是純粹的?」
「我是覬覦着許清涵,但她從沒回應過我,你呢?她知道你在外有個好妹妹嗎?」
一瞬間,周延川愣在原地。
滿臉驚恐看向我。
他說:「老婆,你聽我解釋。」

-15-
車裏,周延川在解釋。
他說只是一個喜歡他的小姑娘,看到她就想起了曾經的自己。
他們之間並沒有什麼關係。
周延川緊緊握住我的手:「我愛了你這麼多年,我們就要結婚了,你要相信我。」
手指收緊,很奇怪。
心裏的波瀾已經慢慢變小了。
我淡淡看着他:「周延川,要不我們就不結婚了吧。」
「什麼?」
他眼底的驚慌不像是演的。
「還有三天我們就結婚了,寶貝,別說氣話好嗎?」
「周延川,你是不是覺得很不甘心呀?」我微微笑着,「你覺得我選擇你,是因爲退而求其次,你不相信我不愛沈洲白了,你覺得我的心總有位置留給他是嗎?」
「不是。」
「不是這樣。」
我邊笑邊流淚:「周延川,我是真的喜歡你,喜歡你的溫柔體貼,喜歡我在你眼裏的獨一無二,或者說喜歡是沒有理由的,那天你站在雨幕中的樣子,讓我心裏一動,我想或許就是你了。」
他眼尾紅了,嗓音發顫,抖着手來給我擦眼淚:「我知道,你別說了,我總感覺你是在跟我說分手。」
「別丟下我,求你。」
「周延川,你愛我嗎?」
他幾乎毫不猶豫:「愛,我當然愛,沒有人比我更愛你了。」
可也是你,傷害了我啊。
我吸了吸鼻子:「那我就相信你一次好了。」
畢竟,還沒到時候。

-16-
結婚前兩天,我和周延川各自回到了自己家。
他送我時,手緊緊牽着我,生怕我會跑了。
「清清,我們會結婚的是吧?」
我不置可否。
他又自我安慰:「當然會結婚的,我們會結婚。」
那晚我卻偷偷回到了那個盛滿了我跟他回憶的房子。
我把屬於我的東西全部帶走。
甚至連地上的頭髮絲都抹掉了。
只留下他送我的那堆殘破的禮物,以及那件被我劃爛的婚紗。
還有備婚日記和結婚戒指。
我真的很想看到婚禮現場周延川發現我不見時的表情。
一定很精彩吧。

-17-
婚禮前一天。
陶蕊再次更新了動態:【最愛的男人明天就要結婚了,新娘不是我。】
配圖是自己的手腕被割,躺在病牀上的圖。
我開車出來,戴着墨鏡守在了醫院門口。
很快我看到了周延川出現。
陶蕊猛然撲到了他的懷裏。
周延川立在那裏,沒有伸手,但也沒有推開。
離得遠,我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
陶蕊頭抵在他的胸前,不停在哭。
很奇怪,我這次心裏什麼感受都沒有。
我突然想起了和周延川戀愛的第二年。
情到深處,我問他:「你以後會不會出軌,喜歡上比我更年輕美麗的姑娘?」
他蹭了蹭我的臉:「說什麼呢?誰能有你好看?再說要是我都能出軌,那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好男人了。十二歲認識你,二十五歲在一起,我人生的一半都是你,我還怎麼可能喜歡上別人?」
都是假的。
手機裏是學姐發來的消息:
【我這個博導可是大拿,你來了一定會愛死這裏。】
【天知道我有多盼着你來,你可終於想通了!我一直以爲你申博是鬧着玩的呢。】
【天殺的我等不及了,你多久來?我在機場放爆竹迎接你!】
看着不遠處互訴衷腸的兩人,我低下頭回復:【今晚。】
周延川婚房裏關於我的痕跡都已經清理乾淨了。
備婚日記提前寫下:【婚禮倒計時 2 天,我終於明白,人總要先愛自己,不是我不配被愛,是你們不配我愛,我沒有任何問題。】
【婚禮倒計時 1 天,這段時間看起來是給你機會,其實是我給自己的,省得分開的時候我不甘心,所以我冷眼看着你的一舉一動,看你如何傷害我,看你心安理得,直到我看你的時候再也沒有任何愛意,泛不起任何波瀾,甚至開始覺得你噁心透頂,我和你就翻篇了。周延川,我翻篇了。】
然後收拾好行李,關掉了手機。
頭也不回地上了飛ţų²機。
我總要允許有些人,短暫地出現在我生命中。
愛錯了我會勇敢放下,我會大膽往前走,路總有盡頭。
只是我也很期待。
周延川,明天的婚我也逃了,你是不是也很驚喜?

-18-
來英國的第三年,我全身心都在學術中,並拿到了助理教授的職位。
畢業前夕,學姐來找我喝酒。
「我前幾天不是回國了嗎,你猜我看到了誰?」
「誰?」
「就是你那腳踩兩隻船的前任。」
學姐義憤填膺,「狗男人,找到了我,還在那兒表演深情呢。」
再次聽到他,我心裏分外平靜:「他找你去了?」
「哪是找我啊,反正你大學研究生所有能找的同學都找了,不過你交代過嘛,別跟他說你的行蹤,而且你還讓家裏封鎖了消息,他能找到個屁。反正人挺瘋挺癲的。」
我拿着酒杯跟她碰了碰:「不是很關心他了。」
「當然也不值得你關心啊,我臨走時他還讓我給你帶婚紗來,說一直等你,真搞笑,誰讓他等的啊。」
我聳了聳肩:「反正都過去了。」
我不會因爲結局配不上過程而不甘心。
沒有不可治癒的傷痛,沒有不能結束的沉淪。
這些年,我早就釋懷了。
「可還是把這個偷偷塞到了我揹包裏,真卑鄙!」
我接過來,是那本我讓他手作的相冊。
裏面貼滿了我跟他的照片,從不太熟悉到慢慢生了情。
記錄着我跟他戀愛以來的所有事情。
翻到最後一頁,他剛勁有力的字寫着:【許清涵,我愛你。】
學姐也看到了,很慌張地看了我一眼:「喂,你不會感動吧?」
我合起相冊,扔到了垃圾桶裏。
「怎麼會?要是感動只會讓我覺得自己的努力都是笑話。」
學姐鬆了一口氣:「不過倒是有件事你應該感興趣。」
從學姐嘴裏,我聽到了陶蕊的故事,說是在國內新聞上鬧得蠻大,她好像當三被原配當場抓住暴打。
然後她想利用直播洗白自己。
結果卻被人挖出了更多的黑料,說她是慣犯了,那些她追周延川時發的文全被扒了出來。
暗戀日記被反噬,人人喊打:
【知三當三啊?媽的,看得我乳腺增生。】
【我都不知道現在還有人把插足別人感情說得這麼清新脫俗的。】
【結婚前告白,送自己的第一次?神金吧這女的。】
【我要是男主的未婚妻,我上去直接暴打一頓。】
【女的賤,男的也不無辜啊,他要是有邊界感,她能有這麼多戲?】
於是所有人都在蹲這段感情的結局,有知情人說新娘在結婚當天逃婚了。
男主翻遍了全城,都沒找到他失蹤的新娘,人瘋了。
一衆網友大罵活該。
學姐說:「但願你一輩子都別遇到這倆晦氣玩意兒。」

-19-
說什麼就來什麼,我代表優秀博士演講完後,在後臺看到了周延川。
他拉住我的手腕:「清清。」
「對不起,能不能聽我一句解釋?」
我抽回了手,看他的眼神里只有冷漠:「重要嗎?」
他臉色頹敗,哽咽得快要說不出話來:「許清涵,你不能這樣對我,就算是犯人都還有說證詞的機會,你不能就這麼直接對我判了死刑。」
我很平靜地望着這張我曾經愛過的臉:「已經註定的結局,並不會因爲你的一句對不起我就會說沒關係,也不會因爲你的一句解釋我就會原諒你。」
他還是不死心:「我就真的一點彌補的機會都沒有嗎?」
「有意義嗎?在你說出那句噁心沈洲白才追的我時,我們就沒有以後了。」
我想了想,繼續說,「或許我當初帶着點同樣報復的心理陪你演戲,陪你製造你說的那些幸福的回憶,我也帶着一絲對你的期待忍了那麼些天,可你還是不甘心,只是想逃婚給我難堪,周延川,還有什麼可說的啊?我不欠你。」
「我欠你。」周延川急迫地解釋,眼裏的紅血絲更明顯了,「是我欠你的,所以我纔來找你,我那天不會逃婚的,我只認定你是我的新娘。」
「這輩子唯一的新娘。」
以前看小說,看到女主對男主攢夠了失望離開,會非常期待男主的追妻火葬場劇情,覺得男主後悔了,內疚了,察覺到女主對他的重要性就是對他最大的懲罰。
可是現在這種情節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卻也沒覺得有想象中的那麼大仇得報。
或許是因爲,他們那些後悔的情緒和自己付出過的真感情相比,是真的不值一提。
「我們的感情早就在三年前就已經結束了,你走吧。」

-20-
周延川沒走,買下了我對面的公寓,住了下來。
而且天天跑到我學校來。
死皮賴臉跟了我半年,有一種這輩子要跟我耗下去的心態。
我有時候氣急,會罵他:「周延川,過期的深情你就別演了,行嗎?」
他頓時紅了眼眶:「許清涵,求你,別這樣對我,好嗎?」
「我不該嘴賤,我不該說那些話傷你的心,我不該想着逃婚讓你丟臉。」
「我是真的愛你,只是那可笑的自尊心讓我不甘心而已。我知道錯了。」
「求你,別不要我。」
我內心毫無波瀾,甚至覺得有些好笑:「周延川,你這樣真的挺沒意思的。」
繼續對他視而不見。
只是我想過離譜的,沒想過更離譜的是,沈洲白不知道從哪兒聽到他的消息也跟了來。
有時候我覺得他們倆不愧是一個圈子裏的,都是表演型人格。
我是上輩子殺人放火,這輩子纔會遇到這兩個癲公。
在聖誕節那天,他們兩個人同時約我一起過。
我答應了。
我想一次Ṱũ̂₎性跟他們說清楚。
周延川包了一個餐廳,我踏進去的時候,裏面已經裝置好了滿屋的山茶花。
他臉上的開心不是假的,卻又在看到後面出現的沈洲白時,頓時沒了血色。
「你怎麼來了?」
沈洲白冷哼:「她叫我來的。」
我把包放在桌上,抬了抬下巴:「你們倆都坐吧。」
「清清……」
周延川叫我。
「今天在這裏我就一次性把話都說清楚吧。」
「咱們三個也認識十八年了。如今大家已經三十歲,別玩這種幼稚的把戲了。」
我看向沈洲白,「我是感謝你在我無助的時候做過那束光,或許我喜歡的只是那束光而不是你,在你沒有任何回應,對我不厭其煩時,我放下了這份喜歡。所以沈洲白,我不欠你的,我也告訴你,你現在對我的執念只是因爲那個聽話膽小的女孩已經長大成爲不需要任何庇護的樣子,而又不圍着你轉,你不甘心而已。」
「我不是你們兩個人賭氣的玩意兒,所以沈洲白,離開吧,對你我都好。」
沈洲白靜靜看着我,轉身離開。
看着他的背影,彷彿有一瞬間,我穿越時光看到了十二歲的我躲在衛生間受傷自卑的樣子,而這次不是他拯救了我。
而是我終於學會了反抗。
只不過用了挺久的時間,但也不算晚,不是嗎?
「清清……我知道你喜歡過我,是真的全身心愛過我。」
周延川或許已經意識到我要說什麼了,面露痛苦之色。
對於周延川的感情,或許要更復雜一點。
我緩了緩:「對於陶蕊……」
他急迫解釋:「我從沒愛過她,也沒碰過她。」
我點頭:「是,你只是想把對我那種不甘心的情緒發泄出去,尤其是越臨近婚期,你越是覺得鬱結難消。」
「我不騙你,跟你在一起那五年我快樂過,痛苦過,辛酸過,甜蜜過,是戀愛的感受,是我的經歷,我也曾經想着會跟你共度餘生。」
「但有時候人生就是難以預料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情,我聽到了那些話,我陪你演戲,我用你想要報復我的那些事,狠狠報復了你……」
「別說了……清清。」
「十八年啊,你要我放棄,我怎麼放棄……」
周延川哽咽着,淚水滑落下來,「我該怎麼做你纔會原諒我啊?求你告訴我。」
我嘆了一口氣:「我們三個糾纏得太久了,是得不到幸福的。」
「何況,就跟那件婚紗一樣,劃破了,修補不好,重新定做的,不合身。」
「這就是我和你之間的結局。」
我站起身來,「所以,你別來找我了,你們的愛,我承受不起。」
「我也不會回頭。」
他痛苦地抓了抓頭髮:「未來那麼漫長,難道就沒有一次機會可以給我嗎?」
我看着他笑了笑:「周延川,收到我二十三歲託你最喜歡的畫家畫的畫了嗎?」
他愣怔了一瞬,眼角終於劃下了淚:「我們徹底沒有關係了,是嗎?」
我沒有說話。
轉身離開就是我的回答。
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我偶爾會惋惜,但不會後悔。
關上門時,周延川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但我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山海自有歸期,風雨自在相逢,意難平終將和解,萬事終將如意。
也祝我在人生海海,盡興開懷。
因爲總有人間一兩風,會填我十萬八千夢。
(正文完)
周延川番外

-1-
結婚前一天,不知道爲什麼我感覺特別慌。
手機裏的羣聊彈出消息:【周爺,明天的婚你還結不結啊?給哥幾個一個準信兒。】
【對啊,我們還跑去看熱鬧,給你錄下許清涵的樣子,肯定很精彩。】
手機開開關關,許清涵一條信息都沒有發過來。
我有些煩躁。
在羣裏發了一條:【結婚前,女方都不跟男方聯繫的嗎?】
【哥,咱幾個又沒結過婚,咋知道?】
【不過一般情況來看,肯定會高興得睡不着,跟你視頻說悄悄話吧?】
【也不一定,萬一害羞呢?】
【周哥,你這樣問,明天是想結婚的吧?】
想嗎?
這段時間和許清涵一起做的事情不斷在我腦海裏浮現。
心裏狠狠跳了一下。
有一個很清晰的聲音告訴我,我想跟她結婚。
我不是玩玩的。
我是認真的。
畢竟那麼多年,我也是付出了真心。
我想看她穿着寬鬆的睡衣抱着腳在地毯上看電影。
也想看她噘着嘴說「我不會做飯啊,周延川你來幫幫我好不好」。
更想她小小一隻縮在我懷裏,一點情話就臉紅着罵我臭流氓的樣子。
鮮活的,可愛的,美好的,許清涵。
在我們共同的家裏。
我想跟她天長地久。
想到此,我給她撥了一個電話,提示已關機。
感覺有點不對勁了。
我在羣裏問了後,他們說可能是太累了先睡了,畢竟結婚是個大工程。
或許是這樣的吧。
我在羣裏發:【明天我結婚,一個都不準不來。】
【不逃婚了啊?哥?】
【嗨呀,周哥就是說着玩的,哪能真不結啊,真逃婚面子不要了?】
我熄滅了手機,想着許清涵穿婚紗的樣子,一定很好看。
只是很可惜,那件定做的婚紗壞了。
不過沒關係,不管她穿什麼都是最美的新娘。
我想周延川,從此後就收起那些小心思和不甘心,和她好好過日子吧。

-2-
婚禮現場很詭異。
我說不清是什麼感覺。
所有流程都按照既定的在走,主持人在臺上,我卻心不在焉。
我沒有看到許清涵。
心跳得很快,有一種什麼大事要發生的感覺。
主持人說我們看看新郎有什麼話說時,我猛然驚醒,沒有這個環節。
可是現場的立體環繞音響已經開始放出了聲音。
我差點站不穩,止不住地發抖。
是那天在輪船上我說的話。
——「我就是故意噁心沈洲白才追的許清涵。」
——「追到手了反而覺得沒意思了。」
——「但我又不甘心,所以逃個婚讓她丟臉,不好玩嗎?」
現場一片譁然。
緊接着大屏幕上開始閃過視頻。
那個女孩親我,雖然我當時躲掉了,但剛好抓拍到了。
她發在社交媒體上發的酒店房號,有我進去的身影……
她說她要自殺,我只是讓她不要做傻事,怕她不死心安慰了她一下。
同是天涯淪落人,我懂默默喜歡一個人的辛酸。
還有在醫院門口,她抱着我哭的照片,那是她決定放棄我的時候,我沒忍心推開她。
……
我們明明什麼都沒有發生。
可不知爲何我的心好像在這一刻碎成了一瓣又一瓣。
許清涵知道的。
原來她都知道。
她知道我不想結婚了,還是不死心地陪我演戲。
我突然想起那些在一起的回憶。
她給了我很多次機會的。
然後終於攢夠了失望離開。
周延川,是你辜負了她。
你真該死啊。

-3-
我跟沈洲白打了一架。
「你特麼真不是人!」他一拳揍在我臉上。
我也有情緒想要宣泄出去,兇狠地回了一拳:「你特麼又是什麼好東西?」
沈洲白冷笑:「是啊,我不是什麼好東西,我還覬覦着她,是我錯過了一個好女孩的十年,我後悔了,怎麼着?」
「周延川,你知道我當初有多羨慕你嗎?我沒得到過她,我傷害了她,我以爲你是不一樣的,可你他媽居然是這樣的渾蛋!」
「她跟你在一起三年啊,不是三天,你就這麼對她?」
我頹廢地坐在地上,我不敢想象她聽到我說那些話時,是什麼樣的心情。
她大概是心死了,所以無聲無息逃婚了。
一句話都沒有給我留下。
卻在我渾渾噩噩離開婚禮現場時,收到了一幅來自三年前定製的禮物。
我最喜歡的畫家畫的。
畫面上,萬籟俱寂,纖瘦的女孩蹲在地上,眼睛蓄滿了淚水,抬頭望向舉傘的男孩。
那是二十三歲的我們。
是二十五歲的許清涵在我們確認關係那天託人畫的。
經過了三年的時光,終於到達我的手上。
卡片上寫着:【這是二十五歲的許清涵送給未來周延川的禮物。或許在那一刻,我聽到了心動的聲音。】
我捧着畫,泣不成聲。
二十三歲的周延川會不會想要殺死二十八歲的他?

-4-
我淪爲了全京城的笑話。
說我的新娘在萬衆矚目的婚禮上逃婚了。
留下了兩個男人爲她打架,還都不是什麼好鳥。
他們說我這樣的渾蛋就不該去招惹人家。
我什麼都不聽,我迫切地想再見到她。
我翻遍了整座京城,都沒找到她的身影。
Ţùₙ
我終於明白我失蹤的時候,她找我時,懷着怎麼樣絕望的心情了。
她像是故意抹去了自己的消息。
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
我去找人查,也只是得到回覆:「周爺,您也就別爲難我了。」
是啊,她在聽到我說那些話時,就已經開始準備撤離。
又怎麼可能會讓我找到?
是我的錯。
真正的離開不是大吵大鬧,而是悄無聲息。
許清涵,是真的放棄我了。
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心裏的酸澀已經快要將我腐蝕。
我回到了婚房。
裏面她存在過的所有痕跡都沒有了。
她是故意的。
故意不給我留一點點的念想。
以一種決絕又狠心的姿態從我的生活中斷崖式剝離。
她真的太狠了。
我把每個房間都翻了一遍。
終於在書房裏找到了她留下的東西。
那是我送她的禮物,全部破碎。
她用這種方式想要跟我劃清界限,告訴我,她噁心我送的東西。
還有那件我們去意大利定做的婚紗。
有一條長長的劃痕。
從腰身蔓延到裙襬。
我記得半年前我們去定做時,她高興得手舞足蹈,說終於等到這個設計師。
說要在結婚那天,成爲我最美的新娘。
那時,她的眼裏有星光。
可是我爲了所謂的面子。
爲了所謂的不甘心和報復。
傷害了我愛的人,傷害了她的真心。
很多時候我又何嘗不明白,許清涵對我的感情是真摯的,熱烈的,是想跟我有結果的。
我們曾在無數的深夜抵死纏綿,說着最動聽的情話,說着要永遠在一起啊。
可是我弄丟了她。
我那可笑的自尊心,僅僅因爲她喜歡過別人,就嫉妒得發狂。
忘記了我們彼此曾經擁有過最美好的回憶。
那些備婚日記裏都是她愛過我的證明,如今卻像是一把把尖刀刺在我的心上。
我翻看的時候眼淚止不住地流。
我緊緊把這件婚紗抱在懷裏,空蕩的房子裏,只有我的眼淚無聲落下。
我想用餘生彌補,可是那人再也不會見我了。

-5-
我開始酗酒不回家,用這種方式麻痹自己,我告訴大家我已經結婚了,我有老婆,她很漂亮,我喜歡了她十多年才終於抱得美人歸。
我常常對着手機裏跟她的聊天記錄又哭又笑。
他們都說我瘋了。
我沒瘋,我只是太想她了。
陶蕊ṱúₖ又來找我了。
我沒見她,她不死心。
終於逮到機會跑來酒吧堵我:「阿延哥哥,你在幹什麼啊?」
我ṭũₗ在幹什麼?
我在喝酒啊,許清涵走了後,我做什麼都沒有了興致,我不敢回那個家,全是跟她的回憶,卻沒有她的氣息。
無處發泄的情緒只有靠喝酒, 放縱才能得到紓解。
「陶蕊,滾, 好嗎?」
她走上來抱住我:「她都那麼老了, 耽誤了你那麼久的時間, 你爲什麼不看看我啊?」
「我年輕, 關鍵是我愛你啊,我孤注一擲地愛了你十年,我的眼裏心裏只有你,我比她乾淨多了。」
乾淨?
我狠狠推開她, 眼裏卻覺得有些酸澀。
我沒睡過好覺, 只要一閉眼,都是許清涵的影子。
我以爲報復過她了我會得到快感,可是沒有, 我只覺得心痛得無法呼吸。
從十二歲認識到二十八歲,十六年了。
我竟然弄丟了她,我好後悔啊。
我真的好後悔。
毫無預兆地, 我捂住臉崩潰大哭。
陶蕊想過來, 我抬起頭來冷冷看着她:「如果你不想從京城消失的話,就滾。」
「還有, 周家給你的資助,到此爲止了。」
那晚我又回到了跟許清涵的婚房, 我躺在書房的地板上, 抱着婚紗縮成一團。

-6-
三年後我纔得到消息說她博士畢業了。
我二話不說就飛了過去,我想見她, 我想對她說聲對不起。
可她對我只有冷淡疏離。
她好像真的不愛我了。
我不信,明明我們愛過那麼多年,怎麼可以說不愛就不愛了?
於是我住了下來, 想跟當年一樣挽回她。
好女怕郎纏,只要我姿態放低,她那麼心軟會看到我的吧?
可是她真的一點都不想看到我。
後來沈洲白也來了,我對他已經釋懷了,時過境遷回頭看才發現以前自己的嫉妒來得多可笑。
只是許清涵約了我們把話說開了。
十八年的感情,她說不要就不要了。
我終於明白,我和沈洲白都輸了,明明先動心的那人是我, 明明得到她的人是我, 可我輸得徹底。
後來一年又一年。
我每年都會飛很多次英國,只想遠遠見她一面。
三十五歲那年, 我看見她抱着一個小粉糰子坐在露天椅子上, 陽光透過雲層親吻她的側臉,小女孩的眉眼像極了她。
遠處有個英俊高大的華裔男人買了冰淇淋遞給她。
她笑起來, 還是那麼美。
只是不屬於我,不再屬於我。
我轉頭時,看到了同樣在身後的沈洲白。
他也只是默默看着他們。
良久, 他們一家三口消失在街頭,沈洲白纔開口:「許清涵不該認識我們倆。」
他側眸, 「周延川,你當初嫉妒我的時候,有沒有想到有一天我會嫉妒你?」
「可是後來, 我們都沒有握緊她的手。」
我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沈洲白,我們都是渾蛋。渾蛋纔不配得到愛。」
餘生我只希望她能平安喜樂,幸福安康。
在沒有我們的未來。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4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