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千金她不想回家

我作爲真千金被接回去時。
家族權力更迭已經結束。
大我三歲的兄長繼承家業。
假千金和門當戶對的男人結了婚。
而我,只是個初中畢業、眼界很低、談吐一般的普通人。
父母嘆着氣將我安置在偏院西樓。
告訴我他們會養我一輩子,
卻不曾與我喫過一頓飯。
住在這裏的第三個月,我決定離開這座精緻的牢籠。

-1-
「哎喲,我的乖孫,快快快,看姥姥給你準備了什麼好玩的?」
「媽,您也太慣着他了。」
「我乖孫這麼乖,我還慣不得了?」
母女倆半嗔半怪間拉着個三歲多的小男孩進了客廳。
三個月來,不知第多少次氣氛愈發熱烈。
但這一切都與我無關。
我是三個月前回到這個家的。
彼時,我爸媽剛剛去世,一個與我有着三分相似的男人找到了我。
說他是我哥哥。
家中已經找我很多年了,父母親都盼着我能回去。
我早就知道自己並非爸媽的親生女兒,也想看看親生父母究竟是什麼樣子。
我在什麼緣由下丟失。
回去之後才知道,這個家裏早就有了一位代替我承歡父母膝下的假千金沈從薇。
我是被沈從薇的親媽抱出醫院扔掉的,只是命不該絕,被人撿到抱走。
現在,沈從薇國內頂尖大學畢業,在沈家公司擔任對外宣發的總監。
並與沈家門當戶對的楚家繼承人結婚,育有一子。
而我,只是一個初中畢業的漁女。
父母只見了我一面,就將我塞入沈家大宅的偏院。
沈宅裏三天兩頭的熱鬧與我無關,只有卡上被哥哥打入的兩百萬,說是給我的零花錢。
我在薔薇樹下站了片刻,靜靜聽着親生母親開始詢問楚先生什麼時間過來喫飯,負責照顧我的保姆匆匆跑來,拉着我往偏院拖。
「哎喲,不是我說你,秦小姐,你自己什麼身份你不知道嗎?」
「你跑到正院去,夫人和大小姐他們談話你又聽不懂,何必去自取其辱呢?」
「你不會還想取代大小姐,和楚先生結婚吧?還是趕緊撒泡尿照照鏡子吧,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沈家與楚家本是指腹爲婚。
也就是說,如果不是我被沈從薇親媽抱走扔掉,與楚予粱結婚的,應該是我。
我回來三個月,倒也與楚予粱見過一面。
那是我尋找一隻投餵了數天的流浪小貓時,無意間擋了楚予粱的車。
我所謂的母親喬然女士匆匆下車,將我拖到了一旁。
「你跑到這兒來鬧什麼?」
她滿眼警惕,「我不是說過了,你被抱走都是那個女人的錯,薇薇那時也不Ṫŭ⁸過是剛剛出生的黃口小兒,你怨不着她!」
「薇薇和予粱青梅竹馬,多少年的感情,根本不是你一個初中都沒畢業的人插得進去的。你有點兒自知之明!我們沈家不會短了你的喫穿的!」
回來三個月,沈家的大小姐依然是沈從薇。
我住在沈家偏院,因爲不會用他們的竈具,就連喫飯,還要看保姆的臉色。
我看着黃昏下保姆那張扭曲猙獰的臉,突然忍不住笑了。
我被她拖回偏院。
她匆匆衝入廚房,仍不忘警告我,「在這兒等着!」
「都這個年紀了,還不老實點兒,巴結巴結少夫人和大小姐,以後好給你介紹個家庭做續絃。萬一被趕出去了,我看你去哪兒哭!」
看起來倒是比我這個正牌的小姐還要更理直氣壯一些。
我沒有等她,扭頭出了偏院。
其實,我來這裏只是想看看親生父母是什麼樣子。
剛剛,也不過是想去道個別而已。
既然如此,那便罷了。

-2-
我身上只帶了三樣東西。
身份證、銀行卡、手機。
沿着寬闊的大道一直行走,走出沈宅的地界兒,早有一輛出租車等在那裏。
來時乘坐的是沈家的私人飛機。
但離開,我選擇了最便宜的綠皮火車。
買了臥鋪車票後,拎着外賣到車站的烤鴨、愛窩窩、蜂糕、褡褳火燒等上了車。
火車優哉遊哉,我喫喫喝喝,等回到我長大的海邊小鎮時已是一週之後。
我把提早快遞到家的東西跟周圍鄰居分了分,去了鎮上看船。
我們這裏的人祖祖輩輩都靠打漁爲生。
三個多月前,我爸媽在海ťúₜ上救人時突遇風暴,雙雙身亡。
船也在風暴漩渦中受創嚴重,不能再下水。
本以爲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有自己的船,沒想到陰差陽錯,竟然有了兩百萬。
用八十萬,買下了一艘我先前做夢都不敢想的船,直接下了水。
鹹鹹的海風迎面吹來,我甩了甩頭髮,那種深宅大院加諸於身的桎梏感終於消散。
我開船、看風向、找魚羣的本事都是爸媽教的,不用現代設備,只憑借風和洋流,以及心底本能的直覺,就能找到魚羣。
感受着船下漁網的拖拽感越來越重,我嘴角漸漸揚起。
這纔是屬於我的生活。
至於將來……
我收了網,把魚弄回碼頭賣掉,回到鎮上付了尾款。
再回到家時,天都已經黑了。
給父母上了三炷香,把家裏打掃了一遍,隔壁阿太過來給我送飯,她憂心忡忡。
據我媽說,當年,就是她從海邊發現了快要凍死的我,把我給了爸媽撫養。
「他們是不是對你不好?」
「可你不是他們親生的嗎?」
我笑了笑,搖頭,「可惜,親生的比不上親自養的,何況,人家的確優秀。」
名校畢業,手腕了得。
阿太頻頻嘆氣,「可你一個女孩子,在這海上,能打漁到幾時啊?」
我把她送回家,去了一趟村長家。
鎮上的人大多將打撈到的海貨賣給加工廠,再由他們銷往全國各地。
但一般給到村民的價錢都很低很低,所以這幾年來,外出打工的年輕人越來越多,僅剩下村裏的老人小孩在苦苦堅持。
我和村長商量了一下,願意從剩下的錢中拿出一部分,購買設備,成立屬於我們自己的直播銷售渠道,這樣一來整體利潤至少可上漲三成。
村長大喜過望。
立刻組織了一批細心麻利的嬸子,在碼頭邊設立臨時處理點,負責按訂單分揀、加冰打包。
主播則用那些去大城市打過工,普通話標準,嘴皮子很溜的年輕人。
我也開了一個號,但以帶大家出海、尋找魚羣、辨認海鮮、看潮汐、追風、逐海,以及意外墜海後的緊急生存手段等爲主。
一個人的生活有點孤獨,但也自由很多。
想回家就回,不想回家就在海上漂着。
只有一個人,我甚至能去更偏一些的海域,捕撈更加名貴的海鮮。

-3-
這日我躺在甲板上睡着了,半夢半醒間另外一臺手機忽然響起。
剛一接通,哥哥沈從章壓抑着怒火的、冰冷的聲音瞬間傳出。
「秦明珠你鬧夠了沒有?」
「都多大了還在玩離家出走的把戲,很有個性嗎?」
「趕緊給我滾回來!爺爺要見你!」
我迷迷糊糊想了一會兒纔想起沈家還有一位老爺子,先前一直在國外休養身體。
原來是這位老爺子回來,想要見我,他們才發現我不見了。
「你們代我問好吧,我工作忙,不回去了。」
「工作?」
他聲音頓時拔高了幾度,「你一個初中文憑,能找到什麼工作?」
「端盤子還是打螺絲?不嫌丟人嗎?」
「我給你一天時間,你立刻給我回來!給爸媽道歉,從此安分待在偏院。家裏不缺你一口飯喫,你也別再出去給我丟人現眼!」
我仰面感受着拂過面頰的風,心中下意識地判斷已經做出,吩咐船開過去。
說完才發現沈從章聒噪的聲音結束了,「說完了?」
「你……」
「我不是在徵求你意見,只是通知你,我不會回去。」
「你大可不必擔心我會丟你們家的臉,畢竟,你們姓沈,我姓秦。」
「哦還有,謝謝你們給的兩百萬,以及三個月的款待。我的生活,從此以後,不勞費心。」

-4-
洗了把臉回來,我纔想起手機還在直播。
直播間已經爆炸了。
人氣暴漲。
紛紛都在問,我口中的沈家是哪個沈家,我和沈家是什麼關係等等。
沈家嫌我文化低,覺得我丟人,我也不想與他們有什麼糾纏。
乾脆避而不談。
給設備做了防水處理後,躍入海中帶大家潛水,去看海中比星空還要美的景緻。
誰知,沒多久我直播間竟然因投訴被封了。
我開了個小號,然後又被封了。
我不得不回鎮上,準備重新買一張卡,進村卻感受到不同尋常的氣氛。
一排黑色轎車停在碼頭,見到我,沈從章率先下車,臉色鐵青。
很快,後面車門推開,我的母親喬然女士皺着臉落腳。
「秦明珠,你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她語氣裏是毫不掩飾的失望,「你是故意待在這窮鄉僻壤,讓我們成爲整個圈子的笑柄是不是?」
沈從薇自身後扶着她,臉上是與喬然女士如出一轍的嫌棄,張嘴卻是痛心疾首的無奈。
「姐姐,我知道,是我和我親生母親對不住你,但你現在這麼做又對自己有什麼好處呢?」
「拋頭露面,海上那麼不安全,又辛苦。你是在剜爸媽的心啊。」
「我知道你心裏有氣,可是,在我心裏,只有爸媽才ŧṻ⁷是我爸媽,我……如果你不喜歡我,不願意看到我,那我以後少回去,我和爸媽、哥哥都在外面見面好不好?」
阿太家的小孫子阿川衝過來,抱住我的腿要拉我去他家喫飯。
我抱住他,舉過頭頂晃了晃,阿川被逗得直笑。
「秦明珠!」沈從章氣得大喊。
我無語,乾脆抱着阿川往他們面前走了幾步,問沈從章:「你還記得,我跟你回去之前說的話嗎?」
沈從章皺眉。
顯然,我的話他從來沒有放到心上過。
「我說,我過去看看。」
「看完了,離開了,有什麼問題嗎?」
「你們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們,何必強求?」
「你……」
「臉往哪兒擱是吧?不就在你頭上擱着嗎?」
伴隨着我說話,阿川忽然伸出手在沈從章臉上拍了拍。
奶聲奶氣地說:「在這裏呢。」
我看着喬然女士,「家裏不缺我一口飯喫是吧?我什麼時候缺你那一口飯?真想我,真愧疚,真愛我,不是該時時刻刻想到我嗎?我住在那裏三個月,你哪一時哪一刻想起過我?而不是覺得我丟人?」
「我的確沒文化,素養差,但我瀕死時,給我一口飯喫,教我認字做人的是我養父養母!」
「別覺得貢獻了點生物學上的基因,就可以對我指手畫腳了。」
至於沈從薇。
我瞥了她一眼,笑了。
「你知道我被人撿到時是什麼樣子嗎?剛出生沒多久的嬰兒,一個人漂在海上,身無寸縷。」
「你知道這樣的後果嗎?溺水而死是最常見的,海水冰冷,會導致嬰兒快速失溫,心率失常及重要器官衰竭。又或者,因爲海水的溫差刺激,導致瞬發性喉頭痙攣,窒息而死。又或是被洋流捲走肢解,被海中生物喫掉。」
「一個既得利益者,給我上什麼茶藝,難道你覺得我傻得連真抱歉和假抱歉都看不出來?」
沈從章勃然大怒:「秦明珠你給我好好說話!」
喬然女士更是手腳發抖,「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她指揮着不知何時下車的黑衣保鏢,「給我把她帶回去!」
立刻有人衝上來,從我手中搶了阿川扔在地上,拖着我便往車裏塞。
我身形瘦小,在黑衣保鏢面前毫無反擊之力。
「喂喂喂!你們幹什麼?」
同村的阿水舉着自拍杆衝過來,拼命拽住我,往回拖。
喬然女士快氣死了,「我帶我自己的親生女兒回家,關你什麼事!」
阿水直接把鏡頭懟過去,「你再說一遍!」
她咬牙切齒,恨恨閉嘴。
我哂笑一聲,「這麼嫌棄?」
「那二百萬就當咱們買斷關係了。」
我撈起阿川,拉起阿水,揚長而去。

-5-
我熟練地開始註冊第三個賬號。
但這次,比封號先到的,是一份請求。
一家名爲深藍科技的公司,他們說與他們合作的一支遠洋科考團隊在風暴中消失,希望我能幫忙。
人命關天,我沒有猶豫。
不過,我看不懂他們所謂的各種報告和測算,只能憑藉本能給出結果。
換了他們的大船開到相應海域,風暴已經加劇。
我看了看他們和船長的溝通記錄,上了趟甲板,立刻給出了確定方向。
我們在鹹溼的海風裏開了兩個多小時,在左舷前方一片浪濤洶湧的區域看到了那艘隨波逐流的船,已經完全喪失動力。
衆人愕然又驚喜。
一直站在我身旁的一位姓周的男子,忽然看向我。
「秦明珠同志,其實我們是海洋氣象研究所的,我早就看過你的直播,你的天賦太強了,只打漁太浪費了。我想邀請你加入我們研究所,做我們聽潮項目組的特聘研究員,你看如何?」
我下意識拒絕。
有多大本事端多大的碗。
所Ťŭ₌以我從不曾妄想過將沈從薇取而代之。
也不覺得自己能有這份本事,去喫公糧。
周教授卻先我一步壓下我的手,「海上每年都有很多因爲遭遇風暴或其他意外,而遭遇意外的船隻,如果有你在,我想,我們對於還想氣象的預報精度、保障海上航行與作業安全度,都能大幅度提高。」
「至於你認爲你缺少的專業知識,只要你願意,我們都可以教。」
我再沒有拒絕的理由。
相應的文化課、語言課也隨之而來。
我重新投入了學習之中,經過了年齡和歲月的沉澱,似乎學習變得更容易了一些。

-6-
我每天開船往返研究所和村子,忙忙碌碌。
偶然打開手機才發現,微信上竟然有沈從薇發來的消息。
【你贏了。】
我莫名其妙,直到阿水告訴我,我才知道他的直播間爆了。
成了我們村的頭部主播。
村民們每天的收穫只需要賣給工廠一半,其他差不多都可以直接從直播間賣出。
阿水對我感激不已,非拉我到他家喫飯。
他那天聽我說直播間被封后,直接在直播間裏放話,沈家只要敢封他的直播間,他一定開號開到他們封不過來。
沈家要臉,又自持身份,也就沒封他的號。
但,沈家家大業大,涉及領域也巨多,基本人人皆知。
被那天直播間裏喫過瓜的粉絲一科普,各種切片視頻滿天飛。
動不動就有人到阿水直播間來蹲,說是想看看能把沈家母子三人懟得啞口無言,只想暴力解決問題的親生女兒長什麼樣。
甚至,沈氏集團總部對外宣發的賬號也被攻擊了。
都在質問沈從薇爲什麼那麼大的臉,鳩佔鵲巢還理直氣壯。
就連她的丈夫楚予粱先生,也在參加活動時被人詢問,覺得他妻子的人品真的好嗎?
再看那條微信,我有點好笑。
但關了手機,我以爲,我和沈家這一生都不會再有什麼關聯。
誰知他們竟然又來了。
這一次,喬然女士說,他們爲我找了一門很好的婚事。
不比楚予粱差。
只要結了婚,保證我喫香的喝辣的,幸福一輩子。
「這麼好的事?」我正在燒火做飯。
煙火的味道和大海的味道一樣,讓我心曠神怡。
喬然女士皺着臉往後退了兩步,強耐着性子說:「對!」
「這麼好的事,讓給你和沈從薇吧。」
「你說什麼?」她怪叫。
「我說,讓沈從薇放寬心,我不會去搶她的男人和兒子,以後你不必再來了。」
她金貴的鞋底沾不了我踩了二十多年的土,我也不爲任何人的私心和藉口,葬送自己的一生。

-7-
之後,我乾脆住在了研究所,每天瘋狂學習。
沈從章給我發了很多消息,最多的是:【你不聽話,以後別想要零花錢了。】
我禁不住哂笑。
他大概忘了,我只喫過沈家三個月的飯。
而且,菜還沒有我在村裏隨便買的新鮮。
而我,是他有血緣但是沒感情的妹妹,不是需要接受他專制統治的子女。
我也並沒過過紙醉金迷的生活,正如阿太所說,兩百萬,足夠我用很久很久了。
更不必說,村裏的直播事業蒸蒸日上後,我最初投的錢已經開始迴流。
我每天從睜眼學到閉眼,或許我在這方面真的有些天賦,老師換了一批又一批。
在這期間,我幾次隨隊出去,靠這份天賦救了人。
消息傳回村裏,人人都爲我驕傲。
直到我又一次隨隊歸來,想起快要過年,打算回去收拾一下屋子,給爸媽上幾炷香,在碼頭下船時,看到阿水帶着個年輕女子站在那裏。
見到我,他立刻叫了起來。
而這人是專門來找我的,已經來了半個多月了。
沈從章的妻子,吳月華。
沒有沈家人身上居高臨下的傲氣和不可一世的嬌矜,吳月華是個很溫和的人。
所以我願意同她多說兩句。
帶她回家時,她甚至給我爸媽上了三炷香。
我道了謝,擦乾淨椅子請她坐下。
她才說:「你準備一直這樣下去嗎?」
我揚眉,不解其意。
「你必須得承認,沈家的條件就是比你現在要好許多,對吧?」
當然。
我毫不猶豫地點頭。
「背靠沈家,你能得到的資源、人脈,所擁有的見識、將來,也比你想象中要遼闊許多,沒錯吧?」
我明白了。
她等我這麼久,是要幫我權衡利弊,剖析得失。
她希望我能給沈家人低個頭,這事就過去了。
他們或許不會對我多好多熱情,但,得到的東西總比現在多得多。
如果我是個一心向上的人,沈家無疑是更好的選擇。
但現在……
我進屋拿了一雙我的鞋子讓她換了,拖着她上了我的船。
風恣意地掠過,波浪湧動,水汽撲面。
吳月華在最初嚇得尖叫了幾聲後,很快適應。
晚上,我們並肩躺在甲板上,看着星光漫天。
吳月華髮了很久的呆,忽然開口,「我明白了。」
以沈家的能量,能得到的東西很多。
但恰恰這份恣意的自由,是他們永遠得不到的。
「那將來呢?」
「背靠沈家……」
我把那份工作銘牌丟給她,「沈家算什麼?我背靠國家。」
吳月華不再勸我,在換了我的衣服爽快地玩了兩天之後,她重新穿起她那套甲殼,回了京都做她完美的沈家少夫人。
只是消息傳回去,沈從章在內的所有人勃然大怒。
Ṫù₌沈家經商,縱使我在平凡的世界裏浪費了二十多年,但包裝一下,也能撈個好價錢。
此後一生都可以用這份商業聯姻的價值爲沈家做貢獻。
但如今我的選擇,可以說從今往後和沈家不再有半點兒關係。

-8-
那位喬然女士也罕見給我打來了電話。
她沉默了很久,嘆息,「你何必呢?你本來就只有初中畢業,去做那些,你會很累的。」
一晃而過的鏡頭裏,沈從薇滿目疑惑。
我想了想,還是對喬然女士笑了一下。
「謝謝,我不怕累。」
相比之下,無所事事地閒讓我更加難受。
「那……回來過年吧。」
我再次拒絕了。
我和他們本就不熟,不想去當那個被人圍觀的猴。
這下,他們大概終於意識到我不稀罕他們家的種種,有關於我的未來,也絕Ťũ̂₉不會聽從他們的安排。
沈從章再次撂下狠話,說將來有一日,我一定會後悔,會哭着回來求他們。
也不知他是哪裏來的自信和勇氣。
我和隔壁阿太家一起過了年,用今年得到的分紅給小孩子們發了壓祟錢。

-9-
我用了將近三年的時間做專業內容學習。
因爲這份專業,我結識了許多朋友、老師。
沈家人常常掛在嘴邊的眼界和天地豁然開朗。
奇怪的是,我和沈家人相互看不順眼,和吳月華反而成了朋友。
每逢長假,她都會帶孩子過來。
在我家小住。
我會帶她和兩個孩子出海。
釣魚。
趕海。
追逐日出或日落。
探索海中的小島。
沈從章從不肯跟我說話,我也懶得理他。
我正式開始了工作。
天賦加專業的雙重加持,數十次將命懸一線的船隻拉回港灣。
不知是從哪一天哪一條船開始,我開始頻頻收到錦旗。
送錦旗還不過癮,還有人跑到某官方大號下對我進行感謝和表揚。
我竟然開始作爲一個專ƭũ̂⁶業人士走進大家的視野。
工作的第三年,我被國內海洋大學氣象學專業特聘爲副教授。
也是在這一年,吳月華突然給我打來電話。
我爸五十五大壽,她代表全家來邀請我參加,同時沈家會對外公佈我的身份。
我看了看時間,搖頭,「我那天有排班。」
電話裏突然傳出沈從章的怒吼,「排班你就不能換嗎?一個破看天氣預報的,還給自己裝起來了,真當自己那麼重要呢!」
我一怔,笑了。
「我什麼時候說自己重要了?」
「不重要的人就不勞煩沈先生對外公佈我的身份了。」
我在沈從章的暴跳如雷中,掛斷了電話。
從小到大,爸媽給我的生活雖然不算富裕,但始終是溫馨的,有愛的,家人之間會相互犧牲,相互體諒,而非沈家這般。

-10-
不過,我還是回了一趟京都。
大壽前兩天,我被周教授臨時點名,去參加一項國際海洋研討會。
會議結束,我被堵在會場門口。
「是秦明珠小姐嗎?」
他坐在輪椅上,年輕俊朗的臉被京都夏日中午的陽光曬得通紅,汗珠頻頻滾落。
他微微欠身,自我介紹。
「我是幾年前在海上被救的人。」
「對不起,都是因爲我,害得你父母雙雙去世。」
我恍然。
原來是被我爸媽相救,卻在事後陷入昏迷被轉走的人。
我連忙擺手制止了他的道歉。
在海上,只要遇見意外情況,只要能幫忙,大家都會幫忙。
至於死亡,所有人都會死亡的那天,不過早晚而已。
救了人,他現在還徹底活過來了,我想,爸媽在天有靈也一定是高興的。
他和周教授不經意地目光交錯,周教授先行離開。
而我,他堅持要請我喫飯,並表示早已定好了京都各家餐廳的位置,隨便我想喫什麼。
我不禁失笑,挑了距離會場最近的那家。
交談中,我得知他叫周斯越。
一個月前醒來的,而後這一個多月邊尋找當年的救命恩人,邊復健。
飯喫到一半,桌子猛然被人拍了一下,桌上杯盤被震得叮噹作響。
我抬頭就看到沈從章放大的臉。
他憤怒地整張臉都扭曲在了一起,「秦明珠,你沒空回家參加爸爸的壽宴,有空跟野男Ṱű̂₊人出來亂搞是吧?」
他上下打量着周斯越,「還是個瘸子,果然是沒品的人,找的男人也上不了檔次。」
我懶得看他發瘋,繞過他推起周斯越就走。
「讓我說着了吧?窮鄉僻壤長大的,果然是沒什麼遠見……」
周斯越忽然按住我的手臂,對一旁招了招手。
先前爲他推輪椅的人立刻上前一步,送上名片。
沈從章本想甩掉名片,但不知爲什麼愣了一下。
鐵青的臉忽然扭曲着扯出一個笑來,「周,周少……」
我愣了愣。
周斯越握住我的手,「我和明珠一個瘸子,一個沒品,就不與沈總多聊了。」
沈從章像是沒有聽出周斯越話中的意思,陪着笑向周斯越介紹我的真正身份。
並表示他只是怕我被人騙了,所以纔對我格外嚴厲一些。
「沈總,我雖睡了幾年,但嚴厲和厭惡,我還是分得清的。」
沈從章險些沒繃住,但還是硬着頭皮邀請我和周斯越去參加我親生父親的壽宴。
他離開後,周斯越歉意地收回握着我的手,「抱歉,剛纔忍不住想給他一點兒顏色看。」
我聳了聳肩,沒當回事。
「沈先生的壽宴……」他試探地開口。
「我工作忙,可能沒辦法參加。」
「明白。」

-11-
會議足足開了一週,回程時,周斯越隨同一起。
到我們村後,他放棄了輪椅,特地去我父母墳上祭拜了一下。
見我房子破敗,沒敢直接讓人翻新,找人從裏到外修了一遍,添置了不少生活用品。
直至因爲身體出現了症狀,不得不離開。
吳月華與我的聯繫漸漸多了起來。
語氣中頗多無奈。
我乾脆適當減少了與她的聯繫。
但列表當中的另一人,周斯越,尤其活躍。
幾乎每天都有新消息。
我不得不將私人手機隨身攜帶。

-12-
我在國際海洋研討會上提出的幾點內容很快得到了印證。
怕我被人盯上出事,周教授打報告給我配了兩名保衛小哥。
日子不緊不慢,又過了兩年。
我沒回過沈家,直至喬然女士病了。
病情由一次受涼開始,來勢洶洶,醫院都下了病危通知書。
吳月華問我要不要回去一趟。
我想了想,還是回了。
喬然女士情況果然很危險,我只好打報告申請多留兩天。
沈家聲勢不凡,前來探望的人如過江之鯽。
看到我時,目光都變得閃爍、好奇。
拜前幾年的直播所賜,他們早知道了我,今日又見到我與沈從章略略相似的容顏,面上雖不說什麼,離開時卻頻頻側首看我。
沈從薇面色難看至極。
沈從章看着我背後的兩名小哥哥,臉色也不好看。
「看來,以後想讓你回家一趟,還得向你打報告啊。」
「的確如此。」
我理直氣壯地應付他的陰陽怪氣。
除了吳月華和纏着我不放的侄子侄女,沈家幾個人臉色都很難看。
但,他們也意識到,我終歸不是他們能夠隨便一句話就控制在偏院的了。
對於沈家,也更沒有什麼歸屬感。
甚至今天出現,也不過是一點點血脈相牽的責任感,或者說,是因爲那兩百萬。
爲讓我早點回去,周教授找了省部級的保健醫生爲喬然女士做會診。
很快,情況好轉,喬然女士脫離危險。
我趁着他們都進去探望時,轉身離開。
沈從章卻拉着吳月華匆匆追出,這兩年裏,他們已經知道我和周斯越根本沒什麼關係。
沈從章舉着手機,「你到底年紀在這兒了,我給你選了幾個……」
吳月華在他身後無奈地朝我攤手。
我笑着從容地打斷沈從章的介紹,「不必了,我是要在海上呆一輩子的,你找的這些人能受得了嗎?」
吳月華差點笑出聲來。
沈從章臉頓時黑如鍋底。
拐過彎,卻看到等候在那裏的周斯越。
他身體早已恢復了健康,目前接手了家裏的全面工作。
他挑着一條眉毛問我,「明珠小姐的選夫條件,只有在海上呆一輩子這一條嗎?」
我望着他眼底的興致盎然,心頭一跳。
「你別開玩笑。」
「終身大事,哪敢玩笑?」
「……」
我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另一個轉彎處卻傳來孩子的哭鬧聲。
「我就是想跟明珠姨玩,她就是比你有意思!」
「你鳩佔鵲巢卻恬不知恥,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媽媽?」
我不禁一呆。
今天的意外可真多。
和周斯越一起走出去,就看到楚予粱默然的表情。
見到我,他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卻被沈從薇死死拽住。
一手兒子,一手男人。
她一臉警惕,死死盯着我。
我心裏嘆了口氣,抓起周斯越的手對着她搖了搖。
沈家大小姐的身份,我從未妄想過。
所謂的和楚予粱的婚事,亦然。
至於她的兒子,也不過是前兩天我帶吳月華的兒子女兒時,見他眼巴巴在一旁守着,叫他玩了一會兒。
不過,當我走出醫院,生平第一次主動逢場作戲,以失敗告終。

-13-
「明珠小姐,拉了人家的手就得對人家負責哦。」
直到送我到機場, 周斯越晃着我的手說。
我認爲自己是個極沒有意思的人。
前半生汲汲營營,只爲賺錢。
後來有了錢, 甚至這兩年村裏的海鮮生意越來越好, 我對於男人、孩子、未來,卻沒什麼興致。
阿太說我讀書太多, 腦子出了點兒問題。
我卻覺得, 自己只是不知道該和什麼樣的人共度一生。
閘機前, 我實話實說。
我並不認爲自己有能力做好一個人的妻子,一個孩子的母親。
甚至……一個家族掌權人的太太。
周斯越眼底盪漾着溶溶暖意,「我喜歡的是你,是你這個人, 恣意歡喜, 或些許難過, 驕橫又或者平凡,都不重要。」
「從始至終, 你在我心底都是那個在海中踩着水肆意追逐魚羣的姑娘。」
回到家, 院子裏已經又堆了不少東西,都是周斯越寄來的。
我方纔發現, 不知不覺我的生活裏已然早就是他了。

-14-
確定關係後, 周斯越開始頻繁往返於漁村和京都。
我的排班表他比我還熟。
不忍他辛苦奔波, 我也試圖在這段感情裏多承擔一些。
直至那天,我被同事電話轟炸出家⻔, 大片煙花從頭頂炸響。
周斯越自煙火中從容走來。
手捧鮮花, 單膝落地向我求婚。
很意外, 可漫天煙火中, 不得不承認心口那份怦然。
我答應了他的求婚。
次年十月,我強壓下了周斯越舉辦世紀婚禮的念頭,與他在京都領證。
只是當天, 周斯越還是揹着我用集團對外宣發的大號艾特了我, 相約一生。
而後, 我們回村裏宴請賓客。
直到吳月華給我打電話, 我才知道,沈家已經灑掃一新, 就等着我和周斯越回去了。
我看着都有些喝大了的村⺠,一時無言。
「下次吧,請你喫飯,家裏就不用準備了。」
當我真正有空再回京都時, 如約請吳月華喫飯。
她卻帶來了一紙股份轉讓協議,和數千萬資金。
她說這是沈家給我的陪嫁。
我把東西重新推了回去, 謝絕了沈家的好意。
吳月華一臉難色,「你哥哥……他不是真的討厭你,只是這麼多年了, 他也不知道該怎麼改變態度。」
「不重要。」我微笑以對,「但, 當初來沈家,我只是想看看這個世上我還有什麼親人。」
「後來發現緣淺, 那便算了。」
「我對沈家沒什麼貢獻, 這些……也受之有愧。」
我堅決不肯收,吳月華沒有辦法。
她知道, 我和她尚算朋友,但和沈家,僅此而已。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6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