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馬被人下藥,進入發熱期半獸化。
帶着抑制劑趕到他身邊的我,卻發現藥劑無效。
我當下立斷,轉身就跑。
離門一步之遙時,手被死死攥住。
半獸化成金色蛇瞳的竹馬緊盯着我。
啞聲開口:「阿音,你幫幫我。」
我也不是什麼忙都能幫的啊!
-1-
昏暗潮熱的房間裏。
一道黑色的影子坐在地上,靠着牀沿。
粗喘的氣息在寂靜的空間裏尤爲明顯。
「啪嗒」一聲。
我打開燈,看清了屋內的模樣。
隱匿在黑暗裏的身影現出輪廓。
對方垂着頭顱,墨色的發擋住了眉眼。
只能看見削瘦冷白中透着薄紅的側臉。
散發着危險又脆弱的氣息。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
試探開口:「黎陽?」
對方緩緩抬起頭。
他額前的髮梢已全被汗水浸溼。
隨着他仰臉的動作,一雙金色的豎瞳鎖住我的視線。
黑色的蛇鱗從他扯開的衣領,順着鎖骨脖頸攀爬上左臉。
可怖又冷魅的美。
我倒抽一口氣。
「你不是每個月按時服藥嗎?」
「怎麼還會進入發熱期?」
「已經開始半獸化了!」
黎陽有些渙散的視線漸漸聚焦。
被燒得血色豔麗的脣微張,聲音發着抖:
「阿音,我好難受。」
-2-
黎陽給我打電話的ŧů₌時候,只說身體狀態不對勁。
可能進入發熱期。
所以我只帶了普通的抑制劑。
只是沒想到他的情況比想象中嚴重。
這是一個獸人與人類共存的世界。
這個世界的人分兩種。
一種能在人形和獸型之間來回變換。
一種是純人類。
我是後者。
黎陽是前者。
獸人一旦進入成年,每年就會有一次發熱期。
進入發熱期的獸人必須得到疏解或打抑制劑。
否則會喪失理智,完全獸化攻擊危害他人。
這種情況是要入刑的。
國家爲了控制這種不安因素,研製了藥物。
沒有伴侶的獸人需定時服用藥物,控制發熱期。
發熱期有兩個階段。
一種是初級的發熱狀態。
這種時候可以靠打抑制劑壓下去。
另一種是嚴重需警戒的狀態,那就是開始獸化。
抑制劑可能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如果有人在外發現發熱期半獸化的獸人,是可以報警的。
該獸人會被抓捕隔離,靠強制性藥物鎮壓。
據說過程極其痛苦煎熬。
還會對身體造成損傷。
但實際上,很少有獸人會面臨這種處境。
因爲從普通發熱到獸化,需要一段時間的。
一般爲兩到三天。
黎陽的情況不對勁。
-4-
我連忙從揹包裏拿出抑制劑。
看着黎陽的模樣,我心裏沒把握。
給他打了一劑抑制劑。
他渾身繃緊,手臂上的青筋暴起。
痛苦的模樣看得我有些難受。
黎陽是我的竹馬。
是朋友,也算半個親人。
今天他與我提起過,晚上和朋友聚餐。
他出生不凡,交友廣泛,平日出入各種場所。
我幾乎可以斷定,他被人下藥陷害了。
否則不會這麼快進入半獸化。
此時我只能祈禱藥劑能發揮效果。
黎陽冷汗直流,我拿出紙巾給他擦汗。
纔剛碰到他的身體,黎陽忽然一把拉住我。
將我扯進懷裏。
滾燙的身軀像火,抱住我彷彿抱着救命稻草。
力道大到我有些發痛。
我掙扎想推開。
卻聽見他沙啞又帶着乞求的聲音:「阿音,讓我抱會。」
「就一會。」
我停止了掙扎。
任由他抱着。
-5-
十分鐘後。
黎陽身上的熱度退去。
我稍微一動,他自覺地鬆開雙手。
他臉色的蛇鱗消失了,眼睛也變成黑眸。
看來藥劑起作用了。
我鬆了口氣。
黎陽渾身被汗水打溼,透着倦怠。
我起身去洗手間,拿了毛巾打溼。
又回到他身邊。
用溫熱的毛巾給他擦臉。
他胸腔起伏,閉着眼睛休息。
替他擦手時,我動作猛然頓住。
黑色的鱗片再次泛起,迅速遊移覆上他的左臉。
黎陽的體溫再度升高。
糟糕!
藥劑無效!
我心頭狂跳,當下立斷。
扔掉毛巾轉身就跑。
然而,離門一步之遙時。
我的手被死死攥住。
背上竄起一陣寒意。
藥劑無效反彈的獸人極度危險。
我暗惱自己不夠謹慎。
背後的人用力一拽,我被迫轉身面向他。
半獸化成金色蛇瞳的黎陽緊盯着我
像飢餓覓食的野獸盯着獵物。
他啞聲開口:「阿音,你幫幫我。」
-6-
「我,我幫不了你。」
被黎陽攥住的那隻手,那一處皮膚彷彿要被灼傷。
我使勁抽回。
黎陽紋絲不動。
黑鱗細細密密地覆蓋了他半張臉,髮絲抽長及腰。
妖冶陰鷙。
看得我心顫。
這是在加速獸化!
我不由語氣加重,「黎陽你放手!」
聽見我呵斥,還保持着理智的他慢慢卸了力道。
我抽回手,防備地看着黎陽。
試圖往後退。
另一手向後握住了門把。
打開了門縫。
沒想到我這個動作刺激到黎陽了。
纔剛打開的門伴隨着一聲巨響被徹底關上。
一陣眩暈,我被甩在白色的大牀上。
熾熱的身軀壓了下來。
我的雙手被提起舉過頭頂,牢牢鎖住。
眼前一雙冰冷的金色豎瞳隱含怒氣。
被慾火燒得眼尾潮紅。
上脣兩側伸出尖牙,泛着森冷的寒意。
我第一次見如此陌生的黎陽。
據說,被慾望侵蝕掉的獸人還會渴望血腥味。
過去在社會新聞上,在文字裏。
看過的關於被髮熱期獸人傷害的例子。
那些可怕殘忍的描述湧上我的腦海。
「黎陽。」
我喚黎陽的名字。
卻發現這兩個字的發音在抖。
昭露了我內心的恐懼。
黎陽的目光微動,他伏下身體。
舌頭已經化爲猩紅的蛇信子。
遊走過我的臉頰,掃過緊閉的脣瓣。
我嚇壞了,瘋狂掙扎。
黎陽壓着我的動作,臉上的一滴熱汗砸落在我眼睛處。
順着我的臉頰流下。
彷彿我在落淚。
金色的豎瞳驀地收緊。
他清醒了一些,鬆開了我被桎梏的雙手。
從我身上離開躺在我身側,半抱着我。
耳邊傳來黎陽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別怕,我永遠不會傷害你的。」
頭頂白色的燈光,刺得我閉了閉眼。
黎陽溫熱的氣息不斷地噴灑在我的頸部。
說着道歉,可他圈在我腰部的手卻越發的緊。
令我無法掙脫。
他根本沒有放開的打算。
忽然,黎陽發出痛苦的呻吟。
我甚至能聽見他骨骼變化的聲音。
「阿音,我快要撐不住了。」
黎陽埋在我頸窩,低聲渴求,「你用手幫我好嗎?」
這句話讓我的大腦空白了一瞬。
因爲震驚。
因爲羞恥。
我眼睛微睜,下意識拒絕:「不行。」
黎陽聽見了,可他仍一遍又一遍的復說:
「阿音,你幫幫我。」
-7-
震驚和混亂的思緒攪亂着我的理智。
我在面臨一個選擇。
我知道。
要麼我幫他。
要麼報警他被帶走隔離。
可我哪裏忍心黎陽被注射強制性藥物。
但是幫他的話……
我們可能回不到過去的相處了。
而且這事對我這種從小就按部就班的古板人類來說。
一時半刻難以接受。
我這個人Ţũ̂₌特別的傳統無趣。
二十幾年,戀愛一次都沒談過。
生性冷淡,交友也少。
平日裏打交道的都是一羣紮根在考古學的學者。
別人私下怎麼樣我不知道。
但是在工作中都是一絲不苟且板正的態度。
我認識的異性能算上朋友的,也只有黎陽。
而黎陽能讓我把他當成重要親近的朋友,除了從小到大的情誼外。
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爲他曾救過我。
我和其他異性基本上不交集。
即便出於禮數客套加了聯繫方式,也只限於工作往來。
做人做事,會潛意識的定下不同的框框架架分類。
例如,黎陽被我放在朋友的框架裏。
那麼我會把他釘死在這個分類框裏。
可是現在,這個框架被外力不斷衝砸。
搖搖欲墜。
-8-
意識在拉扯,我咬着脣沒鬆口。
直到黎陽突然放開我,翻身躺到另一邊。
他蜷縮着身體,痛苦又剋制地說:
「我可能要維持不住理智了,蛇尾要出來了。」
「是我強人所難了。」
「你走吧,去報警。」
看着他煎熬痛楚的脊背。
腦中那個鎖死的框架終究還是鬆了開。
我心軟妥協了。
輕聲說:「我幫你。」
「但是,但是我不會,你得教我。」
說這句話,幾乎用盡我的勇氣。
黎陽轉過身,眼裏的情潮幾乎要把我淹沒。
他的掌心覆上我的手背。
牽引着我往下。
聲音渾沉低啞,「我教你。」
……
我將一隻手臂擋住眼睛。
無法面對這份令我難堪的羞恥。
以至於錯過了黎陽的眼神。
慾望之下,清醒且極富侵略性的目光。
還有,脣角那無聲卻放肆得逞的笑意。
一整夜,我累得無法動作。
於他而言不過是飲鳩止渴。
黎陽極力剋制着自己,卻仍舊剋制不住下意識的磨蹭着我。
燈光已滅,黑暗中是滿室濃稠的情慾。
那被不斷衝砸的框架,終究墜地徹底破裂。
暗夜中,蟄伏多年的黑蛇支起身體,吐着猩紅的蛇信子。
-9-
第二天我醒得很早。
沒等黎陽清醒就先走了。
確切地說是落荒而逃。
我的手又酸又痛,大腿處的皮膚也有輕微的紅腫。
腦子混亂如麻。
請了假沒去上班。
回到家裏,坐在庭院發了很久的呆。
最終化爲一聲長長的嘆息。
期間黎陽給我發了信息:「你在哪?」
心情已經平復了下來。
我回了句:「回家了。」
他沒有再發信息。
直到晚上突然出現在我家門口。
面色如常,笑容是熟悉的溫柔。
我遲疑了下,才讓他進門。
他熟門熟路地走到客廳坐下。
我儘量表現得正常。
問他:「對你下藥的那個人知道是誰嗎?」
黎陽眼神劃過一抹厲色。
淡聲回:「一個跳樑小醜。我已經處理了。」
我也再細問。
黎陽的家族龐大,他是最有希望繼任新家主的人選。
那些爾虞我詐針鋒相對的手段,他比我更清楚如何面對處理。
我想了下,提醒,
「你平日還是小心一些,抑制劑也隨身攜帶着。」
「以防萬一。」
黎陽看了我一眼,平靜的黑眸盪開層層漣漪。
笑了下,「我知道了。」
昨夜被我刻意壓下的畫面,因爲這一個眼神跳出來。
我沒來由得心慌了一下。
氣氛變得怪異。
沉默了會,我開口送客:「沒什麼事的話你回去吧。「
黎陽自然接話:「晚餐一起喫吧,去外面喫還是想在家裏喫。」
「在家的話我來做飯。」
「我喫過了。」
「那你陪我喫吧,聊聊天。」
我的態度帶了些不容拒絕的冷漠:「黎陽,我有工作上事要忙沒有空,你回去吧。」
黎陽的臉色有一瞬間的僵硬,但很快被掩去。
他笑着說:「好,那我回去。」
「你別工作太晚了,早點休息。」
走出門口,黎陽忽然轉身。
他欲言又止:「阿音,昨晚……」
他話沒說完,就被我直接打斷,「昨晚的事以後都不要再提了,好嗎?」
「……好。」
關上門,我無力地抵着門。
裝着黎陽的友情分類框再也放不進去了。
我,討厭獸人……
我不知道,與我一門之隔外。
站在門口的黎陽並沒有立即離去。
他垂着眼,笑容被冰冷的神色替代。
再抬眼,已經變化成金色蛇瞳。
盯着門的眼神里全是偏執。
-10-
那天后,我有一個月沒再見過黎陽。
我是有意躲着他。
正好,一處雨林發現了一處遺蹟。
挖掘出了大量的獸人骸骨。
我主動申請組隊外出前往。
雨林裏信號不好。
Ṱũ₌
黎陽在這期間給我發的信息,打的電話。
都沒有得到我的回覆。
他的語氣也經歷了幾個階段。
平靜到急躁,再到受傷,最後是擔憂。
「好幾天沒見面了,有空嗎?一起喫個飯?」
「聽說你出差了,注意安全。」
「那邊工作進展如何?你什麼時候回來?」
「爲什麼不回信息,阿音你在生我的氣嗎?」
「阿音,拜託你回一下我,你不要不理我。」
「爲什麼電話也不接,你怎麼了。」
「阿音你沒事吧!」
「……」
一開始,我確實是因爲信號沒有看見信息。
後面看見信息了。
依舊沒有回覆。
因爲我剛得知一件事。
挖出的獸人骸骨,有一具和黎陽的獸形一樣。
黎陽的獸形雖是蛇類。
卻是很稀有罕見的遠古王蛇。
只有他的家族纔會出現,是獸人裏的貴族血統,
在挖掘的過程,輩分能力最高的許教授再三囑咐。
戴好防毒裝備。
因爲遠古王蛇自帶劇毒。
難得發現如此罕見的獸骨,許教授藉此機會像我們這些小輩科普。
遠古王蛇不僅自帶劇毒,還不懼任何的毒藥物。
自身擁有解毒的能力。
聽到這一句,我手中的活停了下來。
我猶豫再三,找了個機會問教授。
「能誘發獸人進入發熱期的藥,王蛇也能解嗎?」
許教授意外的看了我一眼,「陸音啊,你平日很沉悶,問的問題倒是角度特別。」
我臉上露出窘迫。
誰知許教授滿意地點頭,「問得好!你這個問題我以前也好奇過。」
「但是資料太少了,這一脈傳承也少,根本無從瞭解。」
「所以,我費盡心思問到了一個獸體是王蛇的朋友。」
「結論是,可以解。」
聽到許教授的話,我的大腦發出陣陣嗡鳴。
那個混亂迷離的夜晚,黎陽被情慾折磨得痛苦呻吟。
那一聲聲的渴求,我的退讓我的羞憤難堪。
粘連纏膩的手心,腿根…
全是因爲欺騙?
爲什麼?
黎陽怎麼能騙我。
-11-
黎陽又打來了電話。
我接通了。
因爲他最新發來的信息說:「如果今天你還是沒有消息,我明天就去雨林找你。」
電話一通,黎陽迫切的聲音傳來。
「阿音?」
我淡淡地嗯了一聲。
「你沒事吧,我很擔心你。」
「沒事。」
察覺到我語氣的冷淡,他問Ṱũ̂ₔ我:「你怎麼了?」
「是因爲那Ŧú₋天的事嗎?」
我沉默了好一會,纔開口說:
「你爲什麼要騙我?」
黎陽:「我騙你什麼了?」
「王蛇有解毒的能力,那個藥對你沒有作用對吧?」
電話裏是長久的沉默。
只有黎陽輕淺的呼吸聲。
「阿音……」
我平靜地復問:「你是不是騙了我。」
這次,黎陽直接承認了,「……是。」
我其實還是抱着一絲信任的,希望從黎陽口中聽到答案。
因此不斷告誡自己,萬一呢?
相識多年,他在我眼裏始終是個謙和溫暖的君子。
然而,在聽到黎陽親口承認的話時。
我還是感到受傷和失望。
還有憤怒。
質問道:「爲什麼?」
「你明知道我把你當成好朋友,你怎麼能……」
「可我不想當你的朋友。」黎陽打斷了我的話,語調冰冷。
我的話戛然而止。
電話那頭,黎陽忽地嗤笑了一聲。
「這該死的友情我一點也不想要。」
隱忍多年的好友人設被他徹底撕開。
露出偏執瘋狂的底色。
「我要的是你,是愛情。」
「我對你,從來都不是朋友。」
我的腦中轟的一聲,有什麼碎開,劇烈爆炸。
燒熔了所有。
信號被斷開,手機一片沉寂。
我站在潮溼的泥地,望着內心世界那一片廢墟。
不敢置信。
也不知所措。
-12-
一個多月後。
雨林的考古挖掘工作結束。
我回到離開了兩個月的家。
太過疲倦的我倒在沙發就睡着了。
直到傍晚時外面下起了大雨。
雨點擊打在窗戶玻璃的聲音把我吵醒。
有窗戶沒關,被雨水打入。
我起身去關窗戶。
卻看見一樓門外停着一輛熟悉的車。
是黎陽。
忽然,緊閉的車窗降了下來。
我慌亂的探身抓着窗把往回拉。
一着急,忽視了地板上大片的水漬。
踩滑了。
伴隨着驚呼,我整個人摔在了地上。
疼得眼前發黑。
剛撐起上半身,就聽見樓下的門鈴瘋狂作響。
腳踝扭傷了,疼得站不起來。
我狼狽地扶着牆艱難站起。
就見半獸化的黎陽直接從一樓爬上二樓窗戶。
跳進我家裏。
他掃了眼地板,再看我的模樣。
已經瞭然。
「傷Ṫūⁿ哪了?」
我聞言微怔。
是熟悉的,溫柔關切的嗓音和眼神。
才兩個月,我卻有種久違的想念。
彷佛那次電話坦白裏冷漠又癡狂的人不是他。
是幻覺。
上次那通電話後,我們斷聯到現在。
傍晚的最後一絲光線消散,天色轉瞬即黑。
房間沒有開燈,黑暗中黎陽嘆了一口氣。
他抱起我走到沙發前,小心翼翼地放下。
打開了燈,替我查看傷勢。
他捏了捏我的腳踝,我立馬疼得抽氣。
他抬頭看着我說:「有點嚴重,我帶你去醫院。」
-13-
醫院裏。
檢查的時候遇見熟人了。
替我看傷的醫生是我表弟,肖羽。
也是黎陽的表弟。
我的姑姑是黎陽的舅媽。
肖羽的眼神在我和黎陽之間來回掃動。
意味不明。
我的傷勢比想象中嚴重,骨頭裂開了。
黎陽直接給我辦理了住院。
住的單人病房。
黎陽出去打電話時,肖羽搬了張凳子坐下。
問:「陸音姐,你和陽哥啥情況阿?」
「沒什麼。」
「我受傷了他送我來,就這樣。」
肖羽打量着我,「陸音姐你談男朋友了嗎?」
我爲他突兀的話愣了下,隨後搖頭。
「那你覺得陽哥怎麼樣啊?」
「你倆都認識這麼多年了,關係也好,又知根知底的多合適啊。「
我垂下眼,淡聲說:「我和他只是朋友。」
這答案讓肖羽失望了。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後不知想到什麼。
眼裏劃過恐懼。
沒有再說,只叮囑我好好休息。
離開時我叫住他,「不要告訴姑姑。」
肖羽朝我比了一個 OK 的手勢。
-14-
病房很安靜,我太睏乏又睡了過去。
睡夢裏,我被一條黑色大蛇纏繞上身。
冰冷滑膩的觸感讓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掙扎無果,被它拖入黑漆漆的蛇窟。
無數的小蛇朝我游來。
驚懼讓我從睡夢中睜開雙眼。
我大口地呼吸,怔怔地望着天花板。
「做噩夢了。」
寂靜的房間忽然響起一道低沉的男聲。
我受到驚嚇,立即坐起身。
外面天黑了,房間裏留着一盞橘黃色的檯燈。
我纔看清聲音的主人。
黎陽就坐在病牀旁。
神色冷淡,黑色的眼眸幽深晦暗。
黎眼的神情讓我內心發怵。
「黎陽?」
他一直看着我,聽到我叫他也沒有回應。
黑沉沉的眼凝視着我。
我又叫了他一聲:「黎陽,你怎麼了?」
他緩緩開口說:「我和你只是朋友?」
昏黃的光線裏,黎眼壓抑隱忍的情緒火苗在眼裏躍動。
「聽見你和肖羽說這句話的時候,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我真的想發瘋,想佔有你。」
「陸音,我讓你感到噁心嗎?你就那麼決然的不許我進一步嗎?」
黎陽素來冷靜自持的臉色裂開縫隙。
露出些許壓抑多年的瘋狂。
我掀開身上的被單,坐到牀邊。
和黎陽面對面,「我沒有噁心你。」
輕聲說:「我一直把你當朋友,你知道我不接受獸人的。」
黎陽一直壓抑的情緒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他不再剋制,眼裏暗潮翻湧。
「十幾年了,我都在裝。」
「我知道你討厭獸人,如果不是我這些年一直主動,一直想方設法和你交集。」
「如果不是我救過你的命,我根本走近你。」
「我本來想來日方長,一點點地溫水煮青蛙,你總會明白接納我的。」
「可是我太高看自己了,你把我釘死在朋友那個位置,不許有任何過界。」
「那天被下藥是真的,我能解也是事實,但我不想解。」
「那對我來說是一個絕佳的機會,我要砸了那個朋友的框架,我要你自己動手。」
「只有這樣,我們才能不只是朋友。」
黎陽隱忍多年的情緒,鋪天蓋地朝我傾泄而來。
讓我無法呼吸。
我從不知道,他對我有這麼深的執念。
「我不想再和你玩朋友的遊戲了,我不想再裝了。」
黎陽的手撫上我的臉,目光絕望又如烈火。
「我喜歡你,我愛你,我想娶你,我想睡你。」
「你告訴我,這算什麼朋友啊。」
他眉眼是偏執和癡狂,猶如飛蛾撲火般狠絕。
手捏住我的下顎,俯身重重壓上的我脣。
在我的震愕中,放肆擷取。
發現我掙扎推搡,向後躲。
他強硬地扣住我的後腦,不容許我退開。
他的吻太熾烈,帶着一股瘋狂。
彷彿要將我吞食進身體。
毫無經驗的我開始缺氧,窒息感令我感到眩暈。
我拼命掙扎拍打黎陽。
劇烈反坑終於讓他停了下來。
我大口呼吸空氣。
思維還未回籠,他剛撤出的脣又覆上。
如此往復。
最後,我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他偏過臉,鼓了鼓臉腮。
再轉過來,陰翳的眉眼驀地露出慌色。
他的眼睛映出淚流滿面的我。
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滾落,憤怒又哀傷。
哭得開始抽噎。
黎陽的指尖不斷爲我拂去眼淚。
卻怎麼也止不住。
我眼裏的憤恨和失望刺紅了他的眼,也拉回他的理智。
「阿音,你別哭。」
「你別哭好嗎?」
「你打我好不好。」
黎陽跪在我面前,痛苦又絕望。
「阿音,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
「爲什麼,就因爲我獸人的身份你不願意接受我。」
「你能不能給我機會,不要一下子給我判死刑。」
「阿音,我真的很愛你。」
「我求你好不好。」
看着素來清冷傲氣的黎陽卑微地跪在我面前,我的心揪痛。
他是黎陽,不是其他獸人。
是護了我十幾年,對我好,又溫柔又優秀的黎陽。
這一刻,我好像意識到自己對他的殘忍。
-14-
因爲情緒起伏過大,我渾身起了紅疹。
暈了過去。
醒來時,黎陽已經不在了。
我的手掛着點滴。
牀頭櫃子上放着幾本我愛看的書籍。
我盯着書籍,昨夜種種浮上腦海。
控制不住地溼了眼眶。
我的父母在我幼時被獸人殺害了。
而我被抓去實驗室。
那是一所獸人主導研究的實驗室。
爲了研究基因控制藥物。
雖然這個世界獸人與人類共存,但私下暗流洶湧。
領導層也如此。
獸人擁有獸化帶來的力量加成,人類則發展器械機甲。
戰鬥力最強的機甲控制系統因爲某種保密的技術核心,只能由人類駕馭。
獸人與人類看似和平相處,實則互相制衡。
雙方都有心懷不軌想打破平衡的人。
我只是其中一個倒黴的犧牲者。
我在實驗室呆了一年,幸運的被救出。
出來後就被姑姑接去收養。
不知是天性如此,還是實驗室的經歷導致。
我生性冷淡,對情感的感知很差。
被小時候痛恨我奪走寵愛的肖羽欺負打罵的時候也無動於衷。
跌倒受傷也不哭不鬧。
發現我的情緒問題後姑姑一直花時間陪伴在我身邊,一直教導我。
後來我才漸漸的學會感受愛,表達情緒。
我也一直不喜歡獸人。
我不歧視,就是單純的不喜歡。
儘量都避免認識來往。
黎陽是個例外。
第一次見他,是在他的生日宴。
十四歲的黎陽矜貴冷傲。
無數同齡小輩想認識他,都被他禮貌的擋開。
唯獨主動與我交好。
我卻是態度冷淡。
後來,我們上同一所高中,成了同班同學。
他不顧我的疏離冷淡,鍥而不捨的接近我。
想與我成爲朋友。
我毫不客氣地說:「我不喜歡獸人,也不想和獸人成爲朋友。」
他沒有半分惱怒和退卻。
再後來,一次意外我被失控獸化的獸人襲擊。
是黎陽不顧安危救了我。
直到現在,他的右手小臂上還有一條長達十幾釐米的疤痕。
也因爲這次,我開始接受他這個獸人朋友。
往後的十幾年,他一直都在我身邊。
我一直以爲我們是摯友。
卻不知他看我的目光從來不是朋友。
因爲我厭惡獸人,他一直隱忍剋制着自己的感情。
那麼高傲的一個人卻跪在我面前乞求。
心很疼。
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該如何面對他。
愛情嗎?
那是什麼?
我不知道。
-15-
直到我傷好,我都沒有再見到黎陽。
出院那天,肖羽來送我回家。
外面下起了雨。
絲絲涼意鑽進皮膚。
車窗被雨水模糊,雨點成淚,不斷的滑落。
等紅綠燈時。
一直在和我說笑活躍氣氛的肖羽忽然安靜了下來。
我能感受到他糾結的情緒。
便直接問:「你怎麼了,是有什麼事情嗎?」
肖羽嘆了一口長氣。
說:「陸音姐,陽哥這些天都沒來醫院看你你不覺得奇怪嗎?」
我望着肖羽,心想他不知道我和黎陽之間發生的事。
黎陽大概是無法面對我。
我隨意道:「他在忙吧。」
卻聽見肖羽說;「忙什麼,他被關起來了。」
「什麼?」
我擔憂追問:「他爲什麼被關起來。」
肖羽皺眉:「因爲發熱期。」
「不是有藥嗎?」
「是,獸人確實可以靠藥物控制發熱期。」
「但那不是長久之計,獸人血脈越是強大藥物安撫Ṱṻ⁻作用越會逐年下降,壓制得越狠爆發得越狠。」
「這次不知道怎麼了,突然爆發。」
「家族裏給他找人,他死都不碰,寧願打強制性藥物。」
「沒想到沒能完全壓下去,他現在狂暴狀態被關起來隔離着。」
我聽着,不知不覺中死死地攥緊了安全帶。
眼睛沒了焦距,亂了思緒。
好一會,我才勉強擠出一句話:「他會怎麼樣?」
「可能會失智變成野獸,也可能重傷。」
肖羽瞥了我一眼,繼續說:
「這種事不能外傳,現在我大姐過去了。」
肖羽口中的大姐,是他的親姐肖雅。
基因學博士。
肖羽看着我的臉色,試探問:「陸音姐,你想去看他嗎?」
窗外閃過一道火光,悶雷陣陣。
將我拉回十二年前的雷雨天。
還是少年的黎陽化爲巨蛇將我纏繞護住。
他的蛇身被劃出一道道血肉模糊的傷口。
帶着我逃離的過程,利爪刺入他的胸膛。
他嘴角溢出大口的血,依舊不忘安撫我。
「我說過會保護你的,我很強大不會死的。」
從記憶回溯中拉回思緒。
我回答:「去,我想見他。」
-16-
黎家,地下室。
透過監視器。
我看見一條巨大的黑蛇被困在一個四面爲鋼鐵的鐵籠房間裏。
黑蛇痛苦焦躁地甩動。
身上全是不斷砸在鋼鐵上磨出的傷口。
觸目驚心。
我溼紅了眼眶,聲音發顫,「黎陽。」
聲音透過監視器傳到那個房間。
狂躁的黑蛇猛然僵住。
下一秒,它直接毀掉了監視器。
眼前黑屏,我看見自己滾落的眼淚。
「喲,這麼多天他第一次毀掉監視器呢。」
「看來還有點理智,不想你看見他狼狽不堪的模樣。」
肖雅扯了張紙巾遞給我:「別哭了阿音,看得姐姐心裏難受。」
她哼了一聲:「肖羽那臭小子倒是跑得快,不然我非打他一頓。」
「他告訴你這事,不是讓你爲難嗎?」
「誰看不出來黎陽喜歡你。」
「黎陽現在的情況是他的選擇,是他自己導致的結果。」
「你可別被道德綁架阿,不要亂想亂做決定。」
肖雅拉着我離開,罵罵咧咧。
我停住腳步,拉住她。
「姐,我想當面見見黎陽。」
肖雅厲聲拒絕,「不行!」
「他現在很危險,攻擊性十足。」
「而且他對你……」
我下了某種決定,平緩又堅定地開口ƭũ¹:「我想幫他度過發熱期。」
肖雅頓了下,嚴肅說:「阿音,如果你是可伶他或是愧疚,我不贊同。」
「不是可伶不是愧疚。」
「我是心疼和害怕。」
「我不想他受傷,不想他痛苦,我害怕失去他。」
我習慣了黎陽在我身邊。
習慣了他的好,理所當然的接受他的付出。
我不喜歡獸人,我把他當朋友。
直到酒店那天,他讓我親自打碎了那個叫朋友的框架。
我被他半哄半逼,步步退讓和妥協。
可我不噁心,也不討厭。
如果是別人,我只是想了下就想嘔吐。
可黎陽的話,我不會厭惡。
他在心裏一直是特別的存在。
他是我的例外。
-17-
在我的堅定下,我見到了黎陽。
隔着鐵籠,我摸上他的頭。
落鎖的鐵門被打開。
獸化的黎陽變化成人身蛇尾的狀態。
黎陽抱着我遊往他的房間。
陰冷滑膩的蛇尾捲上我的身體。
不斷地磨蹭。
他殘存着一絲理智問我:「阿音,你想好了嗎?」
「你還有最後選擇的機會。」
回應他的,是我仰頭落在他脣上的一個吻。
這個吻直接讓他失控了。
昏暗的房間被慾火點燃。
燒得滿室潮熱。
我被動承受着那強大的侵略欲。
數次想掙脫,又被牢牢按住。
粗長又長滿倒刺的利器交替着。
橫衝直撞。
我控制不住嗚咽着求饒。
卻惹得黎陽變本加厲。
雙器齊入。
我被逼出了眼淚。
在深情慾切的吻中,在炙熱急促的呼吸中。
在一次次變化深入的動作間,我被徹底捲入了那片深淵之海。
釋放的瞬間。
黎陽抵着我的額頭癡迷地說:「阿音,我愛你。」
-18-
三天後。
黎陽的二十七歲生日。
他選擇和我單獨過。
我允許他向我討要一個願望。
關燈的包間,燭火的光影在他的眉眼間跳躍。
他的眼神毫不避諱地盯着我,挾裹着暗湧的情愫。
又始終剋制在一個合適的尺度。
不至於讓我想躲開。
他認真說:「阿音我喜歡你,我們交往吧。」
我垂下目光思考着。
他耐心沉默着,等着我的答覆。
黎陽挽起白襯衫的袖口,倒了一杯檸檬水給我。
我的視線落在他左手小臂上長達十幾釐米的疤痕。
目光停頓幾秒後,下定決心般答應道:「好。」
我遲疑不是因爲不確定對他的感情。
而是那晚,他表現出來的瘋狂和無休止的索取讓我心有餘悸。
我話落的瞬間,黎陽俯身吹滅了蠟燭。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得償所願的弧度。
他開了燈,望向我的眉眼帶着笑和喜悅。
我斟酌着開口:「那個,我沒談過戀愛,也不知道怎麼談。」
「你知道的,我不太適應親密關係。」
雖然什麼都做了,但我還是很彆扭不適應。
我停頓了會,打量黎陽的臉色。
他認真地注視着我。
熱烈的愛意在眼裏翻湧, 燙得我有些慌神。
他從對面的桌子繞到我這邊。
在我面前單膝跪下。
牽起我的左手, 在上面繫上一條紅繩。
並在我手腕上脈搏處落下一吻。
我有被驚到,下意識想抽回。
他順勢十指相扣,緊緊握住。
阻斷了我退縮的動作。
「這條紅繩是我之前求的, 我的那條你幫我戴上好嗎?」
在他希冀又滿是愛意的目光中。
我給他戴上了同樣的紅繩。
黎陽的臉最好看最有韻味的, 是那生得疏冷清傲的眉眼。
他認真看一個人的時候,會讓你有種明月只照你的獨愛。
此刻我便是這種感受。
「阿音,只要你願意在我身邊,其他的我都聽你的。」
「你別怕, 我會尊重你的意願,慢慢來。」
他的體貼和尊重,讓我有些愧疚感。
於是, 我說了一句讓後來自己後悔的話。
「你可以教我, 我會配合你的。」
他眼神微閃, 「真的?這是承諾嗎?」
當下的我不疑有他,或者說以我對情愛的瞭解, 我根本想象不到他的那些所謂教學。
我回他:「對。」
黎陽笑了,「你是守信的人, 可要記住你今天話。」
我不滿地蹙眉,「我答應的事當然會守信。你不必反覆確認。」
他心滿意足,抬起我的下巴落下深吻。
-19-
我和黎陽正式交往了。
他變得很粘人。
還會撒嬌。
彷彿得了肌膚飢渴症,總是想和我親近。
初次約會,他哄着我。
說要教我更好地適應親密關係。
在我的目光中, 他牽起我的手。
一點點的, 緩慢的舔舐。
像糖果般把玩
陌生的電麻感在我的身體裏流竄。
驚愕之餘我恐慌想逃, 卻被他緊攥着手。
黎陽一臉正經地哄我:
「我知道你不適應親密關係,但你不是答應讓我教你嗎?」
「循環漸進,前提也要實踐不是?」
「不能言而無信。」
我臉色緋紅,耳根子熱得慌。
諸如此類,一次比一次深入。
我感覺他變得流氓無賴。
又或者這就是他深藏的本性。
在我身邊蟄伏多年,現在才表露出來。
他需求很重, 讓我喫不消。
我批判他:「你能不能不要滿腦子都是……睡覺。」
他義正言辭:「想和愛人睡覺天經地義。」
我竟然無從反駁。
-20-
交往半年後。
我在黎陽日夜不斷的磨求中答應結婚。
婚禮當天。
肖羽喝醉了, 對着我控訴。
「陸音姐你不知道, 黎陽哥就是個變態啊!」
「他在你面前裝君子,背地裏掐死了你所有的桃花。」
「收集你用過的東西。」
「你以前對我好被他看見了, 他就找理由收拾我, 讓我離你遠點。」
「他就是個偏執瘋狂佔有欲極強的變態,你得小心他。」
在我驚詫的目光中肖羽被黎陽拖走。
婚禮結束後, 我問黎陽那些話是不是真的。
他點頭承認了。
他扶着我的腰,問我:「你怕了嗎?」
我搖了搖頭,「我只是在想, 這麼多年你爲什麼非我不可。」
他咬了口我肩上的肉, 沒有回答。
而是說:「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們做點更有意義的事吧。」
黎陽說着,親了上來。
這一次他極富耐心, 慢慢地狩獵。
將我弄得渾身顫動, 就是不肯給個痛快。
他附在我耳邊,執拗地一遍又一遍地低聲呢喃:「乖,喊我的名字。」
我死死咬着脣, 終究忍不住嗚咽出聲:「黎陽。」
他滿足低笑:「我在。」
夜色旖旎,愛意滿堂。
我聽見黎陽說:「沒有爲什麼,就是非你不可。」
(全文完)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