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明眉明媚

婚後的第四年,我和陳培嘉之間達成了婚姻協議。
他把愛給外面的鶯鶯燕燕,把金錢給我。
此後幾年我樂呵呵地等着收錢,盼着他死。
結果他在玩夠了以後,後悔了。

-1-
我沒想到陳培嘉今天會來這裏。
他一身酒氣地推開門,看了我一眼就搖搖晃晃地走去洗手間。
我把整理好的衣服拿着要走的時候,聽到了他在洗手間跌倒的聲音。
我置之不理,把換下來的拖鞋重新擺好放進鞋櫃裏。
結果又在要關門的時候聽到了他痛苦的悶哼聲。
我想起來一個星期以後是陳培嘉要給我打錢的日子。
於是我又把衣服放在門口,然後返回去看陳培嘉的情況。
他躺在地板上一動不動,身上看不到傷口,地面上也沒有流血的痕跡。
我不知道他傷到了哪裏,蹲下身子喊他的名字。
他的聲音很輕,我聽不清楚他說了什麼。
於是湊近了些,然後聽到他喊,「明明,明明。」
我才知道他要找一個叫明明的女人。
我在他的衣兜裏翻找到他的手機,然後問他。
「陳培嘉,你的手機密碼是多少?我給你把那個叫明明的人叫過來。」
許久等不到他的答覆,我低頭才發現陳培嘉已經睡着了。
我費了力氣把他拖到了臥室的牀上,然後重新拿了包打算離開。
這個時候恰好有人敲門,我打開門看到的是一雙哭腫了的眼睛。
面孔很陌生,不關注陳培嘉的這些年,我已經不知道他換了多少談情說愛的對象了。
想來我和陳培嘉貌合神離這件事已經衆ẗũ̂ₜ人皆知。
所以她纔會用哭得沙啞的聲音問我。
「陳培嘉在嗎?我想見他。」
我試探性地問了她一句,「你是明明嗎?」
她點點頭,然後問我,「陳培嘉和你提過我?」
我提着包踏出家門,然後催她趕緊進去。
「快去吧,陳培嘉正找你呢。」

-2-
下樓以後,我接到了朋友的電話。
她在電話里語氣興奮地同我講這個月民宿的收入還不錯。
和陳培嘉達成給我錢的協議以後,我擁有了越來越多的錢。
投資民宿並不是一件深思熟慮過後的事。
那段時間陳培嘉的戀愛談得很兇,我們總是在各種場合不期而遇。
爲了避免尷尬,於是我帶着朋友出去瀟灑。
旅行到第三個城市的時候,江南水鄉實在太美,我萌生了想留在這裏的想法。
於是在那裏買了一套房子。
接着又開始想以後在這裏生活的事,恰好有合適的位置出租。
我就和朋友共同創辦了這家民宿。
我曾和她說過,等這邊的一切都穩定以後,我就考慮離開陳培嘉的事。
所以她在電話裏問我:「明眉,你什麼時候過來生活?」
「再等等吧。」
她追問我:「一切都步入正軌了,你還要等什麼?」
等我撈更多的錢,覺得我和陳培嘉的這些年可以用金錢扯平的時候。
或者覺得陳培嘉給我的錢足夠抵抗一切風險的時候。
這也是我和陳培嘉鬧了好久,直到他提出給我金錢的補償,然後讓我不再幹涉他在外面生活的時候。
我說服我自己的唯一理由。
愛情和麪包不能共同擁有的時候,我寧可是擁有面包的那一個。
愛情瞬息Ṭū́₈萬變,失去得太快。
而金錢永遠都屬於我。

-3-
接到陳培嘉電話的時候,我正開車趕往瑜伽老師那裏。
放棄陳培嘉的這些年,我培養了很多興趣愛好。
那些陳培嘉帶着新女朋友參加聚會的時候,帶着女朋友去市區最熱鬧的商場的時候,去我們曾經的家的時候。
爲了避開他們,我開車趕往各個場合去學習。
忙碌的習慣成了日常的時候,我才發覺我已經好久沒有聽到過陳培嘉的消息了。
遺忘竟成爲了一件很簡單的事。
他在電話裏問我:「祝明眉,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其實已經很多年不回這個家了。
這次回去還是因爲我要參加的比賽需要一件裙襬比較大的連衣裙。
我在市區商店裏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想要的。
然後又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突然想起來好像很多年前曾買了一件。
於是便開車趕來這裏拿,結果又在剛整理完的時候遇到了醉酒回來的陳培嘉。
我印象中這個房子陳培嘉也不回來住了。
沒想到我的臨時起意碰到了陳培嘉的突然而歸。
我告訴他:「陳培嘉,我不住那裏。」
這些年,我和陳培嘉之間除了金錢,其他方面都斷得乾乾淨淨的。
他住哪裏我不知道,我住哪裏他也不知道。
在我正要掛斷電話的時候,聽到陳培嘉突然說了一句。
「我沒讓她來,她也沒待多久,這個房子你想砸就繼續砸了吧。」

-4-
我想了好久纔想起來陳培嘉說的是什麼事。
現在也已經想不起來那是幾年前的事了。
只記得是一個加完班的夜晚,我拖着疲憊的身體趕回家。
結果看到有個女人穿着我的拖鞋,正端着一杯水打算走去臥室。
聽到開門聲的時候,她回頭看了我一眼。
她完全不懼怕我的出現,輕飄飄地告訴我一句。
「陳培嘉生病了,我來照顧他。」
我和陳培嘉那個時候只是鬧到分房睡,他也曾答應過我不會把那些女人帶回來。
結果到頭來規則都是被他一步一步打破的。
那個女人在屋子裏溫言軟語地哄着陳培嘉喝水喫藥。
我一眼也沒看他,徑直走到儲物間找了一把錘子。
咣咣鐺鐺地開始砸這個家裏的一切東西。
伴隨着那個女人的尖叫聲,陳培嘉拖着病體出來問我。
「祝明眉,你鬧什麼?」
我什麼也不說,只是伸手找陳培嘉要錢。
「給我錢吧,我要重新買一套房子。」
「別人呆過的房子,我是肯定不會住了。」
我籤購房合同的時候,收到了陳培嘉的電話。
「祝明眉,房子我給你重新裝修了。」
我乾脆利落地簽完字。
「給你吧,我不回去住了。」
那邊的陳培嘉也是惱羞成怒。
「這房子誰愛住誰住,我也不回去了。」

-5-
我對於重新裝修過後的房子,沒有任何感情。
哪怕是完全還原了當時的裝修風格,我也找不到過去的影子。
剛搬進這套房子的時候,我和陳培嘉興奮得徹夜不睡,只爲了把我們拍好的結婚照掛上去。
發現沒有對齊以後,又把釘子拔出來,所以那裏留下了一個小洞。
今天我回去的時候,已經找不到那個小洞了。
原來我收拾屋子推茶几的時候,地板上留了長長的一道劃痕,如今也已經不見了。
當時發瘋的時候砸碎了的櫥窗也已經換了新的。
陳Ṱũ̂₆培嘉用盡辦法來讓破碎的屋子煥然一新,然而我今天見過以後只覺得陌生到像進了別人的家裏。
我甚至連坐坐的心情都沒有。
所以那個女人來的時候,我甚至覺得我就應該快速離開。
免得影響她照顧陳培嘉。
至於再砸一次這個屋子,我忙得很,根本沒有時間。

-6-
再次接到陳培嘉電話的時候,我正上着瑜伽課。
我摁了靜音,示意老師繼續。
瑜伽課結束的時候,我收拾東西順便看了一眼手機。
十幾個未接來電,以及陳培嘉發過來的一條消息。
「祝明眉,你拿走了我送你的訂婚禮物?」
我直到坐進車裏的時候都沒想起來,我們訂婚的時候他送了我什麼禮物。
他講的事實在太久遠了,而我對於我們的過去已經遺忘到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他再打過來,我接起的一瞬間就聽到陳培嘉問我。
「祝明眉,你在哪裏?我去找你。」
我罵他,「你是不是有病?」
「閒得無聊去談新的女朋友或者給我打錢,別來冤枉我。」
然後他在電話裏提起我剛剛拿的這件連衣裙。
那個時候我最喜歡跳舞,陳培嘉在訂婚儀式上把這件裙子送給我。
求婚的誓詞都說得浪漫至極。
他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證。
「祝明眉,我會讓你永遠在我的掌心開心地跳舞。」
到頭來說甜言蜜語的是他,說給不了我愛情的人也是他。
我看了一眼放在副駕駛上的連衣裙,我應該穿過很多次,衣服上能看出多次洗過後的痕跡。
只是我怎麼看都看不到陳培嘉告訴我的過去。
「我不記得了,陳培嘉你說的這些我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7-
跳舞比賽臨近,我下了班就直奔舞館,連晚飯都在車上解決。
取得好名次,成了我最近唯一的執念。
我的舞伴還沒來,我換好了裙子和鞋,在大廳裏反覆練習比賽的曲目。
裙襬隨着我的動作跳躍飛揚,我數次覺得這樣的場景熟悉,卻又想不起來曾經這樣跳舞的時候發生在什麼時候。
至於陳培嘉提起的訂婚,我到現在也只是想起零星的點點滴滴。
我甚至想通過翻找相冊這樣的行爲來驗證陳培嘉說的是真是假。
結果關於過去,我的相冊裏都是一片空白。
跳得大汗淋漓的時候,我暫停了音樂停下來休息。
我的舞蹈老師從外面拿着一瓶椰子水過來找我。
她把椰子水遞到我手裏。
「你大概是有新的追求者了,在外面看了你好久,然後買了好多椰子水放在了舞蹈室。」
我沒喝,撕開瓶子上的包裝做了個標記。
我用開玩笑的語氣問她。
「看清楚了嗎,長得怎麼樣?我這個人有點花癡。」
她做出一副思考的樣子,最後很認真地告訴我。
「可能這個形容詞不太恰當,像極了你過世的丈夫。」
和陳培嘉鬧崩的這些年,他徹底消失在我的世界裏。
我聽到了太多對於陳培嘉的問候。
我不擅長長篇大論地講述過去,也不願意同別人過多交流我們之間的現狀。
於是一句,「他最近剛剛去世了。」
便打發了所有問候,順帶他們會安慰我一句。
「節哀順變。」
事到如今,我喪偶這件事在我所有老師心中已經根深蒂固。
我把椰子水放在了一邊,整理着裙襬打算繼續跳舞。
「那你可得幫我把他打發掉,這樣的男人命短,我可不要。」

-8-
比賽那天,我很意外地在觀衆席看到了陳培嘉。
他正扭頭和左邊的人聊着天,右邊的位置空着,大概新找了個愛看跳舞的女人。
他看向我這邊的時候,我的舞伴正喊着我去後臺幫忙。
於是我急匆匆地返回,並沒有和陳培嘉進行視線交流。
不然我是打算從他的眼神里來判斷他是不是來給我添堵的。
他向來愛做這樣的事。
帶着新找的女人和我出現在共同的場合。
他說我是陳太太,說懷裏摟着的女人是他的心肝寶貝。
愛和名分他分得清清楚楚。
痛過一次兩次,麻木了也就不會再痛了。
高手過招的比賽,場面焦灼。
我和舞伴傾盡全力投入跳舞,然後手牽手下臺站在那裏等候着比賽結果。
這場比賽過後,我要分出更多的精力去做別的事了。
期間我累得坐在凳子上,我的舞伴幫我捶着肩膀告訴我。
「可算結束了,這回可得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公佈的名次比我們預想中的要高,我們兩個手牽手上臺領獎。
他湊近和我說着悄悄話。
「託你的福,又得獎了。」
我也笑着感謝他,「我也是託你的福。」
在停車場的時候,我提起我要出去旅遊的時候,舞伴過來給了我一個擁抱。
「好好放鬆一下,祝你旅遊愉快。」
然後我聽到了陳培嘉的聲音。
「把你的手拿開,放開她。」
我心中感嘆冤家路窄,和陳培嘉把車停在了一處。
東張西望地尋找陳培嘉新伴侶的時候,被他抓住了手腕。
「祝明眉,我還沒死呢。」
「你就和別人摟摟抱抱了。」
我牙尖嘴利地把這句話還給他。
「陳培嘉,我還沒死呢。」
「你已經和無數個女人親親我我了。」
恰巧這個時候我的手機鈴響了,我拿出來遞給陳培嘉看。
上面是【該要錢了】四個大字。
關於要錢這件事,我從來不含糊,鈴聲一響接着就給陳培嘉打過去電話。
「給我轉錢。」
然後反反覆覆地查看銀行卡的餘額。
我的舞伴愣在那裏,然後結結巴巴地問我。
「祝明眉,這、這是你老公?」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總是盼着他死,結果他命太強了總也死不了。」

-9-
我成了我們這個圈子裏唯一一個連續獲獎的人。
捧着獎盃開車繞開陳培嘉追逐的路上,我接到了他們的電話。
「祝明眉,過來這裏給你慶祝一下吧。」
於是我便把車開向了朋友說的地方。
陳培嘉的車依舊窮追不捨地跟在後面。
在停車場的時候,他提出要送我回去,我拒絕了。
那輛載過很多女人的車子,我實在覺得髒。
捧着獎盃推門而入的時候,漫天的花瓣從頭上落下來。
所有人都在慶賀着我事業上的成功。
我曾見過這樣漫天飛舞的花瓣。
陳培嘉曾傾盡真心地追求過一個女人。
那天我和朋友約好了去打卡新開業的商場。
我停好車過去的時候,只聽到了朋友聲嘶力竭地質問。
「陳培嘉,你把祝明眉放在哪裏了?」
我急急忙忙地趕過去的時候,朋友剛從那個女人手裏搶過那個巨大的花束。
然後狠狠地砸向他們兩個人。
「一對見不得人的狗男女,也配如此光明正大地表白!」
散落的玫瑰花瓣落了一地,落在我的腳邊、我的肩膀甚至我的手中。
我隔着人羣看向陳培嘉,他始終都沒有看我,只顧着安慰受了驚嚇的新女友。
關於愛情這場博弈,我輸得徹徹底底。

-10-
陳培嘉隨後而來,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氣。
不明白他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鬧僵了以後,所有人都默契地不讓我和陳培嘉出現在共同的場合。
於是有人走上前試圖把陳培嘉趕出去。
「今日是爲了慶祝祝明眉得獎的,你懂事一點,想炫耀你的新女友挑個她不在的時候。」
陳培嘉語氣很平淡地說了兩句話。
「沒有新女友。」
「我也想爲她慶祝。」
那人說着不信,然後走出去看外面有沒有陌生的面孔。
我這纔想起來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到陳培嘉帶過來的那個愛看跳舞的女人。
陳培嘉一再保證會安安靜靜地坐着,強行留在了這場聚會場合裏。
那個獎盃被當做稀罕玩意,被好多人捧着細細觀賞。
這些年大大小小的獎項拿了不少,我成了他們嘴裏的完美女人。
有人笑着打趣我。
「祝明眉,到現在你還掛着陳培嘉太太的名號,真是有些委屈你了。」
所以我看向坐在角落裏沉默的陳培嘉。
「那我們找個時間把婚離了吧。」
他和最開始的時候一樣,始終不答應離婚這件事。
只是這次他沒有告訴我「你做夢」。
而是一直盯着我沉默不語。

-11-
這場聚會無非就是提起在直播間看到我跳舞的時候,講我漂亮精準的跳舞動作。
我以茶代酒和他們喝了好久。
結果推杯換盞中,最先喝醉的人是陳培嘉。
他突然跑過來摟着我的脖子,親暱地蹭着我的臉,喊我。
「明明,明明。」
我渾身起了一層冷汗,尖叫一聲急急忙忙地要掰開他的手。
他喝醉後力氣太大了,就連朋友們上來都費盡了力氣才把他從我身上拉開。
他看着我,嘴中始終喊着明明。
我想起了那天哭紅了眼睛的女人。
於是喊着朋友,「你們誰知道陳培嘉那個叫明明的女朋友。」
「給她打個電話讓她趕緊過來,告訴她陳培嘉找她呢。」
想來陳培嘉曾帶着這個女人見過他們,還真有人找到了那個明明的聯繫方式。
陳培嘉被他們囚禁在沙發的角落,等着明明的到來。
我跑去洗手間整理亂了的妝發和衣服。
我拿着溼巾一次又一次地擦過陳培嘉碰過的脖子和臉。
直到擦過的地方紅腫一片,我才放棄。
對於陳培嘉的厭惡,在這個時候到達了頂峯。
我突然想起來剛剛朋友隱晦提起的離婚。
在這一刻,和陳培嘉徹底割捨的慾望達到了頂峯。
哪怕是獲得更多的金錢,也已經無法讓我繼續維持這樣的關係。
我回到房間的時候,看到了正試圖靠近陳培嘉的明明。
那個女人靠得越近,陳培嘉越是鬧得厲害。
發瘋了一樣地要她滾開。
那個女人哭得更厲害了。
「陳培嘉,你好好看看,我就是明明呀。」
陳培嘉一再否定。
「不是你,你怎麼會是明明。」
於是我站在門口那裏,讓陳培嘉打電話讓其他的明明過來,別在這裏丟人現眼讓人看笑話了。
聽到我的聲音,陳培嘉立刻來了精神,衝破朋友們的阻擋站到了我的面前。
他盯着我紅腫的脖子和臉問我。
「這是怎麼了?紅成了這個樣子。」
「明明,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我替你報仇去。」
我側身躲過了陳培嘉想拉住我的動作。
然後站在那裏笑陳培嘉。
「你認錯人了,我不是明明。」
他卻開始痛哭流涕。
「你就是明明呀,你忘記我以前經常喊你祝明明瞭嗎?」
這場聚會我打算到這裏爲止了,於是走到桌子那裏把獎盃拿上要走。
陳培嘉追上來問我:「明明,你要去哪裏?」
我嘆口氣告訴他。
「陳培嘉,我這個人向來記仇,只記得這些年你怎麼傷害我,不記得從前你對我的好了。」

-12-
我和陳培嘉也不是一下子就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的。
第一次發現陳培嘉出軌的徵兆,是我在他的眼睫毛中發現的一小簇假睫毛。
那天他回來以後說累了,然後躺在沙發上閉目休息。
我忙完手裏的工作以後,想着給陳培嘉揉一揉太陽穴。
然後就注意到了那簇假睫毛。
我用手拿下來的時候,陳培嘉還喊了一聲疼。
我習慣種植睫毛,陳培嘉也沒有貼假睫毛的癖好。
所以我擰了陳培嘉一把,又在他的皺眉詢問中把那簇睫毛放在他的面前。
「陳培嘉,這是哪個女人的?」
那是陳培嘉第一次犯這樣的錯。
連狡辯都沒來得及做的時候,下意識地先做了道歉的事。
那個時候我提了離婚,他始終不同意。
我當晚就搬到了側臥室,和陳培嘉分房睡。
這件事拉扯到最後,我和陳培嘉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再也沒有搬回主臥室。
陳培嘉又在這樣的冷戰中遇到了新的感興趣的女人。
那天被朋友破壞了表白的晚上,陳培嘉怒氣衝衝地回到家來和我發了一通脾氣。
他對這次的女人上心了,字字句句都在譴責我破壞了他的精心籌劃。
我再一次提起離婚,陳培嘉始終不同意。
我問他不愛了何必糾纏呢。
他卻告訴我,「我沒興趣再結一次婚。」
「祝明眉,我給不了你愛情,但是我可以給你金錢。」
那晚我輾轉反側,翻來覆去地想如果通過訴訟的方式離婚,我能得到什麼東西。
算來算去始終不如陳培嘉提出的方案划算。
於是我答應了陳培嘉的要求,然後視他爲掙錢機器。
無論他再愛任何女人,只要他按時給我打錢,我都不會同他鬧了。
這些年,我對於陳培嘉的感情甚至都不如街邊的流浪狗有感情。
他突然提起遙遠的祝明明時代,我卻已經想不起來祝明明是哪年的事了。

-13-
我在第二天飛往了開民宿的那個城市。
朋友早早地做好了準備等着我,見到我的時候還在抱怨我昨夜臨時給她發要來的消息,害她慌慌張張地準備我愛喫的東西。
民宿館被她經營的很好,我坐在前臺那裏看着她忙忙碌碌的爲新來的客人做着登記。
忙完了以後又湊過來和我坐在一起。
脖子上的紅腫仍舊未消退,她摸了摸見我沒反應,然後問我。
「這是怎麼弄的?不像是傷到了。」
我笑了笑,喫了一口蘋果。
「沾了髒東西,狠狠地消了消毒。」
接着她又舊話重提。
「祝明眉,你打算什麼時候過來?」
「民宿館經營得很好,你可以來這邊生活了。」
這次我沒有拒絕,而是告訴她:「處理完那邊的事情我就過來。」
我一直在準備着在這個城市開一個舞蹈室。
只是這次比賽我準備了好久,完成它是我最近生活裏最重要的一件事。
如今生活的重心又重新放在開一間舞蹈室這件事上。
搬來這裏生活,已經近在咫尺了。
她激動地抱着我。
「太好了,你終於不用再見到陳培嘉了。」
原來她也覺得曾經那些躲避陳培嘉的日子,真的過得很艱難。

-14-
回去以後我又在舞蹈老師那裏見到了同款椰子水。
她指了指外面站着的人告訴我。
「祝明眉,我趕他走的時候,他告訴我他是你的老公。」
我扮演了好多年喪夫的角色就這樣被陳培嘉的突然出現破壞了。
她皺着眉看我,然後嘆口氣告訴我。
「他最近來了好多次,你和他好好談談吧。」
我放下手裏的東西走出去見他。
應該是隔了很多年沒有面對面坐着的緣故。
我感覺渾身不自在,於是用不耐煩的語氣催陳培嘉。
「有話快說,說完就趕緊走。」
他問起我到處說他已經死掉的事情。
我也坦白承認了做過這樣的事。
「我獨自一人生活,認真上班,下班後培養各種興趣愛好。」
「家裏的那條狗能陪我熬夜看電影,也能陪我一起喫飯。我偶爾也會參加朋友的聚會。」
「陳培嘉,我一直過着單身生活。」
「可我的戶口本上面寫着已婚。」
「我想不明白我過這種日子的原因,後來我明白了,我大概是喪夫了,所以纔會這樣。」
意識到我盼着陳培嘉死,是有一次陳培嘉打錢的時間延遲了。
我等到約定那天的凌晨十二點整,也沒有等來銀行卡進賬消息的時候。
我第一次躍躍欲試地給陳培嘉打了一通電話。
我想或許陳培嘉因爲某種意外死在了這個時間。
一聲、兩聲、三聲過後,陳培嘉的電話被接起。
然後我聽到了陌生女人的消息,說陳培嘉喝多了。
這真是一個讓人感到失望的壞消息。
我讓她把電話遞給醉酒中的陳培嘉。
陳培嘉剛喂了一聲,我就拿着計算器不停的摁着數字。
然後告訴陳培嘉,「打錢的時候記得把違約金給我打過來。」
他什麼都沒ṱû₈說,直接掛斷電話,然後不久錢就到賬了。
此後我經常利用錢到沒到賬,來猜測陳培嘉這個月有沒有遭遇不測死去。
直到現在,我的希望次次落空,真是可惜。
我沒想到陳培嘉會突然和我提起改變現狀的想法。
他那樣認真地告訴我,「祝明眉,我斷了外面的所有關係,和你好好過日子怎麼樣?」
他的轉變來得太快太突然,我想不到理由。
於是問他,「陳培嘉你不想給我錢了?」
他又非常大度地告訴我,「錢我會給你更多,然後把愛也給你。」
我突然想起那天陳培嘉摟着我的時候,我感受到了密密麻麻的噁心。
他這個人骯髒到我根本不想和他有過多的接觸。
我笑他。
「我這裏又不是垃圾回收站,你給我愛做什麼?我又不稀罕。」
起身離開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陳培嘉第一次犯錯向我坦白的時候告訴我,那個時候的新鮮刺激打敗了倫理道德。
所以兜兜轉轉到最後,這麼些年陳培嘉流連花叢還能想着回頭。
不過是因爲他玩夠了,然後開始後悔了。

-15-
我在第二天就給陳培嘉快遞過去離婚協議書。
他收到快遞以後給我打了一通電話。
語氣裏滿是質疑。
「祝明眉,你不想要錢了?」
看來我這幾年拿着錢乖乖地消失在他的世界裏,給他造成了我愛錢的假象。
既然他能拿着錢讓我不愛他,那也能拿着錢讓我繼續愛他。
只是他從來不懂,我那個時候的妥協不過是因爲他一句只要我不打擾他,他也不會打擾我。
我就想後面怎麼都是一個人過日子,陳培嘉願意給我錢花,何樂而不爲。
此後他過他的瀟灑日子,我過我的瀟灑日子。
如果陳培嘉不和我上演幡然悔悟的這一幕,這種互不打擾的日子我也許可以堅持一輩子。
盼着陳培嘉死在我的前面,一直到現在都是我的期望。Ťü₍
陳培嘉對我毫不關心的日子裏,我靠着他給的錢積累了一筆不小的財富。
從前的時候尚不覺得過這種貌合神離的日子委屈。
如今陳ŧüₜ培嘉重提舊愛,我第一次迫切地想要恢復單身。
離開陳培嘉,成了重中之重。

-16-
知道陳培嘉鋪張浪費地搞複合儀式是通過朋友的通風報信。
陳培嘉的突然回頭在我們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所以他打來電話的時候,剛開口說一個字便忍不住笑出聲。
直到嘗試了幾次都還是忍不住的時候,就開始放肆大笑。
我問他:「這是遇到什麼好事了?笑成這個樣子。」
他的聲音仍舊帶着笑意問我:
「祝明眉,你知道陳培嘉後悔了嗎?」
說完他又開始笑個不停。
他提起陳培嘉最近喝了酒朝着他們喋喋不休地提起我們的過去。
所有人都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看他在那裏講起我提離婚這件事。
他總想不通,我爲什麼不能被錢收買。
關於我在異地他鄉購買房產創業這件事,其實他們都知道。
只是所有人都沒有和陳培嘉提起。
或者說根本沒有和陳培嘉提起的機會。
陳培嘉最猖狂的時候,都特別討厭和我出現在共同的場合。
因爲他新帶來的女朋友見到我會彆扭。
可越是這樣,陳培嘉就越要在我面前上演恩愛戲碼。
我在這場見錢眼開的婚姻協議裏最得意的一點,是我很快從這段感情裏抽離出來。
不愛陳培嘉以後,他做什麼我都覺得他像馬戲團的猴子一樣,在給我表演節目。
所以後來的時候朋友都默契的不讓我和陳培嘉出現在共同的場合裏。
他這次打來電話依舊是通風報信。
「陳培嘉現在正張羅着佈置屋子呢,說明天要向你求和。」
「祝明眉,別接他電話,也別來。」
ťů³就像陳培嘉變成了人渣以後,他們也是勸我。
「祝明眉,別愛他了。」
「愛他的錢也行,總比愛這個人強。」
於是我越來越不愛陳培嘉,越來越愛錢。

-17-
第二天的情況甚至被他們給我做了即時播報。
陳培嘉確實給我打了幾通電話,我始終沒接。
然後就是託那些朋友打過來的電話,我也沒接。
可他們依舊能自導自演地走到屋子裏告訴陳培嘉。
「我已經打給明明瞭,應該一會就到。」
等待的間隙裏我看到了他發過來的幾張照片。
確實佈置得很隆重。
陳培嘉總是這樣,喜歡的時候就會挖空心思來討你的歡心。
只是陳培嘉始終不瞭解後來的我。
我已經過了能輕易被一件漂亮的連衣裙收買的年紀了。
放在桌子上的椰子水其實我後來的時候沒有再喝過。
擺放在中間碩大的花束在我這裏象徵的不是愛情,而是婚外情。
這樣看似隆重卻不用心的複合儀式,在我這裏甚至連一分的分數都得不到。
我回了一句。
「差評。」
那邊也很快回過來。
「我覺得也是,差勁極了,沒有一個人說好看。」
結果在十分鐘後就有人來打臉。
他們故意曲解了陳培嘉嘴裏的明明。
把上次那個明明叫了過來。
推門而入的一瞬間。
是所有人看好戲的鴉雀無聲,陳培嘉的目瞪口呆以及明明的喜極而泣。
陳培嘉什麼都還沒做,明明就說:「我願意。」
然後迎來陳培嘉冷漠的一句。
「怎麼又是你?」
在場的人開口解釋:「陳培嘉,你不是說你愛明明嗎?」
「所以我把她給你叫過來了。」
在陳培嘉的求和裏,他始終在追憶往昔。
回憶裏他和祝明明恩愛甜蜜。
只是所有人想起的都是他帶着這個明明秀恩愛的場景。
所以沒人想真正助他一臂之力。
倒是想出了這麼一招渾水摸魚的把戲。
這場鬧劇的最後是兩個人的決裂。
決裂的過程互相說着最難聽的話捅着對方刀子。
曾經喜歡的時候,他們之間把這段不道德的感情叫做衝破禁忌。
如今陳培嘉指責對方能愛上有婦之夫的會是什麼好人。
明明也罵他,有了太太還想有情人的能是什麼好東西。
這個時候明明也已經想明白陳培嘉要求複合的是誰了。
於是嘲諷陳培嘉爛人想喫回頭草。
她聲嘶力竭地詛咒陳培嘉不能得償所願。
換來的是陳培嘉用力地把花束砸在她的身上,叫她閉嘴。
亂花飛舞中,我見證了陳培嘉感情的起起落落。
朋友沒有再講後面的事,只是告訴我……
「趁着心情好,睡個好覺吧。」

-18-
我不打算和陳培嘉做過多的糾纏。
所以我快速地整理着這邊的一切,打算提前去那邊的城市生活。
Ṫû⁻我聽朋友說起陳培嘉有向他們問起我的新住址。
朋友都是統一的口徑,「不知道、不清楚、不瞭解。」
「陳培嘉,你不是說不想看見祝明眉嗎?所以她就不來這裏了。」
陳培嘉有去原來的公司找我,卻得知我已經辭職的消息。
去那個舞蹈室的時候,舞蹈室的老師已經不能再給陳培嘉好臉色了。
能讓一個女人寧願背上喪夫的名聲,都不願意提起的男人能是什麼好人。
那些被擱置起來的椰子水,老師提起來要還給陳培嘉。
結果袋子破了,椰汁水散落一地。
老師越撿越生氣,最後一瓶一瓶地朝着陳培嘉狠狠扔過去。
我知道她在氣什麼。
我有一次跳舞的時候扭傷了腳,疼得滿頭是汗,一個人要獨自去醫院。
她非要送我去,在我說一個人能行的時候,怪我逞能。
也是這次去醫院的路上,她和我談起陳培嘉。
「祝明眉,既然他已經死了,那你考慮再找一個吧,起碼能在這個時候照顧你。」
結果該死的人沒死,只是找了陳培嘉他也不會管我而已。

-19-
我在離開的前一晚見到了陳培嘉。
朋友點名要這家的小喫,要我明天給她帶過去。
買完離開的時候,我聽到了陳培嘉喊我的聲音。
然後我看到陳培嘉快步走上來和我打招呼。
「祝明眉,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
他抬頭看了看那家店的招牌。
「原來你現在愛喫這個了。」
陌生過後的強行熟悉讓人感覺不適。
我出言打破陳培嘉極力維持的和平假象。
「陳培嘉,別這樣。」
「你這樣走上來打招呼遠不如對我視而不見讓我感到舒服。」
他沉默不語, 氣氛又在一瞬間降到冰點。
卻又在我起身離開的時候拉住我的手。
我喊他放開,他仍舊緊緊抓着不放。
他面露焦急,語氣慌張。
「祝明眉,我們現在再談談,不然我不知道下次再遇到你是什麼時候了?」
曾經的時候, 他用金錢把我推開他的身邊。
結果我走得越來越遠, 他開始抱怨不能輕易找到我了。
我們甚至沒有找一家店坐坐, 就站在街邊的大樹下談談。
陳培嘉不再執着於短時間內和我恢復關係。
他始終放不下這段感情,於是加大了籌碼來維持這貌合神離的婚姻。
他怕我不同意,於是一再向我保證。
「我會盡量少出現在你的面前。」
我也不在意他這句話的真假,反正明天我就要去往別的城市生活。
一瞬間這段關係又回到了讓我最舒服的時候。
我過着單身生活, 陳培嘉每個月按時給我打更多的錢。
我點頭答應的時候, 看到陳培嘉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20-
定居這裏的第二個月,我的舞蹈館已經成功開業一個星期。
練舞休息的間隙, 一個小學員走過來摸着我身上的連衣裙, 然後止不住地連連誇讚。
「明眉老師的裙子真好看。」
然後我收到了朋友發過來的消息。
「陳培嘉這陣大概魔怔了,總是守着一家小喫店不走。」
「大概愛上了一個嘴饞的女人。」
我卻突然想起來陳培嘉那天認認真真地盯着那家的招牌, 然後讀出來它名字的樣子。
我就知道他當時說的儘量減少出現在我面前的次數這句話是假的。
他還是做好了一點一點縫合我們之間裂縫的準備。
這兩個月陳培嘉的錢都會按時打過來,他沒有通過任何方式來試探我現在的情況。
反正我們現在離得山高水遠, 他做什麼我也看不到。
至於破鏡重圓這件事, 無論他做什麼根本沒有半點機會。
兩年後的打款日, 陳培嘉沒有按時打錢過來。
我在過了十二點的凌晨給陳培嘉打了一通電話,始終沒人接。
然後我又開始抑制不住地瘋狂亂想。
陳培嘉死去的這個念頭又開始在腦海中瘋狂跳躍。
我試探性地給朋友發過去消息,詢問陳培嘉的去處。
那邊很快回過來消息, 告訴我什麼事都沒有,他幫我催一催陳培嘉儘快給我打款。
我在第二日終於收到了打款。
然後又搖頭嘆氣,靠意念殺死陳培嘉這件事根本沒用。
半個月後的某一天,我收到了朋友給我發的快遞。
我打開看才發現裏面是陳培嘉填好的離婚協議書。
在很突然的一天,我什麼都沒有做,陳培嘉就同意離婚這件事着實讓人意外。
所以我給朋友打過去電話。
語氣裏帶着興奮地問他。
「陳培嘉怎麼突然想通了?」
他的語氣平平淡淡的,聽起來沒有任何感情。
可他卻告訴了我一個重磅消息。
「祝明眉,陳培嘉死了。」
我想問問這是怎麼回事,可能是盼得太久了,所以脫口而出的是,「是嗎, 那真是太好了。」
陳培嘉生病這件事發生在一年前, 反反覆覆地發燒,等確定的時候就已經是不治之症。
陳培嘉倒是看得開,只是特意囑咐所有人不要告訴我。
我這才知道陳培嘉第一次沒能按時打錢的時候正陷入昏迷。
接到我電話催債的時候,他們正等在手術室門外。
陳培嘉醒過來的第一件事,也是拿過手機給我轉錢。
朋友在電話裏告訴我陳培嘉立了遺囑,把所有財產全都給了我。
和我當時預想的情況一模一樣。
陳培嘉死了以後,我就霸佔了他的全部財產。
如今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舞蹈室來上課的小學員興奮地喊我。
「明媚老師,你快看看,我這身衣服好不好看?」
我扭頭看,發現她定製了和我同款的連衣裙。
我笑着點點頭,「真好看,晃得我眼睛疼。」
她的媽媽走過來敲了敲她的小腦瓜。
「不是告訴你了, 不是明媚老師,是明眉老師。」
小學員堅持喊我明媚老師。
於是她的媽媽笑呵呵地告訴她。
「那就祝明眉老師明媚。」
陰了許久的天突然放晴,一切就這麼好起來了。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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