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微漾

情人節和男友出去過夜,網上下單了一些必需品。
來送外賣的,是他勤工儉學的前女友。
「陳漾,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她盯着凌亂的房間,眼眶都紅了。
陳漾護着我,語氣平靜:
「周茹,我有必要再提醒你一遍,我們已經分手 108 天了。」

-1-
周茹的眼淚,似乎一瞬間就掉了下來。
我從陳漾身後抬起頭,不小心與周茹的視線對上。
我能看清她眼裏濃濃的嫉妒和不甘心。
我知道她,陳漾那個貧困生前任。
幾天前,周茹找到我,傲慢又篤定地說,
「陳漾在我面前就是一隻舔狗,你信不信,只要我願意,這個情人節他就會爬過來找我複合。」
而現在,陳漾摟着我,指着地上剛纔被周茹不小心踩倒的玫瑰花:
「這些花是我買給我女朋友的情人節禮物,999 朵,一共 9999 塊。」
周茹咬着嘴脣,一臉倔強,「我會賠給你的。」
「靠你五塊錢一單的外賣賠嗎?」
周茹頓時臉色煞白。
她是我們學校出了名的貧困生,連學費都是靠兼職一筆一筆掙來的,一萬塊對她來說,不亞於一筆鉅款。
「你給我一個月,一個月後我一定——」
「我沒那個耐心,三天內如果還不了錢,我會報警。」
我看着陳漾冷漠的側臉,不自覺有點恍惚。
陳漾剛追我的時候,靠着創業分紅的獎金買了一輛新車。
帶我去兜風的時候,不小心被一個外賣員蹭到了。
對方是個聾啞人,發生事故也只是因爲助聽器不小心掉了。
因爲要賠的數額不小,外賣員幾乎要嚇哭了。
陳漾卻淡淡地比劃說,「我可以走保險,你走吧。」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陳漾會手語,也是第一次對陳漾這種富二代改觀。
相處下來,我發現陳漾雖然看上去高冷,但待人待物都很寬容。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他態度如此惡劣地對待一個女生。
儘管周茹臉色難堪,護着我的陳漾卻始終神色自若,
「還不走,是想留下來欣賞我和女朋友親熱嗎?」
周茹哭着跑開了。
可我沒有忽略,陳漾盯着周茹的背影,似乎有些失神。

-2-
但他露出異樣的時間太過短暫,短暫得讓我以爲是錯覺。
他把小藍盒扔到牀邊,繼續親我。
「這麼不專心,在想什麼?」
陳漾的呼吸像是一把羽毛扇,若有似無地拂過我的皮膚,帶來酥麻感。
我一向無法抵抗陳漾的親吻,可想起周茹,又漸漸恢復了幾分理智,艱澀地問出聲:
「爲什麼你清楚地記得和周茹分手的天數……」
不是幾個月,不是幾年,而是 108 天。
陳漾頓了頓,呼吸微沉:「我只是記性好。」
「是嗎?」
我抿了下乾澀的脣,輕聲問他,「那你還記得我們是哪一天在一起的嗎?」
陳漾卻像是被問住了,一瞬的沉寂後,他伸手用指腹在我臉上蹭了一下,
「許夏,我以爲你跟那些愛爭風喫醋的女生不一樣。」
看着陳漾微微慍怒的眼神,我忽然想起,答應陳漾追求那天,室友告誡我不要陷太深:
「陳漾那樣階級的人,我親眼看到他陪周茹去兼職發傳單,跪下來給周茹穿鞋。你覺得你能代替周茹在他心裏的地位嗎?」
心臟彷彿一瞬間被捏緊,我有些僵硬地推開他。
陳漾笑了,有些稀奇,「真喫醋了?」
「我和她真的是過去式了,我現在喜歡的是你。」
看我還是不說話,陳漾嘆了口氣,「如果你後悔了的話,我不勉強。」
我不是傻子,看不出他的以退爲進。
見他穿上衣服作勢要走,我攥緊拳頭,沒有阻攔:
「陳漾,我很喜歡你,也想和你更親密一點,但我有自己的底線和驕傲。」
「我沒有談過戀愛,但也知道,心裏騰乾淨纔是對下一任的真正尊重。我們先冷靜一段時間吧。」
陳漾怔了怔,目光似乎有些動容,還要說什麼,他的電話突然響了。
接通電話,陳漾的臉色幾乎是一瞬間就變得很難看。
「是周茹的室友,說她在路上出了車禍。」

-3-
看到陳漾臉上難以掩蓋的焦急和擔憂,我知道他一定會去找周茹。
所以我沒再多說,強壓着心底的酸澀,掩飾性地拿起衣服去浴室洗澡。
冰涼刺骨的冷水從頭頂傾瀉而下,猶如寒冬臘月裏被扔到冰窖,徹骨的寒意瞬間蔓延全身。
可我的心比身體還要冷。
幾天前,我被人故意從教學樓上潑了一桶冰水。
渾身溼透,曲線畢露。
有人起鬨:「看她那樣,難怪勾得陳漾找不着北。」
「說不定是故意爲了氣周茹呢。」
那時周茹的室友也在,她傲慢又諷刺地看着我:
「你知道陳漾爲什麼追你嗎,那天周茹發了一個跟其他男生喫飯的視頻,僅陳漾一個人可見,那條視頻被瀏覽了一萬遍。」
我不會因爲旁人三言兩語就質疑伴侶真心,也不會凡事都憋在心裏內耗自己,回頭就去問了陳漾。
他很認真地告訴我:「我沒有看到那個視頻,我喜歡你,是因爲你就是你,跟任何人無關。」
當時我信了。
但今天周茹出現後,我不確定了。
沒想到等我洗完出來,陳漾還沒走。
「怎麼看傻了?你不會以爲我去找周茹了吧?」陳漾笑着走過來,敲了敲我的腦袋。
我呆呆地望着他,下意識點點頭,卻又馬上搖搖頭。
「周茹只是腳有些骨折,沒什麼大礙。我把她出車禍的事告訴了她輔導員,讓他聯繫她的家長,我沒有去醫院照顧她的義務。」
陳漾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臉上,緩慢地眨了眨眼睛,臉頰在我掌心輕輕地蹭着。
這是一個帶有撒嬌又有點討好意味的動作。
「許夏,今天是情人節,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留下來陪你。」
我被陳漾拉着重新躺回了牀上。
但他只是從後面抱住我,大掌裹住我的雙手,輕輕揉捏着:
「我知道你還沒有真正準備好,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睡吧。」
感受到掌心傳來的滾燙溫度,我有些感動,又有點……失落。
很晚我都沒有睡意,轉過身看陳漾,他似乎快要睡着了。
我無意識地伸出手,摸他的鼻樑,眉峯,側臉……
他皺了皺眉,似乎嘀咕了一句,「周茹,別鬧。」
窗外,一聲驚雷閃過。
我愣愣地看着陳漾,一時竟無法確定剛纔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整整一晚上,思緒紛雜,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着的。
後半夜,我再次被雷聲驚醒。
下意識摸了摸旁邊,只感受到一陣冰涼。
一股涼意瞬間襲來。
我才後知後覺,陳漾不見了。
心在一瞬間慌亂起來。
我給他打了無數個電話,發了無數條消息。
可他,都沒有任何回應。
到最後,我死死盯着手機屏幕,眼裏的淚漸漸積攢,明明不想哭,可眨一眨眼,眼淚就自己跑了出來。
隨之而來的是一條匿名短信。
「我害怕打雷,所以他來陪我了。」
還有一張陳漾趴在病牀邊睡着的照片。
他像是走得很急,往日那樣注意穿着打扮的人,衣領最上面那顆釦子都沒扣好。
頭髮也溼漉漉的,應該是冒着大雨趕過去的。
原來,他還是去找周茹了。
「他說今晚沒碰你,你不會真以爲是對你的尊重吧。」
「男人面對自己心愛的女生都是忍不住的,你不知道吧,那時候我和陳漾……」
我再也不想看下去,把這些話全部截屏發給陳漾後,摁滅了手機。
很久很久,都沒有陳漾的消息傳來。

-4-
離情人節已經過去快一個星期了,陳漾還是沒有來找過我,也沒有和我解釋一句。
聽說,他和周茹都請了一個星期的假。
學校很多人都說,在醫院看到了陳漾和周茹。
漸漸就演變成,陳漾甩了我,和周茹複合了。
我和室友走在路上,也有人在我背後竊竊私語。
「太好笑了,聽說情人節那晚兩人準備那啥呢,周茹闖了進來,沒想到陳漾直接拋下她,跟着周茹走了。」
「你怎麼知道的?」
「周茹都發朋友圈了。現在誰不知道這件事啊。」
「好丟臉啊,我要是許夏,自殺的心都有了。」
室友看不過去,朝他們吼道,「你要想死前面就是人工湖,別帶上我們家許夏。」
又斟酌了許久,她才小心翼翼地對我說,
「許夏,你別聽他們胡說,一個男人而已……」
我搖搖頭,想讓她放心,卻聽見有人喊道:
「快看,陳漾和周茹回學校了!」
我下意識看過去,陳漾正攙扶着拄着柺杖的周茹,一步一步朝這邊走過來。
很溫柔,很緊張的神情。
他從來沒用這種眼神看過我。
心臟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似乎是察覺到我的注視,陳漾朝我看了過來。
這時手機突然收到了我爸的消息。
我避開陳漾的眼神,拉着室友快速離開了。
他似乎在後面喊了一聲我的名字。
我走得很快,沒有絲毫停留。
室友攥緊拳頭:「對這種渣男賤女,就應該衝上去一個左勾拳一個右勾拳,你怎麼還跑了。」
我跟室友解釋:「我爸突然來學校了,他現在在校門口,有點不方便,我必須先去安頓好他。」
室友是知道我爸的情況的,連忙跟着我一路小跑到了校門口。
卻剛好看到我爸被一個男生推倒在地。
「死啞巴,你知不知道我的跑鞋多少錢,弄壞了你賠得起嗎?別比劃了,老子又看不懂。」
那個男生還要動手,我衝過去擋在我爸面前。
我爸看到我,頓時激動起來,隨後想到什麼,眼神變得愧疚,就連比劃都帶着小心翼翼,
「夏夏,爸爸給你添麻煩了。」
我搖搖頭,看了眼那個男生鞋子上的污漬:「多少錢,我賠。」
「你就是那個被陳漾丟在酒店的許夏?」
男生輕佻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ṱű₋,「這麼漂亮,陳漾竟然也捨得。」
「實話跟你說,我這雙鞋是我爸剛從專櫃買回來的,五萬九。」
我爸臉色煞白,比劃道:「我們哪有那麼多錢啊,你妹妹手術費還沒湊齊。怎麼辦啊夏夏?」
我看着我爸蒼老無助的臉,心一點點揪起來。
我和妹妹都是ṱŭ⁰被他收養的,要不是他,我們早就凍死在被親生父母遺棄的那個大雪天了。
有同學忍不住出聲:「你要不要臉啊,明明剛纔是你自己不看路撞上人家叔叔,叔叔的雞蛋灌餅才掉在你鞋子上的。」
男生哼了一聲:「我的鞋子被他弄髒了是事實。大家可是都看見的,難道想抵賴?」
他盯着我,似笑非笑:「這樣吧,你陪我一晚上,我就不要這個啞巴賠錢了。」
「許夏你不要聽這頭畜生胡說,他分明就是想訛你!」
我腦子也很亂,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對男生說:
「報警吧。該我們承擔的損失我們不會逃避,但如果真的是你自己撞上來的,你也必須承擔一部分責任。」
見我真的要打電話報警,那男生卻怒了,直接打掉了我的手機,甚至揚起手掌不由分說朝我的臉劈了過來。

-5-
一隻手突然出現,攔住了他。
「陳漾?!」那男生的氣勢瞬間下去一大半,「你不是……都甩掉她了嘛?怎麼……」
陳漾掃了眼那男生的球鞋,冷嗤一聲,「五萬九的假貨嗎?我還真是第一次見。」
見那男生臉色發白,心虛得說不出話來,室友鄙夷地對他比了箇中指:
「原來是假貨啊。我ţų²說怎麼不敢去警局呢。」
陳漾一點點攥緊他的胳膊,輕悠悠的聲音帶着點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你剛纔說讓我女朋友陪你幹什麼,再說一遍,我沒聽見。」
「錯了,我錯了漾哥。這球鞋我是從廣州買的,199 包郵,我剛記錯了。不是專櫃買的那雙。我也沒有對嫂子說過什麼話,您聽錯了。」
「許夏。嫂子,我錯了,我跟你道歉。叔叔,我錯了,我不該故意撞你。」
我爸是個老好人,他小心翼翼地從褲兜裏拿出一百現金,比劃道:
「這件事我也有責任,賠你一半。」
又對陳漾說:「謝謝你,要不是今天有你,我們都——」
怕陳漾看不懂,我爸急得讓我轉述。
陳漾笑了笑,熟練地用手語比劃道:「叔叔,我是您女兒的男朋友,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見我要出聲反駁,陳漾認真地說:
「許夏,待會兒我會跟你解釋。現在我們先把叔叔安頓好。好嗎?」
我也不想在大庭廣衆下跟他說這些私事,默認了。

-6-
將我爸暫時安頓在校外的酒店後,室友提出有事先回去,我和陳漾走在回學校的路上。
「叔叔來學校,是爲了你妹妹做手術的事,是嗎?」
他遞給我一張卡,頓了頓:「密碼是我們剛在一起那天的日子。」
我垂下眼皮:「上次我參加競賽的獎金過兩天就到,剛好夠我妹妹的手術費。謝謝你的好意。」
「夏夏,我們是男女朋友,你沒必要跟我那麼客氣。」
「陳漾。」我抬眼看他,很平靜,「情人節那晚我們就已經分手了。」
「我可以解釋的,許夏。」
「解釋什麼?」我面色諷刺地看着他,「解釋你爲什麼要半夜去找周茹,還是解釋你微信整整一個星期杳無音訊卻在醫院照顧周茹?」
「周茹給我發挑釁短信的時候你在哪裏?所有人都嘲笑我被你扔在酒店的時候你在哪裏?那時候你沒有解釋,現在解釋又有什麼意義?」
今夜熱得一絲絲風都沒有,燥氣無孔不入地鑽入每個細胞,不必生火已是沸騰。
想起這些天遭受的白眼和嘲笑,想起被陳漾故意斷聯後的患得患失,我的眼睛頓時蒙上一層霧氣。
不想再多說下去,飛快抹了把眼睛,轉身就走。
卻被陳漾攥住手臂。
「當時我和周茹分手,是因爲我媽不同意我和她在一起。她收了我媽的一筆錢,卻不想放棄榮華富貴,趁着我帶她回家參加我哥生日宴的時候勾搭了我哥。」
我轉過頭,驚訝地看着他。
陳漾睫毛微顫,語氣微涼:「我哥小時候生了一場大病,不會說話,這也是我會手語的原因。」
「她以爲我哥是啞巴,我媽就會放寬標準,同意他們在一起。真是天真。」
陳漾臉上幾乎沒有任何表情,只可以看到手指微微蜷縮,順着縫隙來回摩挲。
「那天是我哥的生日,所以我清楚地記得和她分手的日期,我恨她,更恨我哥。」
難怪,那晚他會這麼針對周茹。
「情人節那晚我不是故意丟下你,也沒有去看周茹。」
「是我媽把我騙去了醫院,她不想我和我哥再針鋒相對下去,竟騙我說我哥出事了,想讓我們把話說清楚。」
「當時看着我哥蒼白的臉色,我有那麼一瞬間想原諒他。」
「那晚我守着我哥睡着了,周茹應該是躲在門口,那張照片估計也是這麼拍下的。」
「後來我發現真相,還是跟我哥大吵了起來,甚至動了手,我哥也把我手機摔壞了。」
「我又淋了雨,生了一場大病。」
他說得很認真,從神情上也看不出一絲心虛:
「直到一個星期後我才登上微信,知道你給我發的那些消息。我想回復,卻發現你已經把我拉黑了。」
「可今天,你是和周茹一起回來的。」
甚至還那麼親密地攙扶着她。
陳漾沉默了一會兒,眸底湧上點點懊惱和悔意,「這個真的只是湊巧。」
「當時周茹從我身邊經過,摔了一跤。我下意識扶了她一下。直到我看見了後面的你,才知道她是故意的。」
陳漾的瞳孔在路燈中微微一縮,垂在身側的手也不自覺握緊:
「許夏,我沒有騙你,那個時候,不管是周茹,還是其他人,我都會扶的。」
「信我,好不好?」
看着他漆黑的眼睛,我的心很亂很亂。
說沒有一絲動容是假的。
可我無法忘記,陳漾對周茹下意識的特別。
他看到她出現,會下意識生氣;看到她跌倒,會下意識去扶。
甚至那晚他下意識呢喃的那句「周茹,別鬧」……
下意識的反應,最真實,也最傷人。
看我沉默,陳漾微微有些失望,但還是勉強笑着說:
「我不逼你,現在很晚了,我先送你回宿舍。」

-7-
第二天我接我爸從酒店裏出來,打算送他回家。
卻發現一路都有很多學生對我們指指點點。
室友第一時間發來微信:「快看學校貼吧,你和叔叔被人掛了!」
我點開室友分享的鏈接,一瞬間火氣就湧了上來。
帖子竟造謠我和我爸有不正當關係,表面是父女,暗地裏我是我爸的童養媳,說我是爲了脫離我爸才勾搭上陳漾。
甚至還放出一張我和我爸擁抱的照片,不知道從哪個角度拍的,竟顯得真的有幾分曖昧。
帖子裏還說,那天爲難我爸的那個男生是我找來ṭű₍的,就爲了讓我爸知難而退。
更可笑的是,那個男生還在帖子下留言作證:
「我確實和許夏演了那出戏,只是沒想到陳漾會突然出現。」
因爲內容過於狗血勁爆,很快就被同學頂到了熱度第一。
等我看完帖子,陳漾也趕了過來。
那些人看到陳漾出現,說得更大聲了:
「看不出來啊,許夏有這樣的心機。」
「比起糟老頭,是我也會選擇陳漾這個年輕大帥哥啊。」
「只是可憐了陳漾,竟然喜歡上一個被糟老頭睡爛了的女人。」
陳漾卻只是堅定地看着我:「許夏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我的心似乎微微動了一下。
直到周茹的突然出現。
「陳漾,你就那麼相信她嗎?」
陳漾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慢慢地說:「不相信我的女朋友,難道相信你嗎?」
周茹臉色微微慘白,倔強地瞪着他。
「如果我說,你媽之所以不同意我們在一起,是因爲許夏,你還會相信她嗎?」
陳漾眉心轉瞬即逝地蹙了下,還要說什麼,周茹卻直接甩出一本日記本。
「這是許夏的日記,她自己在上面寫,她爲了得到你,偷偷給你媽寄了幾張她 P 的我和別人在一起的照片!一切都是因爲她許夏!」
陳漾猛地看向我。
質問、懷疑、憤怒的眼神。
「這件事,你有做過嗎?」
「這些照片是我寄的,但是是因爲……」
我還沒說完,一個重重的巴掌甩了過來。
「許夏,你真令人噁心。」陳漾失望地、冷冷地看着我。

-8-
火辣辣的痛感清晰地從臉部傳來。
我下意識捂住臉,有一瞬的發懵。
我爸第一時間來查看我的情況,憤憤看向陳漾,比劃道:「夏夏不會做拆散你們的事,我相信她一定有理由。你爲什麼不聽她把話說完呢?」
陳漾似乎也怔住了,複雜地看着我,動了動脣,像是要開口,卻又什麼也沒說。
我沉默又諷刺地和他對視。
好像一直都是這樣。
只要涉及到跟周茹有關的事,他就會失去平時所有的冷靜和理智。
「夏夏,你沒事吧!」室友這時也趕了過來,她一把奪走周茹手裏的日記本,「這不是夏夏的日記本嗎,怎麼在你這裏?你偷的?」
周茹眼裏閃過一絲心虛,但馬上又理直氣壯起來:
「你不要幫她轉移話題,許夏剛纔自己也承認了,是她給陳漾的媽媽寄了那些照片,我和陳漾纔會分手的!」
圍觀的同學也跟着附和:
「是啊,這可是她親口承認的。」
「許夏就是一個心思深沉的女人,何漫,你別給人家當槍使了。」
室友還要反駁,被我攔住,我沒有多餘廢話,直接撥通了一個號碼,開啓免提。
電話接通,那邊傳來一個女聲,「是小夏嗎?」
聽到這個聲音,身旁的陳漾明顯身體微僵。
「阿姨,上次我在餐廳看到了您遺漏的包,後來我找到餐廳經理,要到了您的聯繫方式,才把包給您寄過去。您還記得這件事嗎?」
「記得啊。那個餐廳經理和我認識,還跟我說你是個善良又謹慎的孩子,說你怕後續扯皮,甚至從頭到尾沒有打開過包,當着經理的面下單快遞,直接同城給我寄了過來。
阿姨還特意給了你紅包想感謝你,你都沒有收。所以後來知道是你和阿漾在一起,阿姨還挺欣慰的。」
我看向臉色微微泛白,似乎已經猜到一切的陳漾,接着問:「我想問您,當時包裏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嗎?」
那邊沉默了會兒,嘆氣說:「阿姨也不怕你笑話。當時阿姨找了私家偵探調查周茹,就是阿漾前面那個,裏面是她和好幾個富二代糾纏不清的照片。」
「阿漾那孩子總以爲我是因爲周茹的家世纔不同意他們在一起,可他也不想想,他爸媽我們都是從窮人一步一步打拼過來的,要不是周茹人品實在不行,我們怎麼可能會反對?」
陳漾的媽媽說完,周茹臉色大變,心虛不安地看向陳漾。
而陳漾似乎都要站不穩了。
我平靜地看着他,繼續問:「阿姨,其實你也找人調查過我是嗎?」
那邊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的語氣:「小夏你別生氣,都是你叔叔,被周茹嚇怕了……但你這孩子行得正坐得直,家世又清白,你的父親和妹妹也都是善良又老實的好人,阿姨和叔叔真的很高興阿漾眼光終於正常了一次。」
掛完電話,人羣有一瞬的寂靜,大家面面相覷。
「這還有什麼好說的,豪門的背調可是你祖宗十八代都能給你扒下一層皮來。」
「這麼說,許夏被人造謠了?她和她爸沒有不正當關係?」
「可不是,人家可是豪門嚴選,連陳漾爸媽都滿意得不得了,怎麼可能真的跟養父有染。」
「也是,要是許夏真的有什麼,哪還輪得到我們批判,陳家早出手了。」
室友也眼尖地從人羣裏揪出了當時爲難我爸的那個男生,「還想跑?快說,是誰讓你污衊許夏的?」
那男生見大勢已去,很快就招了:「是周茹!」
「她問我要不要報復許夏,還說觀察過許夏的微博,知道她有記日記的習慣,讓我偷走了許夏的日記本,還找人模仿她的字跡在日記本里添油加醋,這個匿名帖子也是她發的!」
此言一出,衆人譁然。
室友悠悠地開口,陰陽怪氣:「哎呀,到底誰纔是被當槍使捏?」
「瑪德,周茹賤不賤啊。」
「其實我以前聽人說,周茹不僅跟好幾個富二代有染,還勾搭上了陳漾的親哥哥,以前我還不信,現在看來是真的。」
「那陳漾剛纔還爲了周茹打許夏?真是不長記性啊。活該被綠!渣男賤女鎖死吧!」
面對衆人鄙夷嗤笑的眼神,周茹眼睛紅了,慌慌張張地去拉陳漾的胳膊:「阿漾,你聽我解釋……」
卻被陳漾一把推倒在地。
我冷漠地看着這一切,撥通報警電話。
「周茹,我已經報警了。你在網上造謠我和我父親,煽動輿論網暴我,造成了一定的傳播範圍,你是個成年人,理應付出代價。」
周茹臉色慘白,癱軟在地。
而後憤憤地瞪着我:
「許夏,我輸了,但你也沒有贏!我告訴你,就算我給他戴綠帽,就算我和他哥哥在一起Ṭṻ₃,陳漾心裏最愛的還是我!」
「你閉嘴!」陳漾大聲呵斥,冷漠又厭惡地看着她。
周茹被他吼得一怔,淚水在眼Ṱũ̂⁾眶裏聚集。
許久,她慢慢地開口,言語銳利又諷刺,「你不會還想着和許夏在一起吧?你爲了我,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扇了她一巴掌,你覺得她還會原諒你嗎?」
陳漾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眼眶漸漸紅了,深深地看着我,眼裏湧動着難過和悔意,「許夏……」
「陳漾,你真的很虛僞。」我冷冷出聲。
「你嘴上說不喜歡周茹,視線卻始終爲她駐留,一顆心永遠向她偏離;你嘴上說喜歡我,卻從來沒有一刻真正信任過我。」
說完,我抬起手,用力地扇了他一巴掌。
「現在我們徹底兩清了。」

-9-
後來,周茹和那個男同學都被警察帶走調查了。
我沒有接受和解,一直堅持上訴。
周茹和那個男同學被拘役了三個月,回來後,他們二人過了很長一段人人喊打的日子,最後只能悻悻退學。
至於陳漾……
這幾個月,他經常會來我宿舍門口找我。
也不幹什麼,就一直靜靜地、沉默地注視着我。
室友表示不理解:「他有病嗎?不會以爲自己這樣很深情吧?」
我除了煩躁也沒什麼其他感覺,只當沒看見。
直到有天晚上,社團的一個想追我的學弟送我回宿舍。
互相道別後,我想起還有事情交代,去而復返。
卻看到黑暗中陳漾把學弟狠狠揍了一頓,邊揍邊警告警告他不要對我有非法之想。
我嚇了一跳,剛要出聲制止,學弟就發現了我:「學姐!學姐救我狗命!」
看到我,陳漾似乎失去了所有狠勁,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鬆開了學弟,不敢看我的眼睛,「許夏……」
我讓學弟先回去,現在只剩我和陳漾。
「陳漾,我們已經分手了,你到底想怎麼樣?」
他沉默了很久,面色蒼白如紙,靜靜佇立:
「我只是想讓一切都回到原位。」
「我真的不喜歡周茹了,我現在喜歡的只有你。」
「那天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在我心裏你一直是個善良美好的人,知道你不擇手段想拆散我和周茹,我感到一股強烈的割裂感,也不知道怎麼就……」
「我真的知道錯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明明從來沒想過傷害你,傷你最深的卻還是我。」
「我媽說,你不會再原諒我了,可我不信,也不敢信。」
在我印象中,陳漾不是一個多言的人,可他卻喋喋不休,磕磕絆絆地說了很多。
見我一直一言不發,陳漾苦笑着扯了扯脣角,「許夏,我們真的不能再回到以前了嗎?」
我微微頷首,堅定又平靜:「是。」
陳漾眼眶紅了。
「你走吧,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的視線裏,也不要打擾我的生活,我真的……真的很困擾。」

-10-
我很長一段時間沒再見到陳漾。
大學期間,我談了幾段戀愛,雖然都無疾而終,但我在他們身上學到了很多,也更加享受愛情。
我和室友何漫畢業後在一家美妝公司工作,關係更好了。
她在公司聚餐的時候還調侃我:「要不說你是男神收割機呢,你沒發現沈總對你有意思嗎?」
我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
沈知禮微微扯了扯衣領,露出白皙性感的鎖骨,舉起酒杯,大大方方地朝我敬酒。
我挑眉,回敬了一杯。
何漫喝了很多,被她男朋友接了回去。
這裏地段繁華,又是節假日,很難打到車。
好不容易打到一個拼車。
剛要上車,沈知禮帶有些微醉意的聲音響起:「可以順便帶上我嗎?」
我抬頭看向他。
「我今天沒開車過來,現在又不好打車……我記得我們住在一個小區。」
他話音剛落,一個穿着代駕衣服的男人就跑了過來,按下錄音鍵:
「沈先生,我再確認一遍,你真的只要我把你的車開回去,不要我帶上你的人嗎?」
空氣似乎有一瞬的凝滯,沈知禮尷尬地愣在原地。
沈知禮在公司一向雷厲風行,我很少看到他喫癟的樣子,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看夠之後,我憋着笑幫他打圓場:「那我就順帶捎上沈總吧。」
幫忙扶着他坐上車,剛擦了把汗,我就看到了坐在副駕駛的陳漾。
我微微一怔,頓感太陽穴有些隱隱作痛。
世界真小。
陳漾應該是早就發現了我。
目光不動聲色地在我和沈知禮之間徘徊。
沈知禮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微微眯着眼,用手撐着腦袋,連呼吸都綿長了許多。
風雲詭譎的車裏,只有司機在毫無察覺地聽書。
「分別三年,我再次見到了我的前男友,我們碰巧拼到了同一輛車,更巧的是,我還帶着我的現男友……」
司機不以爲然,自顧自地評價ŧũₐ:「什麼破書,現實哪有那麼巧!對吧,三位乘客?」
我和陳漾安靜如雞。
只有沈知禮笑了笑:「你說得對。」
過了十幾分鍾,司機提醒陳漾:「我到路邊給你停車。」
「不用,你記錯路了,還要在前面一點。」陳漾淡淡開口。
司機狐疑地看了眼手機,「可你填的地址就是……」
與此同時,聽書的聲音再次響起:
「狡猾又可惡的前男友!他爲了知道我住在哪裏,竟故意不下車,還騙司機說記錯路了,可憐的司機就這樣被玩弄於股掌之中……」
整整一路,話癆司機突然成了啞巴,只是視線時常透過後視鏡輾轉在我們三個人之間。
直到陳漾跟着我和沈知禮下車。
甚至下了車,還能聽見司機大着嗓門在司機羣裏說話:「家人們誰懂啊,我今天喫到一個大瓜……」
沈知禮掃了眼身後的陳漾:「要我幫你嗎?」
我懂他的意思,直接挽住了他的胳膊,甜甜地對他笑了笑:「今天不許回家了。」
沈知禮也很上道:「這可是你說的。」
我直接拉着沈知禮上樓了。
能感覺到,有道目光一直注視着我們。
樓道間,沈知禮對我說:「我就不上去了,我家就在隔壁那棟樓,等他一走,我就回去。」
我心裏一動,對沈知禮又多了一份好感:「謝謝。」

-11-
何漫知道這件事,後悔得捶胸頓足:「這修羅場我竟然就這麼水靈靈地錯過了?」
沒等她懊惱太久,和公司長期合作的一個供貨商突然換了負責人,要和我對接一下。
會議室,我平靜地把對接資料遞給陳漾:「陳總,合作愉快。」
或許是因爲昨晚我和沈知禮演的戲讓他知難而退了,陳漾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波動,淡淡地嗯了一聲,彷彿回到了我第一天見到他的模樣。
心無旁騖地工作到中午,何漫說樓下新開了一家餐廳,挺好喫的,我打算先去佔個位等她。
等紅綠燈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許夏,你是不是也從來沒忘記過我。」
我無語地回頭看他:「你是怎麼得出這樣一個匪夷所思的結論的?」
陳漾目光炯炯地看着我:「我知道你和沈知禮沒在一起。」
「如果不是爲了讓我喫醋,你不會故意和他演戲。」
「你還是一如既往地自大。」
陳漾沉默片刻:「那麼多年了,還沒消氣嗎?」
我被氣笑了,在職場打拼那麼多年,早已領悟到不和傻逼爭長短的真諦:
「你說是就是。」
剛要離開,陳漾再次開口:「和你分開後,我沒有談過。」
我看了眼時間,在想何漫怎麼還不來。
「我知道這些年你談了三段戀愛, 但都分手了,你是不是因爲我才……」
「夠了。」我是真的煩了, 「說你胖你還喘上了是嗎?」
「都步入社會了,正常點, 別犯賤, 行嗎?」
「我昨晚演戲是看你像個變態一樣跟了過來, 我很害怕你傷害我, 你懂嗎?」
陳漾臉色慘白, 好半天才囁嚅着說出一句:「許夏, 我不會再傷害你了。」
「誰知道呢, 你以前傷害得還少嗎?」
陳漾受傷地、難過地看着我:「真的對不起。」
我冷漠地看着他,剛要轉身,就看到前面一輛摩托ŧŭ̀¹車疾馳而來, 我本能地側身想躲開, 一隻手臂拽住我, 把我拉了過去。
「你沒事吧?」
我看着擔憂焦急、滿眼只有我安危的陳漾,又看到他被颳得血淋淋的手臂。
那句「你沒事吧?我又不是不能躲開」在嘴裏轉了一圈, 還是沒有說出口。
我送陳漾去了醫院包紮。
醫生說讓我去給他交費的時候, 陳漾突然攥住我的手腕:「你還會回來嗎?」

-12-
見我皺眉,他脣色泛白,輕聲開口:「我的手機在剛纔拉你的時候摔壞了, 待會兒可以借你手機打車回家嗎?」
這個理由我沒辦法拒絕。
只是剛交完費, 何漫就告訴我, 她在餐廳喫飯的時候碰巧遇到一個大客戶,結果發生爭執惹惱了他, 讓我趕快回去江湖救急。
何漫很少有事情求我幫忙, 這次可能真的事態緊急。
我很快就把陳漾拋到腦後,打車到了餐廳。
結果推開包廂的門,迎面而來的就是彩花和禮炮。
「Surprise!」
我大腦宕機了兩秒,一邊扯着頭上的絲帶, 一邊問偷笑的同事們:「有人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嗎?」
何漫笑得最大聲:「當然是慶祝你升職啦!許總!」
我有些驚訝:「你們是怎麼知道—」
明明我自己纔是今天收到的通知。
「是我。」
沈知禮大大方方地承認了,他脣角彎了彎:「許夏,你剛入職的時候, 我曾經跟你表達過好感,但你拒絕了。」
「你當時很認真地告訴我, 畢業前兩年是你工作最有衝勁的時候, 你想在兩年內靠自己的努力取得一番成就,更不想因爲我女朋友的身份而讓我給你走後門。」
「你說, 如果兩年後我還喜歡你,就會給我一個機會。」
衆人一片倒吸聲,就連何漫也驚訝地瞪着眼睛:「好啊,你連我都瞞!」
沈知禮直直地看着我:「許夏,我現在告訴你,我還喜歡你。」
雖然有所準備,但還是被他的直球打得措手不及。
「許夏,你願意跟我試試嗎?」
我猛地抬頭,撞進他幽深的目光裏。
真誠、緊張、期待一覽無遺。
我笑了笑,大方接過他手裏的玫瑰花:「那看你未來表現了,男朋友。」
沈知禮足足愣了好幾秒,纔將我抱住。
周圍一片起鬨聲。
我有些羞赧地將下巴抵在沈知禮的肩膀上。
然後就看見了呆呆站在門口、扶着手臂的陳漾。
他臉色慘白,無言地看着我。
我彷彿在他身上看見了透明的裂縫, 像是隻要輕飄飄的一擊,對方就會破碎成千萬片。
我閉上眼睛, 靜靜聆聽窗外的蟬鳴, 它們像是也在爲我雀躍。
我的未來就在眼前,至於過去的人和事,就讓他永遠留在過去吧。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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