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門宗的小師妹爲了證明自己,執意擅闖祕境。
我耗費一身靈力將她從萬丈懸崖上救下。
可她卻爲了顏面,謊稱是我重傷她奪寶。
「要不是你,我早就出來了。」
鶴門宗衆弟子大怒。
當日我被賜下九十九道雷罰,一身修爲盡數被廢。
可五年後,小師妹又再次在懸崖邊上被逼入絕境。
同樣的祕境,只有我熟悉那裏的一花一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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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理好行囊,準備出一趟遠門。
宗門的小師弟便跑來我的院中與我八卦。
「瑜師姐,你知不知道鶴門宗宗主的女兒爲了證明自己,獨自前往祕境,不小心陷入險境。現在也不知如何了。」
這件事我也算是略有耳聞。
按照每個宗門的規定,若是要前往祕境,必須三人行。
就是最簡單的祕境,其中一人,修爲還得在金丹以上。
可鶴門宗的小師妹不過築基,就敢獨自一人擅闖祕境。
而她所闖的祕境,是除我一人外,再沒有人完整探尋過的太古祕境。
太古祕境是一位仙人身隕後形成的一個祕境。
聽說與這位仙人平生的修行有關,祕境形成後,內里布滿了瘴氣。
越往深處走,瘴氣便越是濃重。
後半段的祕境,甚至是活的。
熟悉那地方的人如我,有次一不留神,都險些在祕境中殞命。
不要說那小師妹不過是一個剛剛築基,甚至從未出宗門歷練過的小輩了。
小師妹臨走之前,還特意帶走了鶴門宗的一個雙生寶鏡。
這寶鏡分爲兩個,注入靈氣,就算兩位攜帶者相隔千里,也可以見到對方的容顏。
可就在三日前,小師妹手中的那塊寶鏡不知落在了祕境何處。
靈氣即將耗盡,她的腿卻被祕境中生了靈智的妖樹纏住。
鶴門中派出的弟子一進入祕境,就在其中迷失了方向,只能灰溜溜返回。
他們根本無法深入祕境。
只要他們的靈氣一探出,就會被祕境彈回去。
除了木靈根外,這個祕境對其他屬性的修士都十分排斥。
現在修真界的強者普遍都爲更爲強勢的水火靈根,木靈根的修士一般都會被宗門趕去藥園。
因此雖然我不算是修真界最強的人,但滿打滿算,卻是木靈根中的佼佼者。
於是鶴門宗宗主找上門來,願出一千萬靈石,求我救他女兒一命。
我們宗門只是一個小宗門,這一千萬靈石要是送到宗門內,不知夠多少同門修行一段日子了。
略一思索,我問:
「這個祕境十分兇險,若是小女早就已經在祕境中遭遇不測,或是沒能撐到被我帶出祕境,那當如何?」
另一塊寶鏡自宗主女兒失蹤後,便立在了鶴門宗門前。
目的是讓大家集思廣益,儘快想出救人的辦法。
我聽說寶鏡掉落的時,她正被一棵樹困住。
那是最靠近祕境中心的地方,那裏瘴氣十分濃郁。
一個人的靈力有限,更別說我還得用靈力護着對方,將對方平安帶出來。
鶴門宗宗主頓了頓,最終長嘆了一口氣,讓我竭盡全力便可。
太多人進入祕境,容易驚動祕境裏的妖物。
於是我只帶了一人前往。
做好準備後,我進了祕境。
此時正值春季,祕境中的萬物瘋長,許多其他季節不曾出現的妖物也在漸漸復甦。
我心念,這次救人絕不會簡單。
但對方畢竟是一條人命,我必定會想盡辦法將人帶出去的。
從鶴門宗宗主的描述來看,陳雪青當時帶走的宗門法器的靈力,差不多會在今日消耗殆盡。
按先前的經驗,我躲開了一些兇險的地方。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看見了被纏繞在樹上的陳雪青。
-2-
她腰間佩戴的法器玉佩忽明忽暗,我忙用靈力安撫妖樹。
見妖樹仍舊死死纏繞着對方,我只好麻痹妖樹,用小火慢慢將纏繞着陳雪青的枝葉燃燒。
枝葉慢慢燒燬,露出了裏面被困住的陳雪青。
她被困住多時,已經有點中毒的跡象,面容發青,雙手動彈不得。
我眼神示意她冷靜,隨後往她的玉佩裏面注入靈力。
待到將陳雪青解救出來時,細密的汗水已經佈滿了我的額頭。
我正想拉着陳雪青離開祕境時,她還有一點力量的雙手將我甩開,居然倔強地想繼續深入。
我一直屏氣,生怕瘴氣入體,便示意她往回走。
對方卻好似沒看懂我的意思,執意要繼續前行。
她在我的手中寫下一行字:
「我不可回去惹他們笑話。」
此時可是春季,不說現在這個祕境到底有多危險。
祕境深入的兇險,豈是外頭這些尋常妖物能夠比擬的?
我的靈力根本不夠護着她一同深入。
更何況,看她的臉色,估計已經吸入了許多瘴氣。
要是繼續向前,她的身體必定會喫不消的。
見她如此Ṱŭ³固執,我無可奈何,只能強行拉着她走。
她瞪大眼睛,憤怒地瞪着我。
不僅如此,她還動用靈力傷我。
在這種時候使用靈力,肯定會引起祕境中其他妖物的注意。
到時要出去,可就不容易了。
我後退幾步,找到了在迷霧中的同行者,眼神示意他聽我指揮。
接着我ťų⁰假意要放陳雪青走。
在她轉身的時候,立馬打暈了她。
雖然這有吸入瘴氣,導致靈氣盡失的後果。
但我無可奈何,當務之急還是將人活着帶出去要進。
我將人背在身後,用力過猛讓我吸入了些許瘴氣。
直到回到祕境的路口,我滿眼昏花,幾欲昏倒。
還好我路上一直關注着自身的情況,調整着自己的靈氣。
若是再晚一步,估計我也要在祕境中喪命了。
待我將人送出去時,我一陣耳鳴,吐出了一口鮮血。
隨後昏了過去。
在宗門內修養了一個月有餘,我才緩緩轉醒。
幸好吸入的瘴氣少,我很快便能痊癒恢復。
聽聞我醒來,鶴門宗的宗主感激涕零,帶着衆人上門,親自將一千萬靈石送到我的手中。
我本以爲事情就這樣結束了。
沒想到陳雪青恢復後的第一件,就是倒打一耙,說我在祕境中意圖殺人奪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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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陳家是修真世家,鶴門宗本就是修真界有名修真門派。
此話一出,轟動了整個修真界。
無數與陳家交好之人湧入鶴門宗,只爲得知事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期間陳雪青白着一張小臉,哭得梨花帶雨。
「她怎會是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她,我早就出來了!」
「你們都知,瑜明是木靈根,也是修真界唯一個知曉太古祕境全貌的人,她知太古祕境裏還有許多上古祕寶。」
「此次入太古祕境,我不僅是要向父親證明,我並非無能之輩,也爲了尋找傳聞中太古祕境中的神器。」
「所以當她尋到我,知曉我是要去找祕境中的神器時,立馬責罵我,並告訴我,我不應該覬覦上古大拿的神器。」
「我知曉瑜明能爲衆人所認識,就是因爲太古祕境只有她能來去自如,要是讓我找到了神器,在這人才濟濟的修真界,就再無她的立足之地了。」
「當時我只要在上前一小段路,便可以進到太古祕境最深處的宮殿之中。」
「可瑜明偏要趕我出去。」
「當時我靈氣充足,就算是祕境深處的瘴氣我也不足爲懼,若不是她攔住了我,我定然已經進到了那座宮殿之中,尋到傳說中的神器。」
「但瑜明爲了阻攔我,故意將我騙到了一處險境,害我被樹妖捲走,靈氣盡失,差點喪命。」
「見我寧死不屈,她便對我起了殺心,我一個不注意,就被她打暈了!」
「你們也知,吸入了瘴氣後會對經脈有所損害,她本就是木靈根,在太古祕境中也頗有經驗,怎麼可能對這些毫不知情?」
「她就是不想讓世人得到太古祕境的神器,大家都不知道祕境中的情況,她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將神器據爲己有!」
「今日我叫各掌門長老來,便是想叫大家來評評理。」
「說這神器,究竟是屬於修真界衆人的,還是獨屬她一人的!」
她說的慷慨激昂。
語氣激動地,好像真與我有深仇大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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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我在宗門修養。
鶴門宗的弟子卻突然衝入宗門,情緒激動地傷了好幾個我宗弟子。
隨後闖入我的屋中,逼問我說出陷害陳雪青的全過程。
「你休要裝蒜!雪青師姐早就與我們說了,是你爲了殺人奪寶,掩藏祕密,纔在祕境中故意傷了她!」
面對他們的質問,我一臉疑惑。
隨後才從三言兩語中,拼湊出陳雪青口中,所謂的「實情」。
我皺起眉頭,實話實說。
「你們若是不相信我,就尋一țú₄個願意進入祕境的弟子,去尋找當時困住陳雪青的妖樹,可以看到一處我當時爲了救陳雪青,而燒燬妖樹的痕跡。」
「況且陳雪青當時執意要往裏走,我答應陳宗主要將她活着送出來。她當時若是真的進入宮殿,裏面的瘴氣更加濃郁,她不可能能活着回來。這些事,我早就與陳宗主解釋過了。」
剛說完,陳宗主便從人羣中走了出來。
他氣憤地看着我,似乎我是他的哪一個生死仇敵。
「你這女人實在歹毒,居然敢戕害我的女兒!」
「難怪你下水前,還特意問我雪青若是死在祕境該當如何,原來你是打着這種算盤!」
他氣得面紅耳赤,身旁幾個鶴門宗的弟子也虎視眈眈地看着我,似乎下一秒就要用手中的靈器戳入我的胸口。
在一片聲討中,我看見平日與我交好的師弟嚴遲。
嚴遲眼神閃躲,不敢與我對視。
「瑜師姐,好在這次陳雪靈平安無事,若是她真出了什麼意外,那後果……可不是你可以承當的。」
「你當時打暈陳雪靈時,把我嚇壞了,若不是我阻攔了你,那陳雪靈現在……」
聽到他的話,我忽然明白了一切。
陳雪青爲了推卸責任,將我身邊的人也策反了。
我險些葬身在祕境,好不容易將她救了出來,她卻倒打一耙說我謀殺。
沒有人願意爲我作證,我再辯解也是徒勞無功。
當日只有嚴遲與我一起進了祕境,真相如何只有我們三人知道。
他們二人都指證我,我又能說什麼呢?
再想起陳家在修仙界幾乎能呼風喚雨的地位。
我只能甘願背起這個鍋。
手指攥緊了被子,我苦笑道:
「人在做天在看,沒做過的事情我不會承認。」
見我態度軟弱,陳宗主的聲音越發凌厲:
「你還知道人在做天在看?我給你們宗門那麼多靈石,你居然爲了一己私慾,便要殺害我的女兒?簡直就是貪得無厭,當年你們宗門是怎麼將你收進來的?」
「要是沒有今日之事發生,哪你將你宗門的師弟師妹害死,都沒處說理!」
「像你這樣的人,必須要重罰,趕出修真界,以儆效尤!」
甚至不等身體恢復,我就被鶴門宗的弟子拖入大牢之中。
我戕害鶴門宗宗主女兒的事情一時間也傳遍了整個修真界。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在說我人面獸心。
「你們還記得,曾經她與一個大宗門的弟子出去歷練,最後卻只有她一個人回來了嗎?」
「她說她幾番勸阻對方別去都無用,對方纔被妖獸殺害。現在聯想起來,說不定她也是看到那弟子身上有好東西,故意編造一個故事,好殺人奪寶,真是細思極恐!」
「先前我還與她在演武大賽上打過招呼,還好沒有與她結伴,現在想來還是心有餘悸。」
這件事情我也有記憶。
當時我們得了師門的命令,一同去討伐一隻妖獸。
到了地方纔發現,宗門給我們的情報有誤,那個妖獸絕不是我們這種尋常弟子能夠應付的。
當時我們起了分歧,是他不自量,想要搶功,偷偷跑去獨自討伐妖獸,結果慘死在妖獸的抓下。
我發現後,以最快的速度趕了過去,也只來得及帶回來對方的屍體。
真是牆倒衆人推,鼓破萬人捶。
掌門也尋了機會來見我。
我急忙將事情的原委告訴了他。
他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卻也無能爲力。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你也知現ṭŭ̀ⁿ在人人都想知道太古祕境裏有什麼,可偏偏只有你一人能探查到整個太古祕境的全貌,他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別想得到,便藉機毀掉你。」
「誰人不知陳雪青一向囂張跋扈,她從前就好奇太古祕境中到底有什麼,鶴門宗看不起木靈根的修士,木靈根修士短缺,便想問我們宗門借人,讓我們用血肉爲他們鋪路。」
「她這次擅闖祕境,不過是向陳宗主證明她的厲害,順便在宗門立威。但她怎麼可能讓世人知道,堂堂宗主之女居然被困在了祕境,差點殞命,便想出讓你背鍋這種損招。」
現在宗門間還在討論如何處罰我的事情。
許多人爲向鶴門宗表示忠誠,甚至慷慨激昂地建議要將我處死。
聽完掌門的話,我頓時脊背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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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天真地以爲,修真雖然一直都強者爲尊,但尚且還有公平可言。
就在這時,我突然意識到。
地位與特權,無論在哪,都可以讓一個人的生命輕如鴻毛。
要是他們真的如此喪盡天良,我恐怕這次真的死定了。
掌門見我臉色難看,連忙安慰我。
「你不要着急,我一定想辦法替你求情。」
「好在陳雪青恢復之後並無大礙,陳掌門的火氣應該消了些,這件事本就是他們的不是,你只要趁認錯誤,他們應該不會再爲難。」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我又能怎麼辦呢。
已經沒有人在乎真相如何了,所有人都在等我看我的好戲。
我寫了一份道歉信,主動向陳雪青道歉。
但鶴門宗的宗主根本不願理會我。
陳雪青抓住我的小辮子,更是兩眼放光,氣勢洶洶地揚言要重罰我。
我的道歉書被貼在了鶴門宗門口,供人觀賞。
我道歉一事頓時爲人議論紛紛。
他們認爲,我的道歉書就是我戕害陳雪青的鐵證。
否則,你沒做錯事情,你爲什麼要向人家道歉?
只有幾個我曾經我好友認爲,我並不是那種人。
但沒有人相信他們的話。
無論是大勢所趨,還是屈服於陳家的權勢,他們都不可能向着我。
不少人都在說我平日有多趾高氣昂,實際上根本沒有本事。
更有不明真相的人,跟着一同厭惡我、唾棄我。
好像這樣,他們就與陳家站在了一起,沾上了鶴門宗的光。
宗門中也有平日妒恨我的人,說我活該。
木靈根的修士也跳出來,說他們因爲我是木靈根的修士而感到恥辱。
罵到最後,我的身上甚至還安上了許多莫須有的罪名。
就連我的好友們,都受到了我的牽連,被人孤立。
但我毫無辦法,只能被迫接受這一切。
陳雪青在宗門大會上幾度跳腳,說死實在是太便宜我了,她要讓我生不如死。
鶴門宗也施壓,若是在大會上幫我說話的人,今後也不要尋求鶴門總的援助。
眼看着曾經與我交好的好友,宗門的師弟師妹們受我牽連,我深感愧疚。
在獄中的第三個月,我終於按耐不住,退還了當日的三百萬靈石。
並宣佈自廢修爲,自行離開修真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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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此番行爲只會讓他們認爲我向他們妥協。
最後不知爲何,我被認定爲有罪。
鶴門宗宗主大手一拍,說要罰我九十九道天雷。
九十九道天雷,不僅讓我承受劇痛。
也是廢了我百年的修爲,讓我從今以後,再也不能修煉。
我行刑的這一天,陳家的父女都在場。
陳雪青滿臉得意,抬着下巴傲慢地看着我。
「要怪就怪你自以爲是,攔了我的去路!不過是一個小宗門的螻蟻,居然也敢阻攔我!」
她俯下身子,笑得挑釁。
「你日後就不能修道了。乖乖去凡間找個人嫁了,去給相夫教子吧,你以爲太古祕境只有你一個人能來去自如?我也是木靈根,我早晚有一天會尋到太古祕境中的神器的!」
看着她自以爲是的神情,我真的是想打爛她的臉。
分明那日在祕境之中,她還可憐巴巴地望着我,要我救救她。
一出來,她就露出了她的真實面目。
但她的身份地位擺在那,我毫無辦法。
陳宗主眼神狡猾地在我身上走了一圈,話語中帶着不屑。
「你該慶幸雪青安然無恙,否則你的懲罰,就不僅僅是九十九道天雷了。」
「以後你也不用想着再回到修真界來,只有你一人知道的太古祕境,我們也會慢慢去探尋,裏面的祕寶,早晚有一天會屬於我們鶴門宗。」
我冷笑一聲。
依稀記得,那日陳宗主找上我時,那個焦急的神情。
我在臥牀修養的那段時間,他幾番登門拜訪感謝我,還開出了條件,要我成爲他們鶴門宗的弟子。
可現在,他根本就不在乎我是不是我是不是無辜的。
被押上刑場時,天空灰濛濛的。
我抬頭望天,閉上了眼睛。
無論結果如何,我已經受夠了,快點結束吧。
第一道天雷劈了下來。
劈得我經脈寸斷,渾身焦黑。
可即便如此,陳雪青還要繼續在一旁火上澆油。
在一旁大聲控訴那些我曾經不曾對她做過的事情。
「若不是今日之事發生,恐怕祕境中的那些祕寶,都要被她據爲己有!」
馬上有說是我在宗門的師弟的人跳出來,說我平日苛待他們。
還有與我一同歷練過的道友,說我妒忌心極強,上次在背後說了我一嘴,就被我報復了。
他們大聲控訴,用天雷懲罰我這種人都是太輕了,應該將我千刀活剮,萬箭穿心。
我聽到了他們的議論,原來嚴遲早就成了鶴門宗的內門弟子。
忽然想起在事發之前他就跟我抱怨,說我們這個小宗門能只能接接小活,不如鶴門宗那種大宗門資源好。
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
所以在關鍵時刻,他爲了他的前途,選擇出賣我。
可就算他們知道我是無辜的又如何?
大勢所趨,大家都認爲我是罪人,又有誰能夠救我?
現在除了認錯,與我的親友們撇清關係,不要簽了他們外,我別無選擇。
九十九道天雷劈下之後,要不是還有意識,我甚至覺得自己已經被劈成了灰燼。
大雨落下,人潮散去。
沒有一個人將我扶起。
好在第九十九道天雷劈下時,我用最後一絲靈力護住了我的身體。
經脈俱損,丹田五分五裂。
百年修爲灰飛煙滅,我現在只是一個凡人了。
但好在,我還活着。
無人知道,十日後,我拖着殘破的身體,一步步走下了刑場。
又一步步走下了當年登上的修真路。
我四處做工,又四處流浪。
人間的日子過得不必修真界慢。
四年後,我在一處江南小鎮定居。
百年來走南闖北,我不敢吹學富五車,見識到的東西也比一般人要多。
於是在當地休養一段時日後,我進入了學堂,成爲當地唯一一個女教書先生。
私塾的老先生驚歎於我年紀輕輕,就有這般見識。
小孩兒們也喜歡聽我那些年走南闖北的故事。
一邊聽故事,一邊學知識,他們也比平日更加愛來學堂。
直到第五年,鶴門宗宗主再次找上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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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陳雪青,又在太古祕境失了蹤跡。
這一次她帶了許多珍貴有用的祕寶。
以防萬一,還帶了許多儲備靈石。
他們甚至請出了鶴門宗一個閉關了很久的大拿。
可那位大拿也道,這個太古祕境的主人性格怪異,他根本進不去。
尋了許多人,不是進不去祕境,就是修爲不足,剛進祕境就被瘴氣毒暈了。
陳雪青被困在祕境太久,怕真是會祕境吞噬。
於是他又派人滿凡間找我。
我只覺諷刺,擺手拒絕。
「陳宗主莫不是忘了,我可是險些殺了小女的罪人。」
「如今您再請我回去救人,又是什麼道理?萬一我救您家小女時,她在路上磕着碰着,那該如何是好?我現在可再也承受不了一次天雷刑罰了。」
陳宗主被我哽住,賠笑道:
「瑜道友這又是說的什麼話,我保證這次絕不會再誤會你了!」
我沒有理會他,他又追着我連連哀求,我都視若無睹。
這張狗嘴裏再吐出來一個字,我都不會相信了。
沒想到隔日陳宗主就帶着一羣人前來「逼宮」。
他老淚縱橫,幾乎要跪在地上求我。
「瑜道友,您就大發慈悲,救救我的小女吧!」
這兒的凡人平日見不到一次仙人,如今聚集了這麼多的修真者,他們忍不住聚過來圍觀。
我冷漠地看着他:
「陳宗主有權有勢,想必請一個大拿出山去救救小女不是什麼大事,又何苦在這爲難我呢?還是說我現在更是無權無勢,事後你們就更好欺辱我了。」
我話裏話外都是對當年之事的譏諷。
陳宗主聽後面露尷尬。
他諂媚地笑道:
「這樣,這次你若是能將小女救出來,我就給你兩千萬靈石,如何?不僅如此,我還能安排你去我們宗門長老門下做Ṫū₎內門弟子,享受整個修仙界最好的資源,如何?」
這幾年來與我相處的鄰居們都震驚了:
「難怪瑜小妹這麼見多識廣,比起旁人又一種說不出的氣度,原來瑜小妹是這麼厲害的仙人!」
「哎呀,原來我們家虎娃平日裏都在聽仙人的課,也算是給我當媽的長臉了。」
「瑜小妹不會要被接走吧?她性子這麼好,平日還喜歡幫助我們這些老人,她走了我們該怎麼辦啊!」
聞風而來的修真界衆人也反應過來,或許我根本不是陳宗主嘴裏說的那麼一回事。
「那陳雪青怎麼又入祕境了?她上次就說要找出祕境裏的神器,讓大家對她刮目相看,她還說她現在的實力對比五年之前,厲害了不少,要是真厲害了,怎麼還能被再困一回?」
「這也太自傲了,再厲害也不能不管不顧擅闖那種級別的祕境啊!」
「可當年這父女倆不是說瑜明企圖殺害陳雪青未遂嗎?怎麼陳雪青一出事,他就費盡心機地找到瑜明?」
看着修真界這些人,我既厭惡又煩躁。
我後退一部分,離陳宗主遠了些。
「陳宗主,不是我不願意救你的女兒。只是我現在,再也回不到修真界了。」
修真界衆人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事。
「是啊,當年執意要將瑜明逐出修真ṱú⁵界的人,不正是他們婦父女二人嗎?」
「若是我的女兒身陷險境,我斷然不敢讓她去,這與再給她一次殺害的女兒的機會有什麼區別?」
「你怎麼不知,當年那件事情,真是我們看到的那樣?出事之前,這個瑜明在我們宗門內的風評極好,是出了名的心善。再說,陳氏父女說瑜明有想要獨佔神器之嫌,那這麼多年來,爲何瑜明進出祕境,從來沒有帶走過任何東西?」
「你說的倒是也有理,若瑜明當年真對陳雪青做了什麼,陳宗主怎麼有膽再來找他幫忙?」
「可當日一同前往祕境的弟子不是也說是瑜明偷襲了陳雪青?這你如何解釋?」
「話是從人口中說出來的,說出什麼東西來,全憑人的良心。當年之事本就有蹊蹺,鶴門宗除了逼瑜明妥協以外,你見他們有去調查過事情的真相嗎?要我說,就是他們心虛!」
聽到衆人的猜疑,陳宗主的臉色也有點難看。
他急道:
「瑜道友,曾經我們可能確實有些誤會,可人命關天啊!」
「我只有雪青一個女兒,現如今,也只有你熟悉那個地方。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兒吧!」
人命關天四字從他嘴裏說出,我就覺得可笑。
他仗着家大業大,權利滔天,隨意誣陷別人,置別人於死地,又可曾想過人命關天?
還是說只有他女兒陳雪青的命,纔是人命?
見我沉默不語,他朝我跪了下來。
周圍的眼尖之人,也紛紛跑來攙扶他。
看着他的惺惺作態,我無動於衷。
只抱着手臂,冷冷道:
「我說過,不是我不願救,是我回不去了。」
他連忙道:
「只要你肯再救我女兒一次,我一定會派人將你光明正大迎回修真界。」
「你失去的一切,我都會加倍賠償給你。」
他又露出第一次來求我時那種可憐的眼神。
好像真是隻是一個普通的老父親,來求我救救他的女兒。
修真界的人看不過去,質疑道。
「好了,陳宗主不都與你下跪道歉了,你還想要怎麼樣?」
「若是你再將陳雪靈救出來,憑藉陳家的關係,保準你日後在修真界過得風生水起,也不至於窩在窮鄉僻壤之地。」
「你倒是替他想得好,瑜明可是差點揹着父女倆害死!你們自己捫心自問,若是你們,敢救這種人嗎?不怕救了之後,這父女倆再反咬你們一口嗎?」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我的身上。
我輕嘆一口氣。
「我真的,已經沒有能力再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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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宗主還是不信,只認爲這是我不願意回去的託詞。
他忙道:
「你不要害怕,到時候我會給你全修仙界最好的法器,帶什麼進去,帶誰進去,任你選擇。」
「縱然你已經很久沒有在修真界修煉過,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我打斷他的喋喋不休,隨後在空中劃了一個法咒。
這是修真界最基礎的馭火咒。
體內有靈力,只要劃出法咒,指間就能生出火焰。
就連修真界三歲頑童都能做到的事情。
我卻沒有辦法施展出來了。
「陳宗主莫不是忘了,當年我可是受了九十九道天雷之刑。」
「那九十九道天雷,將我的筋脈徹底劈斷,我這一生,都沒有辦法再修煉。我現在已經是一個凡人了。」
「我不願繼續修道的原因,就是因爲這個。」
陳宗主聽到這句話後踉蹌兩步。
那些修真者此時又開始同情我了。
「當年我只知,瑜明要受雷劫,鶴門宗卻沒說,他居然要受九十九道雷劫!瑜明救了陳雪青,卻還被倒打一耙,受到如此酷刑,簡直豈有此理!」
「這回可讓我們看清這些人的嘴臉了,平時道貌岸然,雖說強者爲尊倒也公平,沒想到他們背地裏能做出如此仗勢欺人的事情!這陳雪青簡直活該!」
陳宗主氣血翻湧,險些暈倒。
「你怨恨我們,所以說的不是真話,對不對?」
「肯定是你還記着當年的事情,才故意騙我們的,是不是?我求求你想辦法救救我的女兒,只要你能救她出來,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可這一次看着他楚楚可憐的模樣,我的心中再也生不出一絲憐憫。
因爲我已經爲我的憐憫,付出過慘痛的代價。
見我油鹽不進,他氣急敗壞要鶴門中的弟子強行將我帶回去。
「你肯定有法子能夠救出我的女兒,我求也求你了,好話也說盡了,你別敬酒不喫喫罰酒!」
「你筋脈俱損又如何?只要你把雪青帶出來,你死在裏面也無所謂,正好與那祕境的仙人死在一塊,也是一樁美事。」
「怎的上一回能進,被雷劈一下就不能進了?」
他神情激動,甚至忘記了他平時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樣。
修真者們都呆住了,不敢相信平日高潔傲岸的鶴門宗宗主,會是這副駭人的模樣。
他們將我強行送上了回去的車駕。
「該說的話我已經說完了,我真的已經沒有靈力了。」
「就算你們真的把我扔進去,怕是剛到祕境口,我就死了。」
「我不管,那你便死!只要能把雪靈換回來,你如何死的與我無關!」
一片混亂之中,嚴遲出現了。
他看了我一眼,隨即快速移開視線,看向衆人。
「當年的事情確實另有隱情。」
「是陳宗主告訴我,若是我能誣陷瑜明,就將我送到鶴門宗去。」
-9-
陳宗主的臉色霎時變得慘白。
他想上前捂住嚴遲的嘴。
可嚴遲站在衆多修真者中,他根本無法下手。
嚴遲繼續道:
「當年我與瑜明找到陳雪青時,她已經被樹妖困住,靈力幾乎被吸乾。」
「是瑜明生怕驚動樹妖,便麻痹了樹妖,用靈力慢慢將包裹着陳雪青的樹葉燒出一個洞,才讓陳雪青脫險,不然她也不至於差點走出祕境。」
「但救出陳雪青後,她還是執意要往前走,瑜明阻攔她,她就意圖傷害瑜明。」
「瑜明無可奈何,纔將她打暈帶了出來。」
「我敢斷言,若不是瑜明機敏果決,恐怕陳雪青當時就已經葬身在祕境了。」
真相揭開時,全場都寂靜了。
一開始我是這樣跟他們說的,他們卻沒有一個人願意相信我。
如今翻供了,他們忍不住望向陳宗主罵道。
「陳家隻手遮天,爲寶貝居然能使出這種陰招!」
「天道好輪迴,果真是報應不爽!」
嚴遲終於鼓起勇氣對我說。
「是我的錯,是我當年被利益所矇蔽,選擇背叛了你。」
「這些年來我在鶴門宗也想明白了,他們從來沒有把我們當做人。」
「我在鶴門宗修煉這段時間受到的白眼的屈辱,我也受夠了。早知當年我就不該忍不住誘惑,選擇和他們狼狽爲奸。」
他聲音顫抖,言語中全是悔恨。
其實這些年ṱù₅來,大家在受陳家欺辱。
只是敢怒不敢言,生怕陳家槍打出頭鳥。
「早就聽聞鶴門宗的陳雪靈平日囂張跋扈,最喜歡欺辱門派的弟子,聽說之前還失手打死過人呢!」
「我有一好友就是鶴門宗的弟子,他說陳雪青爲了羞辱他,逼迫他跪在地上學狗叫,只爲滿足她的怪癖。」
「鶴門宗這般恐怖,指不定宗門弟子都是被他們威脅不敢離開。這麼看來,陳雪青確實死有餘辜!」
聽到他們的話,陳宗主突然暴起,指使鶴門宗的弟子們讓嚴遲閉嘴。
可奇怪的是,那些平日裏對他唯命是從、任勞任怨的弟子忽然不聽使喚了。
嚴遲冷笑一聲,語氣中充滿憤怒:
「當時陳雪青羞辱我,你見了不也什麼都沒說。」
「就她那剛剛築基的實力,打死只貓都費勁,還妄想找到什麼祕境的神器,讓衆人膜拜。當時她臨走之前便有很多人勸她,她呢?把人都打了個半死,只是因爲那些弟子忤逆了她的意思。」
「我實在是受不了了,要是活得豬狗不如,我修這鳥仙又有什麼用?實話告訴你,這次陳雪青擅闖太古祕境,我就是做好了看戲的準備!」
「無恥小兒,你……」
陳宗主被氣得話都說不利索。
本來帶來道德綁架我回去的修真者們,此時變成了見證他無恥一年的罪人。
聽到他們議論紛紛,陳宗主便氣急敗壞地說,要是誰敢亂傳,回去要他們好看。
我嘲笑道:
「作威作福這麼多年,這都是你的報應。」
「一個人不聽你的話,你尚可以捂嘴,如若是一羣人呢?」
他們立馬附和:「無恥的老東西,我已經傳訊回去,告訴我宗長老今日之事了!」
「我也是!」
「我們宗光明磊落,怎麼可能會跟你們同流合污!」
「每次演武大賽時,鶴門宗的弟子總是又沒有又愛耍小手段,我早就受夠了!」
陳宗主臉色煞白,縱然他法力比在場的人都略高一籌,那也只是一籌。
要是羣情激憤來打他, 他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一片混亂之中,陳宗主乘着車駕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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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雪青還是沒能從祕境中出來。
有好多個宗門已經開始質問鶴門宗。
他們一詢問才發現, 自己宗門的弟子居然在暗地裏手鶴門宗欺負已經有一段時日了。
他們氣憤地闖到了鶴門宗,砸了陳宗主的寶器, 燒了他的大殿。
縱然陳宗主背後有幾位大拿, 但鶴門宗的名聲實在難聽, 他們也不願沾上一身腥, 便悄然離開了。
有人開始陸陸續續想起五年前還有一個喊冤離去的我, 開始有不少人爲我正名。
我曾經我好友也找上我, 說他們一直在爲我說話。
他們相信我是無辜的, 恭喜我重見天日。
雖然鶴門宗一片混亂,但陳宗主顧不了這麼多了,他求着我救救他的女兒。
我雖然沒有答應, 但憑照記憶, 給他們畫了一個路線圖。
三個稍強的木靈根弟子帶着我的地圖和寶鏡進去, 很快就在更遠處一片沼澤中發現了陳雪青。
他們費勁靈力將陳雪青救了下來。
寶鏡這頭的我們剛剛鬆了一口氣。
陳雪青便甩開三人,又向更深處行進。
饒是我進去, 或許也要先迷上一小段路。
然而祕境中之後的迷霧重重, 地區還會隨時隨時變換,後面地形是一段不固定的特殊地形。
因此地圖只能畫到妖樹這,後面便要根據實地探查才能分清方向。
我讓他們若是看到一片沼澤就立即回頭, 再往前走怕是他們三人都會回不來。
直到陳雪青消失在迷霧之中, 三人也不敢前進。
陳宗主氣得朝寶鏡大喊大叫, 讓他們就算是死也要把陳雪青帶回來。
可惜寶鏡不能傳聲。
後半段的祕境是活的,陳雪青能不能回來, 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三個木靈根弟子平日只是看藥園的, 根本沒什麼訓練。
剛走到祕境的出口,就暈倒了。
陳宗主知道後,花重金聘請木靈根的弟子。
可人人都知道那祕境的兇險。
賞金一提再提,也沒有人願意進入祕境尋找陳雪青。
陳宗主心急如焚, 赤手空拳打算闖入祕境。
正要進去,就被祕境強大的力量彈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被好心人送回了鶴門宗。
一醒來,便瘋瘋癲癲地抓着鶴門弟子的袖子, 撕心裂肺道:
「求求你去祕境救救我女兒吧!你要多少錢, 只要你能救我的女兒,哪怕散盡家財我也願意!」
那鶴門宗弟子搖着頭跑了, 回去就和弟子門蛐蛐:
「還散盡家財救人,宗主言而無信的事情早就已經傳遍了整個修仙界,你去問問現在誰還敢相信他的話?」
「我當初真是太后悔來這鶴門宗了,明明什麼都沒做,現在卻在修仙界人人喊打。」
「看來宗主真是瘋了,過兩天我們也收拾收拾跑吧!」
幾天後,有人發現,鶴門宗的宗主又不見了。
有人看見,那日他偷偷跑入祕境,如今已經一月有餘也不見蹤影。
看來是死在裏面了。
後來我便不再關注鶴門中的事情。
善惡終有報,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掌門問我要不要留下來。
他對我有愧,必然會盡全力修復我的靈根。
我早就想清,這一遭可能就註定我與仙途無緣。
不如做一個凡人, 倒Ţů₈也樂得自在。
我拒絕了他的好意,告別曾經我好友。
回到江南小鎮, 從此, 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繼續做我的教書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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