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是天降麒麟才子,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
他對我一見鍾情,傾心求娶,許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言。
可一年後,他下江南賑災,帶回一位女神醫。
他說:「夢兒要跟着我學醫,我倆志趣相投,亦是天生的緣分,以後你們不分大小,要和平相處。」
女神醫咄咄逼人,我默然不語。
又一年,他率軍出征,歸來時與一位女將軍共乘一騎。
他說:「阿璇是女中豪傑,與你們這些只會相夫教子的古代女子不一樣,她纔是我的靈魂伴侶,以後你們就以她爲尊吧……」
對上女將軍充滿挑釁的眼神,我無奈嘆氣。
我的好姐姐,你怎麼也來湊這個熱鬧。
-1-
三年前,戚斐陽憑藉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驚豔衆人,得到天子賞識,一躍成爲天子近臣。
後來,他對我一見鍾情,爲我寫下無數動人的情詩,引得京城轟動。
爲了讓我父親允婚,他還當衆許下誓言,許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
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爲誰春?
漿向藍橋易乞,藥成碧海難奔。
若容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
這詩詞多美啊。
我被深情所迷,三日不飲不食,終於逼得父親鬆口,嫁給了他。
只可惜,大婚當日,宮裏差人送來聖旨。
我和戚斐陽尚未踏入洞房,他便被急召前往江南治理水患。
「江南水患肆虐,百姓苦不堪言,我身爲朝廷命官,必須即刻前往救災。只是這一去,怕是要委屈夫人獨守家中。」
我身爲丞相女,自然知道孰輕孰重。
江南水患刻不容緩,我依依不捨送別了夫君。
他這一去便是三百多個日夜,我望眼欲穿,連一封能慰藉思念的家書都未曾收到。
再回來時,他的身邊卻多了位清秀可人的女神醫。
「母親,這位是夢兒。」
戚斐陽扶着弱柳扶風的柳姑娘走到我們面前,女子名喚柳如夢。
一年前,夫君奉命趕往江南治理水患。
洪水肆虐後,緊隨而來的便是瘟疫,而戚斐陽也在救治百姓的過程中不幸感染。
是柳如夢治好了他。
後來,她更是陪同戚斐陽一起,共同研製出防治疫病和治療時疫的方子,救了無數人的性命,百姓們歌功頌德,稱他們是救苦救難的菩薩。
都說患難見真情,他們早就在朝夕相處中暗生情愫。
戚斐陽又接着說道:「夢兒與我已有夫妻之實,如今她身懷有孕,於情於理,我都該給她一個名分。」
婆母聽聞夫君染疾,一時間心急如焚,「兒啊,你感染了瘟疫,如今身子如何?」
戚斐陽笑着安慰道:「有夢兒悉心照料,兒子的病早就好了。」
婆母連聲說好,「如夢是個好姑娘,兒啊,你萬不可辜負她。」
說罷,她又拉着我的手,「雨薇,往後你和如夢一起侍奉好你們的夫君。」
我默默地抽回手,神色平靜地看向戚斐陽。
正準備出聲質問時,眼前卻驀地出現奇怪的文字。
【名場面來了!女配重提「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舊誓,並放下豪言要休夫,當衆讓男主下不來臺。】
【女配牛批啊,男權至上的古代居然敢休夫。】
【女配嘴炮一時爽,連累全家火葬場。男主不僅沒同意休夫,把女配關起來囚禁,還設計丞相府通敵叛國,滿門抄斬。】
【沒辦法,男主報復心極強,這下女配只能依附他,成爲他後宮中的一員。】
我心下大驚,脫口而出的話變成了「既然如夢姑娘有了夫君的骨肉,不如擇個良辰吉日,將她抬爲姨娘吧。」
雖然不知那些奇怪文字究竟是真是假,但丞相府數百條人命,決不能葬送在我手裏。
沒曾想我話音將落,柳如夢便小聲啜泣起來。
「如夢雖是一介孤女,但絕不爲妾!」
-2-
柳如夢拂開戚斐陽的手,輕撫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我不想我的孩子生下來就是低人一等的庶子。」
柳如夢眼眶微紅,戚斐陽心疼地將她摟入懷中,看向我的眼神多了幾分責備,「你怎能如此羞辱夢兒,薇薇,你真是讓我太失望了!」
我在心中冷笑。
他們無媒苟合珠胎暗結,尚不覺得羞恥。
如今我主動提出納妾,已經是給足了臉面,他們竟然還有臉倒打一耙,真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我用力掐住自己的胳膊,抬眸時一行清淚劃過。
「我知曉夫君不願如夢姑娘受了委屈,可夫君與我成婚當天便奉旨離京,一年未歸。」
「如今剛回京來便要另娶他人,恐怕會惹人非議。」
戚斐陽下意識反駁,「旁人慣會嚼舌根,若是因噎廢食,豈不更成了笑話。」
「薇薇,我知道你怨我違背了當初的誓言,可如夢和她腹中的孩子是無辜的。」
當初他允我一生一世一雙人,如今纔不過一年光景,便帶着新人出現在我面前,他早就已經將誓言忘得一乾二淨。
我慘淡一笑,「夫君便是這般想我?」
「夫君治理江南水患有功,聖上必會加以褒獎,夫君是麒麟才子,高處不勝寒的道理不會不知。」
「若此時傳出夫君不顧髮妻另娶他人的消息,豈不是將把柄送到旁人手裏。」
「夫君誤會我沒關係,我只是不想因爲此事斷送夫君前程。」
說着,我又擠出幾滴眼淚。
「是我思慮不周,誤會了薇薇一番良苦用心。」
他動作輕柔地拭去我眼角的淚水,又溫聲安撫了我幾句。
一旁的柳如夢牙齒都快咬碎了。
她不甘爲妾,而夫君聽了我剛纔的話,怕是也停了娶她的心思。
我倒是好奇,這下戚斐陽要如何想出兩全之法,既能讓柳如夢心甘情願入府,又不會影響他的青雲之路。
思忖良久,他纔想出一個辦法。
「此次江南之行路途遙遠,途中遇上賊人也是常事,有義士爲護我周全而死。夢兒,委屈你對外假稱恩人遺孀,暫時住在府上,對內你與薇薇一般無二,都是我的妻子。」
「夢兒你放心,待風頭過後,我必定八抬大轎迎你入府。」
我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
柳如夢與他珠胎暗結,如今他竟然要給她安一個恩人遺孀的身份Ŧṻ¹。
這是把所有人都當傻子糊弄嗎?
-3-
柳如夢縱然心比天高,也知道若入不了戚府,她的正妻之位也只能成爲泡影。
戚斐陽篤定她會答應。
所以在他一番巧舌如簧之下,柳如夢以恩人遺孀的身份入府。
但府上衆人都知道,她哪裏是什麼恩人遺孀,分明是戚斐陽從江南帶回來的紅顏知己。
身份上委屈了柳如夢,戚斐陽便要從其他方面補償她。
當晚,戚斐陽來到我的屋子裏。
自新婚之夜後,這還是他第二次踏足這裏。
「薇薇,我不在的這些時日多虧有你。」
若是換做從前,聽到他說這些話或許還會感動。
如今我只覺得虛僞噁心。
可當着他的面,我又要裝出一副賢良大度的模樣。
「這些本就是我爲人妻子的本分,夫君不必掛心。」
戚斐陽眼神複雜,似是沒想到我會這樣懂事。
眼前又飄過奇怪文字。
【我都有點心疼女配了,爲男主操持內宅整整一年,結果男主回來就帶個小三刺激她,我要是女配我得瘋。】
【樓上,小三這個詞我不同意哦,這可是古代,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
【三妻四妾是正常,但是寵妾滅妻就過分了吧,就因爲那個女人掉了幾滴眼淚,男主就要把女配趕到偏院,這種操作簡直沒眼看。】
我說戚斐陽怎麼深夜來到我房間,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
我斟了一杯茶,遞到戚斐陽面前。
「夫君一路過來口渴了吧,先喝點水。」
戚斐陽接過杯盞一飲而盡,指尖摩挲着杯沿,欲言又止。
「夫君深夜找我,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聽見我主動開口問他,戚斐陽這才猶猶豫豫說道:「其實也不是什麼要緊事……」
「就是夢兒以遺孀身份入府,到底是委屈了她,我想在其他方面多補償她一些,畢竟她懷的是我第一個孩子。」
我點頭,「夫君說的是,如夢姑娘是夫君的救命恩人,如今又有了身孕,府中上下自當以她爲主。」
戚斐陽聞言一喜,「薇薇,我就知道你是最懂我的人。」
我笑而不語。
他小心翼翼地試探,「夢兒如今有了身子,微微你的玉蘭苑能不能讓給她?」
在戚斐陽緊張的目光中,我淡淡地回了兩個字,「好啊。」
戚斐陽不敢置信地看向我,「薇薇,你,同意了?」
我點點頭,「子嗣爲大,別說是主院,就是我主母的身份都可以給她。」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戚斐陽感動地將我抱進懷裏,「薇薇你放心,你纔是我心中唯一的正妻,誰也越不過你去。」
眼前的文字再次出現。
【我靠,女配這人設崩到親媽都不認識,誰還記得她是丞相府嫡女啊,這麼能委曲求全,樂山大佛來了都得讓她坐。】
【所以說戀愛腦真要命,女二都要騎她頭上了,居然還乖乖答應。】
【有種手伸不進屏幕的無力感,女配你清醒一點,男主他在給你畫大餅啊,他的心跟榴蓮一樣,每個尖尖上都有一個女人。】
雖然不知道他們口中的榴蓮殼是什麼,但我知道他們是在提醒我,戚斐陽根本就沒有真心,或者說,他的真心可以給很多人。
如今我對他的真心不感興趣,我只想弄清楚丞相府滅門之禍的真相。
難道僅僅是因爲我當衆休夫,就讓戚斐陽狠毒至此?
我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戚斐陽的手緩緩下移,動作也越發曖昧。
我微微蹙眉,如今我不能表現出厭惡他的情緒,否則會打草驚蛇。
就在我猶豫用什麼藉口打發了他,伺候柳如夢的丫鬟突然闖了進來。
「老爺,如夢夫人夢魘,一直哭着喊您呢,您快去瞧瞧吧。」
戚斐陽面色大變,他鬆開我就要離開,走到門口時,他才意識到什麼,方纔轉過身來,想與我解釋一二,「薇薇,我……」
「她如今懷有身孕,不能有任何閃失,夫君快去吧。」
我表現得大度體貼,挑不出一絲錯處。
戚斐陽感動之餘,只對我說了句,「薇薇,我晚些時候再來找你。」
他離開不久,我便褪下衣衫準備休息。
丫鬟春桃不解地問道:「夫人,您不等老爺了嗎?」
我笑着開口,「他不會來了。」
柳如夢千方百計將戚斐陽騙過去,又豈會讓他再回來。
我自小在勾心鬥角的後宅中長大,這些妻妾爭寵的手段見多了。
果然,戚斐陽一夜未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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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柳如夢便在丫鬟的攙扶下來到我的院子。
「不好意思啊姐姐,昨晚夢魘,夫君心疼我,守了我一整夜。」
她說着,故意露出脖子上的曖昧痕跡,「夫君也真是的,我都說了懷有身孕須得節制,偏偏夫君纏人得緊,怎麼都推不開。」
春桃氣憤不已,想要衝上去與她爭辯。
我忙攔住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柳如夢分明是故意挑釁,若是我氣不過與她針鋒相對,反倒中了她的圈套。
如今她肚子裏的孩子,就是她最大的倚仗。
我命人繼續收拾東西,柳如夢盯得緊。
看到下人將箱子擡出去,她立刻出聲,「慢着!」
她使喚起身旁的丫鬟,「你去打開仔細瞧瞧,別讓某些手腳不乾淨的鑽了空子,拿走不屬於她的東西。」
她分明是指桑罵槐。
春桃氣不過,「這些都是我家小姐帶過來的嫁妝,你們憑什麼亂翻!」
「喲,我只是隨口一說,你這麼激動做什麼,莫不是心虛了?」
原本我並不想多生事端,偏偏柳如夢不肯放過我。
我按下春桃,一步步向她走近。
「別說我搬的只是自己的嫁妝,就是我將整個玉蘭苑搬空,也沒人敢說半句閒話,畢竟我纔是戚家明媒正娶的兒媳。」
「柳姑娘如今的身份只是恩人遺孀,好好養胎纔是,至於其他的事,就不勞費心。」
柳如夢的臉色白了又紅,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卻又無力反駁。
畢竟她現在的身份的確尷尬,頂着恩人遺孀的名頭住進主母的院子,已是不妥。
若是再傳出苛待主母的風言風語,她在戚府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我搬出玉蘭苑,去了偏院泠鳶閣。
「明明當初姑爺答應小姐,要一生一世一雙人,纔不過一年光景,他身旁便有了旁人,這不是打小姐的臉嗎?」
春桃是我的陪嫁丫鬟,她自是爲我鳴不平。
想到曾經,我一時有些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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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貴族的後宅,歷來人心詭譎。
雖說我是相府嫡女,但面對家宅中的爾虞我詐,我的一言一行更要循規蹈矩,不敢有絲毫行差踏錯。
我一直以爲,我會遵從父親的安排,嫁給門當戶對的世家公子,安穩度過一生。
直到長公主的生日宴上,當時靠詩文成名的戚斐陽對我一見鍾情。
他毫不掩飾對我的偏愛。
因爲我喜歡城北的桂花糕,每天清晨他都會親自爲我買來,送到丫鬟手裏。
他知道我被規矩束縛嚮往自由,所以也會偷偷帶我出府,領略這世間的鮮活與美好。
我的人生因爲他的出現變得不同。
之前的十幾年,我彷彿提線木偶。
遇見他以Ṭû₇後,我才感覺自己真正活着。
所以我絕食三日,跪在父親門前,只爲了求他成全我與戚斐陽。
後來他在梁園聚會上,憑藉一首《將進酒》一戰成名,得天子賞識,一躍成爲天子近臣。
父親見他有大才,未來定是前途無量,於是不再反對我們的婚事。
和戚斐陽婚期定下來以後,我們便可以光明正大地來往。
那時他教會我很多,他說他的心很小,只能容下一個人。
他說人人生而平等,無需妄自菲薄。
他似乎總是有很多天馬行空的想法,越是靠近,越是會被他吸引。
後來我們終於成婚,本以爲是幸福的開始,沒想到大婚當日,他便奉旨前往江南。
而我在沒有他的宅邸中,等了一日又一日。
好不容易盼着他回來,沒想到他身旁早有佳人。
從前的那些誓言彷彿成了笑話。
有時候我在想,當初的他,和如今的他,究竟是不是一個人?
明明我們也有過美好的過去,可如今,他眼中只剩下柳如夢,哪裏還有我半分位置。
所幸,我能看見那些憑空出現的文字,否則我現在的處境豈非更加被動。
我是世家女,在他的幫助下衝破封建禮教的束縛。
可如今,他卻想要再將我困於後宅之中。
我又豈會讓他如願。
他既違背誓言,那我也不必守着過去的回憶停滯不前。
只是我必須找到機會,與他和離纔行。
我絕不能讓那些文字上的內容成真。
丞相府不能因我出事。
想通這些,我對柳如夢其實也並沒有什麼怨恨。
甚至有些感激她的出現,讓我看清戚斐陽風流多情的真面目。
所以她要什麼,我便給什麼。
但是我沒想到我的忍讓,並沒有換來柳如夢的感動,反倒被她倒打一耙。
我窩在房間裏爲柳如夢將出生的孩子準備小衣,府上幾個護衛突然闖了進來。
「夫人,老爺請你去玉蘭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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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來者不善的護衛,放下手中的針線。
「老爺有說是爲了何事嗎?」
「屬下不知,請夫人速速前去,若是夫人不從……」
「我若是不從,當如何?」
「老爺說了,若是夫人不肯前去,便叫我等將夫人綁了去。」
春桃到底還是年輕,一點就着。
「大膽!夫人是當家主母,容不得你們放肆。」
我站起身,輕輕地拍了拍春桃,「無妨,我隨他們去一趟就好。」
纔到玉蘭苑門口,我就聽見柳如夢哭泣的聲音。
「夫君,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她說是我在她茶水裏下了毒,險些害得她們母子一屍兩命。
這種後宅屢見不鮮的小手段,竟然真的將戚斐陽騙了去,他質問我是不是有心想要害死他的長子。
我自然不肯承認。
只是口說無憑,自然要給出證據纔行。
柳如夢初入府,對府上下人並不熟悉,她用錢賄賂丫鬟,故意設計了這場我要謀害她的戲碼。
「柳姑娘身懷六甲,每每送到她面前的喫食都是要經過專人檢查,斷不會出現這種紕漏。」
「只需要查查今天送來的東西,都是經過何人的雙手,自然就能抓到幕後兇手,到時嚴刑拷打,還怕他不招嗎?」
那丫鬟原本只是求財,聽到嚴刑拷打,嚇得不知所措,慌亂下竟然打碎了花瓶,露出馬腳,想要問出真相便簡單多了。
她承認收了柳如夢的銀錢,故意冤枉我。
戚斐陽大怒,可到底還是捨不得柳如夢,只是將她禁足了事。
沒過多久,柳如夢便又不知做了什麼,竟讓戚斐陽解了她的禁足。
她跑到泠鳶閣挑釁。
「就算你是正妻又如何,夫君喜歡的人只有我,早晚有一天我會讓你滾出戚府!」
我沒有理會,她這般挑釁無非就是想讓我出手,到時便能坐實我謀害長子的罪名。
我不會上當,但我也不會喫這個啞巴虧。
我拿了些銀錢,讓春桃在外找人故意散播戚斐陽情深義重,將恩人遺孀接到府上悉心照料的消息
這些話一傳十十傳百。
實打實地給戚斐陽造了聲勢,但同時也坐實柳如夢遺孀的身份。
往後她想以平妻的身份嫁入戚府,免不得多了一重障礙。
畢竟我可不是逆來順受的主,既然喫了虧,總得從旁的地方找回來。
戚斐陽如今風頭ŧű̂ₘ正盛,對他來說,權勢可比女人重要多了。
這些時日,他來我房裏的次數明顯多了。
柳如夢生怕我會搶走戚斐陽,每次他剛來,便會尋各種由頭將他叫走。
我倒是樂見其成。
如今我對戚斐陽已經沒什麼念想,他留在這裏,我反倒爲難要用何種藉口打發他走。
柳如夢次次攪局,倒是讓我省心不少。
她肚子的月份漸漸大了,也沒功夫再挑釁我,乖乖留在玉蘭苑養胎。
還沒等到生產,聖旨到了,邊關戰事喫緊,戚斐陽剛平息水患,便又要出征。
柳如夢拉着戚斐陽哭了好久,他只能柔聲安慰。
出發前,戚斐陽對我說:「薇薇,我知你溫良恭順,定不會爲難夢兒。」
「此番出征,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她和孩子就拜託你了。」
我點點頭,「夫君放心,我定會護他們母子無恙。」
就在他準備離開時,那些奇怪文字又再次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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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出征,正宮女主馬上就要出現了,等她出現,府上的兩位都得往後排。】
【沒辦法,女主可是男主最大的助力,不是這些溫柔小意的女人可以相提並論的。】
【就我覺得男主渣嗎?女二現在還懷着孕呢,他就開始尋找下一個目標。】
【樓上發言不要太離譜,後宮文你還指望男主一心一意,不願意看可以右上點×。】
我抿了抿脣,看來戚斐陽此番在戰場上,又要遇見新的紅顏知己。
我並未表現出任何異樣,打點好一切,目送戚斐陽離開。
戚斐陽走後,柳如夢哭成了淚人,整日鬱鬱寡歡,食不下咽。
我特地請來京城名廚,爲她調養身子。
可她就是不肯喫。
「皇命不可爲,夫君奉命出征,他心中定是也記掛你和孩子,你也不想等他回來,看到你如今這副樣子吧?」
柳如夢被我說動,她開始好好喫飯,身體也好了些。
戚斐陽走後兩個月,柳如夢生產了。
都說女人生孩子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這話一點都不假。
我看着丫鬟從裏面端出來一盆又一盆血水,觸目驚心。
她在產房裏哭得撕心裂肺,我的心也不自覺揪緊。
好在穩婆接生經驗豐富,柳如夢母子平安,沒出任何問題。
生下兒子後,柳如夢也不再像從前,與我針鋒相對。
她說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才明白,我對她很好,否則她也不能順利生下這個孩子。
對於她的示好,我欣然接受。
畢竟多一個朋友,可比多一個敵人好得多。
我給戚斐陽寫了家書,告訴他柳如夢已順利產下一子,戚家總算後繼有人。
一如之前他在江南,這次寄往邊關的信依舊石沉大海。
想來他如今正和新歡打得火熱,自然無暇顧及府上翹首以盼的柳如夢母子。
一晃三年,終於傳來邊關大捷的好消息,戚斐陽將不日回京。
得知這個消息的柳如夢高興壞了,日日將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只盼着能在戚斐陽回來時,展現出最好的一面。
戚斐陽回京那日,柳如夢牽着自己的兒子戚沐澤早早地等在門口,準備迎接他回府。
不曾想這次他竟又帶回一個女子。
那女子明媚張揚,一襲戎裝勾勒出颯爽身姿,與柳如夢滿頭珠翠堆砌的柔美相比,自有一番震懾人心的瀟灑大氣。
我挑了挑眉,竟然是她!
不等我反應,柳如夢已經衝到戚斐陽面前,大聲質問:「夫君,她是誰?」
「這是凌葉璇,她在戰場上與我並肩作戰,多次救我於危難中,」
戚斐陽摸了摸鼻子,「也是我此生摯愛。」
柳如夢聞言,眼眶通紅,她撲過去捶打戚斐陽的胸口。
「我九死一生,爲你生兒育女,在京城等了你三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你ŧů₈怎麼能帶別的女人回來,還說她是你心中摯愛,那我是什麼?」
看到她,我彷彿看到三年前的我自己。
將一腔真心託付給男人的下場,註定是個悲劇。
我不恨柳如夢奪走我的夫君,卻憐她爲了一個男人失去自我。
這樣的她,哪裏還有曾經江南醫仙的模樣?
柳如夢發瘋似的又哭又鬧,幾欲瘋癲。
戚斐陽厭煩不已。
他終於忍不住,一把將她推開,「夠了,你不要無理取鬧,我帶誰回來,與你無關!ẗūₜ」
「阿璇,讓你見笑了。」
他說着,又牽着凌葉璇走到我面前,「這位是我的夫人,凌雨薇。」
凌葉璇眉眼彎彎,「我認得她。」
戚斐陽明顯有些詫異,「你們認識?」
我們當然認識。
凌葉璇是我庶姐,只是七年前她脫離丞相府不知所蹤,我便再也沒有見過她。
沒想到她竟然會成爲女將軍。
我更沒有想到戚斐陽帶回來的紅顏知己會是她。
聽到我的解釋,戚斐陽反而鬆了口氣。
「既然你們認識,那就再好不過。」
「長幼有序,阿璇又是女中豪傑,與你們這些只會相夫教子的古代女子不一樣,她纔是我的靈魂伴侶,以後你們就以她爲尊吧。」
可是這番話在柳如夢聽來,卻刺耳極了。
她衝上去就要打凌葉璇,「你這個賤人,都怪你搶走夫君,你這個賤人,我要殺了你!」
可是她哪裏是凌葉璇的對手,還沒靠近,就已經被凌葉璇一掌擊中。
柳如夢吐出鮮血,她抬頭看向戚斐陽,可他的眼中沒有半分憐憫,有的只是無盡的嫌惡與厭棄。
【老天鵝啊,女二也太慘了吧,等了三年纔等到男主迴歸,沒想到上來就捱了一掌。】
【誰讓她挑釁正宮,女主跟男主一樣,向來有仇報仇。】
【那男主也不應該置之不理啊,女二畢竟爲他生了個兒子。】
【兒子哪有前程重要,別忘了,女主纔是男主的最大助力,關鍵時候男主怎麼可能爲女二得罪女主。】
我不免心生疑惑,戚斐陽如今是聖上眼前的紅人,難不成他還有什麼事情需要凌葉璇幫襯,這可能嗎?
「薇薇,你叫人收拾個房間出來給阿璇。」
我點點頭,又回頭看了眼柳如夢,她坐在地上,模樣瘋癲。
就連她的孩子也都嚇得不知所措。
我忙將他送到戚斐陽面前,「這是澤兒。」
戚斐陽只是看了他一眼,隨後便摟着凌葉璇入府。
-8-
自那日之後,柳如夢整天精神恍惚,偶爾清醒便去癡纏戚斐陽。
戚斐陽嫌她麻煩,乾脆叫人將她鎖在屋子裏。
他整日與凌葉璇膩在一起,對她極盡寵愛,倒是再一次讓我見識到戚斐陽的涼薄。
「我的好妹妹,你還真是沉得住氣。」
凌葉璇的到來,我並不意外。
我放下手中的筆,平靜地看向她。
如今的她的周身華服,倒是更多了幾分世家千金的貴氣。
「以前在丞相府,我只能撿你不要的衣服,如今我終於可以憑自己的本事揚眉吐氣。」
「凌雨薇,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就因爲我娘是洗腳婢,所以我從小就備受欺凌,而你卻是高高在上的相府千金,衆星捧月。」
「那時我就發誓,總有一天我要把你踩在腳下,如今我做到了,你的夫君成了我的裙下之臣。」
「就算你是相府嫡女又如何,終究還是輸給了我。」
我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方纔開口。
「你認爲輸贏就是靠男人決定?你搶走戚斐陽,就是爲了贏我?」
凌葉璇笑得極爲得意,「那是自然,自古以來,男爲天女爲地,女子本就依附男子存在。」
「我輕而易舉搶走了你的夫君,比你這個正妻還要風光,你心中一定恨透我了吧。」
凌葉璇還在洋洋得意地炫耀她與戚斐陽的點點滴滴,我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着,直到屋外偷聽的人徹底遠去。
終於,屋內徹底安靜下來。
我與凌葉璇兩兩對視,她的眼神似笑非笑,雖沒了剛纔的尖酸刻薄,卻越發讓我坐立難安。
終於,她開口了。
「……」
只一句話,就讓我如遭雷擊。
-9-
時間一天天過去,戚斐陽每天帶着凌葉璇早出晚歸,就算回府,兩人也是形影不離。
而我彷彿成了戚家的透明人,只安心打理內宅,偶爾去書房尋人,也只能看見戚斐陽匆匆離開的背影。
最後只能一個人落寞地在書房裏翻看戚斐陽的各類手稿,睹物思人。
至於柳如夢,她荒唐了許多時日,總算清醒。
這回她學聰明瞭些,不再撒潑打滾,而是帶着孩子出現在戚斐陽面前。
她讓孩子背了那首戚斐陽的成名作《將進酒》,戚斐陽很是開懷。
兩人又度過一段甜蜜日子。
可沒過多久,她又再次失寵。
她跑到我面前哭訴,說下江南時,戚斐陽答應過此生唯她一人,哪怕後來她跟着他來到京城,看到我這個正妻,也從未後悔。
可如今,她後悔了。
她後悔不該與戚斐陽定情,更不該爲他生下孩子。
我聽着她悲慼的哭訴,彷彿看到從前的自己。
曾經我也將一腔真心全都給了戚斐陽,可到頭來卻是看着他將別的女人一個個帶到我面前。
我問她,「你想離開嗎?」
柳如夢猛地抬頭,她眼中閃過一絲希冀,但很快便湮滅了。
「我如今身在戚府,走不掉的。」
「更何況,沐澤還那麼小,我不能丟下他一個人。」
我思索片刻。
「你放心,我會想到萬全之策,送你們安全離開。」
我命人尋了兩具一大一小的屍體,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一把火燒了玉蘭苑。
「柳如夢母子」在睡夢中葬身火海。
戚斐陽聽到這個消息後,並沒有表現出多難過。
他只是叮囑我將後事操辦好。
我看着他臉上那副平靜無波的表情,我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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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些時日京城很不太平。
身上龍體每況愈下,而儲君人選至今未定。
最有希望繼承大統的三皇子和五皇子鬥得你死我活。
京城的天就要變了。
一個普通的日子,戚斐陽以「清君側」的名義帶兵逼宮。
他說聖上病體孱弱,三皇子剛愎自用,五皇子好大喜功,非明君人選。
而他治理江南水患,平定西北叛亂,拯救萬民於水火,如此功績,他纔是當之無愧的皇帝人選。
兵臨城下,戚斐陽黃袍加身,自稱爲朕,要求皇帝寫退位詔書,將皇位禪讓給他。
可他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在戚斐陽準備坐上龍椅的時候,卻被身旁的凌葉璇一劍穿心。
事情發生得太快,戚斐陽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在不甘中死去。
【我靠,什麼情況?男主被女主殺了?!!!】
【這劇情都崩壞到姥姥家了,爲什麼女主要殺了男主?她不應該扶持男主稱帝,然後成爲皇后嗎?】
【臥槽見鬼了呀!男主死了,又沒有靠譜的皇子即位,這是要天下大亂的節奏啊。】
……
第二日,天剛矇矇亮。
皇宮傳來喪鐘,老皇帝駕崩。
新帝繼位。
正是凌葉璇!
昨夜,戚斐陽造反逼宮,皇家子嗣死傷殆盡,連一個公主都沒有留下。
隨後,凌葉璇率軍誅殺叛賊,手刃戚斐陽。
憑藉手中三十萬大軍,和鎮國公葉家遺孤的身份,坐上了皇位。
她的真名,當爲葉璇。
沒錯,葉璇不是我的什麼庶姐,而是二十年前被皇帝冤殺,以致滿門抄斬的鎮國公葉家唯一的遺孤。
鎮國公一脈是開國功臣,世代守衛邊疆,子孫的血全爲國家爲黎民百姓而流。
可皇家卻對鎮國公府生了忌憚之心。
一步步卸了鎮國公Ṱů₈府的兵權,將他們圍困在京城,最後以莫須有的造反罪名,抄家滅族。
世人無不知鎮國公府的冤屈。
我的父親那時正好是大理寺卿,負責審理此案,他敬佩鎮國公爲人,憐惜他的忠心和遭遇,爲了保存凌家一條血脈,冒着殺頭的風險,用死嬰換出了剛出生的葉璇。
假稱她是爬牀婢女生的庶女,將她養在家裏,學文習武悉心培養。
直到七年前,葉璇知道了身世真相,離開了我家,去了邊關,重新召集葉家舊部。
她在邊關征戰多年,一點點收攏軍權,並不算十分順利。
卻沒想到,皇帝派了戚斐陽去邊關。
而戚斐陽是個同樣野心勃勃的人。
那日葉璇單獨來見我時說的那些話,當然都是假的,目的也只是糊弄戚斐陽派來監視我們的人。
而那句讓我如遭雷劈的話,則是:「你是不是也能看見那些文字?」
我的表情出賣了我,她笑着拍拍我的肩。
「這世道對女子太不公平。女子困於後宅操持家務,一句女子無才便是德就斷了女子所有的路,終其一生只能困於方寸之地。所以,要不要來幫我?」
葉璇本來是打算有朝一日直接起兵打回京城的,可那樣難免造成生靈塗炭,而且以臣弒君,總歸會成爲歷來忠君愛國的葉家的污點。
正好戚斐陽撞了上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戚斐陽謀反弒君,葉璇再誅殺逆賊。
名正言順,合理合法。
當然,盡誅皇家子嗣這事,是凌葉璇假借戚斐陽的名義做的。
畢竟,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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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斐陽死後,被葉璇下令剁成肉醬,任野狗分食。
卻不想民間非議不斷,甚至有大臣爲他喊冤,說他有功於百姓,新帝不該如此狠辣無情。
然而葉璇拿出的證據卻讓所有人瞠目結舌。
四年前江南水患引發瘟疫,明面上是戚斐陽不顧自身安危,拯救數萬百姓。
可誰也沒想到,這場疫情的源頭,是戚斐陽在水井中投放病毒,爲的就是塑造自己愛民如子的形象。
只可惜後面玩崩了,連他自己也染了病,若非柳如夢,他估計要死在江南。
三年前他奉命出征,明面上是他力挽狂瀾,大敗敵軍,終於讓西北平定。
可實際上是他將我軍佈防圖悄悄送給敵國,導致幾萬將士無辜喪命,而他此舉只是爲了能贏得軍心。
若非葉璇,邊關早已不穩。
至於所謂的文壇詩仙,通過那些黑字,我早已明白,那些驚豔世人的文章詩詞,都是抄襲而來, 文抄公而已。
娶我, 是爲了得到我那丞相父親的支持。
娶柳如夢, 是看中她的醫ťű̂⁵術, 想將她留在身邊做護身符。
娶葉璇, 自然是爲了她的軍事能力。
他所做的一切, 都是爲自己登上帝王之位鋪路。
無論是我,還是柳如夢,亦或者是葉璇, 在他眼中也不過是可以利用的棋子罷了!
可是誰說我們生來就要成爲別人的棋子。
他以爲古代女子終其一生都將困於內宅, 只爲相夫教子, 成爲男子的附庸。
可是他教會我, 人人生而平等。
也是他告訴我, 女子亦可建功立業,成爲自己命運的主宰。
他用這些思想讓我對他另眼相看,也讓我窺見了一個更廣闊的精神世界。
原本閉塞的認知被撕開一道裂口,天光傾瀉而入。
所以三年前他帶着柳如夢一同回京,那些奇怪文字出現時,我內心的桎梏被打破,一種難以抑制的興奮感瞬間漫溢全身。
在他們說戚斐陽會以通敵叛國的罪名害死整個丞相府,我就知道他的目的並不簡單。
在我知道戚斐陽的目標是皇位,我就清楚他欲除掉父親的原因。
一旦我要休夫和離,對我愛護有加的父親就不可能站在他那一邊。
爲了萬無一失, 他自然要先下手爲強,害死父親。
只是他不知道,父親其實早已對當今皇帝失望透頂。
若他真能做個明君, 父親估計並不介意他謀朝篡位。
當然, 現在登基的是葉璇,父親更加不會介意。
如今年過五十,依舊每天樂呵呵地開始輔佐葉璇處理朝堂事務,去除弊政,提拔真正的人才。
我最後一次看到那些躍動的文字, 是在兩年後。
【後宮文爆改大女主,誰說女人只能依附男主當菟絲花, 現在看清楚了吧, 婦女能頂半邊天!】
【從正宮女主一劍捅死男主, 劇情就徹底偏了, 誰能想到她們居然聯手反殺男主。】
【請不要用正宮這種詞語來侮辱她們好麼,她們每ẗũ₋個人都是獨立自主的大女主!】
【沒錯,這纔是我真正想看的大女主文,好看愛看。】
彼時我已經是私塾的教書先生。
自從葉璇繼位, 便取消了對女子的種種束縛。
她們亦可參加科考,入朝爲官。
也可參軍報效朝廷,建功立業。
就在去年,陛下欽點的新科狀元是一位女子。
我這私塾的女學生便多了許多。
嫁給戚斐陽的這幾年來, 我早已把他的書房翻了個遍, 那些超越時代的知識和思想都被我牢牢記在腦海裏。
我會把它們全都傳播出去,爲朝廷,爲國家, 爲這個世界培養更多的人才。
這也是我爲自己找到的人生意義。
儘管這世道仍然對女子諸多苛責,但我相信總有一天,會變成理想中的樣子!
而我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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