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釐子和白牡丹

我想騙妻子南佳假離婚,藉口是爲了女兒上學。
而我根本不打算復婚。
畢竟陳若若方方面面都比南佳強。
我又不是傻子,根本不想在南佳身上蹉跎一輩子。
那天南佳想了很久,她咬着指頭對我說:「老公,你……不會是騙我的吧?」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頭:「你傻呀?房子都在你名下,難道我還能讓自己露宿街頭不成?」
她這才放下心來。
可她不知道,我有更高明的計劃等着她呢。

-1-
說起來,這個主意還是南佳出的。
這讓我心裏舒服不少。
總歸這種壞心思不算是從我心底裏萌生的。
何況這麼多年了,我對得起南佳。
她在家瀟灑快活,我在外面風裏來雨裏去的打拼。
前幾天我看到鏡子中的自己,已經萌出幾根銀髮了。
可她就在我旁邊若無其事地給自己染頭髮。
「老公,新出的這種染髮劑真好,又便宜又方便。」
我順手拿起染髮劑外包裝掃了一眼。
價籤就貼在上面:120 元。
我扯出一個訕笑對她說:「嗯,是不錯。」
可心裏卻煩躁不堪:她管這叫便宜?120 元那麼一小盒,說花就花掉了。
何況這裏一百二,那裏一百二。
難怪每個月給她五千塊一分都不剩。
她伸手拉了我一把:「老公,你幫我看一眼,我頭頂這裏染勻了沒?」
她指頭上的染髮劑粘在了我手臂上。
我厭惡地甩開了她的手。
她忽地抬起頭看向我,彷彿很受傷。
我立馬踮腳看了眼她頭頂:「挺好的,佳佳,你幹什麼都這麼利落。」
她瞬間綻放笑顏:「我給你擦擦胳膊,被我弄髒了。」
嘖!
真煩,上次她口紅蹭到我身上,若若跟我生氣了好幾天。
她嘟着嘴,嬌嗔:「你不是說不愛她,根本不碰她了嗎?這是怎麼回事?」
看,若若多高級,她說「怎麼」。
而南佳就不一樣了,她拉低了我的檔次。
她愛說「咋回事」。
鄉下人,煩得很。

-2-
出軌這種事,其實怪不得我的。
和南佳十幾年夫妻,早就只剩親情沒有愛情了。
她一成不變,做着那些是個人都能做的家務勞動。
況且家裏能有多少活要幹呢?
不像我們在外面打拼。
又要工作又要應酬。
那天客戶陪同,若若就喝多了。
她迷迷糊糊地倒在我車後排座椅上。
不小心腦袋磕在了兒童座椅邊緣。
喫痛地輕哼了一聲。
明明是公司前臺,卻被硬拉了出來陪同。
我很是心疼和內疚。
於是慌張地上前拉住她纖細的手腕:「磕痛沒?真是不好意思。」
該死的南佳,爲什麼一定要在車裏放個兒童座椅?
我分明沒時間帶她們母女出去遊山玩水。
整天做這些不切實際的夢。
若若挺身向前,忽然勾起腳盤在了我的腰間。
她醉眼迷離地對我說:「不想上班了,顧經理養我吧。」
我渾身一怔,做夢一般盯着她嫵媚的面龐:「你喝醉了……」
她盤得更緊了,像條光滑的小蛇:「顧總不知道,喝酒壯膽,這話今天不說,不知道又要等到什麼日子去了。」
所以她對我鍾情已久?
我興奮無比。
若若是公司男同事們茶餘飯後最盛行的話題。
可她心中卻一直藏着我一個人。
我激動地撲向了她……
我想起剪刀手愛德華,幻想着自己的雙手也像剪刀一樣。
伸展開去,變做園丁,我看着眼前一片牡丹園。
兩朵豔麗嬌媚的白牡丹就瞬間綻放開來。
我閉上眼,將面孔伸了過去。
兒童座椅被撞得鐺鐺作響。
我下定決心:我的車太小了,我要給若若買更寬敞的車。

-3-
南佳碰了碰我鼻頭:「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我慌亂地抽離:「哦,沒什麼,想到晚上要加班,有點煩。」
她笑了:「看你不像煩躁的樣子,彷彿很享受。」
我心臟一緊,難道她看出來了?
「你呀,工作狂!」
她趿着拖鞋走出了洗手間。
我看了看小臂上的黑色印記,沒洗乾淨。
彷彿這是我這輩子的污點一般。
南佳給我準備了一包洗乾淨的車釐子。
「挺貴的,沒捨得喫,給暖暖留了一半,另一半你帶去公司。」
我勾了勾脣,若若喜歡。
南佳試探般抬眼瞟了瞟我:「嗯……昨天暖暖又不高興了。」
「哦?」我把車釐子放在包中最上面,怕壓壞了。
心中還在回憶着車裏的事。
壓不壞的只有若若。
「她說班裏都是本地人,同學們都嘲笑她過兩年就要回老家讀書了。」
又是戶口的事,我嘆了口氣。
南佳擔憂地上前攥住我的臂彎:「老公,我不是給你壓力。我知道戶口很難弄,你已經很辛苦了。」
她們娘倆就不能乖乖地回老家生活嗎?
「隔壁陳姐弄到了,我想着,好像方法不錯……」
我蹙了蹙眉:「什麼方法?」
「假……假離婚,然後再找個本地人結婚,這樣,孩子戶口就可以落下來了。」
我忽然又想到了若若。
她的腳指頭在我肚皮上游離:「顧經理,我不想做小三,我想做你太太。」
而若若,恰好就是本地人。
我握住南佳的手:「這主意不錯,我去打聽打聽。」
她欣喜若狂:「真的嗎?我沒什麼本地朋友,可能要委屈你了。」
我搖了搖頭,沒說什麼。
不委屈,我想假戲真做。

-4-
午飯的時候,我和若若在車裏私會。
地下車庫最邊緣的角落裏,黝黑一片。
「以後我還是訂個房間吧,車裏太小,委屈你了。」
我掏出車釐子,遞給若若。
她頭頂着兒童座椅,莞爾一笑:「不,我喜歡你車裏,有安全感。」
隨即,她抓了幾顆鮮紅的車釐子。
放下。
「顧經理,想喫哪顆?」
汁水在口中蔓延開來,滴落下去。
若若指尖蹭了下,含在口中。
「好甜……」
我猛地壓下去。
白牡丹劇烈地顫抖着,這纔是我應該擁有的人生。
畢竟我是男人,不是聖人。
我跟若若說了南佳的提議,她笑得花枝亂顫。
「好啊,我同意,剛好能見見嫂子,這樣就能更瞭解顧經理了。」
她吐出一個車釐子核,溫熱的氣息在我掌間瀰漫。
我和若若約定好,她假裝成我託朋友找到的第三方。
幫忙跟我假結婚,換取孩子戶口。
晚上南佳聽到了這個消息,高興極了。
「太好了,老公,你真是太厲害了。暖暖知道了一定會很開心的。」
說罷,她蹭到我身邊,髮絲間散發着炒菜沾染上的油煙味。
一把年歲了,還故作嬌羞地跟我說:「今天可以嗎?」
我輕咳兩聲,很想告訴她:你這樣讓我感覺十分噁心。
但我畢竟是個善良的人。
寧可自己嚥下苦水,也不能傷害別人。
我笑了笑:「可以啊,只是我太累了,可能要辛苦你了……」
她臉色微紅:「嗯,我懂……」
我更噁心了。
中午喫了太多車釐子了,你真的懂,恐怕我也沒那個能力了。
那天南佳在我這搗鼓了半天,都沒能成功。
她失落地垂着頭,淚水盤亙在臉上。
我遞給她一張紙巾:「對不起。」
她擠出一個笑容:「沒關係,是你太累了。」

-5-
我們約好週六一早在咖啡廳見面。
南佳、我、若若。
若若是個聰明人,她穿得十分保守。
白襯衫最上面的扣子都繫上了。
可我知道,那裏藏着什麼。
我想笑,卻被南佳一把握住了手。
她雙手冰涼。
「老公,陳小姐說還要五十萬……我們……我們有嗎?」
我猛地抬頭看向若若。
五十萬?
若若輕笑:「嫂子,我才二十八歲,就要變成二婚了。
「現在京市一個戶口多少錢,你們可以出去打聽打聽。」
「五十萬,不貴了。如果不是朋友死纏爛打求我幫忙,今天我是不會來的。」
我氣得一拍桌子:「你這是坐地起價!本來談的不是這樣的!」
若若面色一驚:「顧哥,萍水相逢,我沒有白幫忙的道理啊!」
她咬住自己食指關節,硃紅色的口紅蹭到了關節上。
我好想上前幫她弄乾淨。
淚水滴滴答答順着她長長的睫毛砸了下來。
我起身要走。
南佳一把抓住我:「老公!別……別走……」
我抓起南佳的大臂:「不走還在這裏耗着幹什麼?這就是訛詐!她在訛我們錢!」
南佳害怕極了:「可是,可是五十萬,確實不貴啊……」
我一把推開南佳:「我們有房貸有車貸,我去哪裏弄五十萬!你要逼瘋我嗎?」
南佳臉色蒼白,哽咽着對我說:「我……我回家找人借,別走,暖暖不能沒有戶口啊。」
我故作心疼地一把抱緊南佳。
「我沒用,都怪我!居然要你出面去弄錢!」
南佳輕輕拍打着我的後背:「這些年你辛苦了,我付出一點也是應該的。」
眼前的若若綻放笑顏,無聲地顫抖着。
我忍不住了,若若啊,我的若若!
我們去車裏好不好?
她放下指頭,擦過白牡丹。
我將懷中的南佳摟的更緊了。
泄憤一般地擠壓着這個替代品。
可南佳卻笑了,她以爲,我想要她。
可她不知道,這都是我和若若的計劃。
那五十萬,是我給若若的彩禮。

-6-
那天下午回家,南佳打了無數個電話。
給她農村的爸媽,給她以前的朋友們。
老兩口四處求人,總算是借來了。
我一把抱住她,深深地將面孔埋在了她頸窩中。
「老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像擁抱小孩子一樣抱住我。
「沒關係的,我們是夫妻,原本就應該共同承擔一切。」
趁她去洗手間,我偷偷給若若發了條消息。
【寶貝,搞定!】
若若回了我一張照片,搞得我熾熱難耐。
南佳推門走進臥室,一臉擔憂。
「老公……你……不會是騙我的吧?」
我心頭彷彿重重捱了一拳。
眼看着期盼已久的大肥肉就擺在眼前,難道要抓不住了?
我挑了挑眉,偷偷看了一圈臥室。
沒有監控啊。
我討厭那個玩意,早就跟她說過了,不許在家裏安監控。
她把手機遞給我。
「你看這個……」
短短幾秒鐘,我的世界彷彿都要崩塌了。
我故作鎮靜地接過她遞過來的手機。
垂眸一看,原來是一個帖子:
【老公騙我假離婚買房,領證後卻不肯復婚】
我這才放下心來。
不遠處,女兒暖暖的身影慢慢靠近。
我笑着拉起南佳的手:「既然你擔心,那我們就不給暖暖弄戶口了,就讓她回老家上學。
「都依你,只要你高興就行!」
南佳剛想開口說什麼,身後的暖暖憤怒地怒吼着:「媽媽!你怎麼這麼自私!我恨你我恨你!」
南佳徹底慌了!
暖暖是她的命。
大學畢業那年,她就嫁給了我。
她很聽話,早早就懷上了孩子。
然後安心在家裏相夫教子。
現在想想,當年的她,也有可愛之處。
只是我一直向上攀爬,而原地踏步的她早就配不上我了。
她爲什麼不能上進點呢?
總是賴着我過活,到底有什麼意思?
如今她三十幾歲了,暖暖剛好上初中,眼看着就要進入叛逆期了。
南佳很是擔心。
這下好了,看着暖暖跑遠的背影,南佳的天都要塌了。
活該。
誰讓她非要給我添堵呢?
這都是她自找的。

-7-
南佳哄了很久暖暖,答應她一定會給她弄到戶口。
暖暖這才罷休。
我看着南佳窩窩囊囊的樣子,除了厭惡,激發不了我一丁點的心疼。
那天下午,若若找我去開車。
我拒絕了她。
我跟她說:「拿離婚證以前,我們一定要穩妥。」
然後,我告訴她,去公司我抽屜中,拿一個牛皮紙信封。
裏面是我的返點錢,一共兩萬。
讓她想買什麼買什麼,只要她高興。
看,南佳還總抱怨我不懂浪漫。
我不懂嗎?我其實很懂的。
我偷藏私房錢很久了。
最開始是賭氣,憑什麼我一個人辛苦賺錢養家?
她就在家裏逍遙自在?
後來是爲了哄若若。
我也怕真鬧到離婚,這些錢會被南佳分走。
可現如今看來,一切都順我心意,南佳什麼也撈不着。
我心口有點刺痛。
我媽說得沒錯,我是個心軟的男人。
但細細想來,我並沒有任何對不起南佳的地方。
此刻內心的刺痛感,大概是因爲我可憐她吧。
那天晚上,我主動跟她求歡。
她激動極了,口中喃喃:「我們都快兩年沒在一起了……」
有那麼久了嗎?
我跟若若在一起也不過五個月罷了。
南佳十分溫暖,她身上散發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鑽進鼻孔,揮之不去。
讓人感覺十分安心。
我一時間,竟然有點捨不得她。
於是我伸出手,死死地握住她。
可那一剎那,我又懷念起白牡丹了。
南佳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落寞。
她微紅雙眼:「對不起啊,老公,我保養得不好……」
是不太好。
怎麼瘦成這樣了?
真無趣。
那天我折騰了她很久。
她喫痛都不吭聲,默默地忍耐着。
我想到車上的兒童座椅,想讓她也嚐嚐若若受的苦。
於是,把她往上挪了挪。
剛好,她的頭頂在了硬邦邦的牀頭板上。
她可憐巴巴地向我求饒。
我捂住她的嘴:「別說話,我難得有精神頭,你不想破壞我的雅興吧?」
一滴淚水劃過南佳太陽穴。
枕套上洇溼一片。
這畫面後來在我腦海中盤亙不去。
總會在我快活之時一閃而過。
惹我心煩。

-8-
我們約好拿到錢的第二天去領離婚證。
南佳爸媽替她揹着欠債,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拿到離婚證的時候,我們都很開心。
她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太好了,暖暖能留在京市考大學了。」
我拍了拍她的後背,忽然感覺她是個好女人,好媽媽。
我沒忍住,一把抱住她:「老婆,你等我。」
她笑着扶正我的領帶:「說什麼傻話呢,當然等了,快去上班吧,不早了。」
我到公司才發現,她又給我買了車釐子。
大概是那天見我喫光了,以爲我很愛喫的緣故吧。
推開公司門,嬌豔明媚的若若身板挺直,端端地看着我微笑。
「顧經理早。」
我微微頷首:「早。」
我捏了捏包,不知道要不要把車釐子給她。
算了。
今天心情莫名其妙地不太好。
午休時間,若若想看離婚證。
我拿出來給她查看了一番。
她滿意地點了點頭,拉上了我辦公室所有百葉窗。
同事們都出去喫飯了。
她拎起裹身裙,橫跨在我身上。
然後湊近我耳畔,溼暖的氣息惹人發癢:「你前妻給我發消息了,她說我們領證那天,她就把錢轉給我。」
然後她輕輕一蹭。
纖細的腰肢送來鮮花。
我又想起南佳。
這樣強烈的對比,我不相信任何一個男人能夠不心動!
我伸出手,掏出包中的車釐子,遞給若若。
若若笑顏如花:「我們結婚後,你會洗給我喫嗎?」
我心馳盪漾地迷失了自我:「會,當然會,什麼都給你洗!」
然後我張開嘴,貪婪地吮吸起車釐子甜滋滋的果汁……

-9-
幾天後,我和若若領了結婚證。
南佳臉色不太好看,酸苦地給若若轉賬五十萬。
好像受了極大的委屈一般。
我心中的刺痛感變成了成片的重擊,呼吸一瞬間停滯。
腦海中閃現出她那晚的樣子。
她畢竟是陪了我十年的女人。
她畢竟是照顧了我十年的妻子。
我們也有過甜蜜幸福的瞬間。
什麼時候這些都變了?
我用拳頭重重地敲擊着自己的太陽穴。
南佳心疼地上前扯住我的手腕:「老公,你怎麼了?是不是頭疼的老毛病犯了?」
若若一下子醋意大發。
她輕輕推了一把南佳:「姐姐,做戲要做全套哦。被人看到舉報我,那就功虧一簣了。
「到時候你找我退五十萬,我可是不會給你的。」
南佳縮回手,不解地後退了一步。
若若挽住我的手臂:「在外人眼裏,現在我和顧哥是夫妻,你只是個前妻罷了。」
她嬌俏地踮起腳看向我:「對不對?老公?」
然後啪一口親在了我側臉上。
我忽然有點退縮了。
南佳瞪大了雙眼看向我,她不可置信地微啓雙脣。
「老……老公……」
我推開若若,湊到她面前:「佳佳,這種事風險很大,後期我還要找人疏通關係。
「一旦被人舉報,我們就白花錢了。」
「你聽話,回家等我,好嗎?」
她喉嚨酸澀,半晌才擠出一個字:「好……那,我做你愛喫的排骨,記得回來喫晚飯。」
她轉身那一刻,我忽然很想哭。
但我不懂,一切都按照我所想所期盼地進行了,爲什麼心卻偏偏這樣不聽話?
若若拉起我的手:「對不起啊,老公,我也控制不住自己喫醋。」
我心底裏滋生出一股暖意。
南佳也愛我,弱弱也愛我。
她們都如此無法自拔。
我真的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男人啊。
我看着若若年輕稚嫩的臉龐,輕輕在她脣上按下一吻。
「乖,我懂。」
一瞬間,腦海中閃過一個畫面。
剛剛南佳頭頂爲什麼那麼多白髮?
什麼時候長出來的?
她爲什麼沒跟我說過?

-10-
那天我送若若回家,她父母熱情地款待了我。
「不強迫你們大操大辦,你們兩個把日子過好就行。」
飯後,我想走。
因爲南佳的消息不停地催促着我。
可若若鬧得厲害:「憑什麼?不是說好假戲真做的嗎?爲什麼還要回去陪她?」
若若父母也沉着臉,要我以後就住到他們家。
我只能答應下來,但要回家拿電腦,和一些換洗的衣物。
推開家門的那一刻,迎接我的是雀躍的暖暖。
她撲到我懷裏:「爸爸爸爸!太好了!聽說我馬上就能有京市戶口了?是不是?」
我的眼睛卻落在了沙發上的南佳身上。
她哭過。
一片白髮更加顯眼了。
明明才三十幾歲,怎麼就一下子老了呢?
我輕輕拍了拍暖暖後背:「是啊,再等等,馬上就能落戶了。」
「聽說後媽又年輕又漂亮,爸,你乾脆別跟我媽復婚了。
「以後讓後媽去學校給我開家長會,多有面子啊!」
我慌亂無措,苦笑着對暖暖說:「別胡鬧,那隻不過是個幫忙的阿姨罷了。」
南佳的臉色緩和了不少。
她雙手握着茶杯站了起來:「老公,排骨我給你單獨盛出來了一盤,你餓壞了吧?」
「我……」我上前半步,「我最近……要搬去和若若同住。」
南佳渾身輕輕顫抖了一下。
「那個,審覈資質的人,會隨時抽查,一旦發現我們的婚姻有貓膩,就不會給暖暖落戶了。」
這拙劣的謊言,她會相信嗎?
我忽然好希望她大鬧一場。
罵我,打我。
罵我出軌了,罵我是個不忠的畜生。
拆穿我的謊言!
識破我就是騙她離婚,不要她了!
然後,她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我心疼地抱住她:「不要了,不要了,我不要那個女人了。我們還要一起好好過日子,你等我,等我回家。」
可南佳肩膀一沉。
那一剎那,冷靜得嚇人。
暖暖興奮地說:「爸爸,那我跟你走!抽查的人看到我,就更相信你了!
「反正我跟媽媽也過夠了,讓我去跟後媽相處幾天!」
她踱着碎步往臥室跑,很快就整理出來了一些日常用品。
「走啊,爸爸,我們這就走。」
南佳手中的茶杯隨着一聲脆響,四散開來。
她沉沉地坐在沙發中。
面無表情地仰起頭:「那我最近就不做飯了,你們,照顧好自己。」
「明天,我們一起喫飯吧?我帶你出去喫,你不是喜歡喫日料嗎?我知道一家……」
沒等我話說完,南佳冷冷地搖了搖頭。
「不了,明天我要去廟裏還願。」

-11-
我知道南佳喜歡去的那個寺廟。
她總是去求這求那,圖個心安。
可她從來沒跟我說過,她求過什麼。
我打算明天去跟她見一面,好好跟她談談。
我不想讓她離開我,哪怕是我們離婚了。
我也不希望她不是我的了。
於是我穿上了她最喜歡的 T,還噴了點香水。
一早我就往廟裏趕了。
我在大殿前面一棵樹下等了很久。
南佳總會先來這個殿吧?
我等了兩個小時,纔看到她的身影。
她手中握住一把香,面色沉靜,在燃香處傾身向前。
那把香燃起時,帶起一層薄霧。
漫過她已經攀上細文的臉。
竟然有點好看。
我一下子恍惚起來,想到當年第一次見她。
是她畢業那年,我去他們學校招聘。
她那樣青澀,那樣單純。
我笑着上前,想要拉住她的手。
可忽然一雙手拉住了我。
美甲上尖銳的水鑽鉤破了我的 T。
我剛想發作,這是我老婆最喜歡的 T!
可一回頭,我看到了若若那雙嫵媚的眼。
她穿了一件墨綠色的真絲吊帶裙。
陽光灑下來,泛着閃閃碧波。
她抬眉盯着我的臉:「熱了吧?瞧你一頭汗。」
然後踮起腳,身上散發着熱氣裹挾住的香氣。
她……她沒穿內衣……
我一下子漲紅了耳朵。
拉過她猛地往懷裏撞。
我舔了舔嘴脣,這裏怎麼行?這是寺廟。
但不行也得行!
我焦躁地舔着嘴脣,若若看透了一切。
她笑着扯了扯我的衣袖,指向偏殿後面。
「那裏,我剛纔跟一個師父借了個房間歇歇腳。」
我欣喜若狂。
若若怎麼能這麼聰明?她怎麼能提前預設好了一切?
她太瞭解我了,簡直拿我當皇帝一般揣摩和崇拜。
我拉着她就往那邊跑。
破舊的木門吱吱嘎嘎在身後被我別住。
我一把就將若若推到在牀。
她雖痛,卻快樂地笑着。
這就是男人想要的啊!這就是我想要的!
我撲了上去……
若若說:「老公,你最近太辛苦了,讓我來。」
我翻身躺下,很快,楊樹似欲連根拔起。
楊樹毛毛在豆莢中越漲越多,風一吹,就會飄滿天。
可剎那間,我卻忽然想起了那晚南佳的淚。
想起了蘊溼一片的枕套。
楊樹不見了,變成了一棵弱不禁風的新柳。
我彷彿瞬間清醒過來,興致全無。
我伸手想去推若若,卻被她誤以爲我想抓她。
她笑着說:「老公,輕點……」
我無奈地回頭,那一刻,對上了那雙我看過十幾年的眼睛。
是南佳,她在房外盯着我。

-12-
南佳的眼神中充滿了蔑視和厭惡。
我騰地躥了起來,慌慌張張地整理好自己。
若若被我踹到了一邊,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她發出痛苦的嚎叫聲。
無所謂了,她又疼不死。
摔一下而已。
我瘋也似的追了出去,一把攥住南佳的手腕。
「佳佳,你聽我說……」
她冷靜地回過頭,直視我的雙眼。
「說什麼?」
我急得要哭了:「我……我是……」
「是做戲做全套?」
「不不不,我是個男人啊……她勾引我,她那麼年輕,我一下子沒控制好自己。
「你……你也看到了,我們什麼都沒發生啊!」
「我什麼都沒做,我剛纔準備推開她的!你都看到了啊!」
我知道,我此刻的樣子難看至極。
但我就是不想失去南佳。
她纔是我的老婆。
我和若若在一起,只是一時興起。
昨天晚上我就發現了。
若若根本照顧不好我,她還要我照顧她。
洗水果、收拾碗筷、擦地板,這些哪裏應該是我乾的活?
她竟然還要我親自給她換睡衣!
第二天一早,我的襯衫皺成一團,根本沒法穿。
更別提隨身帶着的水果了,只有滿桌子的車釐子核。
又髒又亂地等着我來收拾。
我當時就想通了,我愛的人還是南佳。
她才適合我。
所以即便我現在這副樣子,我也不能讓她誤會我。
可她卻甩開我的手:「晚上把暖暖送回來,我的女兒,必須跟我在一起。」
她轉身就要走!
我的淚水一下子就滑落了下來。
我再次拉過她。
她看到我流淚了,一定會心疼的。
她可是我的南佳啊!
可爲什麼她眼神中充滿了嫌棄和抗拒?
若若衝出房間,她歪頭看向南佳:「你有完沒完!實話告訴你吧,就是騙你離婚的!
「你哭也沒用,現在顧經理是我老公!你只不過是個前妻罷了。」
南佳忽然笑了,她擺擺手:「你的你的,你帶走好了,沒人跟你搶。晚上記得把我女兒送回來就好。」
若若也有一絲驚愕,彷彿眼前這些根本不是她期待的。
她想要看一個暴跳如雷的前妻。
想要證明自己年輕漂亮有魅力。
逼着另一箇中年女人無奈又痛苦。
陳若若這個髒心眼子的女人!
我真是看錯她了。
我回手狠狠地甩了她一耳光:「你閉嘴!賤貨!」

-13-
南佳一定感動得要死吧?
我替她出氣了,路人們也都對陳若若指指點點。
有的人還直接推測出了她是小三的事實。
陳若若驚呆了,她捂着臉。
我劃掉她不少粉底。
她看起來沒有那麼好看了。
一人的眼神變了,面孔竟然也會跟着變化。
此刻的她雖然談不上很醜,卻也沒有了往日的嫵媚。
活脫脫一個事不如願的怨婦。
「你……你竟然打我……」
我懶得理她,回頭笑着看向南佳。
「老婆,走,我們回家,今天暖暖放學早,我跟你一起去接暖暖……」
南佳還在笑:「暖暖不喜歡別人接她放學,哦,對,你跟孩子接觸少,你不知道。」
我心一寒。
這些年我錯過了多少?
南佳什麼時候又染好了頭髮?
絕望痛苦的她,難道不應該對自己的外表毫不在意嗎?
我這才認真地打量起她來,她精心打扮過了。
身上的行頭都是新買的。
端莊又優雅。
曾經那個她似乎不見了。
「佳佳,我心底裏真的是假離婚的,我就是爲了騙她戶口,你相信我,我跟她沒什麼的!」
「你放屁!我們明明早就好了!」
身後的陳若若狂叫起來。
「在你車裏多少次了?還有你前妻洗好的那些車釐子,甜得要死!」
「哈哈哈!你都想否認嗎?你喫的時候可沒說不要我啊!」
「你說甜死了!家裏的醜女人還算懂事,知道給你帶水果!」
「你都不記得了嗎?你把行車記錄儀關掉了,但是兒童座椅就在我頭頂啊!」
「你還說心疼我,我不該喫這個苦,你要讓你前妻也喫一下這個苦!」
「你讓她的頭撞在硬邦邦的牀頭上,說自己當時痛快極了!」
「你都不記得了嗎?」
她瘋狂地揮動手臂:「錄啊!錄視頻啊!發到網上去!讓所有人看看這個男人的嘴臉!
「渣男!他就是天底下最大的渣男!」
「他騙自己前妻五十萬,說來我這裏假結婚,然後給自己女兒落戶口!」
「哈哈哈!其實根本落不下來!五十萬就是給我的彩禮錢!」
「哈哈哈哈!多好笑啊!哈哈哈哈哈!」
南佳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她咬住下脣,身體微微顫抖,卻沒流下一滴眼淚。
我想要拉住她。
「佳……佳佳……你……你打我,好不好?你打我啊……就這樣,打在我的臉上……」
我啪啪地甩了自己幾記耳光。
可週圍看熱鬧的人在幹什麼?
他們爲什麼要把我和南佳隔開!
那是我老婆!
他們爲什麼要把南佳護在身後!

-14-
我扒開人羣,想去擁抱南佳。
「佳佳,老婆,你別躲着我啊,你過來,來啊!
「佳佳,你沒有我,怎麼還房貸?」
「我可是把房子給了你的,房貸也是你的,一個月七八千呢,你還不起!」
「快來,讓我抱抱你,以後我們復婚了,我每個月給你更多錢。」
「你不知道吧?我偷偷藏了現金私房錢,我都給你,我都藏了十幾萬了。」
「佳佳!來啊,沒有我你活不下去的,我們復婚!」
「走,不要戶口了,我跟你一起回老家生活!快來啊!」
身邊無數閃光燈閃了又滅。
無數個聲音嘰嘰喳喳吵個不停。
「這男的是不是瘋了?」
「是啊,感覺好不正常啊。」
「報警,快點報警,別一會發瘋砍人。」
「到底怎麼回事啊?」
「他自作自受,騙老婆假離婚給孩子搞戶口,結果是真離婚,還騙了老婆五十萬,給小三當彩禮。」
「現在後悔了,要跟老婆復婚,不要小三了。」
「呸!跟小三過兩天發現小三不如老婆了吧?」
「那肯定了。」
「姐,你放心,我們在,不會讓他動你一下子的。」
我聽到了南佳的聲音,好溫暖,好美妙。
「謝謝你們。」
「姐,你以後生活有困難嗎?要不要找律師告他,幫你把五十萬要回來?」
「沒關係,我老家宅基地拆遷了, 拿了不少錢。」
「哇!好棒啊!這男人真是, 這麼好的老婆他不要,非要去找別人。」
「嘖,那個年輕啊, 看那穿着打扮就騷得厲害!」
他們在說什麼?什麼拆遷了?
南佳有錢了?
什麼非要去找別人。
我是個正常男人, 男人都這樣的。
遇到我這種情況,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把持得住!
爲什麼這些人就是不懂這個道理呢?
南佳老家拆遷了?
那我是不是馬上就是有錢人了?
再也不用受客戶的氣了!
我笑着衝南佳伸出手:「老婆!我們是不是發財了?你家拆遷了?
「真沒想到啊,那麼荒涼的地方能拆遷。」
「南佳, 咱們倆的命真好啊!」
什麼人?爲什麼忽然捆住我的手腕!
鬆開我!這幫傻逼, 我可是有錢人了!
爲什麼我掌控不了了?
爲什麼所有人都不聽話了?
南佳呢?陳若若呢?
她們爲什麼不來跪舔我了?

-15-
我被關起來了。
在一家療養院。
關起來我的人, 是陳若若。
她是我法律意義上的老婆。
他們說我精神失常了。
可我有時候還是清醒的。
但我不想要清醒。
因爲每當我清醒的時候, 我都會看到南佳的臉。
那天, 她躺在牀上,忍着痛,流下一滴眼淚。
哎呀,佳佳, 枕套溼了。
你會睡不好的吧?
來,起來, 我給你換枕套。
瞧這枕套, 用了多少年了。
已經洗到發白了。
我聽說真絲枕套對皮膚特別好,我曾經給若若買過四套。
我也給你買,好不好?
佳佳?
沒人回答我。
她從來沒過來看過我。
聽說我的視頻在學校裏傳得沸沸揚揚的。
暖暖被佳佳送去了國際學校,她很開心嗎?
應該是吧。
現在佳佳那麼有錢,是我想象不到, 也夠不到的幸福。
陳若若總是來氣我, 跟我講各種她找男人的快活。
跟我講,她去打聽了, 佳佳和暖暖現在過得非常好。
她還找了最厲害的律師, 把五十萬給要回去了。
爲什麼, 離開了我, 所有人都過得那麼好?
我不好嗎?我是個掃把星嗎?
一定是我投胎不好, 不,我要換種活法。
我沒錯, 錯的一定不是我。
於是,我趁着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 從樓上一躍而下。
恍惚間,我聽見一個低沉陰冷的聲音在我耳邊迴盪:
「投胎做什麼?做人不配的, 做狗都不配。」
「那怎麼辦?」
「做豬!」
豬!你這種人, 就是豬!
番外陳若若
媽的!
一個也不上鉤!
就剩最後一個老土的外地人顧凡了。
他不上鉤,我就徹底完了!
我爸媽房租都快交不起了,我還要喫藥。
上次那男的老婆下手太重了, 醫生說我一輩子不能懷孕了。
我爸媽說,我不值錢了,必須趕緊找個人結婚。
然後賴着一輩子,還有人養活我們一家三口。
可是我真不想委身於顧凡。
他都快四十歲了, 還只是個普普通通的部門經理。
但我也沒得選了,哪怕騙點錢出來也行啊。
何況我病得這麼厲害,還能活多久都不好說。
得!
就他了!
(全文完)
(已完結):YXXB9EEyg842zPsRJ5Ej4cN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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