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的刮鬍刀被女兄弟借用,還回來時留下很多碎毛。
我氣勢洶洶地質問男友:「這不會是她腋毛吧?」
沒等男友回答,眼前突然浮現彈幕。
【烏魚子,女配也太小氣了,刮鬍刀不就是用來刮毛的嗎?】
【腋毛都能把女配氣得火冒三丈了,她要是知道妹寶是用來刮私處的毛,不得被活活氣死?】
【彆氣彆氣,要不是她借題發揮,和男主大吵一架,男主怎麼能發現自己的真心?因爲害怕失去而以好友身份守護多年,妹寶和男主這是什麼神仙愛情,我磕!】
【坐等女配無理取鬧逼走男主,妹寶收留男主,兩人乾柴烈火,終於修成正果!】
男友不耐煩的回應拉回我的思緒:「是又怎麼了?好兄弟之間沒那麼多講究,你別無理取鬧。」
我將刮鬍刀塞回給他,笑了:
「你的東西,你不嫌惡心就行。」
-1-
許商有潔癖和強迫症。
和他同居後,家裏被我打理得井井有條。
他的所有衣服,都是由我手洗並且第一時間熨燙,絕不讓衣服上有哪怕一條褶皺。
家裏的地板,我每天早晚各拖擦一遍,絕不讓Ṱü⁰任何污漬出現。
連四件套,都是三天一換,絕不讓它出現任何異味。
換做是以往,這樣沾滿碎毛的刮鬍刀,我肯定要細心地將每一根毛都處理乾淨,再遞迴到許商手裏。
可這一次,我卻直接遞了過去。
不止許商愣在原地,就連彈幕都瞬間在我眼前炸開。
【什麼鬼?女配怎麼沒發火?她不是應該立刻一哭二鬧三上吊,要男主給個說法嗎?】
【就是啊,這時候妹寶和男主之間清清白白,從未越雷池半步,是炮灰女配非要說他們倆之間不清白,才把男主氣到妹寶那裏去的。她不走劇情了,那我們妹寶咋辦?】
【救命,這個死炮灰怎麼突然不推進劇情了,到底在打什麼壞主意?】
我沒理會毫無三觀的彈幕,直接轉身離開衛生間。
誰知,許商竟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我上班快遲到了。」
語焉不詳,但我明白,他是不想用那把刮鬍刀。
希望我幫他處理一下。
可是,我憑什麼要幫他處理另一個女人私處的碎毛?
「哦。」我淡淡回應一聲,「那你動作快點吧。」
房門被我輕輕合上。
忽視掉身後許商愕然的視線,我平靜地回到臥室,開始收拾行李。
-2-
我和許商是大一時認識的,他是學生會主席,我是優秀新生代表。
我們倆被安排在一起主持。
那時的我沒有戀愛的打算,許商卻突兀地對我展開猛烈追求。
不僅每天早晚各一封手寫版真摯情書。
還一天三頓愛心餐頓頓不落。
只要是我喜歡的東西,多看那麼一眼,第二天便會出現在我的課桌裏。
我被人欺負時,他更是永遠第一時間出現在我面前。
校友們都說我和他是男才女貌、神仙眷侶。
慢慢的,我被環境影響,也被許商打動。
在他第 18 次深情告白之際,我點頭同意,正式成爲了他的女朋友。
第一次聽說許商這位女兄弟的大名,就是在他向我告白成功的當夜。
我們本來在看電影,許商的手機消息突然瘋狂地閃爍起來。
許商在我耳邊壓低聲音:
「我一好哥們,估計聽說我告白成功了,特地打電話來祝賀我呢。」
「我去給她打個電話。」
彼時的我沒想太多。
卻沒想到,許商這電話一打,就打到了電影結束。
整整打了一個半小時。
電影散場時,人潮擁擠,我被推着往前走,好不容易呼吸到新鮮的空氣。
卻看到不遠處昏黃的燈光之下,飛蛾不停往許商身上的光源撲去。
時值夏夜,暑熱未消,蚊蠅無數。
許商的胳膊上,被叮了無數密密麻麻的紅點。
他卻執着地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靠近他時,一道清麗活潑的女聲響起:「你就不能再往光源處靠近點嗎大哥?我都看不清楚你的臉了。」
「你現在好了,談上戀愛了,就不管我這個好兄弟的死活了唄,咱倆都快半年沒見過面了。」
我一陣恍惚,原來,這個好兄弟——是個女的?
我怔怔地看向許商,他表情難掩怨懟:
「你別說我,我這才戀愛第一天,你可是已經談了半年了。」
那時的我沒反應過來。
半年以前,正是許商開始追求我的時間段。
直到如今,看到議論紛紛的彈幕,我才恍然大悟。
和許商這段,我自認爲是上天恩賜的感情。
原來從一開始,就只是一場賭氣、一場騙局。
【哎,可憐的男主,那時候根本不明白自己的心。】
【妹寶那時候先他一步談戀愛,他就賭氣跟妹寶較量,這才和妹寶完美錯過。】
【他要是早點發現自己那時候是在喫醋就好了,也不至於被女配拴牢這麼多年,現在好了,麻煩死了,兩人都快訂婚了!】
是的,我和許商,將在七天後舉辦訂婚宴。
從我大一,到如今的研三,我們已經戀愛七年,感情穩定。
許商大我一級,先我一步畢業,在老家找了一份十分體面的外企工作。
我們異地一年,在三個月前,許商向我求婚了。
哪怕我知道,和他在一起,我必須要離開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故鄉。
來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城市,ṱũ̂₄開始全新的生活。
我也還是義無反顧地答應了他的求婚。
可惜。
現在,我後悔了。
-3-
現在住的這套房子,是我和許商的婚房。
房子是他家全款,我家出了裝修費用。
我一邊思考着,要怎麼跟他分割清楚費用問題。
一邊冷靜地收拾着行李。
彈幕不停刷屏。
【啥情況?女配這是要離家出走?】
【不是,死鬼女配你明不明白自己就是個推進劇情的炮灰啊ṭů₋,別再脫離主線了好麼。】
我拉上行李箱時,許商走進來。
手上還拿着一把新買的刮鬍刀。
看到我的行李箱,他皺起眉頭:
「不就是去學校答辯嗎?帶這麼多行李幹嘛?」
【對哦!差點忘了女配要回學校答辯。】
【笑死,我剛剛居然真的以爲女配是要分手,看來我高看她一眼了。】
【樓上在想什麼啊!女配那麼愛男主,而且再過幾天就要訂婚了,請柬都發出去了,怎麼可能輕易放棄?】
我沒搭理彈幕。
更沒搭理許商。
只是將自己的身份證和戶口本一起塞進行李箱裏。
許商抓住我的手,還想說句什麼。
手機鈴聲卻突然響起。
他掃了一眼,眉頭皺得更緊。
只匆忙留下一句:「今天可能會加班,不會耽誤送你去高鐵站,在家等我。」便匆忙轉身離開。
我以爲他是真的去忙工作。
直到傍晚時,收到一則來自購票 app 的短信。
它提示我:【您的高鐵票已改簽成功。】
-4-
我立刻站起來,連行李箱的把手都沒能抓住。
「轟」的一聲,沉重的箱身砸在地上,將我慌張的情緒砸得鋪灑開來。
答辯就是明天。
買高鐵票時,爲了讓許商送我,我特地選了他下班後的時間。
可現在,時間居然被改成了明天最早一班!
這意味着,下高鐵後,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學校教室,稍有不慎,便會錯過答辯。
怎麼會這樣?
是天氣原因嗎?
抱着滿心疑問,我直接撥通了購票 App 的電話。
可就在接入人工客服的瞬間,無數代表嘲諷的「哈哈哈」出現在彈幕上。
【姐妹們,我真的要笑死了,女配好蠢啊,居然以爲是天氣原因導致的高鐵改簽。】
【她要是知道是男主改簽的,大概會氣死吧?】
【沒辦法啊,我們堅韌頑強的大女主妹寶好不容易示弱一次,男主怎麼可能棄她於不顧?要怪就只能怪女主自己沒有眼力見,這麼久都沒發現自己耽誤了男主和妹寶之間的真愛圓滿 TT】
我瞬間如墜冰窖。
所以,高鐵票是許商改的?
只爲了陪示弱的「好兄弟」桑言?
撥通許商的電話號碼時,我的手甚至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許商。」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無比冷靜地質問他。
「爲什麼改簽我的高鐵票?」
手機裏,許商竟溢出一聲無奈的嘆息。
「桑言被公司辭退了,心情特別不好。」
「她這個人你是知道的,心情一不好了,就暴飲暴食,可她不久前才胃出血了,當兄弟的,我怎麼可能把她自己扔在家裏?」
我反應過來,語氣平靜:
「所以許商,你今天早上急匆匆出門,不是爲了去上班,是爲了陪桑言?」
手機被桑言接過去。
她嗓音沙啞,一字一頓:「嫂子,你別怪許商,我這就讓他回來送你。」
「我都說了,我真沒什麼事,他總是這麼大驚小怪。」
許商嘆了口氣。
隔着手機,我彷彿能看到他眼裏漫出來的不耐之色。
只要是和桑言有關的事。
他總會對我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就連彈幕都煩躁起來。
【女配真的好煩,打擾男主和妹寶獨處。】
【明明就差一步就能坦白真心了,又被她打斷。】
【我賭一毛錢,女配肯定馬上就要發怒了,她好像真覺得一哭二鬧三上吊能挽回男主的心。】
【這需要賭嗎?女配肯定得化身潑婦。】
許商又嘆了口氣,喉嚨裏像是被堵了點什麼,黏膩又厚重。
他極其緩慢地開口:
「蘇橙,我可以跟你保證,不會耽誤你的答辯,你沒必要……」
我卻面無表情地打斷他:「我知道了。」
然後,直接掛斷了電話。
-5-
我立刻打車前往高鐵站。
在購票軟件上再次改簽高鐵票後,彈幕再次刷新,盡是對我的嘲諷。
【不是,女配怎麼這麼心機婊?】
【故意在原本的高鐵票上改簽時間,不就是爲了讓男主看到後第一時間追過來麼,她怎麼改策略了?不哭不鬧換離家出走了?】
【笑死,不是所有人都是女主,她以爲鬧這一出就能吸引男主注意力了?】
【女配太茶了,這樣還怎麼襯托我們女主寶寶的不矯情不做作啊,哭了。】
【放心吧,她憋不了多久的,我打包票她看不到男主是不會上高鐵的,就是浪費了一張高鐵票。】
我只掃了一眼彈幕,便平靜地收回視線。
進站時,許商的信息發了過來。
【你改回今天了?】
【行了,別鬧了,桑言很擔心你,還說要陪我一起來送你。】
【你看看人家,你就不能大方點嗎?】
【我們在過來的路上了,乖乖在原地等我,我們見一面再走,說好吵架不過夜的,嗯?】
疾馳的高鐵在我面前停穩。
擁擠的人潮將我推入熙攘的車廂裏。
忽略掉眼前不停刷新的彈幕,我平靜地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去。
然後,在轟鳴的高鐵啓動聲中,我垂眸打字回應:
【不用來了,許商。】
【我們分手吧。】
-6-
許商的電話立刻打了過來。
我本想拒接。
可轉念一想,房子的費用問題還沒聊清楚。
便直接按下了接通。
許商的薄怒毫不掩飾:
「蘇橙,你什麼意思?」
「改簽了一下你的高鐵票而已,你就要鬧分手?」
「別忘了,再過七天就是我們的訂婚宴。你不小了,該長大了,因爲這麼件小事就要鬧分手,有沒有考慮過雙方父母的感受?」
他站在道德制高點,指責的話不停鑽入我的耳朵。
「你平時任性也就算了,怎麼能在這種人生大事上無理取鬧?你——」
話沒說完,桑言大大咧咧的聲音驟然打斷他憤怒的情緒。
「許商,你能冷靜一點嗎。」
「蘇橙是你老婆又不是你僕人,你朝她發什麼火。」
電話被桑言直接搶了過去。
她的聲音由遠及近,鑽入我的耳朵:
「嫂子你別生氣,這事兒我肯定站你這邊,就是許商這癟犢子的錯。」
「畢業答辯多大的事兒啊,還是自己媳婦兒的畢業答辯,怎麼能輕易改簽。」
「你放心,我已經狠狠教訓過他了,這貨從小就聽我的話,我們倆現在已經在趕過來的路上了,你千萬要等我們啊,到時候我讓許商給你當面道歉。」
電話裏傳來許商「嘶」的一聲吸氣,他壓低聲音十分無奈:「你掐我幹什麼?」
「那你傻坐着幹什麼?還不趕緊表態!等見了面你要不給嫂子跪一個,我要你好看!」
桑言言辭犀利,彷彿處處爲我着想的好閨蜜。
可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
無不在展示她與許商的熟稔、親近。
正如彈幕所說。
這場荒唐的劇目中,我是那個被他們排斥在外的「第三者」。
早該自覺退場。
我躺在舒適的高鐵商務座中,慢條斯理地點了一份晚餐。
桑言大概又把手機重新塞回了許商的手裏。
他粗重的呼吸聲宛如被敲擊的碎石般,突兀地響起。
在漫長的沉默之後,他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說:
「我快到了。」
「你在幾號站臺?」
這是他服軟的表現。
過去無數次,我們因桑言而爆發的爭吵。
總是因他的服軟、我的心軟而終結。
那時我總覺得,他是愛我的。
只是和桑言青梅竹馬一同長大,偶爾會失了邊界感。
而今,我的視線卻凝固在彈幕上。
【救命,男主怎麼又慫了!】
【5555,妹寶說的都是反話啊,她其實一點都不希望你來找女配,你怎麼就看不懂呢。】
【這倆人的嘴都真 TM 硬啊,但凡誰主動說句愛你也不至於耽誤這麼多年。】
【但你們不覺得這樣更好磕嗎?妹寶怕耽誤男主的幸福所以隱忍不發,把自己深愛的男人推往另一個女人的懷抱。男主怕說出口就再也當不了朋友,乾脆把一切深愛都埋藏心底。這隱忍的洶湧愛意,我真的磕拉了。】
【笑亖,女配以爲自己鬧分手就能吸引男主注意力,她怎麼不想想,要不是咱妹寶勸男主過來道歉,男主根本不會理她好嗎?】
猶如兜頭一桶涼水澆下,我從頭頂一路寒至腳底。
這一刻,我才終於驚覺。
原來他的服軟,從不是因爲愛我。
是因爲我是他的退路。
桑言是他走不通的前路。
所以他只能忍辱負重,不斷後退,直至退無可退。
-7-
憑什麼?
我的腦海裏浮現出質問的三個字。
憤怒侵蝕我的理智,讓我想要直接質問許商。
憑什麼我是他的退路,是他的第二選擇?
我攥緊手機,用力得連指尖都泛出白意。
可就在我的質問將要脫口而出時。
桑言突然發出一聲尖叫:「好痛!」
電話就這樣突然被掛斷了。
甚至沒給我任何反應的時間。
彈幕便炸開來。
【啊啊啊妹寶受傷了!】
【我就知道男主真的很愛,只是崴了一下腳,男主就急得跟什麼似的,抱着她扭頭就跑。】
【妹寶怎麼這麼不小心啊 555,給我們男主都心疼壞了。】
我深吸一口氣,突然覺得自己剛剛一切的憤怒都如此可笑。
被一個不值得的男人牽動心絃。
挺沒意思的。
我閉上雙眼,再不去看那些心疼桑言的彈幕。
兩個小時後,我順利抵達學校。
將明天要答辯的內容再複習一遍後,已是凌晨。
許商一條單薄的信息,時至此刻,才姍姍來遲。
他輕描淡寫:【桑言突然受傷了,我送她去醫院。】
【你在高鐵站附近隨便找個地方先住下。】
【我重新買了兩張高鐵票,還請了假,明天我送你回學校。】
我沒理會許商這或許帶有愧疚心理的補償行爲。
直接將他的所有聯繫方式都拉入黑名單。
-8-
答辯很順利。
收穫全場掌聲後,我重重吐出一口濁氣,渾身輕鬆地鞠躬感謝。
導師用遺憾的眼神看着我:「蘇橙,你要是不去臨城就好了。」
「我這裏有一個很好的工作機會,真的很適合你。」
我微微一頓,立刻開口:
「老師,如果我說我想留在這裏。」
「我還有ṭû₁機會嗎?」
-9-
得到肯定的答覆後。
我立刻將關於許商的一切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我租了距離公司不遠的新房子。
換了喜歡很久,卻因爲許商不喜歡而一直沒燙的新發型。
買了穿起來更爲舒適的闊腿褲,扔掉了許商賣給我的連衣裙。
曾以爲會出現的,失戀的陣痛。
竟然因爲忙碌的生活,被我忘得一乾二淨。
再次想起許商。
是因爲我缺錢。
新租的房子是空的,我想買點新傢俱放進去。
可畢業後的揮霍無度讓我一時捉襟見肘。
又不好意思去找爸媽要錢。
我只能把主意打到婚房上。
正好,婚房裝修完後,我拍了一個全景視頻。
我毫不猶豫地將這個視頻掛到閒置平臺上,兜售全部傢俱。
幸運的是,我很快遇到了一對新婚夫婦,非常喜歡這些傢俱的風格。
決定全部拿下。
談好價格後,我終於將許商從我的黑名單裏放了出來。
消失已久的彈幕,也跟隨着一同被放出來。
【笑死,我還以爲女配真轉性了,打算退出妹寶和男主的生活了,誰知還是賊心不死,終於坐不住了。】
【新來的,有個事情好奇問一下,她是真的以爲鬧分手拉黑男主,就能讓男主上演追妻火葬場戲碼嗎?】
【咱們妹寶腳崴得那麼厲害,這段時間男主都照顧她去了,哪有心思管女配那九曲迴腸的心思啊,她自己一個人又是分手又是租房又是找新工作的,演了好幾場獨角戲了,誰知道男主連她拉黑了自己都不知道~~】
【女配咋知道這段時間妹寶都住在她婚房的?U1S1 男主也是爲了方便照顧妹寶,結果她這麼斤斤計較,居然用賣傢俱來威脅男主。】
原來這段時間,桑言都住在婚房。
難怪啊,許商根本沒時間搭理我。
我平靜地收回視線。
任由彈幕繼續在我面前極盡嘲諷。
也都沒有再多看哪怕一眼。
這些言論,對如今的我來說。
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就像是許商這個人一樣。
馬上,就會徹底退出我的人生。
-10-
傍晚六點,我準點抵達臨城。
給許商打電話,他沒接。
我只好提前發了條消息過去:
【我來臨城了,給你打電話沒接,我先回婚房那邊,你下班直接過來,正好我有事跟你商量。】
我停在門口輸入密碼。
可反覆輸入三遍。
門鎖卻始終提醒我密碼錯誤。
意識到密碼可能被更改時,許商已經提着一個生日蛋糕,匆忙趕來。
他額頭出了一層薄汗,看我被堵在門口,臉上閃過一抹不自在的神色。
伸出手時,他的手掌竟然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桑言對數字很不敏感。」
「這段時間她腳崴了,爸媽又在外旅行,沒人照顧,所以我讓她暫時住了進來。」
「爲了方便她進出,就改了個她能記住的密碼。」
我淡淡開口:「沒關係,你不用解釋那麼多。」
許商臉上閃過一絲錯愕之色,遲疑着輸入桑言生日。
門開了。
只穿着背心和內褲的桑言衝過來:
「許商,你怎麼纔回來!」
「家裏沐浴液沒有了,你趕緊去給我買一瓶,快凍死我了。」
許商轉身的動作難掩侷促:「櫃子裏不是還有一瓶嗎?」
我停在原地,視線將她從頭掃到尾,然後意味深長地一笑:
「桑小姐還真是不拘小節。」
她立刻抓起一旁的衣服,胡亂套上:
「不好意思啊嫂子,平時習慣了。」
「你也知道,我和許商從小穿一條開襠褲長大,以前還一起洗過澡呢,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過了,所以真沒想那麼多。」
「你放心,咱倆的友誼絕對純潔,就是脫光了躺一個被窩裏,那都只可能是純聊天。」
我注意到許商的動作微微一頓。
像是被這句話傷到似的,眼神下意識黯淡了一層。
我不在意地笑笑,視線看向主臥。
四件套換成了粉色,許商最討厭的顏色。
牀兩側的牀頭櫃上,一側放着許商的眼鏡盒,一側則放着桑言的眼霜。
我微微挑眉,難掩嘲諷:
「那你倆最近一直在聊天吧?」
-11-
桑言的眼神跟隨我的視線,落到那曖昧不清的兩側牀頭櫃上。
她抿脣,特別不好意思地笑道:「嫂子你別誤會,我習慣了睡大牀,許商才把主臥讓給我的。」
她頓了頓,聲音壓得又輕又低,好似呢喃,又隱隱透出幾分挑釁:
「昨天晚上許商心情不好,我們倆喝多了,都沒想那麼多,畢竟從小到大睡一張牀不說成千次也至少上百次了。」
我扯起嘴角,看着她,冷靜一笑:
「一起睡這麼多次都沒成,桑小姐該提升一下自己的魅力值了。」
桑言的笑容瞬間僵住了。
那總是掛着盈盈淺笑的臉,震裂、破碎、難以置信……無數複雜的情緒一併湧上,最終,化爲桑言一聲受盡委屈的冷笑:
「我敬你是嫂子,但你沒必要說這種話來侮辱我吧?」
「算了,這事兒確實是我做得不對,我太沒邊界感。」
「這裏畢竟是你們的婚房,我不該在這裏賴這麼久。」
桑言撐着柺杖,神色堅強,頭也不回:
「許商,你跟嫂子好好聊,別又吵架。」
「像我說的,嫂子也是太愛你了,纔會用分手來威脅你,你別鑽牛角尖了。」
「我就不在這兒討人嫌了,免得又讓嫂子誤會。」
她一頓輸出,極盡綠茶。
我本以爲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
無奈炸開的彈幕全都有眼無珠。
【女配也太賤太不要臉了吧?怎麼什麼話都說得出口,這回真把我們妹寶傷到了。】
【是啊,我們妹寶都這種時候了,還在反思自己。女配怎麼不去死啊。】
我斂住眼中的譏諷,目光落到不遠處的許商身上。
他卻更令我大跌眼鏡。
直接衝了上來,一把抓住桑言的胳膊:
「你去哪兒?」
「你現在失業了,爸媽也在外旅遊,除了我這,你還能去哪兒?」
「既然是好兄弟,就不用跟我客氣,我這裏,你隨便住。」
許商扭頭看我,咬牙切齒:「蘇橙,你別無理取鬧成嗎?」
「跟你說了多少次了,我和桑言就是好哥們,好兄弟。誰家兄弟之間講究那麼多的?不就在咱家住一段時間嗎?」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將怒氣壓下,吩咐我:
「她傷了腿,最近要多喫豬蹄補補。」
「你去超市買點豬蹄回來,正好趁這個時間冷靜一下,好好想一想自己到底哪裏做錯了。」
「再過兩天就是訂婚宴了,別因爲你的無理取鬧毀掉我們的未來。」
桑言反手就給了許商的後背一巴掌:「你怎麼跟嫂子說話的呢?」
「我知道你是爲我打抱不平,但這節骨眼上,我還是別在這兒討嫂子心煩——」
「不行,在你腿好之前,你哪裏都不能去!」
看着兩人你儂我儂的這場大戲。
我氣極反笑,低嗤一聲:「是啊。」
兩人的視線齊刷刷朝我看來。
「這兒,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住一輩子都行。」
「畢竟房子是許商的,我管不了。」
說完,我點開搬家公司剛剛發來的信息。
他們說已經到了門口。
於是我轉身,打開大門,任由工作人員魚貫而入。
「但是傢俱是我的,你們用不了。」
我大手一揮,直接安排:
「把所有的傢俱都搬走。」
「直接搬空。」
-12-
【來了來了!女配馬上要使出「殺手鐧」用分手威脅男主了。】
【還玩什麼搬傢俱這一套,做戲做得還挺全,我今天把話撂這,這些傢俱根本不可能離開小區!】
【坐等男主妹寶打臉女配,迫不及待想看她臉上五顏六色、精彩紛呈了。】
可是臉上五顏六色的人,卻變成了許商。
他和桑言一同僵在原地,臉上盡是不敢置信之色。
「蘇橙你,什麼意思?」許商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迷茫,「這些傢俱風格不是你選的嗎?你現在又不喜歡了,想換一批?」
他皺起眉頭:「我知道你家不缺錢,但沒必要這樣糟蹋錢。我覺得這些傢俱挺好的,你怎麼就……」
我打斷他:「這些傢俱是挺好的,但粘上了某些人的味道,我嫌惡心。」
許商臉色微變:「你什麼意思?」
「桑言不過是借住幾日,你沒必要用這種話來侮辱她——」
我打斷他:「噓。」
「不好意思,我這兩個字不止針對桑言。」
「還針對你這個喫着碗裏看着鍋裏的渣男哈。」
我擺擺手,徹底和他撕破臉。
「傢俱都是我家出錢買的,既然我們已經分手了,搬走這些東西,很合理吧?」
「還有這些硬裝。」我掰着手指頭數道,「你要是想用來當你和桑言的婚房,共計花費二十萬,請直接轉賬到我的銀行卡。」
「你要是不想給這個錢,告訴我一聲,我立刻找人過來砸掉哈。」
說完,我後退一步,避至工作人員身後,與震驚的許商四目相對。
他渾身僵硬,臉上血色盡失。
一片死寂的沉默之後,終於,抖着嘴皮子,說出一句破碎的話來:
「蘇橙——」
「你認真的?」
我平淡點頭:「比真金還真。」
「另外,我這個人比較心軟,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就再託舉你和桑言一把。」
「既然你們這對渣男賤女彼此喜歡,就請鎖死,不要再出來禍害其他Ṫü₂的好姑娘了。」
話音落下,我立刻轉身,離開了這棟曾承載我所有期盼和希冀的婚房。
心口那沉甸甸的重石終於被擊碎。
我徹底放鬆下來。
連帶着眼前的彈幕,都沒那麼可惡起來。
【沒想到這個女配退場前還做了件好事,幫了我們妹寶和男主一把。】
【樓上沒必要哈,你忘了剛剛女配是怎麼茶我們妹寶的了?】
【家人們,我現Ťũⁱ在好激動,馬上妹寶和男主就要修成正果了,今天晚上牀底我先排號了哈。】
【從此以後再也不是蓋棉被純聊天的友誼了啊啊啊!】
我平靜地走向電梯,按下下樓鍵。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
一隻大手卻突然從身後伸出來。
將我一把擁入懷中。
用力到讓人難以掙脫。
聞到熟悉的雪松香,我皺起眉頭,回頭對上許商那雙微沉的雙眼。
他的呼吸粗重又急促,嗓音一字一頓,衝破我的耳膜。
「蘇橙,你……別開玩笑。」
他嗓音乾啞、艱澀,似乎竭盡全力,才說出這幾個字。
「馬上就是我們的訂婚宴了。」
「你能去哪兒?」
-13-
仰頭穿過許商寬厚的肩膀,我與他身後不遠處的桑言四目相對。
她臉色蒼白,搖搖欲墜。
似乎從未想過。
在我如此清晰明瞭地爲他們揭穿彼此相愛的事實後。
許商做的第一件事,竟不是順勢向她告白。
而是奮不顧身地追上我,挽留我。
她不明白爲什麼。
彈幕更加不明白爲什麼。
於是那刷屏的彈幕眼花繚亂地在我眼前滾動。
【什麼情況……男主怎麼沒管我們妹寶?沒看到我們妹寶有多受傷嗎?都快站不住了!】
【什麼狗男主啊,他不會真的要上演狗血惡俗的追妻火葬場吧?救命啊,什麼爛劇情,直接崩壞了。】
【誰要看嬌妻文學啊,我們妹寶這麼大方可愛、遺世獨立的大女主他怎麼突然不愛了?】
刷屏的速度快到讓我看不清楚。
許商抱我的力氣,也大到讓我快要喘不過氣。
我拼盡全力,纔將許商狠狠推開。
他狼狽地後退一步,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衝進房間裏,將生日蛋糕拿了出來。
許商舉給我看:
「蘇橙,生日快樂。」
我這才突然想起。
今天是我的生日。
連我自己都忘了。
許商竟然還記得。
【???這蛋糕不是買給女配的?】
【所以,男主早就做好了今天晚上女配要找她和好的準備,提前給女配買了生日蛋糕?】
【打擾了,我進的原來是追妻火葬場的嬌妻文學嗎?】
許商緊緊攥着生日蛋糕的絲帶,手背暴起青筋,似乎用盡全力,纔對我說出那句:
「蘇橙,我不同意跟你分手。」
可我只是伸手接過生日蛋糕。
在他驟然爆發出希冀的眼神之中。
毫不猶豫地將蛋糕扔進了垃圾桶裏。
「轟」的一聲,蛋糕被摔得徹底坍塌。
而我和他之間,過去種種,亦盡數破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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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收到了來自許商的數條信息。
【蘇橙,我知道你還在生氣。】
【訂婚宴是後天,你還有兩天時間冷靜,好好考慮一下要不要分手。】
【我可以跟你保證,我和桑言之間真的是純友誼,我們什麼都沒有。】
【如果你真的介意,等結婚以後,我可以逐漸減少和她之間的聯繫。】
【不管你信不信,對我來說,你纔是最重要的。】
那些曾經我最想聽到的話。
在我不在意了之後,終於出現在我的世界裏。
可惜,對我來說已經沒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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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入職公司的當天,是曾經我和許商定好的訂婚宴。
爸媽因我提前告知,並未出席訂婚宴。
我拉黑了許商的所有聯繫方式。
卻唯獨忘了拉黑許商的爸媽。
他們的電話打來時,我剛結束入職培訓。
電話剛一接通,便是許母的質問:「小蘇,訂婚宴你怎麼能遲到呢?」
「你要忙工作就算了,那你爸媽呢?自己女兒的訂婚宴都能遲到,你們也太不把這段婚姻當回事了!」
「你們家這樣,讓我怎麼放心讓許商跟你在一起?」
「我給你一個小時的時間,趕緊過來!」
我動作一頓,故作詫異:「伯母,我和許商已經分手了。」
「我爸媽那邊,我已經說了——」
「就沒讓他們去訂婚宴現場丟臉了。」
「怎麼,許商沒告訴你們啊?」
電話那頭,呼吸微窒。
我彷彿能看到許母驟然破裂的表情。
沒等她繼續開口。
我已經挑了挑眉,直接掛斷電話。
然後,毫不猶豫地將許家父母一起拉入黑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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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時已是八點。
霓虹燈亮,車流馬龍,人潮如流。
拖着疲憊的步伐離開大廈時,我沒想到會在人行橫道的對面,看見許商。
他穿着曾經我們一起挑選的西裝。
只是袖子和衣角變得有些皺皺巴巴的。
看到我的瞬間,他大步闊伐朝我邁來,神色難掩疲憊。
「蘇橙,你真的沒來。」
我嘆了口氣:「許商,時至今日,你還覺得我是在跟你開玩笑,鬧脾氣嗎?」
「我不是。」我認真地看着他,一字一頓,「許商,我們已經分手了。」
許商一把抓住我。
用力到連呼吸都在微微顫抖。
時值九月,暑氣未消,他的掌心卻沁開一片冰冷的溼潤。
許商的嘴脣翕動着,似乎在掙扎,在努力。
不過短短的十秒鐘時間。
我已經失了耐心:「還有話要說嗎?」
「我剛加完班,很累,要先回去了。」
我試圖甩開他的手。
終於,他脫口而出:「我不想分手——」
說出這句話後,他像是徹底得到解脫。
那些難以啓齒的話,如洶湧的潮水般撲面而來。
「蘇橙,我早就做好了與你共度一生的準備。」
「我想你一定是誤會了我和桑言的關係。」
「我和她真就是好兄弟,要是能在一起,我們早就在一起了,何苦等到現在。」
「我已經把她送回家了,我還是那句話,如果你介意她的存在,我可以減少和她的聯繫——不,我可以徹底切斷和她的聯繫。」
許商的眼神里,隱隱透出幾分希冀之色。
似乎覺得,他誠懇的懺悔,能挽回。
像從前數次那般,引我心軟。
可他不知道。
在這段和他分開的時間裏。
我突然發現了一件事——
沒有什麼事過不去。
沒有什麼人,是離不開的。
我抽回自己的手,神色冷靜、語氣平淡:
「許商,無論你和桑言是什麼關係,我們都已經分手了。」
「也希望,你別再來纏着我。」
-17-
許商就這樣一路跟着我。
像藏在暗處的影子,目送我回到家中。
開燈後,我將窗簾拉上,把他那雙逐漸黯淡下去的瞳孔,徹底隔絕在我的世界之外。
彈幕再次湧現。
【氣死我了,什麼綠茶女配,都怪她。】
【要不是她沒按照劇情走向跟男主大吵一架,男主就不會沒發現妹寶的爽朗大方可愛,和她坦白心意,終成眷侶。】
【現在劇情走向全歪了,我看的不是大女主嗎?怎麼變追妻文學了?】
【妹寶好可憐啊,被男主毫不留情地扔回了家,結果家裏沒人照顧,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去撞得腦出血,現在都還躺在 ICU 裏沒醒過來。】
【女配真的太賤了,她倒好, 抽身就走,可憐我磕的 CP 被她拆開了。】
看到這句話, 我終於按捺不住, 勾起嘴角,發出一抹嘲諷至極的冷笑。
「她可憐?」
「桑言有什麼好可憐的?」
我冷冷地看着驟然爆炸的彈幕, 一字一頓:
「誰家大女主用別人男朋友的刮鬍刀刮私處的毛?」
「誰家大女主登堂入室睡有對象的男人的牀?」
「她要是真可憐, 就不會毫無邊界感地插足我和許商的戀情, 當小三!」
「你們到底得有多眼瞎心盲、三觀不正,才覺得你們的妹寶是可憐的大女主啊?」
彈幕詭異地停在滿屏問號上。
緊接着,瞬間炸開!
【臥槽,什麼情況, 女配可以看到我們說的話?】
【難怪劇情崩壞了, 原來她什麼都知道!這也太過分了。】
【U1s1, 雖然女配什麼都知道……但她好像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吧?】
【樓上+1,早就想說了, 你們的妹寶其實挺賤的, 相反女配清醒後乾脆果斷踹掉渣男,好像更加大女主一點吧?】
【還有那個渣男, 喫着碗裏看着鍋裏的, 一邊享受曖昧的女兄弟, 一邊挽留適合結婚的女配,這男的纔是真賤啊。】
【樓上什麼情況?房主呢, 把這羣沒三觀的人給我踢出去!】
彈幕世界徹底崩壞了。
我能看到的一切, 就此停住、湮滅。
從這天開始, 彈幕從我的世界裏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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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得到許商的消息, 是半年以後。
彼時我已經升職,前往臨城出差。
偶遇一場婚禮。
婚紗照上的兩張臉,竟然是許商和桑言。
我正意外於他們倆還是修成正果。
許商突然看到了我。
他的眼中爆發出驚喜之色, 連忙朝我走來:「蘇橙, 怎麼是你?」
我的視線由上至下, 將他看了一遍, 然後淺淺一笑:
「恭喜,新婚快樂。」
許商微微一頓。
桑言突然出來了。
她坐在輪椅上, 眼歪鼻斜。
看到我的瞬間,她頓時舉起手,指着我的鼻子,ṱũ₃嘰裏呱啦說了一通模糊不清的話。
激動之餘, 她的嘴角竟然淌下了口水。
我頓了頓,看向許商:「你老婆……」
許商低țű̂ₜ頭看向那縷口水。
一瞬間, 難堪、尷尬、悔恨、痛苦……各種各樣的情緒瞬間湧上他的表情。
他僵硬着,將一張紙巾扔到桑言的臉上,低斥道:
「你出來幹什麼?丟人!」
桑言扭曲的臉看不清楚表情。
但我肯定, 此刻的她一定很憤怒。
她抓住許商的衣⻆,扯得他一個趔趄, 險些摔倒在地。
我清了清嗓子,連忙開口:「就不打擾你們結婚了, 先走了。」
「蘇橙!」許商連忙抬頭, 激動地想要說點什麼。
我立刻阻攔,笑得雲淡⻛輕:
「祝福, 鎖死。」
許商的笑容僵住了。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
渣男賤女,就該鎖死,別再出去禍害任何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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