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完美得惹人生厭的弟弟。
我從小漠視他,他卻偷拍我的睡顏照胡搞,把我抵在爸爸書房的門上狂吻。
我把他撲到地板上,揍得他鼻血橫流,罵他瘋了翅膀硬了。
他卻按着我的腿笑容變態地說:「可不只是翅膀硬了……」
這個瘋子!
他甚至不知道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他怎麼敢這樣放肆的?!
-1-
第一次見到廖澤野是在別墅的客廳。
那是爸爸把我接回家的第一天。
我頭上戴孝,懷裏抱着媽媽的骨灰盒,麻木地看着廖澤野從樓梯上走下來。
他皮膚白淨,眼睛玻璃珠似的清澈明亮,仰起臉奶聲奶氣地叫我「哥」。
可媽媽只有我一個孩子,我怎麼會有弟弟?
我發了瘋似的踢他踹他,嘶吼着讓他滾,讓爸爸也滾。
我和媽媽在那個蟑螂爬老鼠竄的地下室裏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團聚的時候,爸爸卻和別的女人有了他!
我記恨爸爸,討厭廖澤野。
往後的日子更是每過一天,就對他們厭惡一分。
爸爸虧欠我和媽媽的,這輩子都還不完!
而廖澤野,他簡直完美得惹人生厭。
他樣樣比我好,我樣樣不如他。
我挑燈夜讀,瘋狂刷題才堪堪穩住年級前十,考進現在的大學。
他呢,上課睡覺,作業不交,自習課跑去打籃球打出個 A 大保送預錄取。
但他輕飄飄地拒絕了。
籃球照打,日子照混,還能一直保住年級前五。
爺爺奶奶當着我的面說他不如我穩重放心,揹着卻說我不如他聰明機靈。
明明行爲就已經偏向廖澤野了,嘴上還總說自己一碗水端平!
九歲那年的兒童節,我意外聽到爸爸給他們打電話。
他說自己出差回不來,讓爺爺奶奶帶着我和廖澤野去遊樂園過節。
遊樂園。
我一直夢想着去遊樂園。
媽媽臨終前還在懊悔,沒能撐到我生日那天帶我去遊樂園。
兒童節前天下午,我早早地收拾了書包,一打鈴就迫不及待地回家。
但家裏沒有爺爺奶奶,保姆說他們已經出去了。
急匆匆地。
廖澤野第二天才下午被司機送回來。
他懷裏抱着公仔,書包上多了幾枚徽章。
也不是什麼花錢、費心思的事情,爲什麼只偷偷帶廖澤野去?
這虛僞的家庭簡直令我噁心!
我無數次幻想過長大後遠走高飛,再也不回。
直到最近,爸爸告訴我,廖澤野是他撿來的,他沒有背叛我和媽媽。
至於要不要告訴廖澤野,爸爸把選擇權交到了我手上。
我第一反應就是這麼多年錯怪了爸爸。
第二反應是廖澤野的好日子到頭了!
他雖然無辜,但是他搶走我太多東西。
明的暗的,虛的實的。
他纔是這個家應該被排外的存在!
我要把他從我家的戶口本上劃出去!
我善良地計劃着在高考結束那天告訴廖澤野這個消息。
光是幻想他聽到這個消息後的表情,我就興奮得靈魂戰慄。
我似乎,也有了能壓他一頭的東西。
我騙爸爸說給廖澤野準備了驚喜,支走他後趾高氣揚地闖進了廖澤野的臥室。
他的臥室比想象中的小一點,乾淨整潔一點。
空調靜靜地吹,窗外的落日餘暉將整個房間都鍍了一層金光。
廖澤野背對着我坐在書桌前,嶄新的電腦亮着屏幕,顯示的壁紙卻是我睡覺的照片。
桌子下,他的手臂高頻地抽動。
有不堪的聲音鑽進我的耳朵。
我如遭雷劈,腦子裏轟一下空白了。
廖澤野在我極度震驚中,悠悠地轉過椅子。
「哥,爸爸沒教過你,進別人房間前要先敲門嗎?
「我也有隱私和祕密啊……」
我形容不出來心裏的驚駭和噁心,只是頭皮發麻地逃離。
從小到大,我就沒對他釋放過一絲善意,他怎麼會用我的照片胡搞?!
是故意噁心我還是……
可他甚至都還不知道我們沒有血緣關係!
他真是瘋了!
-2-
高考出分這天,正好是廖澤野的生日。
爸爸興沖沖地打視頻讓我回去。
在他眼裏,我和廖澤野的關係在我得知真相後得到了緩和。
廖澤野演出來的緩和。
他天花亂墜地在爸爸面前說,高考結束那天,我帶他出去玩得有多麼開心。
天知道,那天我跑外面住酒店還睡不踏實!
我煩躁不已,恨不能戳破廖澤野的狼子野心。
但屏幕那端,爸爸笑得太燦爛了。
我對他心存愧疚,我不想摧毀他的笑容。
他是在找我和媽媽的路上看見廖澤野的。
當時廖澤野奄奄一息,換作是我,也做不到見死不救。
摘掉仇恨的濾鏡再看爸爸,不過是個善良又倒黴的人。
我糾結地說學校忙。
下一秒,屏幕裏擠進廖澤野的臉。
「哥哥忙的話,那就我們過去吧!正好我也想去看看哥的大學怎麼樣。」
爸爸也在一邊附和。
我黑着臉讓他們別折騰,然後把自己折騰回去。
飯桌上,廖澤野笑眯眯地向我討要生日禮物。
我板着臉,恨不得把他的臉摁進蛋糕裏!
直到爸爸擔憂疑惑的目光刺過來,才變了表情。
「落飛機上了,明天再給你補上。」
喫完飯,我就回臥室休息了。
睡得迷迷糊糊時,廖澤野在外面敲門。
「哥哥,要出成績了,你過來跟我一起查好不好?我很緊張。」
我沒搭理。
我再進他的房間我就是狗!
手機振動,廖澤野給我發來消息:【哥,五分鐘內你不出來,我第一志願就填你的學校了。】
「廖澤野!」
我憤憤地衝到門口,門一開就對上笑靨如花的廖澤野。
他好高,得有一米九。
往門口一站,直接把我籠在他的陰影裏。
他撲哧一聲笑出來。
「哥,你的頭髮好亂。」
我煩悶地躲開他的鹹豬手,惡狠狠地瞪他:「你到底想怎樣?!」
「我剛說了啊,我很緊張,要你陪我一起查成績。」
「我不會再去你的房間!」
廖澤野抬眼往我的房間裏瞄,眼裏直冒精光。
「在你的房間查也行。」
我趕緊把門拉上,守住我的私有領域。
「你怎麼不叫爸爸陪你?」
「他最近一直加班工作,累狠了,我不忍心。」
我厭惡地盯了一會兒他虛僞的表情,道:「去爸爸的書房查。」
爸爸的書房隔壁就是他的臥室,我張嘴喊一聲他就能聽見。
我走在最後,關門的時候特地沒合攏。
「哥哥估一下我能考多少。」廖澤野一邊登錄一邊問我。
我冷漠地回他:「我管你考多少,趕緊查,查完我好回去睡覺。」
「你總是對我這麼無情。」
我毫不客氣地說:「我對你這麼無情你還上趕着纏着我,你犯賤啊?」
廖澤野幽幽道:「不只是你這麼覺得,我也很好奇,你這麼虛僞卑劣窩囊自私,我怎麼就看上你了呢?」
「廖澤野!」
「哎呀,成績出來了,比預估的還多幾分。」
高漲的怒火被廖澤野的話壓下,只壓下了一瞬,便加倍地奔湧出來。
「你怎麼會只考這麼一點?!」
廖澤野轉頭笑盈盈地看我:「今年的試卷難,我分數降了很正常。」
「再怎麼降你也不該是這個水平!」
「看來哥哥平時還是很關心我的。」
「我關心你個屁!你打的什麼主意?你不許報我的學校聽見沒有?!」
我憤怒地拽着廖澤野的領子,懸空的拳頭氣得發抖。
廖澤野還在笑。
「我不報的話有什麼獎勵嗎?」
「廖澤野!」
「說起來,哥哥還沒給我生日禮物呢。這可是十八歲,意義非凡的一次生日,哥哥也給我一點意義非凡的禮物怎麼樣?」
廖澤野嘰裏咕嚕地說着,我腦子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站起來吻住了我的脣。
嘴脣相擠,牙齒相磕,呼吸火熱被堵在喉頭。
越是掙扎得兇,後腦勺和後腰的手就按得越緊。
我撐着他一路後退,直到背抵上門板,砰的一聲撞合了門。
我氣得耳鳴。
分開的瞬間,結實地往廖澤野臉上揍了一拳。
「你瘋了嗎?你在幹什麼?!」
廖澤野吐掉嘴巴里的血水,眼神黑如深潭。
我把他撲到地板上,揍得他鼻血橫流。
「你翅膀硬了?我是你哥!你怎麼敢對我做出這樣的事情?!」
廖澤野胡亂地抹了一把鼻血,笑得像個惡魔。
骯髒的手搭上了我的腿,來回地撫摸。
「可不只是翅膀硬了,還有別的地兒,哥你要不找找看……」
太變態太噁心了!
對他使用暴力甚至是在獎勵他!
我氣得胸口劇烈起伏,耳朵裏一片嗡鳴。
這樣的人怎麼能待在我家?
我一定要把他趕出去!
-3-
暑假我沒在家裏待着,而是跟着學校三下鄉的團隊扎進了山裏。
忙忙碌碌小半月的時間後,廖澤野給我發來他和錄取通知書的合照。
是我的學校。
這一刻我感覺內心很平靜。
廖澤野和教室前面坐着的孩子一樣幼稚缺愛,總想弄出點兒動靜吸引人注意。
這樣一看,他簡直可憐。
但我可沒那閒心去感化他。
他敢那樣冒犯我,我必須得報復回去!
學校是我熟悉的地盤,他既然敢來,我定要讓他栽大跟頭!
廖澤野報名開學那天,爸爸送我們到機場。
登機前好一番家庭和睦、兄友弟恭的表演,一上飛機我就翻了臉,戴上眼罩睡覺。
廖澤野死賤死賤地摸我的臉,嘴裏嘰嘰喳喳喋喋不休:「你黑了好多,脖子也是,都有色差了。
「你寧願去山裏受苦,管教陌生孩子都不願意在家管教我?」
我拍開他又繼續,拍開又繼續。
罵他沒用,揍他不能。
我深吸了一口氣:「小嘴巴,不說話。我的小手真是棒,不碰不摸腿上放。老師誇我做得好,聰明可愛乖寶寶。」
氣氛凝固住了。
廖澤野一句話都不說,我的諷刺變成了笑話。
我戴着眼罩,看不見他的表情。
遐想出來的羞恥在無形中放大,滾燙的熱從我的臉一直往脖子和耳朵的位置蔓延。
我整個人都燥了起來。
飛機落地,我撇下廖澤野和他的行李,光速打車回了學校。
那天下午,廖澤野一張報名照引得表白牆上 n 多帖子撈他,求他的聯繫方式。
都不用我出手,評論區底下他的電話號碼就已經滿天飛了。
十八歲,正是荷爾蒙迸發的年紀。
廖澤野,這戀愛你就談去吧!
-4-
新學期,各部門、社團的招新工作開展得如火如荼。
學生會也不例外。
上一任主席退任,由我接任。
我這幾天都在學生會活動室忙着交接和招新工作。
「我靠!廖澤野!」
我下意識地戒備起來,眼睛往門口和窗外的方向瞟,沒見到人,又把目Ṱūⁿ光收回落在前排篩選申請書的兩個學妹那兒。
我放下手裏的事情,走過去。
一眼就看見擺在兩人中間的廖澤野的申請書。
討厭的他被框在小小的寸照裏,那自信揚眉的樣子似乎在挑釁我。
一股惡寒順着我的尾椎往上爬。
我拾起他的申請書揉成球扔進了垃圾桶。
幹事們愣愣地看我。
我臉色難看地擠出一句:「不能收這個人。」
「爲什麼啊?」衆人的眼睛齊刷刷地看我。
這個時候我要不說點什麼,那就是我無理取鬧了。
「不要以貌取人,他這個人性格惡劣得很。」
「學長,你認識他啊?」
何止是認識?
我垂下了眼皮,突然想到怎麼報復廖澤野的方法了。
-5-
廖澤野在一堂選修課的課間找上我。
他戴着口罩帽子在我旁邊坐下。
我坐在靠牆的位置,前後都是座位,他這一堵,我根本沒法逃。
他把口罩推到下巴,托腮側着臉看我。
我如芒在背,呼吸都放緩了。
「你在學校自曝是幾個意思?」
是的,那天我在學生會活動室跟他們透露廖澤野是個喜歡他親哥的 gay。
好蠢。
因爲不願意說謊造謠,所以把自己搭了進去,然後現在被廖澤野找上門拿捏。
我簡直蠢得沒邊了!
「你就不怕我拿這個要挾你?」
廖澤野眉梢輕挑,語調拉長而緩,神態是盡在掌握的漫不經心。
我煩躁得把書角都折破了。
「別說了,你直接說想怎樣。」
「唔……周內和我喫飯,週末陪我玩。多虧了你,我現在可是被全校都孤立了,連個喫飯搭子都沒有呢。」
還算能接受,但總要還一下價。
「我沒有那麼多時間。」
廖澤野摸出了手機。
我警覺地一把按住:「你要幹嘛!」
「公佈一下最近熱議的另一位男主人公啊,總得給大家一個交代不是?」
「你!」
我只能答應。
從這天起,廖澤野隔三岔五地到我教室堵我。
有時帶我去喫飯,有時開車我帶我去逛街。
頻率還算低,他也沒暴露過身份,我也就由他去。
撇去受到威脅不談,他找的東西是真的好喫。
-6-
中秋之後就是新生軍訓,本以爲能拋下廖澤野正常生活一段時間,結果他更折騰我了。
軍訓的學生禁止出學校,禁止取外賣。
廖澤野不想擠食堂,撒潑打滾地要我每天給他從外面打包飯,然後送到寢室投餵他。
第一天我沒搭理,他直接大大咧咧地跑到我寢室找我。
把我還沒喫完的外賣一掃而空,還捲走了我所有的零食。
得虧當時室友不在,要不然我真不知道他們該用怎樣的眼光看我。
除此之外,廖澤野還讓我借職務之便,進訓練場給他送水送喫的。
我只敢晚上偷偷地去。
包裹得嚴嚴實實,打着宣傳部拍軍訓照的藉口混進去。
齊腰高的灌木裏側是容納了數千名學生的訓練場,外側是鬼鬼祟祟蹲着的我倆。
廖澤野啃着西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哥,今天的瓜不甜,你知道爲什麼嗎?」
爲防止他說騷話,我奪過他手裏的瓜扔草叢裏去了。
「愛喫不喫!」
廖澤野定定地看我。
「哥,我晚飯都沒喫的。」
撒嬌似的語氣,尾音都在上揚。
我咬牙切齒道:「我管你喫沒喫!」
「你幹嘛生氣?」
「我幹嘛生氣?我越想越氣!我是把事情傳出去了,但我也沒造謠吧?最根本的錯誤明明就是你!我爲什麼要被你威脅着在這兒遭罪?
「我今天滿課,學生會的事也是一堆。我忙了一整天,這個時候就只想回寢室躺着吹空調休息,而不是跑着到這兒,被蚊子咬,被你騷擾!」
我大倒苦水,眼睛情不自禁泛起熱意。
我胡亂擦了一下,哽咽道:「就算我再不怎麼承認你,我也是你哥啊,我們沒有可能啊!你做這些除了越陷越深,有什麼意義?」
昏暗中,廖澤野的肩膀似乎是垮了下去。
他很輕很輕地開口:「我不知道你今天很忙……而且,我就只是想你來看看我。除了教官,他們都不理我。」
到嘴的話因爲愧疚又憋了回去。
「你好自爲之,別來找我。」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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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我接到爸爸的電話。
他出差經過學校,順便給我和廖澤野帶點東西。
我趕到校門口,意外地沒看見廖澤野。
「爸,你沒叫廖澤野啊?」
「聯繫不上又趕時間,就只叫了你。最近在學校一切都好吧?」
「都挺好的。」
「哦,小野怎麼樣?總感覺他最近很不開心,視頻裏看着悶悶不樂的。」
我看了一會兒爸爸的臉色。
「這個我不清楚。」
又寒暄了一會兒,我目送爸爸的車離開Ṱũ₄,垂頭盯着手裏的禮品袋心煩。
還得給他送去。
自上次軍訓這麼一鬧後,我們就再沒見過面了。
我真想就一直這麼互不搭理下去。
我唉聲嘆氣地往回走,遠遠地就被地下籃球場上一抹張揚的紅吸引住視線。
是廖澤野。
他靈活矯健地帶着球越過重重包圍,縱身一躍,來了個漂亮的轉體扣籃。
球場上一片尖叫唏噓。
不是,說好的被全校孤立呢!
怎麼這麼受歡迎?!
我給廖澤野打了電話。
休息區,一個男生朝他喊:「廖澤野,有人給你打電話了!」
廖澤野正忙着傳球,頭也不回地開口:「幫我接一下。」
下一秒,那男生跟拉響防空警報似的,扯着嗓子地喊:「你確定?這可是你的寶貝給你打的哦!」
四周響起此起彼伏的猴叫,男生蜂擁着朝他手機那兒湊。
「寶貝?就他那個哥嗎?」
「打的視頻嗎?我看看!到底長啥模樣啊!」
「啊!我也要看!」
廖澤野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着,更是將這場熱鬧推上高潮。
寒風刺骨。
我的耳朵無端燃了一把火,燒得慌。
我掛斷電話,恨不能把手機摔廖澤野臉上。
還有操場上那些起鬨的人,我也想一人一板磚地敲暈!
是 CP 嗎?能嗑嗎?
一個二個的這麼重口是吧?!
廖澤野有所感應似的,越過人羣,越過臺階和我對上眼神。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立刻奪過手機和外套小跑着過來。
我掛斷電話憤憤轉身離開。
「我打球的樣子很帥吧?」
我站定,轉頭把手裏的禮品袋往廖澤野身上扔。
他剛打完球,臉和脖子汗涔涔的,渾身冒着熱氣,雙手抱住禮品袋,眼神灼熱地看着我。
「這是爸爸給你帶的,別多想。
「還有,你不是說你被全校孤立嗎?我怎麼看你挺受歡迎的呢?」
廖澤野俏皮地眨眨眼:「沒辦法,魅力太大了。」
他還秀上了!
「你給我的備註,改了,等哪天爸爸發現了,有你好果子喫!」
廖澤野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用很悽慘的口吻說:「你一年到頭都給我打不了幾通電話,爸爸他要怎麼發現?」
他還埋怨上了?
我又沒有義務對他好!
「嘿!陳煦!」
有人在叫我。
我轉頭,看見白文珠站在不遠處朝我招手。
我果斷撇下廖澤野朝白文珠走了過去。
白文珠是小我一級的學妹,學生會副主席。
她一向活潑開朗,但這會兒很是忸怩。
「有什麼事嗎?」
白文珠:「沒什麼,學長你要回寢室嗎?我跟你一起吧!」
我估計她是有什麼事想邊走邊說,於是沒推辭。
沒走幾步,白文珠突然從包裏翻出個粉色信封遞給我。
「這是什麼?」
學生會的文件不是該用透明文件夾裝嗎?
白文珠沒回,踩着小皮鞋噠噠噠地跑遠了。
我疑惑地拆開,然後整個人都宕機了。
這是白文珠寫給我的情書!
我鬼使神差地往後看了一眼,廖澤野還在那棵樹下站着。
明明看不見他的表情和眼神,卻總感覺不寒而慄。
-8-
國慶放假,我和廖澤野一起回去。
我忘了搶票,他幫我搶了。
我們又坐在一起。
我回完白文珠的消息,戴上了眼罩。
廖澤野捏了捏我的手:「你剛剛在跟誰發消息?男的女的?
「你們關係很好嗎?都聊出巨輪了。」
我:「……」
我甩開廖澤野的手,他又捏了上來。
「別鬧。」
我掐住廖澤野的手腕,把他的胳膊摁在了扶手上。
廖澤野不鬧騰了,輕輕地把腦袋倒在我的肩膀上。
「哥,你不要跟人好……你都沒對我好……」
我呼吸頓了頓,強迫自己把心頭那一點不該有的愧疚壓下去。
廖澤野對我病態的喜歡不是我造成的。
我對他不好他都這樣,要是對他好,那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我心安理得地睡去。
醒來的時候,腦袋歪在廖澤野的肩膀上,懷裏抱着他的胳膊,右手還跟他手指交握。
摘下眼罩後,撞見空姐耐人尋味的眼神。
我氣紅了臉,趁空姐轉過身的時候反手扇了廖澤野一巴掌。
這一幕正好被鄰座的男生看見,還使眼色叫邊上的人一齊看過來。
我煩躁地兇他:「看什麼看,沒見過人扇耳光啊?」
廖澤野笑吟吟的聲音從耳邊傳來:「是啊,沒見過家暴嗎?還看!」
他說得也沒錯,但這語氣語境就是彆扭得慌。
我轉過臉,又賞了廖澤野一個大嘴巴。
「就你會說話是吧?還有,別離我這麼近!」
-9-
國慶在家的第一天,我感冒了。
頭昏腦漲,兩個鼻孔總有一個不站崗,難受狼狽得緊,偏生三號還跟白文珠約了晚飯。
我跟她發消息說明情況。
她回我:【親密的人才會傳染。】
她真的好會撩,那天的情書也是寫得情真意切的,隨之回想起之前的好多事情,似乎都蒙上了曖昧的濾鏡。
我想試着跟她接觸接觸。
三號那天,我的感冒好得差不多了,我定了鬧鐘準時出門。
下樓的時候意外撞見上樓的廖澤野。
他睜大眼睛,表情如臨大敵。
「哥,你要出門嗎?」
我看見他手裏的薑茶,臉一下就皺了,立刻屏住呼吸,錯開他腳步飛快地下樓。
「你感冒沒好,你還穿那麼少?
「你要出去見誰?!」
……
我開車趕到約會地點,沒過一會兒,白文珠也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生病的緣故,我總心不在焉,總幻視樓下樹影裏站着廖澤野,正用陰沉可怕的眼神注視着我的一舉一動。
一頓飯喫了一個小時左右,我還備了遊樂園和電影票供接下來的行程。
但白文珠話裏話外透露出她該回酒店休息。
我好像搞砸了約會……
我給白文珠打了車,我們站在馬路牙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廖澤野在這個時候闖進我的視線,像一堵牆一樣橫亙在我和白文珠中間。
「哥,好巧,你也在這裏,這是……嫂子嗎?」
我皺眉,心底隱隱浮現出怒火。
尤其是在看見他襖子裏露出的睡衣後更是怒火中燒。
敢情我一出門他就在我屁股後邊跟着了?
廖澤野臉上掛着無辜的笑容,繼續問:「嗯?怎麼都不說話?是不歡迎我嗎?」
我順着他的話瞥了一眼白文珠,將她震驚複雜的表情收進眼底。
我頓時遍體生寒,腦子裏一片嗡嗡的轟鳴聲。
「文珠,我……」
我根本說不出解釋的話,就算說出來也不過是狡辯。
廖澤野的出現,還有他話裏的「哥」和「嫂子」直接實錘了我的身份。
打到的車停在路邊鳴笛,白文珠一臉喫了蒼蠅似的表情上車離開。
我愣愣地站在街邊,感覺靈魂都出竅了。
廖澤野討好似的碰上我的指尖,一點點地牽我的手。
「哥,好冷啊,我們回家吧……」
我甩開,恨恨地往前走,走進一條無人的巷子裏狠揍了廖澤野一拳。
他料到了,他沒躲。
緩緩地吐掉嘴巴里的血水,眼圈紅紅地看我。
「哥你打我……」
「你還知道管我叫哥呢?你剛剛那質問的氣勢我還以爲我跟你是一對,出軌被你抓現場了呢!」我冷笑,「你有病就去治,別纏着我行不行?」
廖澤野一眨不眨地盯我。
「那你跟我說說這是什麼病?我該去掛什麼科?拿什麼藥!
「難道我想纏着嗎?光是幻想一下你在外面你跟人約會我都快要瘋掉了!」
廖澤野像是被抽了筋,整個肩膀都垮了下來。
他抓着我的肩膀一點點地往下滑,直至雙膝跪地,緊緊地抱住我的腰。
「你別跟別人好……我接受不了,你是我哥,你都沒對我好過,你憑什麼對他們好?」
我回他:「那我和你好我就能接受了嗎?爸爸能接受嗎?我們身邊的親戚還有朋友能接受嗎?他們會用怎樣的眼光看我們?同性戀就算了還……
「因爲你已經陷進泥潭了,所以你就想把我也拉下去嗎?
「媽的,你從沒考慮過這些吧……」
冷風嗖嗖地穿過小巷,嗚嗚的聲音鑽進耳朵裏,像極了人哭泣的聲音。
廖澤野的肩膀一直在抽。
「考慮過的,所以我就只想一直陪着你,但是我真的見不得你跟別人親密,我……」
廖澤野頓了頓,側開了頭,然後揹着光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無語之餘,我的腦子裏電光石火地想起了白文珠的話:「親密的人才會傳染。」
啊呸!
我甩了甩頭,試圖把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東西甩出去。
「滾開,我感冒剛好。」
我推開廖澤野,往外走去。
廖澤野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後,他弱弱地開口:「哥你去哪兒?這不是回家的路。」
到遊樂園門口的時候,管理處已經禁止入場了。
廖澤野腫着半張臉趴在窗口處編故事賣慘,最後工作人員給我們放行了。
這是我第一次進遊樂園。
原來裏面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夢幻那麼好。
遊樂設施陸續關燈,人羣在逆着我退場。
整個世界一片荒蕪,沒有一點美好。
「哥,排不上項目了,我們去文創店逛逛吧。」
廖澤野自顧自地牽着我的衣角,逆着人流往明亮的地方走。
在文創店,我看見了曾經別在廖澤野書包上的徽章。
「哦,這個,我也有。其中還有個故事,不對,應該說是事故。」
我垂下的手緊了緊。
廖澤野語氣輕鬆地說:「某年的六一,爺爺奶奶原本是要帶我們倆來這兒玩的,結果我在學校暈倒,他們趕來醫院看我的路上出了個小車禍。奶奶嚇暈了過去,後來爺爺在醫院踩空了臺階,把腿扭了,然後我們三個人就在醫院躺成一排,又倒黴又搞笑……哦,奶奶還迷信,不告訴爸爸和你,怕你們過來看我們也出個什麼事。」
「那這個徽章?」我氣息不穩地問道。
廖澤野發矇看我,像是不明白爲什麼我會情緒激動。
「奶奶爲了糊弄爸爸,讓李叔跑一趟買回來的。哦,還有兩個公仔,我的公仔落醫院了,只把你的帶回去了……但是你不要。」
我錯愕地看他,有種被一直堅守的東西背刺的感覺。
-10-
我把白文珠的情書還給了她,對她說了抱歉。
她一臉平靜地收下,沒有往外傳我的閒話。
我和廖澤野的關係也有所緩和。
我平時偶爾跟他約飯,週末帶他去看心理醫生。
學生會籌備元旦晚會,他有時也來看我,幫忙買飯或是搬下東西。
肉眼可見的,廖澤野不黏我了,看我時那種熱切的眼神也淡了。
可直到後面我才發現,他只是會僞裝了。
元旦晚會圓滿結束,學生會組織聚餐跨年。
我高興到喝多了,仰面癱在沙發上,身體沒骨頭似的往下滑。
身邊的人笑哈哈地把我撈起來,說我醉了,像根軟麪條。
我就身體醉了,腦子還清醒着。
正要睜開眼和他們理論,一個高大的人將我籠在了陰影裏。
我眯縫着眼睛看他的臉,只能看到他幾乎把臉遮完的口罩。
「你們好,我是陳煦的朋友,我來接他。」
是廖澤野的聲音。
他伸手撈我,我下意識地躲了一下。
有人小心翼翼地問:「那什麼,你真的是學長的朋友嗎?」
廖澤野腦子轉得很快:「你們看下他的手機,我給他打個電話。」
電話撥通了。
氣氛沉默了。
「狗崽子」三個大字明晃晃地出現在我的手機屏幕上。
衆人一臉耐人尋味的表情,估計是以爲我有什麼特殊癖好。
我是真恨不得我現在連意識也醉過去啊!
「還能站起來嗎?」
廖澤野單膝跪在沙發上,用手背貼了一下我的臉。
我老實地說:「不能……」
他沉默地看了我一會兒。
轉過身,高大的身軀在我面前一矮,半蹲着回頭看我:「上來,我揹你。」
我腦子裏轟的一下空白了。
心臟發熱,心跳紊亂,渾身過電似的發麻。
除了媽媽,從來沒有人背過我……
四周一片譁然。
我被他們吵得有些臉熱,趕緊趴上廖澤野的背,羞恥地把臉往他頸窩裏擠。
「快點走吧!」
嘈雜的聲音盡數落在身後,廖澤野揹着我步伐穩健地離開了餐廳。
途經一段冷風呼嘯的路後,我被他塞進了副駕駛座。
他扶着我歪扭的身體系安全帶。
他的手好笨,那個卡扣怎麼都扣不上。
他湊得好近,近得我感覺他的脖子就橫在我的嘴邊。
我最終還是抑制住心頭莫名其妙想咬一口的慾望,徹底放鬆下來,迷迷糊糊地睡去,感覺嘴脣濡溼,被人舔吻的時候又醒來。
「哥,你現在好乖……」
廖澤野綿軟的聲音落入耳朵裏。
我掀開一點眼皮,果然看見他近在咫尺的臉。
他在等紅綠燈的時候偷親我!
這個死變態!
我想發飆,又被莫名的情緒抑制住。
我突然就很想知道他的膽子到底肥到什麼地步。
廖澤野離開了我的嘴脣Ṭŭ⁺,下一個路口又貼了上來。
我一路隱忍,等車停下的時候嘴脣一圈都是溼潤的。
我趁着他下車的時候快速地抹了一把。
廖澤野沒帶我回寢室,而是去了酒店。
他把我背進房間,放到牀上。
我眯縫着眼睛看見他在牀邊站了一會兒,然後壓下來。
他關了燈,黑暗中,有什麼東西隔着布料頂着我的小腹,一上一下地磨蹭着,他不堪的喘息也落進了我的耳裏。
正要發怒,我聽見他糾結又無助的聲音。
「哥,我該怎麼辦?」
有滾燙的淚水落到我的脖子上,一直燙到了我的心裏。
-11-
寒假在家,天氣太冷,我連臥室的門都很少出,也就更少見到廖澤野。
他對此很不滿,天天消息電話視頻狂轟濫炸我。
拉黑了一次後,他老實了幾天,又開始了。
我收拾了一下,一開門就看見蹲在門口的他。
我明晃晃地看見他眼睛裏Ţúₐ的驚喜變爲驚嚇。
「哥,你要出門啊?」他站了起來,身體橫在門前,周身一股戒備的勁兒,語氣卻很乖巧,「要去哪裏呀?」
我冷冷地看他一眼:「收拾一下,一起出去。」
廖澤野歡喜地回去換衣服,出來的時候整個人容光煥發,頭髮做了造型,身上也噴了好聞的香水。
我帶着光鮮亮麗的他去看了心理醫生。
回來的路上,他變得沉默,鑽回自己的臥室晚飯也沒喫。
我的手機終於消停。
當天晚上,家裏突然停電。
從窗戶往外看,整個別墅區都是黑咕隆咚的。
我去找爸爸瞭解原因,然後去儲物間拿了蠟燭,回去的時候房間裏多了個人。
廖澤野抱膝枕着牀沿坐在地上,像只被拋棄的狗,目光幽幽地看我。
「你跑我房間裏幹什麼?出去。」
「我怕黑。」
你怕個屁!
「我給你蠟燭。」
廖澤野沉默了一會兒,輕聲地說:「哥,我想在有你的地方待一會兒。」
我靜靜地看他,警告道:「廖澤野,我覺得我們現在相處的狀態就很好,你別做越軌的事情。」
廖澤野終於出去了。
我盯着窗外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就着昏黃的燭火睡覺。
夢到自己墜落驚醒後,我餘光瞥見貼着窗戶挪動的身影。
我差點嚇得心搏驟停。
廖澤野發神經地趴在窗戶外窺視我,被發現後,還試圖爬回去!
外面才幾度,他只穿了一件睡衣。
瘋子!
也不怕凍僵瞭然後摔下去。
我鞋都沒穿地跑過去把窗戶打開。
「瘋子!還往回爬?你想掉下去摔死嗎?」
廖澤野嘴角綻放出一抹明媚的笑,伴着嗖嗖的冷風往房間裏鑽。
腳才踩上地面,便展開雙臂抱住了我,用撒嬌的語氣叫我「哥」。
我被凍了個透心涼。
「滾啊!」
我氣鼓鼓地擰他腰上的肉。
他貼着我的脖子癡癡地笑,那笑聲一直鑽到了我的心裏。
煩死了!
我沒敢把廖澤野攆回去了,分了一半的牀給他。
從進房間到現在,他嘴角的笑容就沒消失過。
激動地țű⁶一會兒摸我的手,一會兒戳我的臉。
我呆呆地盯着天花板,語氣複雜道:「廖澤野,沒有誰家的弟弟十八歲了還和哥哥睡一塊兒,我們這樣不對。」
越軌的他不對,心軟縱容他的我也不對。
廖澤野眼神明亮地盯着我。
良久,纔開口:「那你就當今夜我們都中了魔法,我只有八歲,你只有十一歲。停電了弟弟害怕,然後找哥哥一起睡,這總沒有問題了吧?」
我解釋不清心頭突然瀰漫上的酸澀勁,只覺得廖澤野好可憐,連索取愛都要披着一層親情的外衣。
若是他知道我們沒有血緣關係的話……
想歪了,不想了。
-12-
除夕和春節一如既往地在爺爺奶奶家過。
一大家子坐在一張大圓桌上喫飯,嘮嗑守歲。
爺爺奶奶又在跟我爸提讓我改姓的事情,雖然壓低了聲音,但我還是聽見了。
廖澤野在桌下輕輕地碰我的手。
我警覺地掃了一眼四周,沒有躲。
「會改的會改的,等過完這個年我就去改。」
我爸把生意場上ŧŭ̀⁻敷衍人的那一套搬到了這裏。
爺爺明顯不喫這套了,強迫他年過完之前就落實。
氣氛變得嚴肅起來。
小姑笑了兩聲打破沉寂。
「得了,爸,你就別說那個了,小冉還跟我姓呢,那我爲了讓孩子『認祖歸宗』是不是還得改成孩子他爸的姓?牛冉,你覺得好聽嗎?」
我朝小姑投去感激的眼神。
下一秒——
「你與其關心這個,還不如關心一下孩子們的戀愛情況。這四個孩子,每個人都沒有一點風聲……」小姑的眼神射了過來,「怎麼回事啊?」
感激僵在了眼裏。
我把手抽回來放在桌上,莫名心虛。
尤其是小姑的眼神還在我和廖澤野之間來回掃。
就好像真的發現了什麼似的……
廖澤野清了清嗓,大家的視線隨之聚在他身上。
「小姑,你也說了四個孩子,那你不得按年齡從堂哥他們開始關照啊?」
小姑果然收回死亡凝視,去「禍害」堂哥他們了。
廖澤野拉着我往外跑:「那我們兩個小的就出去放煙花啦!」
我們搬了兩箱煙花到被凍住的魚塘上放。
煙花在頭頂綻放,四散的火星像是剖出了一個半球形的空間,只有我和廖澤野的空間。
火光照亮他的臉,他漂亮的眼睛裏裝着滿天星火。
頓時,心頭像是被什麼撞了一下,細微的電流躥遍全身。
廖澤野在和我對上眼神後,巴巴地湊了上來,嘴裏冒着熱氣地對我喊:「哥,好看嗎?」
「好看。」
「聽不見!」
廖澤野大喊着躬下身,把耳朵貼了過來。
我說:「好看,你好看。」
廖澤野縮回腦袋,錯愕地看我。
我也很震驚。
我這是發什麼神經。
我羞赧地轉身,廖澤野握住了我的肩膀,漆黑如墨的眼睛裏倒映着煙花和我。
他側着臉貼了過來。
我瞪大眼睛,心跳飛快。
我沒有推開。
我們擁抱着在煙花下接吻。
急促的呼吸相互交纏,連帶着身體都變得滾燙。
我們吻了很久,直到煙花炸響的聲音停止,直到空氣中的火藥味被風吹開。
我想我完了。
我的心越軌了。
不知從哪兒飄來一股煙味,我循着味道看去。
一點橙色的火星在漆黑的夜裏明滅可見,抽菸的人的身形是刻骨的熟悉。
像是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刺骨的寒意浸到了骨血裏,冷得我心臟皺縮,連聲音都在發顫。
「廖澤野,爸爸……」
廖澤野舔着我的耳郭,黏糊糊地開口:「叫什麼爸爸,叫我寶寶。」
我用力地捏了一下他的手。
「爸爸在那兒!他看見了!」
巨大的恐慌與羞恥籠罩着我,呼吸都繃成了一條線。
怎麼辦怎麼辦!
寒風中,廖ţů²澤野壓低的聲音落入了我的耳朵裏。
「揍我一拳……」
「什麼?」
我一邊疑問一邊反應過來。
廖澤野已經牽着我的手借位往他臉上揍了一拳。
他倒在地上,壓低聲音地對我說:「你現在,跑回去,不要管我……」
我僵直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爸爸的身影在下一秒閃現。
「爸。」廖澤野低低地叫了一聲,爬了起來。
下一秒,爸爸的拳頭朝他揮了過去。
「混賬!」
他從沒對我們動過手,由此可見他有多麼生氣。
廖澤野被他揍趴在地,踉踉蹌蹌爬起來。
爸爸又朝他揮出一拳。
我身體比腦子還快地攔,然後整個人都飛了出去,後腦勺倒在了一塊尖銳的石頭上。
我感覺到血液往外流,強烈的眩暈讓眼前泛起黑點,天旋地轉。
有豆大的雨點落到我的臉上。
-13-
我在醫院的病牀上醒來,頭痛欲裂。
廖澤野坐在病牀前盯着我。
他一手攥着輸液管,一手托腮,側着臉笑眯眯地看着我。
靠!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我試着抽手,但提不起一點力氣。
「滾……」
他笑得更加放肆了,目光順着我手背的針頭、輸液管,一路往上,盯住了那半袋血包。
從我的角度,正好能看見他凸起的喉結,優越的下頜。
真令人嫉妒。
「哥,你知道這血是怎麼來的嗎?」
我閉上眼睛生悶氣。
他自問自答:「是我去獻血,去血液科交換來的。」
「所以呢?你想怎樣?」
廖澤野垂下頭,笑了一下。
「不怎麼樣,這事兒我心甘情願。只是發現了一件很棒很棒的事情,想現在就講給你聽。」
「滾,我不想聽。」
「今天之前,我一直不知道你是什麼血型,只知道你和爸爸的一樣,但就在剛剛,我知道了。」
廖澤野撥弄着我顫抖的睫毛,眼底逐漸流露出癲狂的情緒。
「你說,O 型血的爸爸,在什麼情況下會有 AB 型血的我呢?」
我錯愕地盯着他,感覺心裏發毛。
廖澤野笑靨如花地在我臉上親了一口,喜悅地低喃:「哥,阻礙我們的東西,消失了呢。」
我心頭巨震,好半天都緩不過來。
「爸爸呢?」
「正在思想掙扎吧,他會接受的。畢竟我們是兩情相悅啊。」
我沉默地看着他,看着他眼裏的光彩,一點一點地黯淡下去。
「我說錯了嗎?」廖澤野特別委屈地問,「那個吻,難道你不是自願的嗎?你幫我擋那一拳,難道不是因爲喜歡嗎?」
我聽得心揪。
「你先出去,我要想一想。」
廖澤野受傷地看我,眼眶漸漸紅了。
「出去吧。」
廖澤野垂頭喪氣地走了,一下午沒回。
我一個人待在醫院,就只有一個護工在看着我,爸爸也沒來。
我有點窩火。
接下來連着好幾天,廖澤野都沒出現,我沒忍住給他打電話,卻顯示關機。
我心底隱隱浮現出不好的預感。
下午奶奶來接我出院。
她說廖澤野不知道犯了什麼錯,被爸爸關在老家,門窗全部封死,不認錯不讓出來。
我心頭一涼。
怎麼會這樣?
明明我醒來的時候,爸爸都沒這樣做……
奶奶給爺爺打了電話,張羅着讓我勸勸廖澤野,讓他認錯。
「哥……」
廖澤野粗啞的嗓音順着話筒流出,聽着讓人揪心。
「你想得怎麼樣了?」
我感覺心臟被一隻大手攫住,悶悶的疼痛感傳來。
他怎麼還在糾結那天的事情。
「我……我讓爸爸把你放出來。」
「哥,你想跟我說的,只有這個嗎?」
我備受煎熬。
「小煦,你在給誰打電話?」
爸爸的聲音突然撞進耳朵裏,我渾身一震,手機滑落在被子上。
-14-
爸爸給我辦了出院手續,帶我回了家。
許是因爲在醫院昏睡的時間長了,夜裏我失眠了,開着盞小燈, 盯着窗戶外黑沉沉的夜,直到後半夜才勉強有了睡意。
迷迷糊糊中,我聽見沉悶的「咚咚咚」的聲音。
不是背後的門,倒像是前面的窗。
意識到那可能是什麼後,我驚詫地睜開了眼。
只見本該遠在千里之外的廖澤野,居然趴在了我的窗戶上!
他朝我指了指鎖頭,示意讓我開窗。
我驚得立刻坐了起來, 腳踩上了地板卻被理智牽制, 邁不動步子。
這扇窗開了,我就再不能退縮了。
可若是不開, 萬一他體力不支掉下去怎麼辦?
他怎麼總給我出這樣的難題!
廖澤野喘得厲害, 呼出的白霧打在窗戶上,白濛濛的一塊。
他在玻璃上畫了個問號。
爲什麼猶豫了?
爲什麼不開窗戶?
爲什麼不讓我進來?
你不喜歡我了嗎?
我感覺心臟傳來抽痛, 痛得連呼吸都覺得煎熬。
我也確實煎熬。
理智與情感在瘋狂打架, 各種壓抑的情緒翻湧着,逼出了我的眼淚。
時間在一點點地流逝, 窗上的白霧漸漸消失。
廖澤野湊近了又呼出一片,然後用手指在上面畫了個愛心。
真讓人受不了。
我跑過去打開窗,廖澤野帶着一身寒涼鑽進來, 緊緊地抱住我。
兩顆瘋狂劇烈跳動的心臟, 怦怦撞擊着。
我聞到他身上塵土的味道,心軟得不像話。
「哥,我好想你, 爸爸沒對你做什麼吧?」
「沒有。」
「那你……那你想得怎麼樣?」
他發抖的聲音染上了哭腔,我拒絕不了。
-15-
我被一陣敲門聲吵醒。
睏意十足的我用被子捂住頭繼續睡。
有光腳踩在地面的聲音傳來, 我一點點地回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還沒緩過勁來,爸爸的聲音驅散了我的睏意。
「你怎麼在你哥房間?你爺爺奶奶急得都快犯高血壓了你知道嗎?!
「你把你哥……」
「爸, 我也是人……」
「啪」的一聲,一個響亮的巴掌聲響起。
爸爸怒罵:「你個混賬!」
廖澤野可憐兮兮地說:「爸,我話還沒說完。我也是人, 我跑了一晚上, 我也會累。」
尷尬的氣息在空間中蔓延。
我在被子裏憋了個面紅耳赤。
「爸,我們解除一下收養關係吧, 然後我要把我的戶口遷出去。」
廖澤野輕描淡寫地說着令我目瞪口呆的話。
氣氛凝固了好久, 我光是裝睡旁聽都覺得窒息。
不是, 他在這個時候說這事?
又想捱揍了嗎?
「我把你當親生兒子一樣養育, 你一句輕飄飄的解除收養關係未免太令人寒心。」
廖澤野嬉笑了一聲。
「沒事,我和哥在一起後,還是該叫你一聲爸。咱家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該高興纔是。」
我人裂開了。
兩人又是一番沉默地對峙。
「我可以答應你, 但分戶前提是被收養人自身有住房。你有房嗎?廖澤野, 你連自己的生活都穩定不了,還想來撬我的兒子?」
「我可以買,我有能力買!」廖澤野激動得聲音都在抖。
「那就等你把房子買了再跟我談這個。在此之前,你們的破事敢透露出去一點, 你就完了!現在,立刻馬上給我滾出來,給你爺爺奶奶打電話報平安。」
廖澤野出去了一會兒,回來鞋子一甩撲上了牀。
我還在睡夢中, 整個人彈起驚醒,被他抱進懷裏。
他一氣呵成。
我火冒三丈。
「哥,我們成了!」
他拱着我的脖子熱乎乎地開口。
我反手甩了他一個大嘴巴。
「給老子滾下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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