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高升後,立馬將外室母女迎進門。
庶妹小我一歲,滿腹才華,如天降神女。
夏日製冰,冬日種新鮮瓜果。
她做出各種稀罕玩意兒,連衆皇子都被她吸引。
我爹如獲至寶:「我兒大才,前途不可限量。」
反觀我,樣樣不通,還整日混跡坊間。
氣得我爹大罵我是廢物,不像他的親生女兒,還揚言要將我逐出家門。
我娘氣紅了眼。
我反手留下一頂綠得發亮的帽子,帶着我娘跑路:「再不走,就要給他們陪葬了……」
-1-
我爹升官了。
整個府上喜氣洋洋,還舉辦了家宴。
宴會廳裏笑聲不斷,好不熱鬧。
我和我娘,卻被拒之門外。
這場家宴不僅爲我爹升官,更是一場認祖歸宗的宴會。
屋裏和樂的氣氛,隨着丫鬟稟告聲而驟然停下。
祖母大罵道:「讓她們滾回去,大喜的日子,還讓我不痛快,果真是上不了檯面的商戶女。這麼多年不能爲我李家添丁也就罷,竟一味地善妒,毫無容人之量,教養出來的女兒也是個沒規沒矩的。」
祖母毫不留情地叱罵,我爹沉默着。
倒是方姨娘柔柔開口:「老夫人息怒,都是我的不是,那日我應該避着大姑娘,大姑娘性情直率,只不過一時接受不了……」
「娘,放下助人情節,你別忘了,那天若非爹爹反應快,李蓉指不定已經傷到你肚子裏的弟弟,她小小年紀,心思如此惡毒,祖母罰她們禁足已是仁慈!」
稚嫩的嗓音,帶着超脫年齡的沉穩,與說不出的陰冷。
這便是小我一歲的庶妹,李瑩。
她話落,方姨娘後怕般地驚呼一聲,轉而開始抽泣。
「都滾!」
我爹怒吼道,丫鬟誠惶誠恐地告罪。
很快,傳來他低哄方姨娘的聲音:「不怕,有我在,沒人能傷到我們的孩子。」
料峭夜風吹過,廊下的燈籠隨風擺動。
我站在我娘身後,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看得見她昂起頭,以及眼角的晶亮。
久久地,她轉過頭來,一雙眼空洞無神,還努力朝我揚起一抹笑來:
「容兒,我們該走了。」
我心口驟然一痛。
其實,我娘並不想走這一遭的。
她身上還帶着病。
是我纏着她,逼着她來的。
我要讓我孃親眼見證,我爹的真面目。
更爲,斬斷我娘最後一絲期望。
-2-
我爹孃是京城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
我爹當年身無功名,可好在有一副好皮囊。
他外出遊歷時,與我娘邂逅。
外祖家富甲一方,我娘身爲獨女,千嬌萬寵地長大,做過唯一叛逆的事,便是非我爹不嫁。
我自幼沒少聽那些官家夫人非議我娘。
都道我娘一介商戶女,頗有手段,引得我爹一往情深。
哪怕我娘只生了我一女,祖母以絕食要挾我爹納妾,我爹跪了一天一夜,也絕不鬆口。
她們從不屑,到後來的羨慕。
我爹雖有些才華,奈何官運不通。在吏部郎中一職上,熬了十多年。
如今終於高升,整個府上都沸騰了。
我娘臉上的笑容還沒落下來,就見到我爹帶回來的一對母女。
那女子嫵媚豔麗,小腹微微隆起,旁若無人地依偎在我爹身旁。
另一旁的小姑娘看着比我小些,身量不高,那張像極了我爹的小臉上,帶着輕慢的淺笑,目光肆意又嫌棄地打量着周遭。
明眼人都瞧出來,這是見不得人的外室和私生女。
可我爹,一朝得勢,便迫不及待地,暴露了真面目。
在奴僕們驚愕惶恐的神情中,宣告她們也是李家的主子。
我從未在我娘臉上看過那樣的神情。
破碎的,絕望的,灰敗的。
我知道,這一刻,我孃的天,塌了。
而我從震驚、呆愣裏回神,像瘋了一樣,大吵大鬧。
可惜我太過無用,就連方姨娘母女的邊都沒摸到,就被我爹一腳踹開。
我像個破敗的物件,摔倒在地,直直撞到門檻上。
額頭與胸口的劇痛,讓我眼前一黑。
失去意識前,耳邊是我娘淒厲的尖叫聲。
-3-
當晚,我做了一個噩夢。
在夢裏,也是在這一天。
我爹高升後,帶回來方姨娘母女。
我娘大受打擊,一病不起。
祖母原就厭惡我娘。
她記恨當年我爹求娶我娘時,我外祖父的刁難。
更因我娘沒能爲李家傳宗接代,我爹又不願意納妾,她恨毒了我娘。
方姨娘母女的到來,祖母欣喜若狂,尤其是方姨娘肚子裏,還揣着象徵李家未來的長孫。
我娘沉浸在背叛的痛苦裏,祖母又以我娘病重爲由,奪走我孃的管家權,強行將我娘送到偏僻的莊子裏。
而我被我爹踹傷後,被祖母派來的人鎖在屋裏。
短短三日,整個李府天翻地覆,徹底成了方姨娘母女的天下。
後來,我在曾受過我娘恩惠的丫鬟婆子相助下,逃了出去。
再見到我娘,是在亂墳崗裏。
我娘被卷在破舊的草蓆裏,僵硬的肢體上,全是凝固的血污。
跟在我身後的婆子哭着說,她們誣陷我娘與人私通。
我爹親口下令,讓人活活打死我娘。
我跪在我娘身邊,輕輕抱着她。
娘很嬌氣,最怕疼。
她得有多痛啊。
我娘手心,還攥着一枚染血的白玉佩。
那是她與我爹的定情信物。
她向來視若珍寶地掛在胸口,從不離身。
我娘到死都不信,我爹會這般無情。
在我娘枉死,在我瘋了的日子裏。
方姨娘上了位。
而李瑩,更是猶如神助。
她在詩會上大放異彩,她作出的詩句,被世人爭相追捧。
她還做出各種稀奇的物件。
夏天能做出冰塊,冬天能種出新鮮的瓜果蔬菜。
這些都被送進宮裏,得到太后娘娘的稱讚。
李瑩像是稀世珍寶,成了上京人人追捧的神女。
她因此結識了太子殿下。
很快又與二皇子情投意合。
我爹欣喜若狂,如獲至寶。
李瑩春風得意。
她還曾放言,若不是因爲太子早有了太子妃,她就要將所有女子都踩在腳下,成爲天下最尊貴的人。
或許是上天有眼。
夢裏的最後,我看到了李瑩,乃至整個李家的結局。
-4-
我哭着從噩夢中醒來。
好在一切都沒有發生。
我立馬給我舅舅留在上京的人手去了信。
又拉着我娘,去見證這場認親宴。
我知曉,即便到如此境地,我娘還對我爹抱有一絲幻想。
她還在等我爹給她一個解釋。
她還天真地以爲,這內裏或許有什麼誤會。
可哪有誤會。
只不過是我爹骨子裏的利己,權衡利弊之下的抉擇。
黑暗中,我聽見被褥裏壓抑的泣哭聲。
我壓下心底的酸澀,抬手摟住我孃的肩膀。
「娘,你聽我說……」
「就是這樣,我被方姨娘母女設計與家丁私奔,爹讓人將我活活打死,我還聽見爹讓人將我丟到亂墳崗……」
「娘被困在莊子裏,所有的嫁妝都被方姨娘母女據爲己有。」
「娘,我好痛啊……」
眼前浮現我娘慘白無聲息的臉龐,悲慟從心底奔湧而出。
我娘雙眼紅腫,她緊緊摟住我顫抖的身子,失聲痛哭:「蓉兒,你別說Ŧúₗ了!」
我將噩夢中發生的事情,都告訴我娘,並故意將夢中裏被打死的人,換成我。
沒有哪個做孃的,能聽到自己的孩子被打死而無動於衷。
許久後,我娘蒼白的面容上,悲傷逐漸褪去,攀上恨意與不甘。
誰能想到十多年如一日的恩愛,還能這般虛僞。
除了我爹太會僞裝,也因我娘性子太天真,她過於信任與依賴我爹,沉浸在他捏造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幻想裏。
「那現在該怎麼辦?」
我娘嗓音破碎,喃喃自語:「如果你外祖父還在,一定見不得我們受委屈……」
我安慰我娘:「娘,你別擔心,外祖父雖然不在,可我們還有舅舅。」
提到遠在江州的舅舅,我娘一怔,神色有些恍惚。
舅舅是外祖父的養子,比母親小上兩歲,八歲時被外祖父撿回家,外祖父視爲己出,培養他作爲鍾家的繼承人。
雖隔着山高水遠,可舅舅對我極爲關心。
時不時地,我都會收到從江州來的信件,以及整車的禮物。
舅舅留在上京的產業,也留有管事,爲的便是以備我與我孃的不時之需。
可惜夢裏我與我娘只顧着憤恨和悲傷,沒來得及通知舅舅的人,就被祖母以及方姨娘斷了後路。
我目光冷了起來。
動作這般迅速,想來,她們早已圖謀許久。
我低頭思忖着,並沒有察覺到我孃的異樣。
-5-
我交代我娘,留在屋內養病,不見任何人,尤其是祖母派來的人。
按照夢中所示,明日祖母就派人來奪走我孃的管家權,並藉由我娘病重,強行將我娘捆綁了送到莊子裏。
對於府上的管家權,我不稀罕。
我只在乎我娘名下如山的嫁妝。
李家雖是書香門第,卻並無底蘊。
這些年,都是靠着我孃的嫁妝支撐着整個李府。
我娘在錢財上,向來闊綽。
銀子如流水般地流向府裏。
這也是祖母明明恨透我娘,卻也不得不向銀子低頭,捏着鼻子不敢對我娘如何。
可如今不一樣了。
李瑩的出現,讓他們嚐到了觸手可及的權力。
舅舅的手下,能人頗多。
不過短短半日,我派出去送信的琳兒就回了府。
她帶回來一封信件,以及兩個其貌不揚的小丫鬟。
原來,那方姨娘,是我爹恩師之女,與我爹青梅竹馬長大。
那時她看不上我爹身無功名,轉而嫁了高門大戶。
只可惜婚後不足一年,其夫家捲入貪墨案,整個家族都被抄家流放。
我爹暗地裏打點人,救下方姨娘,並將其安置在京郊處的一處庵堂裏。
後來,我爹每個月與其私會一次。
一年後,方姨娘生下李瑩。
然而最爲怪異的,便是這李瑩。
據說,她生來癡傻,可就在半個月前,她突然清醒,像是得到仙助,不僅滿腹才華,而且每每許多奇異的想法,都令人驚歎不已。
就連我爹這次能高升,也是得益於李瑩外出遊玩時,結識了長寧侯府的小侯爺之故。
有了長寧侯的提攜,我爹的官途自然亨通。
我想到夢裏李瑩多智近妖的表現,心下微沉。
-6-
祖母果然派了兩名婆子,趾高氣揚地來到我母親的院子裏。
我冷笑着將府裏的賬冊和對牌扔在廊下。
「大小姐這是何意?」
那婆子看似恭敬,實則鼻孔看人。
在夢裏,就是這兩個逢高踩低的老虔婆,將我娘捆到莊子裏,甚至爲給方姨娘表忠心,沒少給我娘喫苦頭。
「打!」
我輕啓脣瓣,身後兩個高壯的丫鬟立即衝出來。
她們各扯住一個婆子,一連甩上數十巴掌。
動作乾脆利落。
我滿意地笑了。
舅舅手下的人,都非庸才,看起來其貌不揚的小丫鬟,竟是個練家子。
這一刻,我莫名閃過疑惑,也不知爲何這些年,孃親刻意遠離舅舅?
那兩名婆子被打蒙。
待她們反應過來,腫着老臉,想要號叫時,兩名丫鬟直接塞了她們一嘴泥。
我回過神,嫌惡道:「拿着東西,快滾。」
看着她們連滾帶爬的背影,我並沒有出氣的痛快。
最後的主謀,纔是最大的麻煩。
「小小姐,您放心,周管事已經給家主送了信,相信家主得知大小姐與小小姐有難時,定然馬不停蹄趕來上京。」
許是見我皺着眉,小丫鬟挺直背脊對我道。
我微微舒了口氣。
有她們在,我也有了底氣。
不一會兒,李瑩突然出現了。
明明比我小一歲,就連身高也比我矮上半截,可卻一副高高在上俾睨天下的姿態。
怎麼看,都十分的怪異。
尤其是她看我的目光。
像是不屑,像是在看螻蟻。
「我與你不一般,我的志向,從不在內宅。李家在我手中,會發揚光大,會擁有無上的權力與富貴。
「你若肯安心做你的閨閣小姐,我還能認下你這位姐姐,你與你娘便能享受我帶給你們的榮華富貴。
「只一點,你們若敢對我娘不敬,別怪我不客氣,我這人向來護短,也最恨雌競那一套。」
她話中,濃濃的嘲諷與不屑:「我爹娶你娘,不過是被你外祖父所逼迫,我爹與我娘,纔是真心相愛的。
「無愛的婚姻纔是錯誤的,不被愛的,纔是插足別人感情的第三者。」
雌競?
第三者?
她說的每個字,我雖聽進耳裏,卻全然不知所云。
見我沒有反應,她翻了翻白眼,一臉嫌棄。
我身後的兩個丫鬟擼了袖子,悄聲問我:「小小姐,打不打?」
身爲外室女,即便認祖歸宗,也不過李家的庶女,可就這樣的人,在將來卻能攪動整個上京的風雲,在幾位皇子之間左右逢源。
不由自主地,我想到從前看過的一些志怪話本子。
說的便是有些癡傻的人,會在一夕之間,變得極爲聰慧,行爲舉止都與先前全然不同。
只因是妖怪上了身,利用人的身子四處作亂。
我雖不信鬼神,可也知這李瑩,絕非是從前癡傻的李瑩。
一想到夢裏李瑩,乃至整個李家的結局……
我不禁打了個寒戰。
李瑩以爲我被她所震懾,她抬着下巴,傲然地轉身離去。
「站住!」
-7-
我冷聲喝到。
她回頭,挑眉,雙手抱臂,漫不經心地看着我。
我目光落在她髮髻上。
管你是人是鬼。
自私薄情的爹可以讓給你。
但我與我孃的東西,哪怕一絲一毫,也決不相讓。
我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看向她,抬手,一把扯下那枚赤金寶石金簪。
她捂着髮髻喫痛驚呼,瞠目怒道:「你瘋了,竟敢這樣對我?」
我冷笑:「你以爲你是誰?
「你可知,在我們這兒,你這樣出身的人,都叫什麼?」
我貼近她耳邊,好心告訴她:「——野種。」
「你!」
我學着她那副眯眼傲慢的眼神,掃視她渾身上下的價值不菲的綾羅綢緞,對身後躍躍欲試的兩個丫鬟道:「都給我扒了!」
當李瑩披頭散髮,只着裏衣,帶着憤恨與不甘離去時,我突然覺得,天降的神女,也不過如此。
我這般做的後果,自有預料。
夜幕降臨,我端着給我娘熬的藥膳,正要進我孃的院子時,我爹沉着臉而來。
他身着嶄新的緋色官服,官威赫赫。
看見我,他不由分說,一巴掌甩到我臉上。
耳畔嗡嗡作響,臉上一片火辣。
反而讓我有了未曾感受過的清醒。
只是可Ṱū⁺惜,花了半日才熬好的藥膳,毀了個乾淨。
「不孝不悌的廢物!
「你妹妹剛歸府,你不謙讓她,愛護她,竟如此羞辱她。她比你小,就懂得振興家族的道理,即便拋頭露面也是爲了家族榮耀與爲父的官途。
「反觀你,樣樣不通的廢物,與你娘一般,只通曉女子間那點子爭風喫醋。」
經歷過夢裏我娘死去的絕望,對於我爹厭惡的雙眸,心底一陣刺痛後,再無波瀾。
愛則加諸膝,惡則墜諸淵。
那個總是摸着我的髮髻,慈愛的父親,早就不復存在了。
只剩下眼前這個唯利是圖,打殺妻女狼心狗肺之徒。
「——砰!」
身後,屋裏傳來響動,似乎是玉器碎裂的聲音。
「李耀祖!」
我娘走了出來,消瘦的臉頰上,帶着不正常的紅暈。
她平靜地看着我爹,只有顫抖的聲音,與通紅的眼底,彰顯着她此刻的強撐。
「和離吧!」
-8-
「還痛嗎?」
我娘捧着我的臉,小心翼翼爲我擦藥。
「不痛!」
我朝我娘撒嬌,我孃的眼淚卻奪眶而出。
「是娘太懦弱了,沒有保護好你。」
我心裏酸酸脹脹。
今日我孃的那聲和離,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爹卻不信。
這些年來,我娘對他百依百順,以他爲天。
他以爲,我娘不過是因爲方姨娘母女的到來,耍脾氣,爭風喫醋。
他以爲,我娘愛他如命。
可我娘,同樣是一位愛女如命的母親。
他太過低估,他打我這一巴掌的威力。
他也徹底打斷,我娘對他最後一絲情誼。
我娘性情雖溫軟,可若她下了決心,便絕不會回頭。
就像當年她一意孤行,非我爹不嫁。
我故意挑釁李瑩,最終目的,就是引來我爹。
這一巴掌,捱得值。
看着我娘梳妝檯上,一枚摔得粉碎的玉佩,我緩緩笑了起來。
我依偎在我娘懷裏,輕聲說:「娘,女兒已經長大了,可以保護你了,相信我。」
要和離,沒有想象中那麼容易。
我爹剛升了官,此時鬧出和離,與名聲有礙,這在官場是大忌。
內宅女人的手段,纔是密不透風的。
這也是在夢裏,他默許祖母與方姨娘對我娘下手的原因。
自我從噩夢中醒來後,我從未想過要留在李家。
爭風喫醋?
不存在的。
我唯一的目的,就是帶着我娘,徹底脫離李家!
夢裏,李家後來的風光,得益於李瑩的手裏的稀世壯舉。
更有長寧侯府小侯爺在一旁的忠心守護。
我垂眸。
既然李瑩的野心這麼大。
不如,我來推她一把。
-9-
我讓丫鬟打了祖母身邊的婆子,無疑是大逆不道。
翌日一早,祖母一行人大搖大擺地出現。
「大逆不道的孽障,還不滾出來,給我跪下認錯!」
門外傳來祖母的怒吼聲。
我挖了挖耳朵,連面都懶得露。
我的丫鬟冷冰冰回道:「我們姑娘何錯之有?貴府尊卑不分,寵妾滅妻,我們姑奶奶和姑娘都被氣病了,現在都躺在榻上,無法起身呢。」
祖母氣結。
又畏懼兩個會武的丫鬟。
最後竟連體面也不顧,站在外面罵了半晌。
對於祖母不痛不癢的謾罵,我毫不在意。
祖母雖收回我孃的管家權,但那不過是個空殼子罷了。
府上的賬本冊子,只有出,沒有進。
李府所有的開支,全部源於我孃的私產。
這些年,祖母養尊處優,擺足了官家老太太的派頭。
喫穿用度,皆是上乘,遠非一般富貴家族能比。
起初,她還端着書香世家的架子。
看不上我娘渾身銅臭。
我娘闊綽慣了,隨手拿出的東西,無不精緻罕見。
從不屑,到心安理得地享受。
多年來的供奉,他們早已將我孃的所有,視爲李府的私產。
至於我爹,自然是和我祖母一脈相承。
既享受了富貴,又渴望權勢。
全天下的好事,都該落在他們頭上不成。
也要看他們,有沒有這個命享受。
-10-
這日午後,我娘名下的兩家鋪子,被人找了個由頭打砸了乾淨。
掌櫃報了官府。
官府來了人,也不過走了個過場。
那幾個找事的人,早已不見蹤跡。
明眼人也能瞧得出,這是得罪了人。
我從雜亂的鋪子裏出來,馬車就被人堵在巷子裏。
「李家的……大小姐?」
馬車外,男人的聲音,陰冷,嘲諷。
我聽出來人,正是長寧府的小侯爺周鶴。
我竟毫不意外。
這是給心上人報仇來了。
「呵……被人欺負的滋味,好受嗎?」
見我沒有反應,周鶴陰惻惻地笑了起來。
如同吐信的毒蛇。
我死死攥住車壁,平靜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小侯爺既然愛管閒事,也別忘了,這是天子腳下,還有王法。」
「膽子倒不小,若是再敢欺負瑩瑩,我會讓你見識到,什麼是真正的王法!」
扔下一句警告,他猛地甩起長鞭。
駿馬嘶吼一聲,撒了蹄子就跑,濺起的灰塵隔着車簾湧進Ţṻ₊了馬車裏。
我捂着帕子,白着臉,咳嗽了幾聲。
剛到府,就與李瑩一行人擦肩而過。
見我臉色不好,她挑眉,露出個不屑的笑來。
「早跟你說了,我最討厭的,就是你們這種不入流的宅鬥手段。
「乖乖做你的李家大小姐,不好嗎?
「你是,鬥不過我的。」
我像看傻子一樣看着她。
誰要和她鬥了。
我連個眼神都懶得給她。
她氣得在原地跺腳。
-11-
我爹不肯籤和離書。
周鶴爲李瑩出頭,打砸我孃的鋪子,這可不就是瞌睡時,送來的枕頭。
恰好,我也收到舅舅的親筆信件。
他已經在趕來上京的路上,並下令上京所有的人手,全歸我調遣。
在信中,他再三強調,要我保證自己和我孃的安全。
我收了信件,看着我娘睡夢中緊蹙的眉頭。
心底又泛起疑惑。
我娘與舅舅之間,好像有着很深的隔閡。
自外祖父去世後,我娘便與外祖家徹底沒了往來。
所有人都以爲,那是我娘怨恨外祖父將家產都交給了養子。
只有我知道並非這樣。
舅舅非常疼愛我。
每年都會親赴上京,只爲來瞧我一眼。
我娘雖知曉,卻從未出面見舅舅。
只是叮囑我,別在李家人面前透露風聲。
舅舅獨自打理鍾家的產業,至今也是孑然一身。
從前我笑着問他,何時給我找個舅母。
舅舅笑着彈我額頭,說等我以後長大了,就將產業都交給我,他想要遊山玩水去。
這麼好的舅舅……
我搖頭,拋開紛亂的思緒,開始寫信佈局接下來的安排。
-12-
這些時日,整個上京城十分熱鬧。
衆人都親眼所見。
長寧侯府周小侯爺,與李府二小姐招搖過市。
周小侯爺更是一擲千金,只爲博得美人開心一笑。
很快,周小侯爺心悅李瑩的流言,在上京城傳了開。
流言甚囂塵上,最爲得意的,自然是祖母與我爹。
長寧侯府如日中天,若是攀上這棵大樹,何愁前途。
哦,還有方姨娘。
這麼好的機會,她自然不會放過。
我的丫鬟琳兒氣鼓鼓地回來。
「一羣忘恩負義的小人,白眼狼,受了夫人這麼多年的恩惠,轉頭就敢光明正大地喊方姨娘爲夫人!那將我們夫人置於何地!」
相比於熱鬧的前院,我與我孃的院子裏,一片靜好。
但一切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方姨娘的眼線,整日在院外晃悠。
我孃的院子被兩個丫鬟日夜堅守,密不透風。
她探不出來任何消息,只好吹了枕頭風。
我爹再出現時,一張微醺的臉上,滿是志得意滿。
我娘隔着門扉,遞過來一份和離書。
「簽了以後,對大家都好。」
我爹黑了臉。
「鍾梅,你別得寸進尺,這些年,我待你如何?即便你沒能爲李家傳宗接,我也不曾怪過你。」
「要想和離,不可能!」
我爹拂袖而去。
我抱住我娘顫抖的身子。
「別急,娘,他會同意的。」
就讓這把火,燒得再旺一點。
-13-
上京的權貴世家,向來熱衷於各種宴會。
就在一場詩會上,李瑩憑藉着幾首詩句,大放異彩。
令在場的才子佳人們,無不被她折服。
自此後,李瑩名動上京,獲得才女的名頭。
也是在這一場宴會上,李瑩結識了二皇子。
身爲當今帝后的嫡幼子,天潢貴胄,身份尊貴,向來受人恭維奉承,爲人也桀驁。
要想入他的眼,可不容易。
李瑩帶來如此驚喜。
我爹如獲至寶。
更是當着府上一衆人的面,欣慰地看着李瑩道:「我兒大才,前途不可估量。」
祖母亦是得意萬分。
根本顧不上我與我娘這邊。
李府一時間,門庭若市,風頭無兩。
宴請的帖子,如雪花般湧來。
可是,還不夠。
李瑩開始出現在各類宴會。
街邊茶館,酒樓,甚至花樓。
以前有周小侯爺鞍前馬後。
如今多了一位天潢貴胄二皇子。
周小侯爺儼然成了他們二人的護衛。
一行人,走到哪兒,都是聚焦點。
我倒是好奇。
心上人攀上了更高的高枝,周小侯爺心底是何等滋味?
如今民風雖沒有前朝那般苛刻,民間也無男女大防。
可李瑩公然之下,與二皇子舉止親密,讓所有人無不瞠目結舌。
轉眼間,流言轉了個方向。
二皇子對李瑩一見傾心,有意要娶她爲妻。
我爹和祖母,驚喜交加。
誰能想到,名不見傳的李家,有朝一日,還能出一個皇子妃。
可李瑩的身份,怕是給二皇子做妾都不夠。
我娘就在這個時候,善解人意地,將和離書遞了上去。
我爹怒不可恕,祖母的臉色難得緩和。
「和離可以,但你名下那些鋪子……」
雖早有預料,我還是被祖母這般厚顏無恥,給氣笑了。
哪裏來的臉,竟肖想我孃的嫁妝鋪子。
我娘無所謂,很是大方道:「西街那兩間鋪子,就留給李家。」
西街繁華,寸土寸金。
祖母一喜,極力壓着嘴角的笑意。
她知曉西街那兩間鋪子的價值。
可她還不知道,那兩間鋪子,早就被她心愛的二孫女的裙下之臣,給打砸了個乾淨。
如今是個空殼子。
「但是,阿蓉我要帶走。」
我娘又補充了一句。
祖母還沒說話,我爹勃然大怒。
「我李家的骨血,死也只能死在李家。」
我按住我孃的手,對她搖頭。
只要我娘徹底走出去了。
那我便沒有了後顧之憂。
李家血脈嗎?
我想到夢裏,我娘被人誣陷私通。
被我爹親口下令,活活打死,最後一席破草蓆,扔去了亂墳崗。
夢裏的那一日,我被困在屋裏不得外出。
我爹突然出現。
他一身酒氣,沉着臉,目光落在我臉上,如凌遲。
我被關得太久,餓得沒力氣了,只能爬下牀,哭着問他,爲何要這樣對我和我娘。
我求他,放我出去,我想見我娘。
可他看向我的眼神,是濃得化不開的憎惡。
好像我是什麼髒東西。
那一刻,我的呼吸幾乎都要停止了。
我很想問一句,爲什麼。
爲什麼從前愛護的我父親,爲何要這用這樣的目光看着我。
後來,我想明白了。
他是懷疑我娘,更是懷疑我。
他懷疑我不是他的骨肉。
這無一例外,是方姨娘的計謀。
我娘自從嫁給我爹,便一心依附在我爹身上,眼裏心裏只有我爹。
我爹自然是清楚我孃的爲人。
可是爲何,我爹後來會篤定,我不是他的骨肉。
-14-
我娘離開的那天,是個頂好的日子。
晴空萬里,萬里無雲。
我孃的嫁妝,一抬一抬地,從李家後宅擡出來。
祖母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她無數次想要阻止。
可箱子上,明晃晃刻着『鍾』字,與李家無半分干係。
一旁的方姨娘,一臉的不甘心和怨恨,手裏的帕子都攪成團。
這些年來,我娘名下的嫁妝鋪子,經營得當,盈利頗豐。
這些,自是要原封不動地帶走的。
我原想着,讓人將我娘送回江州外祖家。
可我娘不願意,她不願意ẗṻ⁵離我太遠。
無法,我只好任她留在郊外的一處別莊裏。
等我將一切解決,我與我娘,就再也不會分開。
我爹孃的和離,並沒有引起什麼波瀾。
如今上京正上演一場好戲。
周小侯爺和二皇子爲李瑩,而針鋒相懟,險些鬧僵。
要知道,周小侯爺還是二皇子的伴讀,倆人一同長大,關係親厚。
二男爭一女。
上京很多賭場甚至都開了局。
有人壓二皇子ƭű₀。
有人壓周小侯爺。
畢竟,周小侯爺與李瑩曾經成雙入對,同出同進,衆人有目共睹。
李瑩本就是個有野心的。
自然是選擇了二皇子。
爲此,周小侯爺與二皇子大打出手。
身爲皇子,身邊高手如雲,周鶴自然敗陣下來。
他帶着傷,憤然離去。
可回了侯府,卻被長寧侯動用家法。
長寧侯府再得聖眷,可哪有臣子與皇子搶女人的。
周小侯爺滿身是傷,還被押着,跪地,向二皇子謝罪。
宮裏的太后娘娘得知後,派了貼身大宮女,在宮門口處,攔住了我爹。
太后娘娘親口訓斥——
李家教女無方。
我爹惶恐,驚出一身冷汗,忙不迭跪地請罪。
ẗũ₆15
李瑩可不知道我爹被太后訓誡,險些嚇破了膽。
她帶着一幫擁護者,當街遊玩。
就在此時,一位面容精瘦的遊方道士,當街攔住李瑩。
那道士手持拂塵,神情激動,虔誠地跪拜在李瑩面前。
「天降神女!
「神女出現,佑國佑民,國之大幸!」
那日街頭的盛況,越演越烈。
就連街上的小兒,嘴裏都唱着神女出世,國之大幸。
我爹戰戰兢兢回府,原以爲大難臨頭,正要回府對李瑩發難。
哪知道,竟憑空鬧出來個天降神女來。
我的丫鬟繪聲繪色地學着探聽來的消息。
我爹猶如油鍋上的螞蟻。
李瑩卻不以爲然。
「爹,你就放心吧,我要麼不要,要麼,就要最好的!」
她話裏的意有所指,讓我爹驚恐異常,就連口齒都不清起來。
此時此刻,他哪裏還敢肖想二皇子,抑或是高門侯府。
恨不得夾着尾巴做人。
他也驚覺,這些時日以來,他太過得意。
全然忘了,一介五品官員府上的庶女,竟攪得二皇子和侯府世子大打出手。
引得宮裏的貴人不滿。
李家,怕是要大難臨頭了!
我爹越想越後怕。
天家的福氣,也得要有命才能享受。
「爹,你別擔心,我有的是法子。」
李瑩笑意吟吟地指着自己的腦袋。
「這裏的智慧,是用不盡的。
「我是不一樣的。」
李瑩說着,咯咯咯地笑起來,似乎是想到了那位奇怪的道士。
「天降神女。
「我還挺喜歡這個稱謂。」
就在我爹終日惶恐不安的時候,一個消息又打得他措手不及。
江州富商鍾家,因一批貨物,犯了太子的忌諱。
太子殿下大怒。
鍾家掌權人,已經被押往上京治罪。
原本與我爹沒關係,畢竟我娘已經與我爹和離。
可有官員提點我爹,鍾家所犯重罪,恐怕是要株連姻親。
畢竟,鍾家是我的外祖家。
只要我存在,李家就脫不了干係。
方姨娘向來善解人意,給我爹出了主意。
如果我不是我爹的親生女兒,那豈不是與李家毫無干係了。
「爹。」
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喊他。
我爹,卻厭惡地瞥開眼。
他讓人拿來族譜,毫不猶豫地劃掉我的名字。
不曾有一絲猶豫。
明明這一切,都是我親手波助瀾的。
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結果。
可心底,不免有些悵然。
-16-
不同於我娘,我離開的時候,連細軟都沒收。
李瑩站在硃紅色的門前,眯眼打量我。
目光一如既往,高高在上。
「果真是個蠢笨的,我早就跟你說過,我不愛搞雌競,也最討厭內鬥,你好好的官家小姐不做,偏要自作自受,如今落了個無家可歸的下場。
「不如,你求求我,李家如今歸我做主,你雖然做不了李家的大小姐,還能做個丫鬟呢。」
她說着,抿脣笑了起來。
我一直看不明白李瑩,她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裏。
所言所行,膽大又無畏。
好像遊戲人間一般。
所以二皇子與ṱů⁾周鶴,纔會被她所吸引。
可是,她也看不明白我。
從她出現的那一刻開始,我只想帶着我娘,離得遠遠的。
我抬頭,再次看了一眼李府的牌匾。
嘖了一聲。
「好好珍惜,這李府嫡小姐的位置吧,畢竟來之不易。」
要不了幾天,這牌匾都不存在了呢。
我毫不猶豫轉身,腳下生風地離開。
我與我娘匯合。
她抱着我大哭。
在上京城,被逐出家族的姑娘,無疑是犯了品行不端的大錯。
但凡生性高潔點的,還不如一根白綾,自我了斷。
在生命面前,名聲算什麼。
更何況,我不曾做錯任何事。
要錯,也是李府的錯,李耀祖的錯。
蠅營狗苟,貪得無厭。
我安撫好我娘。
卻見我娘魂不守舍。
我以爲,我娘是因爲我被逐出李家的關係。
可我細細看來,並非如此。
她緊蹙着的眉宇間,像是化不開的愁緒。
「娘,您怎麼了?」
我娘朝ẗûₜ我揚起一個笑容:「沒事……」
她嘴上說着沒事,可笑容比哭還難看。
難道,我娘還是在擔心我爹?
這可不行。
我正了臉色,對我娘認真道:「娘,以後李家和我們徹底沒關係了,以後不管李家出了什麼樣的事,你都不可以心軟,更不能回頭!」
我娘哭笑不得。
「娘不傻,李家這般待你,娘怎麼會回頭,娘巴不得他們不得好死!」
我娘臉上的怒意做不了假。
我也終於放了心。
-17-
自從我與舅舅道出,我要帶我娘脫離李家的計劃。
舅舅便無條件配合我。
恐怕沒人知曉,江州富商鍾家的掌權人,與當今太子殿下私交甚篤。
是的,繞了一圈子,爲的,就是能徹底脫離李家。
將來不受牽連。
我爹生怕鍾家犯了事,李家會遭受牽連。
卻不知道,我是生怕被李家牽連。
畢竟有李瑩這個不止何方的妖物作祟,李家的結局,早已註定。
是以,當神女出世,得神女者得天下的流言一出。
李家的死期,終於到了。
我派人給李瑩造勢,讓她提前結識二皇子。
又讓人散播天降神女的流言。
爲的,就是這一日。
當今太子殿下,宅心仁厚,衆望所歸。
可二皇子卻與神女一見鍾情。
甚至有意向聖上求娶李瑩。
這不是暗指二皇子有異心嗎?
二皇子恐怕腸子都悔青了,連連向太子表忠心,跪求認錯。
前有二皇子與小侯爺大打出手。
後又挑撥太子殿下,與二皇子的天家兄弟情誼。
李瑩的神女名頭,最終被天子當衆下旨。
禍亂朝綱,絕不姑息。
二皇子也被匆匆封了閒王,打發至偏遠的封地。
李家被查抄下獄的那日,我做了滿滿一桌菜,以示慶祝。
能活着,真好啊。
-18-
李瑩,神不知鬼不覺地,死在牢獄。
聖上仁心,祖母年事已高,不予定罪。
我爹與方姨娘,卻被流放至南蠻之地。
那裏氣候惡劣,長年寒冷。
也不知道我爹和方姨娘,能不能撐到南蠻。
我爹他們一行人上路那日,我去送了他們最後一場。
他再無往日的風度,身穿囚衣,滿臉頹廢,像一具行屍走肉。
見到我,他空洞的雙眼迸出亮光。
「阿蓉,我的阿蓉,你救救爹爹!」
我爹朝我撲來,卻被腳下的鐵鏈絆倒。
「幹什麼!」
看守的衙役見狀,一鞭子甩了過來,我爹單薄的囚衣上,瞬間濺出血印。
「阿蓉,你救救爹。」
我爹滿臉是淚,狼狽地朝我伸手。
我掏出幾塊銀子,衙役笑着接過去。
「姑娘有話, 慢慢說, 不着急。」
迎着我爹期冀的眼眸,好心提醒他。
「李老爺, 你忘了,我可不是你女兒了, 是你親自將我逐出家門的。」
「是爹錯了,被矇蔽了雙眼,爹錯了, 你救救爹。」
看着他身上的鞭痕,我想到的,是夢裏阿孃。
他聽信方姨娘的讒言。
認定我娘與人私通, 認定我不是他的親生骨肉。
後來,我想了很久。
爲什麼他能夠輕易相信方姨娘的小計謀。
直到那日,我翻出這些年來,我與舅舅的書信。
滿滿一箱子書信,成了她設計的一環,她僞造我娘與我舅舅有私情。
我爹親口下令, 讓人活活打死我娘, 一席草蓆,將我娘扔進亂墳崗。
如果當初在李瑩母女回府時,我不夠警覺。
我與我娘, 就會如夢中那般,枉死在無人知曉的角落。
既然他這麼喜歡戴綠帽子,那送他一頂又何妨。
「李老爺,告訴你一個祕密, 我真不是你的親生女兒。」
不遠處, 站着兩人。
是我娘,身後還跟着我舅舅。
我娘面無表情看着這邊。
舅舅卻分外乖順跟在我娘身後,那雙沉穩的眼神里, 滿滿是壓抑的愛意。
自從我舅舅出現後,他那雙眼神就離不開我娘。
難怪我娘自從出嫁後,就疏遠了孃家。
原來癥結在這裏。
我揚脣笑了起來。
素日裏運籌帷幄、決勝一方的舅舅, 在我娘面前, 卻像個溫順的大狗狗。
實屬罕見。
想當年, 外祖父收養舅舅,或許便是爲我娘尋的依靠。
可惜當年,我娘卻被我爹哄騙,鐵了心,要嫁給我爹。
或許沒有嫁給我爹,我娘會更幸福。
我爹也順着我的目光看過去,猛地瞪圓了眼。
他哆嗦着嘴脣, 視線在我娘和我舅舅身上巡視, 像是受到了極大屈辱,他目眥欲裂,恨不得撲過去。
衙役在我的眼神示意下, 幾個鞭子甩過來, 他蜷縮在地,就連話都說不清,嘴裏發着無能狂怒的嘶吼聲。
我一揮手, 利落轉身,朝我娘和舅舅奔去。
我們的幸福生活,纔開始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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