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誓,如果我知道我會穿成我筆下的炮灰,我一定不會把男二寫的那麼慘。
酗酒的爸,逃跑的媽,破碎的他捅穿無辜的我。
我默默流下兩行懊悔的淚。
第一次見面沒帶什麼禮物,我給他跪下磕了一個。
他驚恐地看着我,眼不敢眨。
我瘋狂地飆着淚,頭不敢停。
後來,他湊近啄我的脣,按着我的頭強迫我跪在牀上。
「阿野,這麼跪着剛剛好。」
-1-
就在一星期前,我穿成我自己筆下的言情文男主的兄弟了。
男主齊知顧長大是個法醫,女主白兮是個醫生。
我是男主最好的兄弟時野。
也是全文死的最慘的那個,推動劇情發展的炮灰。
而我面前這個十六歲又白又俊的少年,是個黑芝麻餡的,把我捅了個對穿。
傅沉,我筆下最大的反叛。
報復社會,殺人如麻又極善僞裝。
他殺我的原因非常簡單,就是因爲男主一直追查他。
而我是男主最好的的兄弟,他想給男主添堵。
此刻,他蹲在陰暗潮溼的角落裏,微微顫抖,眼神中滿是警惕防備。
我筆下的他,他有着無比悽慘的童年。
父親嗜賭如命,輸了錢就拿他和母親撒氣。
母親不堪忍受,在一個雨夜悄然離去,從此杳無音信。
而他,也因爲有這樣一個家庭在學校裏也受盡了同學的霸凌。
現在的劇情,應該是他剛被好賭的爸暴打了一頓,出來躲着。
正好遇見了我和男主出門喫燒烤。
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他了。
我深知他經歷了怎樣的童年磨難,父母的不堪造就了他扭曲的性格。
可一想到最後我會死的面目全非,被捅的跟個馬蜂窩一樣拼不完整。
就忍不住腿軟跪下給他磕了一個。
「嗚嗚嗚嗚……」
-2-
我的哭聲在這寂靜的角落裏顯得格外突兀。
傅沉像是看怪物一樣看着我,抱着手臂蜷縮得更緊了。
齊知顧點完了燒烤到處找我,聽見我的聲音跑了過來。
他也被我的舉動嚇了一跳,呆愣在原地。
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跑過來拉我起來:
「阿野,你磕頭幹啥?」
磕頭幹啥?爲了我的小命啊!
我默默流着淚。
沒人懂我嗚嗚嗚嗚嗚……
我伸手拉住傅沉的胳膊,他下意識地想要掙脫,卻被我死死拽住。
「傅沉,以後我罩着你!誰要是敢欺負你,我跟他拼命!」
能不能別給我捅成篩子了。
我信誓旦旦地喊着,鼻涕泡都因爲情緒激動冒了出來。
齊知顧一臉困惑,撓撓頭:
「傅沉?阿野,你認識他?」
我用力點頭:
「以後他就是咱兄弟!」
齊知顧雖然一頭霧水,但還是伸出手拽住傅沉另一隻手,爽快應下:
「行,兄弟!」
傅沉被我倆一人一個胳膊拽了起來。
一雙好看的眼怯生生地轉,緊抿嘴脣,沒說話。
「多喫點!這家燒烤很好喫的!我和阿野經常來。」
燒烤店內,暖黃的燈光驅散了些許寒意。
齊知顧熱情地將菜單遞給傅沉,眼睛笑成了彎彎的月牙:
「隨便點,今天哥倆請客!
「你怎麼跟個冰塊一樣?還不愛說話。」
我從藥店買了許多跌打損傷的藥。
傅正明那人極其陰險,每次打傅沉專朝着隱祕看不見的地方下手。
-3-
回到燒烤店,傅沉正捧着菜單。
眼神在那些菜品上小心翼翼地掃過,有些不知所措。
齊知顧在一旁,還在熱情地介紹着店裏的招牌。
煙火繚繞的燒烤店內,我靜靜地看着這兩個我筆下賦予靈魂的少年。
齊知顧,陽光開朗,是衆人眼中的小太陽,家庭美滿,生活順遂。
而傅沉,就像被烏雲籠罩的孩子,自幼便在黑暗中掙扎,飽受苦難。
兩個命運迥異的少年,此刻就在我面前,而我竟成了他們故事的親歷者。
我心裏猛地一揪。
比起怕死,湧入更多的是愧疚,傅沉這一生的苦都歸咎於我。
我聊聊幾筆隨意寫下的文字。
不再是書中冰冷的設定,而是眼前鮮活之人的真實過往。
是橫亙在他的生命裏,終其一生都邁不過去的痛苦。
齊知顧抬頭揚起笑容,朝我揮手:
「阿野!快來。」
傅沉也抬眸看我。
我勾着脣笑了一下。
「來了。」
我把傷藥偷偷塞給傅沉。
他的眸子又黑又沉,眼神里帶着探究。
我直視他的目光,絲毫不躲避。
可能我的目光太過真誠,他終於輕輕點了點頭,聲音低低的:
「謝謝。」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開口說話。
聲音帶着少年特有的青澀,卻又透着沙啞。
烤串很快上桌,滋滋冒油,香氣四溢。
齊知顧熟練地給我撒着辣椒,一邊還不忘給傅沉夾菜:
「傅冰塊,嚐嚐這個,他家的招牌羊肉串,可香了。」
「傅冰塊?」
「對啊,他真的跟冰塊一樣誒,夏天坐他旁邊都不用吹空調了。」
傅沉沒說話,接過烤串,小口咬着,目光卻時不時在我和齊知顧身上打轉。
-4-
我明白傅沉的不安,當然沒敢讓傅沉回那個狼窩。
傅正明酗酒又好賭,傅沉回去又會被打的半死。
喫過了燒烤就和顧知許架着傅沉去了我家。
爸媽常年在國外工作,家裏空蕩蕩的,正好收留傅沉。
起初,傅沉還有些拘謹,站在門口不敢進來。
我拉着他的手,把他拽進了房間。
「你就住這兒。
「你放心,這裏只有我和知顧。他爸媽經常出差,我爸媽在國外。往後你也可以把這裏當成你的家。」
傅沉看着我,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驚訝、有無措、有好奇。
他搖搖頭,輕聲細語地說:
「我要走,我爸會來找我。」
走什麼走,走了再回去捱揍嗎?
他最開始的心願,只是考上大學,遠離這個地方。
只可惜,沒能上大學,也沒能逃離夢魘。
我按着他的肩膀,定定道:
「阿沉,這裏很安全,你不用怕。」
「阿沉?」
聽到這個有些親暱的稱呼,傅沉表情有些滯澀。
他抬眸望向我,眼中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湧動。
齊知顧也跟着忙活起來,幫着找洗漱用品,他一邊翻一邊難爲情地說:
「傅冰塊,那什麼……你穿阿野的睡衣昂,我的睡衣每一件都發毛了。」
他捧着手裏的睡衣,沒有再拒絕,轉身進了浴室。
-4-
齊知顧一臉疑惑地看着我,終於忍不住發問:
「阿野,你咋突然和傅冰塊這麼近乎?以前也沒見你提過他啊。」
看着他清澈的大眼睛,隱隱有些發笑。
我親兒子,我能不知道他神經有多大條嗎?
張口就亂說:
「我昨天做夢,夢到老天爺告訴我,他註定是我們的朋友。」
齊知顧聽後,果然沒有絲毫懷疑,用力點頭: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上ŧŭ̀₉天的安排。」
傅沉從浴室出來了。
身上的睡衣略顯緊繃,勾勒出他的身形。
頭髮還溼漉漉的,幾縷髮絲貼在白皙的臉頰上,襯得那雙眼睛愈發漆黑明亮。
他侷促地站在那裏,不知道該做什麼。
我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傅沉過來坐下。
他猶豫了一瞬,還是走了過來,輕輕坐下,身體卻緊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我遞給他吹風機:
「把頭髮吹了。」
傅沉接過吹風機,他低垂着頭,開始擺弄着吹風機。
抬起的手止不住的發顫,吹風機的風口總是歪來歪去。
我目光一暗,立馬懂了。
伸手撥開他的領口,露出一大片青紫。
我暗罵了一聲,伸手接過吹風機,說道:「還是我來吧。」
傅沉微微一僵,卻沒有拒絕。
我站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地幫他吹着頭髮。
溫熱的風拂過他的髮絲,他緊繃的肩膀終於一寸一寸鬆懈,緩緩閉着眼睛。
齊知顧在一旁看着我們,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
「阿野,你倆看起來還挺有默契。
「可惡,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你都沒有給我吹過頭髮!」
-5-
家裏三個房間,我一間,齊知顧一間,還有一間堆了雜物沒收拾出來。
齊知顧睡相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就只能讓傅沉和我擠一擠了。
說實話,和自己筆下的反派睡一張牀上,這種感覺還挺奇妙的。
「把衣服脫了。」
傅沉坐在牀邊,聽到我的話,身體瞬間緊繃。
雙手下意識地抓緊睡衣領口,漆黑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疑惑。
我晃了晃手中的紅花油,解釋道:
「給你擦藥,你身上的傷不處理,明天會更疼。」
傅沉這才放鬆下來,小聲道:
「我已經習慣了。」
這是他和我開口說的第三句話。
比起害怕被他捅死,這一刻,我是真的心疼他了。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的苦難是我一手寫下的。
他是不是也會質問這個世界爲什麼不分給他半點善意。
如果他知道了,會恨我嗎?
我定了定神,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一些:
「阿沉,不要習慣,不要放棄你自己。」
我幫他褪去上衣。
他的身上有一道道新舊不一的傷痕,鞭打的痕跡,淤青的拳頭印,還有一些燙傷的疤。
我直面着他的痛苦。
這些是他過去無數個艱難日夜的痕跡。
紅花油在我的手心裏搓熱了,才覆上傅沉背上那片青紫的傷痕。
觸碰到他皮膚的瞬間,他的身體猛地顫了一下,我忙低聲安撫:
「別怕,我會輕點的ŧù₃。」
傅沉微微彎曲着背脊,低垂着頭,細碎的劉海遮住了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
塗完藥,我拉過被子,讓他躺下。
我躺在他身旁,望着天花板,思緒萬千。
-6-
月光灑了進來,勾勒出少年的輪廓。
傅沉呼吸輕緩而平穩,像是已經陷入了沉睡。
我卻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一想到眼前這個安靜乖順的少年日後會變成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我就恨不得抽自己兩耳光。
不知過了多久,我迷迷糊糊進入了夢鄉。
夢中,我又看到了血腥的場景。
傅沉手持利刃,地上已經有了一地的鮮血。
他的眼神冰冷地刺向我,聲音像是淬了毒:
「都怪你!都怪你!是你讓我變成這樣!我恨你!你應該去死!」
我驚恐地大喊,連連後退。
「不!」
猛地從夢中驚醒,大口喘着粗氣,冷汗浸溼了睡衣。
「時野?」
身旁傳來傅沉帶着睏意的聲音。
他坐起身,打開燈,眼中滿是關切。
「你怎麼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我看着他。
恍惚間竟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下意識往後躲避。
「撲通」一聲摔到了地上。
敏感的他沒有錯過我剛剛眼裏的惶恐。
他迅速跳下牀,蹲到我身邊,想要扶起我,雙手卻懸在了半空不敢碰我。
我看着面前那張稍顯稚嫩的臉。
終於確定這是現實,心中的恐懼漸漸消散。
只是剛纔的夢境太過真實,身體還止不住地微微顫抖。
「我……我沒事,就是做了個噩夢。」
我扶住他的胳膊,他抓着我重新坐回牀上。
目光緊緊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看穿。
「什麼樣的噩夢,能把你嚇成這樣?」
總不能說夢到你殺了好多人,還要把我捅死吧。
我扯開一抹難看的笑:
「只是一些很可怕的畫面,有血,還有刀……」
傅沉目光沒有移開,像是察覺到我在隱瞞,但也沒有追問,只是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
「別怕,夢是反的。」
他似乎沒有安慰過人,只能乾巴巴地說出一句不重不輕的話。
這種感覺太新奇了。
夢裏冷漠且殘忍的傅沉此刻卻小心翼翼地試圖安撫我的情緒。
狂跳的心漸漸平靜下來,我朝他笑了笑:
「嗯,夢都是相反的。」
-7-
我和傅沉是一個班的。
同桌看到我和傅沉走在一起,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畢竟在大家的印象裏,傅沉是個孤僻又陰沉的性子。
「你怎麼跟他走一起啊!
「你不怕他那個好賭的爸還不起債把你賣了!」
我急急朝不遠處的傅沉看去,他果然垂下頭一聲不吭的走去角落的座位。
「別亂說,他能有什麼樣的爸又不是他能選的。」
嗚嗚嗚嗚嗚,那是我給他選的。
同桌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只是悻悻地轉過頭去。
我和老師申請換座位,抱着自己所有家當往傅沉的桌上放。
他疑惑看我。
我咧嘴一笑:
「阿沉,老師說你學習好,給我換座位讓你教教我。」
傅沉看着桌上小山似的書本,又抬眸看向我,眼裏終於有了一絲笑意。
他輕輕點了點頭,低聲說:
「好,我教你。」
十六歲的傅沉柔和生動,看着他的笑容,我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他的臉。
-8-
下課我溜去小賣部,買了一包桃子味的軟糖。
剛踏進教室就聽見桌椅碰撞聲。
傅沉的課桌歪在過道,課本散落一地,幾個男生正用籃球砸他後背。
「怪物沉今天怎麼不躲了?你媽跟野男人在家——」
我衝過去抓住籃球,砸了過去,糖果撒了一地。
那個黃毛我認得,原著裏霸凌傅沉的混混。
「道歉。」
我聽見自己聲音在抖,不知是氣還是怕。
黃毛嗤笑:「時野你管什麼閒——」
拳頭比腦子快。
等我回過神,他已經捂着鼻子慘叫。
原來打人時指骨真的會痛。
黃毛惡狠狠的朝我喊:
「時野!你給我等着!
「老子找人弄死你們!」
我冷臉看他:
「等着你,沒用的東西。」
筆下的霸凌場景還是出現在我眼前了。
我在教室等傅沉一起回家,結果等了好久都不見人。
起身去廁所找他,就看見烏泱泱一羣精神小哥圍着他。
傅沉頭髮凌亂,臉頰又紅又腫,嘴角青紫,手臂上鮮紅的血痕,校服上還有鞋印子。
但他好像都習慣了,也不掙扎,就站着讓人打。
我一眼就認出來爲首的人。
嘴角一顆大黑痣,吊兒郎當,笑起來臉上的橫肉皺成一團。
馬威。
帶頭霸凌傅沉的人。
二十六歲的傅沉把他關進廁所笑着問他:
「你好像很喜歡廁所,你說如果你餓的要死了,爲了活命會喫這些嗎?那就試試吧。」
回過神來。
馬威擰笑着,一下一下拍着傅沉的臉。
「今天就是你朝我兄弟動手?」
黃毛指着傅沉控訴道:
「威哥!就是他!他讓那個時野打我!」
傅沉不說話,臉上也沒什麼表情。
冷漠、麻木、不反抗,這是他對自己的保護。
「那個時野!他家有錢,我們不好惹。但是這個媽不要爸見打的怪物沉,我必須要出口惡氣!」
我沒穿書的時候早就不是十六七歲的莽撞張狂的少年了。
可不知爲何,看着傅沉無辜的臉,骨子裏的血液突然就沸騰了。
沒猶豫,我一腳踹開圍在最外層抽着劣質煙的混混。
抄起廁所的垃圾桶就往馬威頭上扣。
他整個人晃了晃,垃圾桶裏的紙從他頭上落了滿身。
不知道是不是喫到了什麼噁心的東西,發出一聲尖銳爆鳴。
我擋在傅沉跟前,嫌棄地捏住了鼻子。
周圍的小混混們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紛紛朝我圍攏過來。
「你他媽找死啊!」
黃毛揮着拳頭就朝我砸來。
我瞅準時機,猛地一個肘擊,撞在他的肚子上。
他疼得彎下腰,捂住肚子直喘氣。
沒有技巧,全是蠻力。
瘋了一樣亂踢亂踹,臉上已經掛了彩,仍沒有停下。
有人猛踢了我一下。
我撞到了傅沉的下巴,疼得呲牙咧嘴。
鼻尖縈繞着的是帶着陽光的乾淨皁角香。
傅沉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臉上,冷漠的臉上有了一絲動容。
他深吸一口氣,抬腳踹翻了撲過來的人。
扶住我肩膀的手一攏,半抱半扶把我護在身後。
他狠起來像不要命的野獸。
專挑喉結、眼睛這些致命處下手。
我突然就看見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在文檔裏敲下:傅沉打架退學,弒父藏屍,從此墜入地獄。
不可以!
不可以!
我要他看見春光,要他嚐到糖霜,要他知道被愛。
而不是這樣。
萬劫不復。
我衝上去拉架。
少年渾身顫抖,眼底猩紅未褪。
我從背後勒住他腰:
「阿沉,冷靜一點!」
齊知顧拿着掃帚一邊叫一邊衝了進來,一個橫掃,再一個左擋右攻。
「你們活膩歪了!誰都敢欺負!看我的打狗棍法!」
……
我們有了一起打架的情義。
從廁所打到了樓梯,誰也沒討到便宜,馬威幾人狼狽地跑了。
齊知顧舉着掃帚追了過去。
我和傅沉氣喘吁吁地坐在臺階上。
他終於冷靜下來了。
我靜靜地看着他。
他的身上又添了很多新傷。
我揉了揉他嘴角的淤青,扯着他的胳膊到處看。
「我看看哪還有傷?」
他看着我,扭過頭把臉埋進了膝蓋,肩膀抖動着。
然後我就聽到了他壓抑的哭聲。
嘶啞、痛苦、哀求、委屈。
我慌了神,手足無措地抱着他的腦袋,溼熱的淚水滑過我的掌心。
「都過去了,他們還敢來,我就還敢打。
「傅沉,我說過了,以後我罩着你。誰要是欺負你,我跟他拼命。」
我沒哄過人,慌張地從兜裏掏出桃子軟糖塞進他的嘴裏。
「喫點甜的。」
「太甜了……」
他垂眸掩住眼底暗湧,喉結輕輕滾動。
「但……喜歡。」
他哭的更兇了。
痛苦難捱,支離破碎。
我好心疼。
-9-
傅沉哭了那一通之後,病了一場。
他本就緊繃的身體,在接連的折騰與情緒的衝擊下,終於不堪重負。
來勢洶洶,高燒不退。
昏昏沉沉中,傅沉時而囈語,痛苦皺眉。
他無意識攥緊我的睡衣下襬,像溺水者抓住浮木。
「別打我……我聽話我聽話。
「媽媽,你爲什麼不帶我走呢……」
破碎的語調讓我的心揪成一團。
他側身躺着,我輕輕拍着他單薄的脊背,摸到凸起的蝴蝶骨。
十幾歲的少年本該抽條生長,他卻瘦得硌手。
「不怕,阿沉。」
不會再有人打你了。
懷中緊繃的身軀漸漸放鬆。
照顧了他大半夜,手心覆在他的額頭。
終於退燒了。
累死了。
我倒在他的旁邊呼呼大睡。
傅沉睡醒時,已經是第二天黃昏了。
他還從未睡過這樣安穩的覺。
下意識地動了動身子,卻瞧見身旁的人正勾着他的脖子睡得十分沉。
他微微側頭,懷裏的人臉上帶着幾處擦傷。
那是昨日爲了護他打架留下的痕跡,在日落暖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他的心猛地揪了一下,有股說不出的滋味在心底蔓延。
他活在黑暗中,從未有人這般毫無保留地護着他。
時野,這個突然闖入他世界的人,到底有什麼目的。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觸碰臉上的傷痕,卻又在半空中停住了。
什麼目的都好,突然來了,還會突然走嗎?
他生出了一點貪念。
這一切會不會只是一場夢,夢醒了,又會回到那個冰冷的世界。
-10-
傅沉病癒後,整個人像是脫了一層殼。
雖說依舊話少,但看Ṭū₂向我和齊知顧的眼神里多了幾分溫度。
傅正明不愧是全文最大的人渣。
兒子好久都沒回去了,他竟真的沒有過問沒有擔憂。
傅沉在那次崩潰後,迅速整理好了情緒。
放學之後就去便利店打零工。
我和齊知顧偷偷跟了他幾天。
便利店的工作瑣碎又辛苦,傅沉卻做得一絲不苟。
他穿着圍裙,身影在貨架間穿梭,認真地將每一件商品擺放整齊。
我倆一人捧了一份狼牙土豆蹲在便利店外喫着。
齊知顧痞子一樣抖着腿,歪着頭說:
「阿野,我們每天都要蹲外面守着傅冰塊嗎?
「他只是掙點零花錢,還要帶倆保鏢?這個社會很安全的,你就是瞎操心。」
呵,我是不知道社會安不安全,還能不知道傅正明那個狗東西嗎?
沒錢沒工作愛賭酗酒欠一屁股爛債。
傅沉辛辛苦苦掙點零花錢全被他搶去買酒了。
我腦海裏浮現出傅沉低眉順眼可憐弱小的模樣。
心尖又是一顫。
話音剛落,就聽到傳來咒罵聲。
「你個小畜生!躲在這裏呢!把錢給你老子!
「跟我回去,你還敢跑!?家裏的活兒還等着你來幹呢!」
「你不要賭了,我沒有錢拿給你。」
是傅沉的聲音。
「啪」的一下,清脆的巴掌聲。
「沒有?沒有就去跟你媽要!你敢跟你老子這麼說話!?反了天了!」
我和齊知顧呆滯地回頭。
便利店門口一個醉醺醺的男人扯着傅沉的頭髮,面帶兇狠。
「齊大傻,你這個烏鴉嘴!」
我瞬間從蹲着的狀態彈起,衝了過去。
齊知顧眼疾手快,猛撲了過去,用力掰住傅正明扯着傅沉頭髮的那隻手,怒聲吼道:
「你放開他!」
我也不甘示弱,用身體護住傅沉,朝傅正明喊道:
「他是人!不是你的提款機!」
傅正明雙眼佈滿血絲,酒氣熏天。
他用力甩了甩胳膊,試圖掙脫齊知顧的鉗制,嘴裏罵罵咧咧:
「你們是誰!兩個小崽子,少管老子的閒事,他是我兒子,我想怎麼打就怎麼打,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說着,他掄起拳頭,朝着齊知顧砸去。
齊知顧靈活一閃,帶着勁風的拳頭擦着他的臉頰落空。
傅正明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我趁機彎腰,雙手抱住他的腿,用力一掀。
傅正明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在地上掙扎着想要爬起來,嘴裏罵着惡毒的話。
齊知顧平日裏總是帶着笑意的大眼睛此刻充滿了怒火。
他上前一步,用腳踩住傅正明的後背,讓他動彈不得。
「你再敢動一下試試!打兒子算什麼男人!你連人都算不上了!爛東西!」
我扶起傅沉,看到他額頭上因爲剛纔的拉扯被貨架磕出了一道血痕。
心疼壞了。
「阿沉,你怎麼樣?」
傅沉搖了搖頭,臉色蒼白,但眼神中卻有一絲從未有過的光亮。
我掏出手機,毫不猶豫地撥通了報警電話。
-11-
做完筆錄,走出了警局。
天色已晚,月光灑在街道上,拉出三道長長的影子,交纏又分開。
便利店傅沉是去不了了。
必須要想個辦法讓傅沉徹底擺脫傅正明。
先問問律師,如果有傅正明賭博虐待未成年證據,能判他多久。
我還在冥思苦想,傅沉走了進來。
他額頭上的傷已經處理過了,看着我欲言又止。
不會是還有傷不敢說吧。
我猛地站起來,帶翻了椅子。
緊張地問:
「怎麼了?還有傷是嗎?還有哪裏疼?」
他搖搖頭,從背後拿出一個包遞給我。
「這是什麼?」
打開一看,是皺皺巴巴卻一張一張疊的很整齊的錢。
「怎麼給我錢?」
傅沉緊張又固執地看着我:
「這段時間住在你家,你們照顧我,我想分擔一些。
「這些是我打工攢的錢。傅正明想搶,我護住了。」
原來是這樣。
我鬆了一口氣,爽快地收下了。
可能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纔給我的,他的神色輕鬆了不少。
「對了阿沉。我媽想讓你幫我補習功課。」
「當然可以了。」
我大大咧咧地摟住他的脖子:
「看在我們的關係上,補課費要打折哦。」
他愣了一下,搖搖頭:
「不用……」
話未說完,我趕緊打斷:
「那可不行,親兄弟明算賬。」
-12-
深夜驚醒起來上廁所。
陽臺上傳來壓抑的咳嗽。
傅沉單薄的身影幾乎融進月光。
見我出來,他慌忙把什麼往身後藏。
我皺着眉抓住他的手腕。
「藏什麼呢?」
掌心裏躺着半支碾碎的煙,火星燙紅指尖。
「他們說……抽菸能止痛。
「我睡不着,想試試。」
他聲音輕得像嘆息。
我掰開他蜷縮的手指:
「那止痛了嗎?」
他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
「傻子。
「我這裏,有更好的止痛藥。要試試嗎?」
他望着我,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向前一步,抱住了他。
像是要把自己所有的溫暖都傳遞給他。
他的身體先是一僵,隨後緩緩放鬆下來。
「時野……」
他顫抖着,在陌生的溫暖懷抱裏有些無措。
雙手垂在身側,半晌,才緩緩抬起,回抱住我。
「確實好多了。」
-13-
齊知顧真的是一個氣血很足的年輕人。
我從沒見過有人的精力能這樣旺盛。
拖着我和傅沉打球、玩遊戲、攀巖、爬山,彷彿有用不完的牛勁兒。
我是個懶人。
傅沉是個淡人。
我倆每次都一本正經地拒絕。
然後就被齊知顧軟磨硬泡架了起來,半推半就地跟着去了。
傅沉的笑容多了,話也漸漸密了。
他收了我媽給的補習費,盡職盡責的給我制定學習計劃。
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就是還要經歷一次高考。
誰能想到我堂堂造物主在這裏每天背英語單詞。
有時候逼瘋了,我瞪着赤紅的眼睛拿着書就開始啃。
傅沉呆愣愣地看着我,輕飄飄地說:
「阿野,看來我是幫不了你了,我這就把錢退給阿姨。」
OK。
我又妥協了,一邊想吐,一邊背書。
-14-
今天家裏煮火鍋,傅沉和齊知顧出去買菜了。
走之前傅沉給我安排了學習任務。
我微笑着點頭答應。
然後他前腳剛走後腳我就喜氣洋洋地躺在沙發上追着綜藝。
沒過幾分鐘,卻收到了齊知顧發來的消息。
「阿野!小區門口,快過來,傅沉出事了。」
緊跟着發來的配圖,就是傅沉倒在地上,出門穿的白 T 恤上一片醒目的紅。
?
我的心猛地一沉,顧不上穿鞋,光着腳就țű̂ⁿ往外跑。
心疼、恐懼、慌亂、自責,數不清的情緒交織在心頭,我止不住地發抖。
怎麼會這樣?
我口口聲聲要還給傅沉的未來,就是這樣的未來嗎?
要我直面他的死亡。
等我趕到現場,周圍已經圍了不少人。
一個小姑娘跪在地上,用毛巾按在傅沉的腹部止血。
齊知顧正焦急地站在一旁,看到我來,忙衝過來拉住我:
「阿野!你別急,這個女孩子說她是醫學生,救護車馬上來了!」
我顧不上回應他,幾步衝到傅沉身邊。
他緊閉着雙眼,面色慘白如紙。
白皙的肌膚此刻毫無血色,腹部的傷口還在不斷滲出血來。
「傅沉!傅沉!」
我顫抖着雙手,輕輕拍打着他的臉,幾近崩潰。
跪在地上的女孩白裙子上全是鮮血,急道:
「先別哭!給他蓋衣服保暖!失血體溫會低。」
-15-
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
醫護人員迅速將傅沉抬上擔架,推進了救護車。
我和齊知顧也跟着上了車。
到了醫院,傅沉被直接推進了手術室。
齊知顧的聲音帶着顫抖:
「阿野,傅冰塊一定會沒事的,對吧?」
我用力點頭,卻發現喉嚨乾澀得發不出半點聲音。
只能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祈禱。
等待的時間彷彿沒有盡頭,每一秒都在煎熬着我的神經。
不知過了多久,手術室的門終於緩緩打開,醫生走了出來。
我和齊知顧幾乎是同時從座位上彈起,衝到醫生面前。
醫生摘下口罩,疲憊的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
「手術很成功,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
聽到這句話,懸着的心終於落了地。
我雙腿一軟,癱倒在地。
-16-
齊知顧告訴我。
他們剛出小區,就遇到了酒氣熏天的傅正明。
「小兔崽子!你還想跑哪去?掙的錢呢?給我!
「你還敢找律師起訴你老子?你個小雜種,老子養你這麼大,要點錢怎麼了?快把錢拿出來!
「跟你媽一樣沒良心!」
他被拘留了一段時間,放出來後,依舊賊心不死,到處找傅沉在哪。
傅沉拉着齊知顧繞開就要走:
「我沒有錢,你別賭了,我以後都不會再給你一分錢,別再來找我了。」
「你不是交了有錢的朋友嗎?借點給你老子花一花!
「我查過了,那個時野家真有錢,反正你們關係那麼好!你就幫你老子要點!」
傅沉頓下腳步,表情終於變了,黑沉的眸子冰寒蝕骨:
「你別打他們的主意,想都別想。」
齊知顧擋在傅沉跟前,大聲說道:
「你別過來!再糾纏我們就報警!」
傅正明嗤笑一聲:
「報警?你報啊!我是他老子,他就得跟我回去!他的錢就是我的錢!天經地義!」
說着,他伸手來抓傅沉。
傅沉用力推開他的手,卻被他反手一巴掌扇在臉上,嘴角瞬間溢出一絲鮮血。
「傅冰塊!?
「我去你丫的!老子跟你拼了!」
混亂中,傅正明不知從哪裏掏出一把小刀亂揮着。
傅沉推開齊知顧,抓着傅正明亂揮的手。
下一瞬,閃着寒光的刀直直地刺進了他的身體。
-17-
傅正明被抓了ṱũₛ。
故意傷害罪、虐待罪、持刀恐ŧųₘ嚇,數罪併罰情節惡劣,沒個幾年是出不來了。
擺脫這樣的家庭,竟然是要扒皮抽血拼上命的。
我趴在傅沉的牀邊,痛哭不止。
傅沉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我瞬間從悲傷中驚醒,緊緊握住他的手,啜泣着埋進了他了鎖骨。
「疼嗎?」
少年茫然地搖頭。
我伸手將他汗溼的額髮撥開:
「可是我疼。
「我好疼啊。」
指尖點在他心口。
我哽咽地看着他:
「這裏疼。」
可能是沒見過我哭的崩潰,傅沉愣了好久沒說話。
他虛弱地抬起手,輕輕擁住了我。
「怎麼不穿鞋?不冷嗎?」
被這麼一問,我纔想起來,出門時因爲太過匆忙,連鞋都沒顧得上穿。
我縮着腳,說不出話,淚水大滴大滴砸在他的病號服上。
傅沉微微扯動嘴角,露出一絲極淺的笑意。
「阿野,別哭,你該替我高興。
「我擺脫了我的噩夢,你也會擺脫你的噩夢。」
他的聲音很輕,氣息也不穩,但每個字都無比清晰地傳入我耳中。
「你以後不用怕我了阿野。」
我僵住了,抬頭和他對視。
他的眼眸亮晶晶的,像是洞悉了我所有的祕密。
我震驚得瞪大了眼睛,嘴脣微微開合,卻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你好像知道很多事,很瞭解我,知道我的過去,知道我可能會做的事。
「別這麼驚訝,阿野。我能感覺到,你在拼命改變我的人生軌跡。」
傅沉緩緩抬手,輕輕撫上我的臉頰,他的掌心帶着微微的涼意。
「阿沉,我……」
我的喉嚨像是被堵住了,千言萬語在這一刻竟不知從何說起。
他的食指抵住我的嘴脣:
「不用向我解釋阿野,不用愧疚,你不欠我的。」
他笑了一聲,很溫柔。
「我也有你不知道的祕密。我本來打算一輩子都不告訴你。
「可我昨天快死了,就在想,我其實很怕你一輩子都沒有察覺到我的心思。
「如果你覺得噁心,就推開我。」
沒等我疑惑,他按着我的後腦勺,在我的嘴角輕輕啄了一下。
我:「?」
傅沉微微歪頭,見我沒動靜,重重印在我的脣上。
「我想,我很喜歡你。」
我:「……」
我的雙手還撐在他的耳邊,就僵在了原地。
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這個虛弱卻又帶着別樣光芒的少年。
-18-
「阿野!傅冰塊!給你們帶了喫的!」
聽到齊知顧咋咋呼呼的聲音。
我瞬間從呆愣中回過神來,慌亂地從傅沉身旁站起身。
臉上的熱度怎麼也退不下去。
齊知顧推門而入。
手裏拎着大包小包的食物,臉上洋溢着如往常一樣的燦爛笑容。
他的身邊站着另一個人,就是昨天幫忙給傅沉止血的那個女孩。
「你們倆這是咋了?氣氛咋怪怪的。
「我買了你們最愛喫的,趕緊趁熱喫。傅冰塊,你可得多喫點,好快點恢復。
「對了,她叫白兮,就是昨天咱仨的救命恩人!」
齊知顧一邊說一邊把食物放在旁邊的桌子上。
白兮。
白兮!?
親閨女來着!
腦海中飛速閃過她和齊知顧甜蜜戀愛的情節。
此刻,她穿過文字站在齊知顧身旁,站在我的面前,模樣乖巧。
傅沉看到我這副模樣,輕輕皺了皺眉。
他率先開口:
「多謝了。」
白兮微微一笑,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說道:
「舉手之勞而已,看到有人受傷,我肯定不能袖手旁觀。而且當時情況緊急,我也只是做了該做的。」
齊知顧大大咧咧地拉着白兮坐下,說道:
「白大大,你可別謙虛,要不是你,傅冰塊可就危險了。」
喫飯間,齊知顧和白兮聊得火熱。
看着眼前這一幕,我心裏五味雜陳。
原本按照劇情走向,姐弟戀,齊知顧讀大學遇到白兮。
可因爲我的到來,許多事情都發生了改變,居然是因爲這樣的原因提前認識。
-19-
待在醫院半個月,傷口癒合的很好,我推着傅沉去做檢查。
他越來越黏我,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貼着我。
就連上廁所也要纏着我陪他一起去,就是人有點疑神疑鬼。
他絕不讓我和白兮多說兩句話或者單獨相處。
看自己親閨女,怎麼看都很親切。
可這樣的親切,在傅沉眼裏就變了味。
他的語調怪怪的:
「你看白兮的眼神很奇怪,每次她一來,你就很熱情。
「阿野,你喜歡她嗎?」
我:「……」
見我沉默了,傅沉非常不樂意地噘着嘴。
我被他逗樂了。
滿臉無奈地看着傅沉,一手撐着他的輪椅,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胡思亂想什麼呢,你沒看見人家白同學看齊大傻的眼神啊!我湊什麼熱鬧?」
他輕輕哼了一聲,扭頭不看我了。
還有小脾氣了。
我掰正了他的臉,笑得開心:
「走吧小氣鬼,去做檢查。」
-20-
「是你嗎?小沉!真的是你!你沒事吧小沉!」
傅沉猛地抬頭。
一個女人滿臉淚痕,越過人羣,和他的目光對上。
我察覺到他的異樣,順着他的視線看去。
女人面容姣好,眉眼間帶着疲憊憔悴。
眼神中透着一種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
而她與傅沉竟有着幾分相似的輪廓。
是傅沉那個逃跑的母親夏湫。
傅沉的臉色瞬間發白,雙手緊緊握拳。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人。
眼中的情緒在一瞬間翻湧,有憤怒、有委屈、更有多年來積壓的痛苦。
聲音抖的不成樣子,哀求着:
「阿野,帶我走。」
女人的眼眶瞬間紅了。
她急忙追過來伸出手,似乎想Ŧű³要觸摸傅沉的臉,卻被傅沉側身躲開。
「兒子,媽媽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啊……
「是媽媽的錯,媽媽不該丟下你,可是媽媽當時真的沒有辦法,你爸爸太可怕了,我怕我不走,會被他折磨死……
「我每天都在想你,想你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喫飽穿暖,有沒有被人欺負。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我真的沒有勇氣回來。」
傅沉仰起頭,求着我:
「阿野,求你了,帶我走。」
我看了夏湫一眼,毫不猶豫地推着傅沉快速離開。
夏湫在後面緊追不捨,嘴裏不斷說着道歉的話。
她的聲音在走廊裏迴盪,顯得格外刺耳。
「阿野,求你,別讓她靠近我。」
傅沉的聲音帶着從未有過的脆弱。
溼漉漉的眼睛像是一隻受傷的小狗,在拼命地尋求庇護。
加快了腳步,拐過幾個彎後,終於把夏湫甩在了身後。
找了個安靜的角落。
我蹲下身,握住傅沉的手,看着他那雙因憤怒和悲傷而通紅的眼睛,心疼不已。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不是他,那些日子也不是我咬牙度過的。
我是最沒資格安慰他的人。
傅沉的情緒久久無法平復。
他蜷縮在輪椅上,額頭抵着我的肩膀。
「我其實有好多問題。
「我是很壞很壞的孩子嗎?
「一點點都不配得到愛嗎?
「她知道我每天都怎樣過來的嗎?
「爲什麼不帶我走?明明知道傅正明有多可怕,爲什麼還要留下我?
「我不恨她了,可我也不再需要她了。」
他抬起頭,淚眼婆娑,哽咽着問我:
「阿野,爲什麼所有人都不要我,我是不是本來就不該來這個世界?
「是不是你也會拋棄我?」
我眼眶一熱,撲進他的懷裏:
「阿沉,你聽好了,不是你的問題。
「你看看我,我就是爲你來的,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我會一直陪着你。」
-21-
傅沉還是沒有原諒夏湫。
但他和夏湫聊過之後,平和了好多,像是徹底和過去做個了告別。
出院後,我們的生活漸漸迴歸正軌。
但經歷了這場生死劫難,傅沉和我之間的關係悄然發生了變化。
隱晦的、難以言喻的情愫,在日常相處中愈發濃烈。
「阿野,你幫我抹一下藥吧。」
傅沉半靠在牀上,眼神里帶着幾分撒嬌的意味。
我接過他遞來的藥膏,坐在牀邊,小心翼翼地揭開他腹部的紗布。
傷口已經癒合得差不多了。
可那道猙獰的疤痕,像一道刺目的符號,時刻提醒着我。
傅沉喜歡我。
我的指尖沾上藥膏,輕輕覆上他的皮膚。
他目光緊緊鎖着我。
我有些不自在,心跳也不自覺地加快了速度。
「阿野,你討厭我嗎?」
我瞬間回答:
「不討厭。」
他了然地勾了勾脣:
「那就是喜歡我了。
「你還說會一直陪着我,肯定是喜歡ṱű⁸我了。」
我:「……」
我手中的動作一頓,心臟開始瘋狂跳動。
喜歡嗎?我問自己。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對他的感情就完全變了味。
「我……」
我抬起頭,對上他那滿含期待的雙眼。
話到嘴邊,卻又有些說不出口。
房門突然被敲響,齊知顧的大嗓門傳了進來。
「阿野,傅冰塊,我買了奶茶,快出來喝。」
「來了來了!」
我像是被解救了一般,連忙站起身。
留下略帶失落的傅沉。
-22-
高考結束。
傅沉的人生看起來順眼了很多。
可人卻變得不要臉了。
「哎喲,被子怎麼溼了。太遺憾了阿野~我今晚只能挨着你睡了。」
我扯了扯嘴角:
「齊大傻約會去了,你可以睡他的房間。」
「他這個房間空調怎麼壞了。阿野,你知道我有點怕熱,這個疤痕夏天一熱就發癢, 我好可憐呀~」
「……」
他總會有一萬種理由鑽我的被窩。
我只能由着他躺在我的旁邊。
他的掌心覆在我的腰腹, 圈着我, 熾熱的溫度透過薄薄的睡衣傳遞過來。
「阿野,你在緊張嗎?」
傅沉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帶着一絲戲謔和溫柔。
果然是個黑芝麻餡的。
我嚥了咽口水:
「別胡說, 我怎麼會緊張?」
傅沉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在我耳邊迴盪,撓得我心癢。
我抬起頭, 心中突然湧起一股衝動。
「阿沉。」
「怎麼了?」
我轉過身,與他面對面,近得能看清他眼中倒映着的我的模樣。
故意把切菜割到的小口子往他跟前湊:
「阿沉幫我吹吹?」
溫熱的呼吸拂過皮膚時我後悔了。
少年露出頸脖淡青的血管,隨着吞嚥輕輕起伏。
他的脣畔裹住我的手指, 像被雲朵親吻。
我捧着他的臉, 呼吸不自覺地急促起來。
終於, 鼓起勇氣,湊近他的脣。
脣齒相撞。
他的吻帶着不容拒絕的侵略性, 衣服被撩了上去,動作都帶着火。
我胡亂抓着,叫着,聲音越來越弱,最後只剩遊絲一般的低吟。
他按着我的頭強迫我跪在牀上, 還很有勁。
「阿野, 這麼跪着剛剛好。」
這人力氣大的離譜。
他已經不像十六歲那年那樣瘦了,現在又高又壯,帶着壓迫感。
我被他親的發抖, 喘着粗氣, 開始懊悔。
早知道給他寫一個身體瘦弱肌無力的人設了。
一口咬住他脖子上的軟肉,開始求饒了。
他腆着一張厚臉裝聽不懂,既要還要又要接着要。
「阿野,我是你的反派, 你要負責。」
我勾着他的腰,混亂中抓住一絲清明。
「你怎麼知道的?」
傅沉動作微微停頓, 輕輕吻了吻我的額頭。
「阿野, 有些事,是藏不住的。你說夢話一直和我道歉, 說應該給我一個好的人生。」
他的手輕輕撫過我的脊背。
「你那些偶爾脫口而出的話語, 不經意間透露的對我人生的瞭解, 都讓我漸漸確定, 你不是普通人。
「我猜,你大概來自另一個世界,知曉我原本黑暗的命運, 或者說我的命運被你安排。
「你憐憫我、心疼我, 所以才拼命想要改變這一切。」
我震驚於他的敏銳,問他:
「你所受的一切苦都源於我,怪我嗎?」
他抱着我, 吻着我的鼻尖:
「不怪,我受的苦換你來了。
「我很喜歡你爲我重新書寫的人生。
「我愛你,阿野。」
【完】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