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前回老家。
村口路過一個小賣店,裏面燈火通明。
考慮到拿的行李太多,於是決定先回家再出來買酒。
等我從家中出來後。
小賣店打麻將的大爺卻問:
「小麗,你可回來了,你一個人買這麼多酒幹嘛?」
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他們接着說:「你還沒進家吧?你全家人的棺材都在院裏放着呢。」
我氣憤地大喊:「胡說!我剛從家出來,我媽還讓我買瓶醋回去呢!」
幾個老頭對視不語,直接把我綁了,直到天亮才放我回去……
-1-
老家比較偏僻。
在一個北方的小村莊。
女孩子都早早不上學,出去打工了。
今年我手裏賺到一些錢,加上兩年沒回家。
所以我提前一個月就跟老闆說不幹了,結了工錢,買了回家的車票。
剛下大客車,就看到村口有一家賣活羊的。
心想着爸媽一年到頭也捨不得喫肉,我直接買了一隻羊牽回去。
尋思等過年養肥,讓他們殺了喫肉。
走了沒一會兒。
就看到趙大爺家小賣店還開着,裏面燈火通明。
走到門口時,還能聽到裏面打麻將的聲音。
本想進去買提酒回家。
但我這一手行李,一手牽羊,實在空不出手。
於是決定先回家。
反正小賣店離家不算太遠,就兩個路口。
只不過,當我把羊牽到家門口時。
它死活不走了。
我隨手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用力抽在羊屁股上。
「你這羊咋回事?快進去!」
我越用力,它越後退,而且還一直咩咩嚎叫。
此時天已經暗下來,我又拎着一些行李ťū́₎。
無奈之下,我把它拴在了家門口,想着一會讓老爸出來牽進去。
畢竟我一個姑娘家,力氣也不夠大。
一進家門。
爸媽便眯眯地走出來,接過我手中的行李,拉着我往屋裏走。
弟弟也在一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姐姐,真香,真好聞。」
我不由得打了個冷戰,明明看到竈臺正在冒煙,怎麼這屋裏冷冰冰的?
「爸、媽,我這拿的東西多,剛纔下車也沒來得及給爸買酒,今天高興,我一會兒陪我爸喝點。」
老爸臉色一沉道:
「姑娘家的喝什麼酒?我跟你媽包了餃ŧųₚ子,一會兒煮餃子喫!」
老媽也在一旁應聲:
「別去了,一會兒就開鍋煮餃子,陪弟弟在院子裏玩會兒,餃子好了叫你。」
弟弟一直跟在我身後,都快貼我身上了。
可這幾年在外面,我別的沒學會,酒量卻練出來了。
印象中。
老爸以前是很喜歡喝酒的。
估計是怕我花錢,不捨得讓我浪費。
我在廚房轉了一圈,發現既沒有醬油也沒有醋。
我尋了個藉口:
「媽,咱家廚房啥都沒有了,我去買瓶醬油醋吧。」
老媽瞅了眼老爸的臉色,勉強開口道:
「那你買瓶醋回來吧,快去快回。」
我「嗯嗯」兩聲。
想着,等我把酒買回來,老爸也就不會說什麼了。
-2-
臨出門的時候。
弟弟滿臉不捨,嘴裏唸叨了一句:
「姐姐別走,留下來陪我們好嗎?」
我以爲是弟弟太想我,也沒太當回事:
「傻弟弟,姐姐一會兒就回來,要不你跟姐姐一起去小賣店,姐姐給你買好喫的。」
弟弟失落的表情瞬間掛在臉上:
「想喫姐姐……」
我短暫地愣了兩秒,摸了摸他的頭道:
「好啦,姐姐去去就回,你別鬧情緒了。」
我只當他在跟我耍脾氣,畢竟弟弟從小就任性慣了。
說完,我轉身就往外走。
走的時候,一下想到拴在門口的羊。
「爸,我買了只羊回來,拴門口了,一會兒你別忘了牽院子裏去。」
老爸陰沉地答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老媽站在房門口,目送我出了院子,但她手中提了一把菜刀。
刀上滴着鮮血……
雖然她是面帶笑容的模樣,可我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麗麗,買完醋趕緊回來,別跟人聊天。」
老媽囑咐道,笑容也開始逐漸消失。
「嗯,好的,我知道啦。」
出了家門,我看向剛剛拴羊的位置。
內心不由一驚。
奇怪了,羊呢?剛剛明明拴在門口了。
本想再回院裏看看的,一看天已經全黑下來。
擔心小賣店關門,我也顧不上想太多羊的事。
反正村子不大,應該丟不了。
晚點回來再找吧。
我快步往趙大爺家小賣店走去。
-3-
一路上,越走越黑。
這晚上一過八點,村裏更是漆黑一片,啥都看不見。
沒有路燈。
家家戶戶又都睡得早。
從我家走到小賣店,大概需要十幾分鍾。
我走路很快,沒一會兒就看到小賣店的燈還亮着。
心裏竊喜,這個點還營業,趙大爺指定是贏錢了。
一進去,我發現趙大爺沒在賣貨那屋。
原來這幾個大爺都在後屋炕頭上,坐着打麻將呢。
我在前門喊了一聲:
「趙大爺,給我來提酒,再來一瓶醋和一瓶醬油。」
趙大爺在裏面應聲:
「自己拿吧,一會兒出去給你算賬。」
我心想,這也就是在村裏,不怕丟東西,要是擱城裏,東西早都讓人偷光了。
我自己在貨架上拿了需要買的醬油、醋和一提啤酒。
東西拿完後,我見大爺還沒出來。
我自己走進後屋,推開門。
「趙大爺,給我算下賬。」
三個大爺見是我回來了,都放下手中的牌,眼神齊刷刷看向我。
「小麗,你可回來了,你一個人買這麼多酒幹嘛?」
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他們接着說:
「你還沒進家吧?你全家人的棺材都在院裏放着呢。」
「是啊,你這一走兩年多,你家裏的事你還不知道吧?」
他們一人一句,聽得我一愣一愣的。
後來我實在聽不下去。
氣憤地大喊道:
「胡說!我剛從家出來,我媽還讓我買瓶醋回去呢!」
見我情緒激動,轉Ṭŭ₈身要走。
幾個老頭相視不語,直接從櫃子裏拿出一根麻繩,將我綁了。
「麗丫頭,你別激動,這事一句兩句說不清,先委屈你在大爺這兒待一宿了。」
我掙扎半天也沒掙開,幾個大爺把我綁得死死的,生怕我跑回去。
「放開我,救命,救命呀!」
沒想到回趟家,竟被村裏幾個老頭給綁住了。
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想幹嘛。
難怪臨出門前,爸媽不願讓我出來,看來村裏這是出老變態了。
-4-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
我總算喊不動了。
幾個老頭見我消停了,纔給我倒了一茶缸水過來。
「小麗,你說你這孩子,怎麼不讓人說話呢?喊累了吧?喝點水。」
我別過頭,不理他們。
我想不明白,他們綁着我卻沒傷害我,這是爲啥呢……
其中一個老頭率先開口:
「麗丫頭,你家的事看樣子你還不知道。」
我雙眼通紅,滿臉憤怒道:
「我家咋了?你們憑啥說我全家都死了?我爸媽怎麼招惹你們了?」
此時我根本無法想象,他們接下來告訴我的事有多震驚。
直到第二天。
趙大爺和那倆大叔送我回家。
我看到家門口那一幕,才相信了昨夜大爺們口中的話。
因爲我看到,我帶回來那隻羊,只剩下一具白骨。
甚至繩索都不曾斷過,是活生生地被喫肉扒皮……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磕磕巴巴,整個人被眼前驚悚的場面嚇到了。
我實在無法想象。
難道爸媽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成了村裏怨氣沖天的惡鬼?
可是,我昨晚回家的時候,他們明明都好模好樣地出現在我面前啊!
這時,送我回來的趙大爺說道:
「麗丫頭,這回你信了吧?昨夜如果你執意回家,今天你也會變成這具白骨。」
「趙大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我們家大門被封住了?」
因爲我看到,昨夜還能走進去的家門,現在被一層符條封得死死的。
也就是說,我昨夜根本就沒有真的走進家門。
只是在門口待了一會兒……
-5-
趙大爺告訴我。
一年前,我家裏出了一件怪事。
平日裏有說有笑的爸媽,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沉默寡言。
走過我家的鄰居街坊,發現我們家連續半個月關門閉戶。
起初大家也沒太當回事。
直到後來。
傍晚從我家門口路過的牲口,不管是騾子還是驢馬。
都在走到我家門口時,死活不動,任憑主人怎麼用力拉,都不管用。
還會在夜裏離奇失蹤。
等到第二天。
畜生主人就會發現,它們都Ṫŭ₀死在了我家門前,只剩下一具屍骨。
後來,村裏幾個死了驢子的大叔半夜闖進我家,可從那天后就再也沒出來過。
這事越傳越邪乎,終於鬧到村長耳朵裏。
村長召集大家,白天帶了幾十個村民衝進我家,想要討個說法。
結果一進門才發現。
我爸、我媽,還有我弟弟,全都已經死在了屋裏。
且死因不詳。
幾人除了臉色發青,指甲頭髮都有不同程度的變長。
後面村醫也來看過,也說沒見過這種病。
能在夏天死掉一個多月,還不腐敗,這事恐怕不是醫生能看Ŧṻₜ的……
後來,村長找木匠打了幾口棺材。
將爸媽和弟弟全都釘進棺材,整齊地擺放在院子裏。
村長讓我家親戚通知我,回來給家人辦葬禮,可他們一直沒聯繫上我。
我輟學較早。
從小就不太合羣,村裏的姑娘也都不知道我在哪裏打工。
無奈之下,他們只好將大門封死。
只等我什麼時候回家,再料理父母的後事。
可誰也沒想到,這一放就是兩年。
家裏的怪事也越發瘮人,夜裏總有人聽到我家中傳來爸媽說話的聲音。
後來周圍的鄰居都搬空了,誰也不敢再住在我家附近。
因爲凡是離我家近的鄰居,不是今天丟只雞,就是明天少只鵝。
聽到這些傳言,我也不禁起了層雞皮疙瘩。
-6-
我打工這幾年。
家裏竟然發生這麼多事。
「趙大爺,這封條我想撕下來,我想進去看看。」
大爺聽到此話,面露難色道:
「麗丫頭,你等等,我去找黃三爺來,這東西得他來撕。」
黃三爺?
難道就是那個村裏人人敬仰的大師?
據說他給人看事破事很靈,誰家出了邪門事,只要他出馬,當天就能解決。
趙大爺走之前一直叮囑我:
「麗丫頭,你聽話,千萬等黃三爺來。」
我點了點頭。
結果這一等,就是一個鐘頭。
我蹲坐在門口,太陽越來越高,家門口周圍連棵樹都沒有,曬得我口乾舌燥。
家中院裏有口水井,那井水甘甜爽口。
我越想越渴。
這一夜本就沒休息,昨天坐車奔波了一天,連晚飯都沒喫。
我看了一眼手機,時間正是中午十二點。
這太陽這麼大,光線這麼足。
想着大白天,爸媽就算變成他們口中的厲鬼,也不可能出來的。
算了,不管了,再這麼等下去,我才真有可能缺水而死。
我直接起身,一把撕掉大門上的符條!
用力推了幾下,大概是身體虛弱,推個門推了半天。
終於,我奮力一推,一陣涼風拂過。
「好涼快,好清爽啊!」我自言自語着。
此時的我顧不上去看院裏的棺材,口渴得要死。
只想快點去井裏打點水喝。
-7-
我三步並作兩步,快步來到水井旁。
伸頭一瞅。
還好還好,井底的水沒幹,還是跟以前一樣。
我在一旁摸索着,想要找個瓢,或者一個碗。
因爲太渴了,恨不得直接跳進去。
尋了一圈,也沒找到一個可以盛水的傢伙事。
我的汗珠大顆大顆地落在井中,我伸着手想要捧起一把水喂進嘴裏。
猛地一下,我伸出的手被一隻煞白冰涼的小手抓住了!
這隻小手是從井底下伸出來的。
等我仔細看清後才發現,這是弟弟的小臉。
「姐姐,快下來,我等你很久了。」
此時此刻,我已經不知道什麼是恐懼害怕。
雙眼無神,整個人呆呆地對着井底發出陣陣傻笑。
只見我一隻腳邁進井口,另一隻腳也要跟着不受控制地踏進去。
突然天靈蓋一陣刺痛,我瞬間恢復了理智。
此時趙大爺已經帶着黃三爺返回,他手持銀針黃符,正在我頭頂施針。
「醒了丫頭,我再晚來一步,你小命就沒了。」
我身子僵硬,整個人猶如被鬼附身一般……
我顫抖着聲音問道:
「我,我這是怎麼了?」
因爲我發現,我根本沒有走進院子。
不過是才把封條扯下來,就暈倒在門口了。
這位黃三爺緩緩開口道:
「你的三魂,剛剛已被院裏的惡煞拽進去,它們早已不是你的親人,它們現在只想吸食你的靈魂和身體。」
我情緒激動起來:
「爲什麼會這樣?我的家人爲什麼會變成惡煞?他們究竟是怎麼死的啊?」
黃三爺掐指一算,嘴上唸了幾句我聽不懂的咒語。
緊接着,從身上拿出一包糯米粉,塗在我的身上。
「外人就別進來了。」
他又看了看我,說道:
「丫頭,你跟緊我,你家這院子已然成了活人的祭壇,一會兒不論看到什麼,都要跟住我。」
-8-
活人的祭壇……
我不懂這是什麼意思,也不敢深想。
因爲我始終不願相信,家人已經離我而去的事實。
我跟着黃三爺進到自家的院子,映入眼簾的一幕直接驚呆了我。
我看到,院子裏層層白骨,惡臭熏天。
昨夜牽回來的羊頭還在鍋裏煮着,咕咚咕咚冒着白泡。
「三爺,你看到了嗎?那鍋裏……」
我聲音很小,想讓他幫忙看看,那鍋裏怎麼會煮東西。
難道成爲惡煞的家人,真的可以在大白天煮飯?
「別看那些東西,跟緊我。」
上一秒,我還看到黃三爺腳下的白骨被踩得咔咔響。
下一秒,我的眼睛就開始刺痛。
我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結果當我揉完眼睛,將手拿到眼前時,我看到,我的手上全是蛆蟲。
我嚇得驚叫一聲:
「啊!救救我,有蟲!」
黃三爺聽到我的呼救,一把將我推出門外,隨即關上家中大門。
幾個大爺見我一臉驚慌,追問道:
「怎麼了?裏面發生啥事了?黃三爺咋沒出來?」
我滿頭冷汗,張着嘴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大叔們急得在門外直打轉:
「麗丫頭,你倒是說啊,你看到啥了?」
我磕磕巴巴道:
「我看到,黃三爺被我爹孃拉進了棺材…」
在我被推出來之前,黃三爺爲了護我,替我擋了一下。
我的確親眼看到了家中三口大紅棺槨。
只是——
我很確信,棺材裏那東西並不是我的家人……
-9-
一時間。
村子裏亂成一鍋粥。
老人常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這不,黃三爺出事的事兒,很快就傳到了村長耳朵裏。
這下我成了村裏的罪人。
「曹小麗,聽到廣播馬上來村委會一趟。」
這是村長的聲音。
如果不是發生極其嚴重的問題,一般不會用大喇叭來傳喚人。
聽到廣播後,我拖着疲憊的身體趕到了Ṫŭ̀₊村委會。
只是我沒想到,這一去,竟成了死路。
老家村子本就比較封閉,文化信仰不知落後多少年。
黃三爺在村裏,那就是保護神一般的存在。
這次因爲我家的事,生死不明。
村民們的民憤直接被激起,他們把怒氣都發在了我身上。
一羣人把我圍在中間,嘴裏怒罵着:
「你們家害死多少人了?現在黃三爺也出事了,你這個害人精,怎麼出事的不是你啊?!」
「你就應該跟你家人一起下地獄,一家人沒一個好東西。」
這時村長旁邊的人提出一個餿主意:
「黃三爺可能還沒死,解鈴還須繫鈴人,一命換一命比較公平。」
黃三爺是村裏的神人,以往不管誰家出了事,都找黃三爺幫着擺平。
如今黃三爺生死未卜。
如果一定要找一個人去救黃三爺,那這個人非我莫屬。
畢竟那裏面關着的惡煞都是我的親人。
聽到此處,我明白了過來。
原來村長這是要讓我去死,棺材裏的人根本不是我父母。
他這麼迫不及待想要我死。
足以證明,我父母的死絕對有問題。
我死死地盯着村長,無力地指控道:
「是村長害人,你們都被他騙了。」
村長見我發現了端倪,直接讓兩個小夥子把我綁了。
他們用抹布堵住了我的嘴。
村長告訴大家,會給大夥一個交代。
-10-
到了夜裏。
村長讓那兩個男生送我上路,把我扔進自家院子裏。
到那時,我必死無疑。
此刻我被套着麻袋,什麼都看不見,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又餓又困。
板車很硬,村裏的路很差,顛得我快散架了。
忽然板車猛地停住。
就聽到其中一個人說:「王艮,這事我不想幹了!」
另一個人提醒道:
「你別犯傻了,難道你想讓你父母步老曹家的後塵?」
老曹家……那不就是我家?
「你想想,就算你不去,村長也會找別人去,咱們這種身份,只有服從安排,日子才能好過一點。」
我被綁着,聽得不是很清楚。
正當我準備挪動一下,想聽清楚些的時候,被那個叫王艮的發現了。
他朝着裝我的麻袋踢了兩腳:
「誒!你不會在裝暈吧?」
我一動不敢動,繼續裝死。
「不管你是真暈還是假暈,這都是你的命,到了那邊也別怪我們哥倆,我們也是身不由己。」
「王艮,要不咱們報警吧?」
結果這個叫王艮的男生,直接甩了那人一巴掌。
這次他語氣加重道:
「你不要命了?趕緊辦事,等會兒還得交差呢。」
原本還在猶豫的男生瞬間被打醒,兩人推着我繼續往我家走去。
直到走到我家門口,他倆才解開套我的麻袋。
現在已是深夜。
我被綁着手腳,苦苦哀求道:
「兩位小哥,你們能告訴我真相嗎?我只求死個明白。」
叫王艮的那個,沒有理我的意思。
另一個卻張了張嘴:「其實……」
但他的話很快被打斷:
「叫你別多管閒事,趕緊把人扔進去!」
難道我真的永遠也無法知道真相了?
來到院門口,我能聽到裏面的風聲明顯比外面大上許多。
封條已不在,不過大門依然緊閉。
-11-
「曹小麗,你是自己進去,還是我們兄弟倆扔你進去?」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自己進去,對了,你們替我給村長帶句話,如果我死了,第一個去找他索命。」
兩人互看了眼對方,解開了綁我的繩子。
「行,冤有頭債有主,我們就是跑腿的,放心,逢年過節我們哥倆給你燒紙。」
我很清楚。
踏進這道門,活着出來的希望渺茫。
可我還沒有搞清楚爸媽弟弟的死因,我不能就這麼放棄。
我一定要知道他們怎麼死的。
所以,我在心裏默唸了一段經文——
這是我在外這些年,跟一個大姨學的。
她信奉金剛菩薩,她跟我說過,一旦遇到什麼無法破解的邪門事。
就可以念一念金剛經。
心越誠,越靈驗。
於是,我在心中默唸經文後,推開了家門。
而這次,眼前的景象又與白日不同了。
更像昨夜那般。
「小麗,你回來了?怎麼出去那麼久?」
看着眼前的母親,我複雜的情緒一下湧上心頭。
我深知,他們已經不是我的家人。
她已經成爲惡鬼,甚至隨時可能傷害我。
但我沒害怕。
可能是已經做好了死在這裏的準備,現在我只想知道,家人出事的真相。
「媽,你跟爸這兩年瘦了不少,弟弟呢?我怎麼沒看到他?」
母親伸出一隻手,想要摸摸我的臉。
可在她快要觸碰到我的時候,又突然縮了回去:
「挺好的,都挺好,你弟弟知道你回來,去院裏給你拿你最愛喫的凍梨去了。」
我笑而不語,環視了一圈。
我發現,院裏的枯草長得老高,但是豬圈的位置翻新了。
而我所站的位置,剛好就是白天放棺材的地方。
這時母親看我的眼神發生了變化。
「你不該回來的……」
這短短幾個字,讓我既震驚又難過。
「媽,我什麼都知道了,爸爸、弟弟和您其實都出事了,對嗎?」
媽媽臉上的表情頓時僵住,她的目光落在我的身後……
-12-
一回頭。
我發現爸爸和弟弟都站在我背後。
他們的臉上已經沒有一絲血色,一張嘴,牙齒更是直接從口中脫落。
「姐姐,你是來跟我們一家團聚的嗎?」
「小麗,我們最掛念的就是你,今天一家人終於團聚了。」
弟弟跟爸爸都在歡迎我的到來,只有母親一句話都不說。
我立刻閉上了眼睛。
嘴裏大聲念出那段金剛經,我努力告訴自己,一定要找到黃三爺,不要被眼前的景象迷惑。
我的聲音越來越大,風聲也越來越響。
這時一隻手突然落在我的左肩上,似乎是有溫度的。
我馬上睜開了眼睛。
就看到黃三爺正站在我身後,他臉色蒼白,整個人虛弱得很。
「麗丫頭,繼續念,不要停,跟着我往外走。」
雖然我能走進來,但出去的路我根本看不到。
因爲我發現,當我回頭時,身後出現了好幾扇門,且每扇門都長得一模一樣。
黃三爺讓我跟着他走到中間的ṭũ̂⁽那扇門。
「沒錯,就是這扇,快去開門。」
正當我準備開門的時候,我眼角餘光掃到三爺的腳上。
我突然發現。
黃三爺怎麼沒有腳,他竟是飄在地上的……
難道說,這根本不是黃三爺,又或者說,黃三爺其實也死了?
就在我猶豫之際,黃三爺急切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
「麗丫頭,在想什麼呢?快打開門啊!」
不行不行,如果黃三爺也死了,那這扇門絕對是有問題的。
我迅速打開旁邊的那扇門,衝了出去。
本以爲黃三爺會跟我一起出來。
結果等我回過頭,發現只有我一個人從門裏走了出來。
-13-
一抬眼。
這……
我看到了一個充滿生機的村子,我看到我家這條街上恢復了幾年前熱鬧的景象。
有對門的胡嬸,也有隔壁鄰居宋爺爺。
胡嬸在院裏扒苞米,孫子在一旁玩泥巴。
宋爺爺坐在門口抽着大旱菸,跟走過的鄰里鄉親閒聊天。
而我站在這裏,一點都不突兀。
好像我本該出現在這裏。
他們看到我,也都樂呵呵的。
「小麗,都長這麼大了?一轉眼成大姑娘了。」
宋爺爺一臉慈善。
我不自然地笑了笑,感覺自己輕飄飄的。
可是我家怎麼不見了——
怎麼這個從小長大的村子裏,唯獨少了我家,我爸媽和弟弟都去哪兒了?
「宋爺爺,你有看到我爸媽嗎?他們在哪兒?我怎麼沒有看到他們?」
宋爺爺深吸一口菸袋,吐出一個圓圓的菸圈。
他緩緩開口道:
「小麗,別找了,快回去吧,他們不在這裏。」
我有些不解,如果現在我也死了,那我不是應該能見到他們嗎?
我焦急地問道:
「宋爺爺,您是看着我長大的,您也認識我父母,他們到底是怎麼死的?」
死字在這裏彷彿是個禁忌。
宋爺爺聽到後,直接站起身對着我吐出來一個菸圈。
菸圈沒有散開,而是將我圈了起來。
「小麗,你父母已經被困在院子裏,你還年輕,別被困在這裏。」
很快,我被菸圈送到一扇門前。
後背像是被人重重推了一把,直接將我從那扇門中推進自家院子裏。
這一次,是宋爺爺救了我。
他在我十歲那年就腦出血去世了,而對門的胡嬸和孫子,也早在五年前食物中毒走了。
-14-
從那扇門出來後。
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黃三爺,他一直站在原地。
沒離開過。
他看到我的反應很奇怪:
「丫頭,你剛纔爲啥突然衝到那扇門去了?」
我不知道要怎麼跟他解釋。
此時我已經分不清,他到底是人還是鬼了。
「黃三爺,您是村裏最厲害的師傅,如果我父母沒在陰界,你覺得他們會在哪裏?」
黃三爺聽到我的話也愣了兩秒:
「你說啥,死門裏沒有你父母?」
我難過地點了點頭。
黃三爺眼神中閃過一絲明亮,他像是想明白了什麼。
但他並沒直接跟我說。
他只是告訴我:
「丫頭,咱們得先活下來,先出去再說。」
他告訴我,這次一定不能選錯門,否則我們兩個人都會死在這裏。
可就這樣離開,我不甘心,而且就算我出去了,村長也不會放過我。
我父母絕對不是惡鬼,他們是被陷害的,棺材裏的東西,纔是罪魁禍首。
現在我連他們的魂體都找不到。
我相信宋爺爺,如果我父母一直在這個院子裏,那我就一定要找到他們。
可黃三爺是無辜的,我不能再拖累他了。
我假意配合道:
「黃三爺,我都聽你的。」
我按照黃三爺剛纔的指示,打開了那扇他口中的生門。
隨後,一把將黃三爺用力推出去。
黃三爺出去後,我快速合上那扇門,轉身獨自站在院子裏。
所有門在黃三爺出去的瞬間,全部消失。
很明顯。
這一次,我真的出不去了。
但我不後悔。
因爲這可能是我唯一能找到真相的機會。
-15-
門外……
直到清晨,也未見有人從門中出來。
包括黃三爺。
這一夜。
不知爲何,在黃三爺離開後,我終於再次看見放在院裏的棺槨。
我一個人費了好大勁,才艱難打開棺材蓋。
那裏面真的不是爸媽和弟弟。
而是三個用黃紙紮的人。
並且紙人身上還纏着紅線,紅線一直沿着棺材延伸到豬圈下面。
我似乎明白過來,開始瘋了一樣徒手往下挖。
在挖到半米深的時候,手指蓋都斷掉了。
但我並沒有停下。
終於在挖到一米深時,我摸到了類似頭髮絲的東西。
我一點點扒開旁邊的泥土。
親眼看到了那令人髮指的一幕。
原來爸媽和弟弟真的不是自然死亡。
他們雙手雙腳被綁着,嘴上被縫針,明明就是被人害死的。
而能做成這件事的人,只有村長。
-16-
門外的世界已經大亮。
村長帶着幾個穿着道袍的人趕到我家門前。
原來那兩人回去交差後,大門被重新封死,貼上了強化的符咒封印。
村長一聲令下:
「道長們,開始吧!」
原來所謂的祭壇從來就不是我父母設的,從頭到尾,是村長欺騙了所有人。
就連黃三爺都被矇在鼓裏。
而此時還在院裏的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異樣。
也正是在死亡來臨前那一刻。
我看到了所有的真相。
原來,兩年前。
弟弟無意間發現了村長的祕密。
那時九歲的弟弟很頑皮,成天到晚跟小夥伴玩捉迷藏。
不承想。
在一次偷偷藏身時,鑽進了村長家的豬圈。
豬圈裏乍一看沒什麼不同,可弟弟在等待中無聊時,他掀起來一塊豬圈裏的板子。
意外發現了村長家的祕密。
那塊板子下面,藏了滿滿的黃金和錢,毫不誇張地說,那就是一個私人金庫。
那些財物加起來。
是整個村子半輩子都賺不來的錢。
弟弟年齡小,不懂那麼多,回家便一五一十跟父母說了。
父母得知此事,心慌了一夜。
畢竟豬圈被摳開一個洞,這事一定會被發現。
而且當天一起玩耍的小孩子都知道,弟弟最後是從豬圈裏走出來的。
於是第二天一大早。
爸媽就買了水果和牛奶,主動來村長家登門道歉。
希望村長不要怪罪小孩子,他們什麼都不知道,也絕對不會說出去。
可沒想到,就因爲這麼一件事。
全家人都遭了難。
那天村長並未爲難他們,還暖心地安撫父母,說不會放在心上,只要孩子別在外面亂說話就行。
還說以後村上有什麼利好政策,會第一時間給到我們家。
爸媽這才把懸着的一顆心放下。
-17-
可幾天後。
一個衚衕的鄰居們就發現,我家很反常,我父母好多天都沒出過門。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一位大媽走進我們家。
結果發現,我們家空蕩蕩的,三個人全都不見了。
宋爺爺的兒子跟我家處得不錯,怕出什麼事,於是提出去派出所報案。
但報案當天,村長攔住了他,還說這事他一定會管,他會查清楚的。
如果真找不到人,再報案也不遲,三個大活人也不可能憑空消失。
就這樣,本以爲等來的會是警察。
結果等來的卻是,當天張羅報案的人,全都死在了我家院子裏。
並且死法離奇詭異。
那天后,村裏開始出現各種不好的傳言。
人人都說我父母變成了惡鬼,專門索人性命,喫人血肉。
沒多久,村長爲了安撫村裏人,就找木匠給我家打了三口棺槨,又紮了三個紙人。
說是隻有這樣才能壓住惡鬼。
村民慢慢也都相信了。
可傳來傳去,越傳越離譜。
直接變成三口棺材,裏面都是我的家人。
而且自從大門封死後,這條街上時不時就出現一些動物的屍骨。
久而久之,住在這條衚衕的所有人都搬離了這裏。
-18-
知道真相後,我心痛不已。
可我已經沒有任何機會去揭露這一切了。
就在我絕望之際,爸媽和弟弟忽然都顯現在我眼前。
可現在明明是白天,他們怎麼會……
只見媽媽直接拉起我的手,說道:
「小麗,別怕,爸媽都在呢,我們不會傷害你,那晚你進門,看到的根本不是真正的我們,而是被封在棺材裏的紙儡。」
能再次看到父母,我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
可爸媽口中的紙儡是什麼?
後來媽媽告訴我,那東西具體是什麼她也說不清楚。
只知道,只要斷了控制他們的傀儡線,他們就能擺脫控制, 想辦法送我出去。
弟弟這時在一旁小聲道:
「姐姐, 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我們家不能再有人死掉了。」
爸爸也在一旁應聲:
「小麗,咱們全家人都會幫你衝出去。」
我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腳,已經開始呈現飄浮狀態。
我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 我不能讓他們死不瞑目。
無論如何, 我都要試試。
我努力將棺槨中的紅線抓到自己手中, 還好我的上半身還能觸碰實物。
全家人都在幫我使勁,可那紅線還是很難被扯斷。
就在我快要堅持不住時, 身後突然又多出兩雙手。
「是你們, 宋爺爺,黃三爺!」
黃三爺不知用了什麼法子, 那紅線真的斷了。
刺啦一聲……
「丫頭,別回頭,往前走。」
紅線終於斷開, 我的下半身也慢慢顯現出來。
我沒死, 我活了下來。
棺材裏的紙儡也在紅線斷開的一瞬,灰飛煙滅。
我激動地大叫起來:
「斷了, 斷了!爸、媽、弟弟、黃三爺、宋爺爺,你們看到了嗎?」
可我身後沒有任何回應。
我很清楚, 我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正門那羣道士也在門外折騰了一天,我不敢走前門。
直到天黑的時候, 我才從後牆爬出去。
-19-
兩個月後。
村長被一封實名舉報信立案調查了。
被抓走當天,還在他家豬圈裏發現了大量的金錢。
重點是, 裏面還挖出來幾具屍骨。
村裏人一夜間全都變成了啞巴,沒人敢去討論, 生怕等村長回來,他們被收拾。
而我只想說。
他大概永遠回不來了。
在村長被抓走的幾天後,我回來將家人的屍骨妥善安葬在離家不遠的一片松樹林。
但我始終沒有找到黃三爺。
從樹林離開的時候。
我發現有一個人一直跟着我。
「出來吧, 你跟了我一路了。」
這個人我並不認識,但他一開口,我聽出了他是誰。
「是你?爲什麼跟着我?」
他這次終於不再吞吞吐吐:
「我想來跟你說聲謝ŧũₒ謝, 謝謝你舉報村長。」
面對他, 我沒有掩飾,看得出他其實是個老實人。
之前抓我的時候, 他也是被逼無奈。
「不用謝我,這是他應得的。」
他告訴我,他一早就知道村長的惡行, 可他沒有勇氣去揭發。
我沒有怪他, 告訴他好好生活。
人生還有很多值得期待的事,別把自己困住。
而我也在經歷了幾次鬼門關後,看到了不一樣的世界。
過完年,我獨自踏上返城的路。
這些事也變成我心底永遠的祕密。
最後我想說, 鬼從來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哪怕家人變成鬼,他們也永遠不會傷害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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