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回家,媽媽數落叛逆的姐姐。
「你到底什麼時候結婚?
「看看你妹嫁給妹夫,多幸福啊。」
姐姐俏皮回成。「行啊,那我也嫁給妹夫好了。」
全家鬨堂大笑。
當晚,女兒卻說看見了飯桌下她踩在丈夫西褲上的黑絲長腿。
-1-
放假回家,姐姐沈鳶依舊是飯桌上衆矢之的。
三十未婚,文身穿孔,沒工作沒存款,滿世界瘋玩。
一舉爲我扛下二胎催生的戰火。
「結婚是不可能結婚的。
「爸媽,我的人生是星辰大海,不是柴米油鹽。」
沈鳶堅持着她的大女主格言。
十八歲她說人生是曠野,偷拿學費四處瀟灑。
二十歲她說讀書沒用,毅然休學環遊世界。
二十五歲她覺得真愛至上,與一四十大叔親得火熱。
三十歲了,依舊特立獨行,依舊不着調。
這些年,爸媽年紀大了,再受不了刺激。
「玩也玩夠了,看也看夠了,鳶鳶。」
媽媽苦口婆心。
「你到底什麼時候結婚?
「看看你妹嫁給妹夫,多幸福啊。」
是的。
相比沈鳶渴望滾燙的人生,我只追求安穩踏實。
我與江岸生是相親認識的。
婚後相敬如賓,日子越過越好,還有了個可愛的女兒。
一週前,他車廠營業額創新高,全家搬進了獨棟大別墅。
媽媽愁容滿面。「鳶鳶,你條件不比夢夢差,怎麼收不了心呢。」
「找個像你妹夫這樣的踏Ťūₗ踏實實過日子不好嗎?」
江岸生沒說話,只是爲我夾菜。
碗裏已滿滿當當堆成了小山。
沈鳶則冷哼,頭也沒抬。「行啊,他這麼好,那我也嫁給妹夫好了。」
她素來大大咧咧,語出驚人。
一瞬間,全家鬨堂大笑。
爸媽嗔怪她胡言亂語。
我一笑而過,出來圓場。「姐,你這話說的,把我放到哪去了?」
不料沈鳶反而瞪我一眼。
「沒有我走能有你的份嗎,沈夢,你得意什麼!」
說完,她丟下碗筷,就鑽進房間。
只留下一家子人大眼瞪小眼。
沈鳶大小姐性格,我只當她是被催婚憋一肚子的氣。
可當晚,女兒歡歡隨口的話卻叫我冷汗浸溼。
「歡歡,話不能瞎說,這是誰教你的!」
「媽媽,我纔沒有瞎說呢。」
歡歡被我嚴肅的表情嚇到哇哇大哭。「飯桌底下,姨姨的腳就是搭在爸爸的腿上啊。」
「不信你問爸爸。」
歡歡今年五歲,乖巧伶俐,從不淘氣。
撒謊更是從來沒有的事情。
可沈鳶是我的親姐姐,江岸生是我喫苦陪了三年的丈夫,兩人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呢。
哄睡完孩子,江岸生正巧洗完澡出來。
四目相對。
男人俯身吻上來。
他常年修車,胸肌健碩。
乾柴烈火,氣氛正好。
他幹活素來話少,今晚卻忍不住哄着說話。
情至深處。
男人親吻我額頭,偷偷往我無名指套了枚五克拉鑽戒。
「老婆,我愛你。」
然後,埋在我頸窩睡着了。
結婚七年,江岸生處處以我爲主,不抽菸不喝酒,是二十四孝好丈夫。
從一個寂寂無聞的修車工小江到赫赫有名的車廠江總,這一路都是我陪他走過來的。
愛妻者風生水起。
這話在江岸生身上詮釋得淋漓盡致。
我毫不懷疑江岸生對我的愛。
畢竟這人曾在神婆面前立下誓言,永遠不會背叛我。
如若背叛,不得好死,一無所有。
今天的事情可能只是個誤會。
歡歡年紀小,許是看岔了。
這樣荒謬的事,怎麼可能是真的。
我暗暗唾棄自己思想骯髒。
-2-
睡不着。
打開小地ƭü⁾瓜。
同城有一個熱帖。
【提問,怎麼嫁給有錢人?】
底下答案層出不窮,其中一個叫鳶尾花的用戶首當其衝。
【在他窮困潦倒時拋棄他,在他功成名就時再重尋他。
【流流眼淚的事。畢竟男人一輩子都會對初戀難以忘懷,我一哭,她就會輸,這點毋庸置疑!】
這樣出格的言論,網友罵評不斷。
【這樣做,父母怎麼辦?】
【這很壞了,三觀扭曲,當自己天仙啊,真把自己當回事。】
鳶尾花依舊嗤之以鼻。
【無論你們怎麼罵,初戀永遠都是白月光,是後來人永遠無法觸及的存在。
【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我就不栽樹,只乘涼。】
即使被羣起攻之,這人發言依舊炸裂。
甚至單開了一個帖子炫耀。
【雖然我妹夫和我妹妹在一起七年,可我七天就能拿下他。】
七天。
號主口氣極其狂妄,彷彿有着無限的底氣。
我頭皮發麻。
接着往下滑。
【現在是凌晨兩點,但我一個電話,妹夫就能到我房間,大家信不信。】
評論區再次被攻陷。
鳶尾花沒回成,只留下一句【等着】便消失了。
一秒,兩秒,三秒。
江岸生桌面上的手機響鈴了。
沒有備註的號碼。
男人被吵醒,下意識看我。「夢夢,怎麼還沒睡?」
我窩在他懷裏,心跳如雷。
「這麼晚了,誰來的電話?」
「不認識。」
江岸生頓了頓,直接關了機。「廣告推銷。」
語罷。
他丟開手機,攬着我再次沉沉睡去。
只有微蹙起的眉昭示着主人的不安穩。
我再次打開帖子。
那個鳶尾花的用戶也沒有再回成了。
只剩下網友問候引流號全家。
隔天起來的時候,江岸生已經去田裏了。
這次回鄉,他白日裏都會幫爸爸幹農活。
我趕到的時候。
卻意外聽見了沈鳶的嬌笑聲。
「江岸生,你可得幫我爸把農活幹好了。
「不然,今天中午我可不會給你飯喫。」
太陽打西邊起了。
沈鳶居然早起下地了。
我探頭看去。
姐姐在田裏趾高氣揚。
男人穿黑色無袖悶頭幹活,荷爾蒙爆棚。
沈鳶一會指使江岸生幹這,一會指揮幹那。
晃着一雙大白腿齜牙笑。
「江岸生,累不累呀?
「求求姐姐,姐姐能讓你休息會兒。」
男人沒理。
只是一味望向我。
「老婆,你醒了。」
我忙不迭把水遞過去。
江岸生接下,在我額前落下一吻。
「謝謝老婆。」
他性格內斂,許少在人前做這樣親暱的事。
我愣了愣。
下一秒,立馬聽見沈鳶摔東西噔噔噔離去的聲音。
「不知羞,臭不要臉!」
沈鳶又生氣了。
飯桌上,她對我們依舊沒有好臉色。
回家之前,她剛去完南極。
此刻,她正喋喋不休講述着極地的風光。
「天啊,那太美了,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我慶幸自己一直在路上,一直勇敢明媚積極。」
沈鳶笑吟吟的。「而不是像某些人被困在婚姻墳墓裏。」
「嘖嘖,失去了自由,我真爲她感到難過。」
這話像是在刺我。
可不知爲何。
我下意識扭頭去看江岸生。
發現他有微微出神。
媽媽也想起來了。「小江,你以前是不是也去過南極來着?」
是的。
江岸生在開修車廠前,曾是極限活動的一員。
只是後來不知道爲什麼就退出組織。
「都過去了。」
江岸生爲我擦掉嘴角的飯粒。「風景我覺得也就那樣。」
「如果自由是靠不斷吸血家人,那我覺得自己只是一個水蛭。」
他第一次這樣不給面子潑冷水。
「我很納悶,沈小姐三十歲一事無成究竟是哪裏來的優越感?」
沈鳶笑容僵在臉上。
「江岸生,你什麼意思,非得這樣刻薄?」
針尖對麥芒。
江岸生笑了一下。「你欺負我老婆,彼此彼此。」
老婆。
這是江岸生今天第三次這樣喊我。
平日裏,他一向只喊我夢夢。
沈鳶最後氣紅了臉,哭哭啼啼走了。
「這就哭了?戰鬥力也就一般。」
江岸生好笑,湊到我耳邊。
「夢夢,你說得沒錯,你姐姐確實大小姐脾氣。」
回家前,我曾給他講述過沈鳶古怪的性子。
他現下吐槽我也覺得在理。
可我盯着他的眼。
卻發現那笑意不達眼底。
-3-
當晚,我又再次在同城刷到鳶尾花。
面對輿論,這人絲毫不慌。【非引流帖,今晚繼續攻略,我想要的東西從來就沒有拿不到手的。】
發言大膽,囂張至極。
鳶尾花再度被噴成了篩子。
【如果一個男人學不會忠心,那也不配成爲我妹妹的丈夫。
【我做的一切只是人性小測試,妹妹還得感激我呢。】
號主一邊顛倒黑白,一邊曬出清涼睡衣照。
【節目這才正式開始。】
看到照片,我瞬間入置冰窖。
因爲照片上女人大腿側梅花狀的小痣赫然與姐姐沈鳶的一模一樣。
古怪的感覺再一次騰昇上來。
反覆對比細節,我終於確定這人就是沈鳶。
可她爲什麼這麼做?
她跟江岸生又有什麼我不知道的糾葛?
巨大的刺激下,我全身血液竟沸騰起來。
我有很嚴重的躁鬱症,這些年一直喫藥從未復發。
如今卻有隱隱病發的先兆。
我最憎惡背叛,立即下樓去找江岸生打算問個究竟。
卻得知他在沈鳶房間幫忙修燈泡的消息。
沈鳶房子在走廊的最裏層。
門半掩着,我提了口氣,一步一步走過去。
卻突然聽見丈夫低沉的聲音。
「你確定她看見那個帖子了嗎?」
「當然。」
沈鳶巧笑倩兮。
「我保證我親愛的妹妹今晚會過來捉姦……」
捉姦?
我停住步子。
聽見沈鳶得意道:「那個帖子熱度已經上了同城榜,沈夢不可能看不見。當懷疑的種子種下,我們只需要守株待兔。」
「今晚我會再刺激一下沈夢,親愛的,你這邊也得適當露些馬腳。等沈夢發瘋鬧離婚,讓她最後對你感到愧疚。」
江岸生低嗤。「親愛的?」
「沈鳶,你當年拋棄我的時候可走得瀟灑。」
這話陰陽怪氣的緊。
沈鳶咯咯咯笑出聲。「醋了?那會兒年少無知,現在我知迷途返,發覺還是最愛你。」
「出走半生,發覺還是初戀更好。」
緊接着便是不可描述的激吻聲。
這熟稔親密的語氣,哪有白日裏針鋒相對的模樣。
隔壁,我屏住呼吸,渾身發冷。
顫抖着手給江岸生髮去今天晚上臨時加班的消息。
十分鐘後,江岸生看見信息。
「鳶鳶,今天看來沒機會了,改天吧。」
等男人從房間走遠後。
下一秒,隔壁傳來沈鳶的聲音。
「親愛的妹妹,你究竟要聽多久牆腳?」
高跟鞋的聲音緊接着停在門口。
沈鳶試探性喊了聲。「沈夢?」
半掩的門被推開。
一隻野貓在窗口探頭探腦。
半晌,女人籲出一口氣。「怪了,原來是貓。」
她放鬆離去。
衣櫥內,我面無表情。
-4-
等我從外頭待夠了回來,江岸生已經睡着了。
我解鎖了他的手機。
屏保和壁紙是我們一家三口的合照。
我的微信永遠置頂。
備忘錄是我和歡歡的忌口喜好。
就這樣一個看起來無可挑剔的好男人。
出軌了,對象是我的姐姐。
這事實簡直荒謬至極。
更荒謬的,是我以爲兩個毫無交集的人居然密不可分。
被背叛憤怒的同時,我更多的是疑惑。
沈鳶爲什麼要故意引我去捉姦?
一個小三,一個渣男,他們不怕我鬧起來讓他們顏面盡失嗎?
還有,他們爲什麼篤定我知道一切還能對江岸生感到愧疚?
他們想要利用我的愧疚做些什麼?
無數個問題縈繞在我的心頭。
與此同時,鳶尾花更新了新的帖子Ţũ̂₂。
【人生苦短,不被愛的纔是小三。】
配圖:少男少女在摩天輪下接吻。
照片人臉做了處理,可是憑男生手腕上的小豬紅繩。
我就辨認出來那是江岸生。
相親前,我曾問過這條紅繩的來歷。
男人只輕描淡寫表示是家裏長輩求來保平安的。
可在這張照片裏,一模一樣的,沈鳶手上也有一條。
看校服,是高中時期。
我不由想起。
沈鳶高中時期的確曾有段轟轟烈烈的戀愛。
即使後面膩了甩掉,但也曾轟烈到她不惜爲這人流過一個孩子。
我心一冷。
不承想,這個人竟變成和我同牀共枕七年的丈夫。
我們雖是相親認識的,但江岸生曾打趣說仰慕許久不如一見。
我只當是客氣話。
不承想,江岸生接近我,自始至終都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陰謀。
而我,則是他們破鏡重圓狗血劇碼裏的一環。
噁心。
噁心至極。
這七年就像一場笑話。
我甚至不知道枕邊人何時跟沈鳶攪合在一起來算計我。
隱隱有些發病了,我氣到發抖,恨不得砍死這對狗男女。
可是很快,我又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我不是一個人,我還有歡歡。
我要歡歡,要謀取自己最大化的利益,再讓這對狗男女一無所有!
「夢夢,你回來了。」
江岸生醒來了,下意識將我摟在懷裏。「怎麼突然要加班呢?」
「客戶臨時有急事。」
我收好情緒,淡淡睨他。
江岸生點點頭,給我揉太陽穴。「辛苦了,老婆。」
活脫脫二十四孝好老公。
如果我今天沒發現他跟我姐姐親在一起的話。
指甲刮到皮膚。
我藉機一巴掌甩到江岸生臉上。「江岸生,你弄疼我了。」
男人猝不及防被打,也沒吭聲,只是低眉順眼爲我按摩。
在外,他是年輕有爲的車廠老闆。
在內,他卻是唯看我臉色行事。
開了車廠是不假。
但車廠的顧客資源基本都是我跑業務積攢的老客戶。
換句話說,沒有我,江岸生的車廠什麼也不是。
男人嘆氣,從櫃子裏拿出藥來遞給我。
「夢夢,你的病看起來更加嚴重了些。」
我緊盯着他。
自然也沒錯過那一閃而過的譏諷。
「乖,喫藥。」
他一如既往溫聲哄我。
可這次,我卻轉過身睡覺不再搭理他。
江岸生,我很好奇,你在譏諷些什麼呢?
隔天起來,媽媽偷偷給我端來了艾草水。
「夢夢,聽岸生說你病情又重了些?」
這是這趟回家的第三次。
老人迷信,非說艾草水祛病祟。
我拗不過她,只聽見她又絮絮叨叨數落。
「今天瞧見岸生眼Ṭù⁼圈都紅了,他是個好男人,你對人家好一些,萬萬不可以辜負了人家!」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我深吸了口氣。「媽,倘若他先辜負我呢?」
「胡說什麼呢,人家又買車又買房的,無微不至,哪裏待你差了。我們大傢伙對他愛你的事情都有目共睹,你生病了他也一直照顧你,夢夢你不能無理取鬧。」
媽媽一臉不可思議。「岸生聽見這話可是會心寒的!」
一瞬間,我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猛然發覺這些年,江岸生表演的好男人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反倒是我,因爲生病,偶爾控制不住脾氣。
江岸生就一直在他們面前說我病情嚴重。
我原以爲這是對我的關心,現在想來,更像是一場巨大的陷阱。
江岸生人設越好,就顯得我越胡鬧。
久而久之,家裏沒有人會相信我。
而我,深陷江岸生的溫柔陷阱,只會一味覺得是自己病情作祟。
幾乎是閃電間,我想起來前幾日與丈夫的談心。
那會我剛從醫院複查回來,我承諾,倘若是我病情再次嚴重,我會把家裏的一切交給江岸生打理。
七年了,他是我的依靠。
江岸生笑我傻,安慰我一定會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一直做職場女強人,他纔看不上家裏的財政大權。
可我萬萬沒想到,這些不過是有毒的糖霜。
江岸生與沈鳶明面上並不對頭,不可能有人將他們有一腿的事情聯繫在一起。
他們想利用我的病情,露出馬腳引導我發瘋鬧離婚,後又想憑大衆印象讓我以爲一切只是我的敏感多疑。
讓我因爲這些有影無蹤的線索患得患失,從而對丈夫不好的猜測感到愧疚。
以至於他們有恃無恐,揹着我攪和在一起。
好男人的名聲有了,心心念唸的初戀有了,江岸生還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只可惜,惹錯了人。
我一個病人,發起瘋來,總是沒有緣由不分對錯的。
-5-
見我遲遲沒有動靜。
沈鳶那頭坐不住了。
隔天照例坐江岸生的車去拜訪客戶時,我看見了副駕上的沈鳶。
「妹妹,姐姐要去城裏見個朋友,坐下妹夫的車,你不介意吧?」
她性格強勢,從來都是先斬後奏。
可這次,我已懶得再慣着她。
「下來,這是我的位置。」
沈鳶沒動。「你自個兒去後排坐就好了,我坐不慣後排,會暈的。」
我懶得廢話,一巴掌甩在她臉上。
「下來。」
沈鳶蒙了。
臉頰高高腫起。
好半晌,她喉嚨裏發出刺耳的尖叫。
「一個位置而已。
「沈夢,你至於發這麼大火嗎?」
一瞬,家裏人也圍了上來。
江岸生首當其衝。「老婆,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話雖如此,可男人的餘光卻是頻頻瞄着沈鳶。
可笑。
我扯了扯脣角,淡定地從包裏掏出藥來。
「抱歉啊,也許又犯病了吧。
「姐姐,我急着出門,還請你不要跟我一個病人計較。」
既然他們存心想要立我病人的形象。
那我就將計就計,發瘋到底。
左右我生了病,做什麼都是情有可原。
果不其然,沈鳶一下子被噎住了。
「你……
「你給我等着!」
她向來心高氣傲,怎麼甘心嚥下這口氣。
當晚,江岸生又被喊去給她修燈泡。
再出來,已是一小時後。
我到家的時候,樓上沈鳶還正在罵人。
「江岸生,還車廠老闆呢,修個燈泡都笨手笨腳,你給我滾出去。」
男人反脣相譏。
「沈小姐,我沒義務幫你做這些,不過都是看着夢夢的面子上幫你,你竟還挑三揀四上了?」
兩個人針鋒相對,打圓場的媽媽見到我眼睛一亮。
「夢夢,來勸勸你姐跟岸生,這兩人又快吵起來了!」
吵架?
我冷笑,目光掃了眼江岸生未拉好的褲襠,以及沈鳶紅腫的脣。
誰說民間沒有好演員。
眼前這不就有兩個。
「老公真是辛苦了,修個燈泡,褲頭居然也熱得拉開了。」
我狀若不經意關心。「姐姐,你也真是的,房間既然這麼熱,你寧願穿得清涼也不肯開個空調。」
半個胸脯都露在外頭。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兩個人齊刷刷變了臉色。
我媽表情更是一下子黑了。「胡鬧,平時衣服不好好穿就算了,你妹夫還在這,鳶鳶你也不披個外套。」
「岸生,以後你別搭理她,她大小姐脾氣,你隨便找維修工給她修就好!」
男人僵硬扯了扯脣,點頭忙稱是。
沈鳶被訓,臉上無光,風風火火甩上了門。
見我不再作聲。
江岸生着急地追進房間。
「夢夢,你可別誤會了,我就是上廁所一時着急沒拉好。沈鳶催得急,脾氣又壞,我跟你姐真是不對頭!」
我點點頭,不動聲色避開他的吻。
「是啊,老公,你們總是吵架也沒辦法,左右在老家待得夠久了,明天咱們回家就好了。」
「回家?!」
男人愣住。
我故作詫異。「怎麼,你不樂意了?捨不得我姐姐?」
「沒有的事,回家就回家。」
男人乾乾笑了下。「老婆,我都聽你的。」
經過這些天的調查。
我已經得知他們早在回老家的一週前就取得聯繫。
那會兒沈鳶滿世界玩,缺錢了,正好聽聞我們買了新房,便惦記到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前男友身上。
江岸生當初與我相親,不過是爲了當初報復沈鳶貪慕富貴甩他的手段。
他恨沈鳶,但更看不得沈鳶不好過。
分明陪他喫苦奮鬥的是我,可這人卻始終忘不了刻骨銘心的初戀。
昔日的戀人梨花帶雨找上門,久別重逢,乾柴烈火。
那晚,江岸生藉口出差,第一次沒有回家。
當從私家偵探手裏看見兩人緊緊擁抱的照片時,我的內心居然出奇的平靜。
他能在我生歡歡大出血的時候,跪下來求醫生求我。
在車禍翻車時,第一時間就把我護在懷裏。
同樣也能在初戀一回來,就輕而易舉將這些年的一切拋在腦後。
男人啊。
就是賤骨頭。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6-
我們一家回城裏的時候,沈鳶沒來送行。
江岸生一路頻頻走神。
我瞭解我這個丈夫,自尊心極高,患得患失。
這段時間一直被昔日拋棄自己的初戀纏着粘着,虛榮心爆棚,如今突然被冷落,自然平衡不過來。
同時我也瞭解沈鳶。
她對男人,從來只主動,不負責,一直釣着,忽冷忽熱,讓他們心癢癢。
果不其然,在回城的三天後,江岸生果真按捺不住,主動聯繫了沈鳶。
他爲人謹慎,出門總以公事爲由。
殊不知,他的客戶與我向來熟稔,究竟是否是正事,我一問便知。
沈鳶愛玩,這些天沒少在朋友圈發與帥哥們的合照。
江岸生喫味,見着面就將人壓着親。
快三十的人了,依舊忍不住像毛頭小子似的對着陪沈鳶過來的小男生宣示主權。
「還要繼續看我親她嗎,不快滾?」
沈鳶則花枝亂顫,摟着江岸生笑得直不起腰。
「好酸的醋味,你還敢說心裏沒我。」
這兩人清楚酒店開房會惹人耳目,乾脆直接在車裏天雷勾地火。
江岸生情慾上頭,早已忘了我在車裏裝設的行車記錄儀。
當錄音傳到我手機裏的時候,我已經沒什麼太大反成,只是全部移交給了律師。
當破裂的婚姻已成定局,爭取最大程度的財產纔是我最該做的事ƭùₔ情。
沈鳶很懂拿捏江岸生。
即使是奔着他的錢來的,可卻從未在江岸生面前提過錢。
她深知初戀雖好,不染世俗的白月光更好的道理。
不明說,但是一味暗示。
在兩人第三次偷偷私會時,江岸生沒忍住,刷卡送了她一個包。
當晚,我便在同城再一次看見ƭù₉鳶尾花的帖子。
【妹夫買的 LV,不是單純炫耀,太懂孝順姐姐了嘻嘻。】
帖子的熱度依舊很高。
底下不少人罵她。
鳶尾花卻不以爲然。
【白月光始終無人能敵。
【婚姻要有愛才算婚姻,沒愛什麼也算不上。】
沈鳶的確很厲害。
只可惜她看錯了人,江岸生不過只是個外強中乾的廢物。
沒有我的扶持,他什麼也不是。
所以在我停掉江岸生所有的卡時,男人在沈鳶面前掉了面子,終於氣勢洶洶到我跟前算賬。
「夢夢,這是怎麼回事?我的卡爲什麼用不了了?」
我望着他理直氣壯的臉,覺得前所未有的譏諷。
結婚以來,他賺的錢一直全部上交,我念着他工作辛苦,也從未將錢藏着掖着。
只是,當時的我怎麼也想不到,我因爲心疼他不用的錢,有人在幫着我用。
「我不用,自然也不想讓人用。」
我淡淡道。「做人做事,江岸生,你別太過分。」
律師那邊我已經聯繫得差不多,他出軌在先,孩子和大部分財產我都能拿到手,我不在乎與江岸生是否撕破臉皮。
男人不可思議皺起眉。「你姐生日,我給你姐買個包我認爲這算不上什麼大事。我處處爲你們家着想,和諧相處,不是希望你跟我吵架的。」
「沈夢,你簡直無理取鬧!」
我沒說話,只是將他與沈鳶一塊兒的照片甩在桌上。
江岸生眼皮跳了跳,很快又淡定下來。
「所以呢,這能證明什麼?有人會信嗎?」
是啊。
一個在衆人眼裏二十四孝的好丈夫,一朝出軌妻子的親姐姐,這事傳出去有人信嗎?
江岸生演得太好。
所以在我提出離婚的時候,反成最激烈的,反而是我的父母。
媽媽一巴掌狠狠甩在我的臉上。
「胡說八道,你怎麼能這樣污衊你的姐姐和老公?那天,我也在現場,岸生就是單純給你姐買點東西緩和關係。」
左臉火辣辣地疼。
我抬頭,對上沈鳶挑釁的目光。
是了,怪不得這麼明目張膽,原來是帶着媽媽一塊兒去的。
有家裏人作證,江岸生做什麼也算是順理成章。
「單純買東西?」
我冷笑,掏出手機播放當時車內兩人親密的錄音。
「什麼時候買東西還需要做這樣的事情了。」
幾乎是瞬間,沈鳶眼淚立馬流了下來。
她尖叫着狠狠摔了我的手機。「媽,你別信她,這是合成的,我怎麼可能做這樣的糊塗事!」
媽媽愣在原地,嘴脣翕動着。
她眼底閃過很多情緒,有失望,有難堪,但更多的是恨鐵不成鋼。
家裏最不懂事的永遠受寵。
這個慣例,從小延續到大。
小時候媽媽讓我放棄讀書供養姐姐上學。
她說:「夢夢,你姐姐不懂事,懶骨頭,不讀點書以後就沒出路了。」
我就被送去廣東打工,拿命喝酒跑客戶,終於爬到了銷售總監的位置。
可她卻看不到我,滿眼只有她那滿世界跑不省心的大女兒。
長大了,姐姐與丈夫勾結在一起。
她又開始說。
「夢夢,你知道的,你姐姐雖然糊塗,但本性不壞。岸生對你也算好,這事算他錯了。這些年他不嫌棄你生病,咱們……就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什麼也沒發生。
「鳶鳶她什麼也沒有,不能再爆出這樣的醜事啊。」
可笑。
親人的背叛比愛人的來得更加疼。
我笑了,眼淚卻不由自主地滾落下來。
這個世界上怎麼能這樣偏心眼的母親。
江岸生則攥住我:「夢夢,你聽我解釋。」
「沒什麼好解釋的。」
我深吸口氣,聲音近乎冷酷。「剩下的話,Ṱű̂ₚ你們留着跟我律師說就行了。」
在即將走出家門的那刻。
我又想起什麼,扭頭看向我媽。
此時,她還在焦頭爛額哄着吵着鬧着要去自殺的沈鳶。
「對了,劉桂梅,沈鳶是你的女兒,我也是。」
扯了扯脣角,我苦笑。「愛是互相的。我以前總希望你愛我,比沈鳶多一點點就好,從小盼到大,現在,我什麼也不想了。」
劉桂梅愣在原地。
她囁嚅着脣,想說什麼,卻久久說不出話來。
-7-
東窗事發,江岸生說他對不起我。
我要離婚,他同意了。
我要他淨身出戶,他沒吭聲。
猶豫許久,他嘆氣。「夢夢,七年了,我們非得走到這步嗎?」
「沈鳶回來找我前,我對你,並非沒有真心,我也是真的想過要跟你好好過日子。」
可笑。
我強忍住胃裏的翻滾,狠狠甩了他一耳光。
「滾,那褲子是自動脫的嗎,你別在我面前噁心我。
「七年,江岸生,我對你問心無愧,可你呢,只讓我失望至極!婚前你怎麼發的毒誓,你還有良心嗎?」
字字珠璣。
男人啞口無言。
半晌,他又厚着臉皮。「我自知問心有愧,對不起你,離婚可以,淨身出戶不行,我還得養歡歡。」
「歡歡是我的,你想也別想。」
我冷笑,懶得搭理他。「你還是和我的律師聊吧。」
「沈夢,你太自信了,你說你要歡歡,可曾問過她,願不願意跟着你呢?」
江岸生低嗤了一下。「你難道不知道嗎?歡歡她一直很討厭你。」
我不相信。
可當我和江岸生到歡歡面前時,歡歡躲閃的眼神卻給了我當頭一棒。
由於我工作性質的原因,常年在外出差。
比起江岸生,我的確很少陪伴孩子,但是歡歡該有的物質我從未少過,甚至有過之無不及。
歡歡討厭我?
這個事情我從未想過。
直到她撲在我懷裏哭着捶打我時,我才知道她對我的怨。
「爲什麼又打爸爸,媽媽我討厭你,我討厭你嗚嗚嗚嗚!」
小姑娘又咬又打。
我呆呆愣在原地。「歡歡……是爸爸做錯了事。」
「我不聽我不聽。」歡歡號啕大哭。
「我討厭你,你走,我不要跟着你,我要跟着爸爸,爲什麼我沒有一個正常的媽媽?!」
孩子無意識的話更像是一把利劍。
我眼眶頓時紅了。「胡說什麼呢,媽媽怎麼不正常了?」
歡歡哭得撕心裂肺。「你就是不正常,爸爸都說了。你每天都得喫一大把一大把的藥,不然就會變成魔鬼媽媽。」
魔鬼媽媽。
這個詞再一次將我捅得遍體鱗傷。
江岸生夠狠,他知道我絕對捨不得歡歡。
早早就給歡歡下了眼藥,放大了我每一個錯處。
歡歡嫌棄我有躁鬱症,一直默默怨恨我。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我的躁鬱症並不是與生俱來的。
我懷她那年,因爲歡歡身體不好,我天天擔驚受怕纔給逼出來的。
這事,我沒有告訴過她。
以前沒有,現在也不會。
「歡歡,媽媽打爸爸,是因爲爸爸做了對不起媽媽的事情。媽媽是生病了,但是媽媽有在努力喫藥,從不會無理取鬧。」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扯出一點微笑。
「媽媽會好好對你,歡歡,要跟媽媽回家嗎?」
歡歡沒動。
小女孩紅着眼睛望了我好久,最後猛地撲進江岸生懷裏。
「我不要你!」
好。
長久的沉默後。
我擦乾眼淚。
既然如此。
我誰也不要了。
-8-
那天之後,我開始聯繫律師打訴訟。
江岸生被官司纏得頭昏腦漲,他想分割我的財產去養沈鳶。
可他不知道的是,等他再度找到沈鳶時,沈鳶已經在一個大肚子老頭懷裏了。
事已至此,她已經看清楚局勢了。
這個家全靠我掙錢。
真正的人脈與客戶都在我手裏。
這些都是比財產更重要的東西。
即使江岸生訴訟成功。
他所得的財產遠不夠沈鳶瀟灑大半輩子。
識時務者爲俊傑。
沈鳶果斷選擇拋棄掉他,投入新的追求者懷抱。
江岸生再一次被拋棄。
男人崩潰了,跑到沈鳶家大鬧。
卻被沈鳶喊人打了出去。
「江岸生,被騙一次就算了還被騙第二次。
「初戀?初戀算得了什麼,能給我幸福生活的才配叫初戀。」
同一個地方摔倒兩次。
江岸生開始一蹶不振。
可這次,再也沒有傻乎乎拉他起來好好生活的我了。
或許是痛苦到了極致。
一週後,男人給我打來電話。
他願意淨身出戶,前提是我與他再見一面。
我同意了。
這些日子,他過得很不好,沈鳶不斷刺激着他的神經。
或許是醒悟,或許是後悔。
每個睡不着的夜裏,他又想起了我。
那個總是無條件支持他的我。
「夢夢……」
再見面時,他鬍子拉碴,在我面前哭得像個犯錯的孩子。
「我錯了,我糊塗,我再次輕信了她,沈鳶就是個賤人……」
他喋喋不休說了很多。
從他和沈鳶的愛恨情仇,到與我的溫情瞬間。
說到最後。
男人跪在我跟前,失聲痛哭。
「夢夢, 人都會犯錯的,你得給我一個機會。
「七年了, 不是七天, 七年我們不能就這麼散了……」
愛到最後都是面目全非。
我沒理他。
待他簽完淨身出戶合同的時候, 我就起身毫不猶豫離開了。
回頭?
做夢。
江岸生欠我的,他活該一無所有,痛苦一生。
我離開家的時候,歡歡躲在門後偷偷看我。
江岸生這幾日頹靡,脾氣暴躁。
小姑娘戰戰兢兢,這幾日也不好過。
「媽媽……」
我沒理, 徑直往前走。
歡歡抹了把淚。「對不起,媽媽。」
「歡歡做錯了事, 讓媽媽傷心了……」
我停下步子。
「錯哪了?」
歡歡哭得稀里嘩啦。「我不該對媽媽兇,我不該不信任媽媽,不該嫌棄媽媽, 媽媽都是因爲我才變成這樣。」
小姑娘像倒豆子似的, 一籮筐把這段時間想說的都說出來了。
「外婆都告訴我了,媽媽是因爲我纔會生病,是歡歡不好, 歡歡傷害了媽媽……」
劉桂梅。
千想萬想, 沒猜到最後來化冰的居然是她。
我心裏五味雜陳,一時說不出話來。
孩子終究是無辜的。
歡歡只是受到江岸生的挑撥。
當媽的哪有不心疼孩子。
我生歡歡時,就發誓不讓她受到傷害。
想來想去, 也怪我平日裏陪她時間太少, 讓孩子有了胡思亂想的機會。
沉默良久。
我嘆氣,重新將歡歡摟進懷裏。
「這次, 歡歡要跟媽媽回家嗎?」
小姑娘愣住,大大的眼睛再次湧上淚花。
「要的,媽媽。」
她聲音沙啞。「媽媽,歡歡好想你。」
帶着歡歡回家的時候。
路邊正圍了羣人,車子離得近了。
發現這羣人是在打小三。
再定睛一看。
裏頭那個上躥下跳的狼狽女人不是沈鳶還能是誰。
沈鳶的追求者不是別人。
正是我的新客戶王總。
這人向我打聽沈鳶時,我順水推舟透露了聯繫方式。
而王總的老婆,可是遠近聞名的母老虎。
沈鳶不仁, 我不義。
她咎由自取。
如果不是足夠貪心,再度摻和別人家庭,她也不會作繭自縛。
王總老婆打夠了,帶着一幫人瀟瀟灑灑離去。
只留下沈鳶毫無形象地在原地大哭。
其中, 我依舊看見劉桂梅佝僂的身影。
她依舊在給自己的大女兒擦屁股。
只是沈鳶卻將憤怒發泄在她身上。
「死老太婆,都是你, 我這樣都是你害的。給不了我想要的生活, 當初爲什麼要生我!」
拳打腳踢。
她像枯瘦的樹, 愣愣站在原地,像是不認識自Ţůₙ己一直寵愛到大的女兒。
我在搖上車窗的那一刻,她正好抬頭。
「夢夢……」
隔得遠, 我看見她似乎哭了。
對於她, 我已經失望透頂。
法律層面, 出於責任,我依舊會盡贍養義務。
只是,劉桂梅再也配不上我喊她媽了。
三個月後, 順利離婚。
我帶着歡歡搬到了新的城市,此去經年,我的人生軌跡纔剛剛啓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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