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未雨

葉家敗落後,我被謝伯父帶到謝府。
見到霞姿月韻的謝家大公子,我的未婚夫謝容與。
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便是退婚。
「父親迂腐守諾,我卻要爲家族謀慮,絕不會娶一個孤女。」
「若你明事理,可喚我一聲阿兄,我會將你納入羽翼之下,視爲親妹庇護一生。」
我當即彎了眼睛,軟軟喚他。
「阿兄。」
這聲阿兄我一喚就是五年。
可後來天子將我賜婚爲太子妃的聖旨到時。
謝容與卻又失魂落魄,紅了眼。
「除了我,你還想嫁誰?」

-1-
謝夫人派丫鬟來請我去前廳。
還特意叮囑,讓我仔細裝扮一番,莫要失了禮數。
我猜到了謝夫人的用意。
讓雪柳幫我重新梳了頭,又換了身淺紫色的新裙裳。
妝點完,攬鏡自照。
鏡中人花容月貌,額心描着一朵梅花鈿,襯得肌膚越發欺霜賽雪,瑩潤如玉。
自及笄後,我的容貌就越發穠麗,隨便打扮一番就光彩照人,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雪柳眼睛都亮了,笑道。
「小姐可真是一等一的大美人,便是配那天上的神仙也配得。」
我笑了笑,沒有接話。
「走吧,莫讓夫人久等。」
剛走出院門沒多久,就撞見謝容與。
他長身玉立站在池邊沉思。
身姿挺拔,看起來清減了些,俊美的側臉猶如刀刻。
自從他升任大理寺少卿一職,就變得越發忙碌,去歲被天子派遣去江南辦了一樁大案,回京之後,更是難得能見他清閒下來。
像這般站在池邊發呆,尤爲罕見。
我頓了下,走到他身邊喚道。
「阿兄。」
謝容與轉身看向我。
清冷的眼神掃過我時,有剎那失神,很快又恢復過來,淡然地移開了視線。
「去哪?」
「夫人讓我去前廳見貴客。」
謝容與眉頭便皺了起來,冷聲道。
「胡鬧!」
「這般濃妝豔抹,如何見貴客?」
「你且回去,母親那裏我去走一趟。」
他既已發話,我不敢不從,只得又半路返回去。
雪柳嘟嘟囔囔替我抱不平。
「小姐穿得明明是京城貴女最時興的裙子,妝容也清淡素雅,猶如出水芙蓉般清麗,跟濃妝豔抹根本就不沾邊。」
「大公子就是看你不順眼,這都第幾回攪和你的親事了?」
雪柳是我從家中帶來的貼身丫鬟。
她知我在謝府處境尷尬,一心想讓我覓個如意郎君,擺脫寄人籬下的局面。
雪柳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忽然道。
「小姐,你說大公子是不是喜歡上你了?」
「所以才屢屢從中作梗,不想讓你嫁給其他人?」
她越說越篤定。
「自從大公子從江南迴京後,看你的眼神就不太清白,嗯,怎麼說呢,就是那種明明很喜歡,卻又百般剋制,故作冷漠掩蓋真心——」
「好了,打住。」
我沒好氣地戳了下雪柳的額頭。
「莫要癡心妄想,免得惹人厭煩。」

-2-
我與謝容與自幼定下了娃娃親。
父親離世前,將我託付給了謝伯父。
謝伯父是重情守諾之人。
他吩咐上下,要將我當成未來少夫人尊敬。
並言明等我及笄後,安排我和謝容與完婚。
可我望着堂上衆人神色便知。
這樁婚事除了謝伯父,無一人滿意。
那夜,我便見到了謝家大公子,謝容與。
冰雕般的容貌,眸色清冷無波,氣質矜貴,不愧被世家稱爲百年難得一遇的麒麟子。
他神色淡淡,開門見山道:
「葉姑娘,我父親迂腐,重情守諾,我卻要爲家族謀慮,絕不會娶一個孤女。」
其實我早就猜到謝容與不會娶我。
此前就聽父親提起過。
謝家雖在世家之列,但謝伯父作爲家主淡泊名利,不喜爭權奪利,以至謝家聲望已大不如前。
世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而謝容與的出現,讓族中長輩看到了重振家族的希望。
他身上揹負着整個家族的前程。
謝家未來家主的妻子,可以是世家貴女,亦可以是皇親國戚。
卻絕不可能是個孤女。
我來謝家,本就不是奔着婚約而來,我求的是謝家的庇護。
我對謝容與福身行禮。
「明窈從未有高攀之心,我會向謝伯父稟明,婚約作罷。」
「只是我已無親人在世,葉氏宗族又虎視眈眈,我一介弱女子無處可去,望謝公子容許我在府中寄居幾年,待及笄出嫁後離開。」
那時我也不過十歲。
小小弱女子,輕易便會被這世道撕碎。
仰仗謝家是我那時最好的選擇。
謝容與目光緩緩掃過我,到底是起了惻隱之心,放緩了聲音道。
「觀你還算明事理,可喚我一聲阿兄。」
「我沒有妹妹,便將你視爲親妹,納入羽翼之下,庇護一生。」
我當即彎了眼睛,軟軟喚他。
「阿兄。」
士之耽兮,猶可說也。
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便是謝容與對我有幾分情意又如何?
從我喚他阿兄開始。
我與他的姻緣就已斬斷。
再無可能。

-3-
沒多久,府中傳出謝夫人在幫謝容與議親的消息。
相中的是國公府嫡小姐李似玉。
其父是權勢滔天的申國公,其母是先帝最爲寵愛的柔嘉公主。
當今天子沒有公主,李似玉甫一出生就被封爲郡主,被皇帝當公主一樣疼寵。
府中芍藥開得正豔。
謝夫人準備辦場賞花宴,給京中有頭有臉的夫人小姐都下了拜帖,邀請衆人來府中賞花。
賞花宴的前夜,謝容與來我院中尋我。
「明日關好門,莫要踏出院門一步。」
我含笑應道。
「阿兄放心,我都明白。」
這賞花宴醉翁之意不在酒,是衝着讓謝容與和李似玉相看去的。
謝李兩家要議親,我的存在就尤爲尷尬。
幼時定下的娃娃親?
寄養在謝家的孤女?
無論哪種身份都擺不上臺面。
既如此,不如藏好,莫要出現在人前。
謝容與眉頭微皺,盯着我臉上的笑容許久,陡然冷聲道。
「小小年紀,就養成了胡亂揣摩的毛病。」
「這習慣不好,改掉。」
我斂了笑意,恭敬柔順的模樣。
「阿兄說的是,明窈謹遵教誨。」
謝容與依舊不滿,眉頭越皺越緊,清俊的臉上越發陰雲密佈。
屋內霎時陷入沉ṭü⁺默。
謝容與悶不吭聲。
拂袖而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微微嘆氣。
謝容與最近脾氣陰晴不定,真是越發難相處了。

-4-
翌日賞花宴,我關好了院門。
晌午時分,院子裏忽然闖進來一隻通體雪白的狸奴。
它跳到梧桐樹梢上又不敢下來。
我叫雪柳搬來梯子,爬上去將它救了下來。
小狸奴將頭埋在我懷裏蹭來蹭去。
雪柳湊過來想摸,被它一爪子差點抓傷了臉。
「小姐,這小狸奴好通人性啊,不許旁人摸,只讓救命恩人摸咧。」
李似玉就是這時推開了我的院門。
她一襲紅衣似火,身後跟着兩個武婢,通身的氣派,明豔高貴得像九天之上的神女。
李似玉看着我懷裏的狸奴,嬌聲斥道。
「銜雪,過來。」
小狸奴戀戀不捨地又蹭了蹭我,然後踩着輕靈的步伐跳進李似玉懷裏。
李似玉撫了撫它的背。
下一秒,只聽「咔嚓」一聲。
方纔還活潑靈動的小狸奴被擰斷了脖子。
我心中一寒,愣在原地。
李似玉隨手扔掉屍體,眼神里滿是上位者的冷漠。
「養不熟的畜生,本郡主平日裏好喫好喝養着你,竟敢向他人ẗůₔ搖尾乞憐。」
說罷,她又抬眸望向我,用馬鞭抬起我的下巴打量。
「謝府竟還藏着這樣的美人。」
「看着當真是——」
李似玉偏頭,輕輕一笑。
「礙、眼、極、了。」

-5-
話音剛落。
她身後兩個武婢鬼魅般閃到我跟前。
一人反手鉗住我。
一人狠狠掌摑了我兩耳光。
我在原地動彈不得。
臉頰又痛又麻,脣角破了皮,嘴裏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雪柳尖叫着想撲過來護住我。
被我厲聲喝住。
李似玉居高臨下地望着我,語氣輕慢。
「你就是葉明窈?謝容與的前未婚妻?」
「都被退婚了,還厚着臉皮賴在謝府不走,是以爲自己能憑着這張臉,飛上枝頭變鳳凰?」
我嚥下一口帶血的唾沫。
「郡主誤會了,我與謝公子乃義兄義妹,只有兄妹情誼,並無男女之情。」
李似玉卻像是被觸到了逆鱗,大怒道。
「閉嘴!」
「若不是你這賤人狐媚惑主,今日賞花宴,謝容與爲何不露面?」
她揮着鞭子,怒氣滔天地往我身上抽了過來。
我閉上眼睛。
想象中的劇痛久久未曾落下。
睜開眼,發現鞭子被人在半空徒手截住。
來人正是謝容與。
他眉眼清冷孤寒,身穿雪衣,大袖寬袍。
如皚皚天上雪,皎皎雲中月。
李似玉滿臉怒色瞬間消失殆盡,臉頰染上了一抹緋紅。
「謝哥哥,你終於來啦。」
謝容與瞥了我一眼。
見我臉頰紅腫、嘴角破皮,形容狼狽不堪,眉頭蹙了一下又很快鬆開,語氣漠然道。
「郡主何事如此動怒?」
李似玉眼睛彎得像月牙,嬌嬌俏俏的模樣。
「謝哥哥又是爲何而來?不是說公務繁忙,無閒暇賞花嗎?」
「你此時出現——」
她看着謝容與,一字一句道。
「是爲我李似玉,還是爲她葉明窈?」
李似玉雖然在笑。
可眉宇間卻帶着第一貴女的矜貴和倨傲。
謝容與靜靜地看着她。
黑漆漆的眸子彷彿兩口深邃的古井,晦澀而幽深,讓人捉摸不透。
此時一束陽光穿透烏雲。
天光乍現,直直地照射下來。
兩人沉默對視。
無聲地較量。

-6-
李似玉在逼謝容與。
在她與我之間做選擇。
她實在高估了我在謝容與心中的份量。
她雖爲郡主,卻比公主更爲得寵,身後是至高無上的皇權。
而我身後空無一人,一無所有。
這道選擇題的答案,顯而易見。
果然。
半晌過後,謝容與倏爾一笑,說道:
「我來,自是爲你。」
李似玉眼睛亮了起來,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
「謝哥哥知我自小被爹孃和陛下嬌慣長大,眼睛裏容不得沙子。」
「我平生有兩恨。其一,我最恨他人染指我的人,惦記我的囊中之物。」
「其二,我最恨義兄義妹之流,不過是打着兄妹的幌子,方便私下行齷齪之事。」
她語氣一轉,嬌滴滴地指着我控訴。
「可是這個葉明窈,她竟說她是你義妹!」
謝容與沉默半晌,冷聲道。
「不過是父親當年認的窮親戚,上門打秋風罷了,謝家可憐她,給一口飯喫。」
我咬了咬脣。
神色難堪地垂下眼眸。
阿爹,當年你將我交給謝家庇護。
這條路真的走對了嗎?
謝容與走到我跟前,冷冷看向我。
「葉姑娘我問你,你說是我義妹,與我只是兄妹情意,並無男女之情。」
「那我們可有認親儀式?可有結義帖?可在衙門蓋章落定?」
我望着謝容與清冷淡漠的神色。
腦中響起初見時的對話。
——「觀你還算明事理,可喚我一聲阿兄。」
——「我沒有妹妹,便將你視爲親妹,納入羽翼之下,庇護一生。」
——「阿兄。」
心中酸澀難當。
我以爲不求姻緣便不算高攀。
原來連這聲「阿兄」都是我高攀了。
我神色倦怠,低聲道。
「未曾舉行儀式,未曾有結義帖,亦未曾去衙門蓋章落定。」
「大公子光風霽月,乃世家砥柱,身懷鴻鵠之志;而我不過是個家道中落的孤女,公子又豈會認我爲義妹。」
「方纔是我胡言亂語,妄圖攀附。」
我強忍着眼角的澀意,俯身盈盈一拜。
「明窈自知有錯,今日便自請離去。」
謝容與死死盯着我。
目光愈發冰冷,咬牙一字一句道:
「自請離去?」
「你當我謝家是城裏開的茶樓,任你想來便來,想走便走?!」
他聲線染着怒火,厲聲吩咐:
「來人!」
「將葉姑娘送到大相國寺,禁足兩月,嚴加看管!」

-7-
我被連夜送往大相國寺。
謝家的家丁將我們看管了起來。
雪柳哭得眼睛都腫了。
我幫她擦眼淚。
「好了,臉都哭花了。」
雪柳小心翼翼幫我紅腫的臉頰上藥,哭得更加慘了。
「大公子怎能這樣,明明是那個郡主在欺負人,他還護着她。」
「他護的,是他自己的前程。」
世家歷來傲慢。
士族間相互聯姻藤蔓相連,勢力盤根錯節,連天子都未必放在眼裏。
自從三年前,出身世家的繼後和七皇子企圖謀朝篡位,皇帝拔出蘿蔔帶出泥,大大削減了各大世家的勢力,一時間京城內人心惶惶。
謝容與娶李似玉是向皇帝示好,向皇權俯首。
「小姐,咱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等看管的家丁放鬆警惕,伺機而動,我們一起離開這裏。」
今日我所說並不是一時氣言。
我早有離開謝家的打算。
如今的世道已然好了許多。
憑我所習的醫術和雪柳的繡藝。
我信離開謝家,自有一番天地。
不知爲何。
我忽然想起那隻被李似玉扭斷脖子的小狸奴。
前一瞬還備受寵愛。
下一瞬就命喪黃泉。
身如浮萍的我與那隻小狸奴,又有何區別?
這段時日。
我和雪柳每日在寺廟喫齋唸佛。
暗地裏籌謀離開。
看守我們的家丁中,有個和我們是舊識。
當年他阿妹重病走投無路……
我於心不忍。
給了他十兩銀子,又讓雪柳去請了大夫,纔將他阿妹治好。
那家丁爲了報恩。
將他們守衛的換防時間告知了我們。
趁着換防薄弱。
我和雪柳試圖逃過一次。
可萬萬沒想到。
謝容與竟還在暗中安排了另一波人看守。
我們很快又被抓了回去。
「我們大公子馬上就要和似玉郡主成婚了,葉姑娘還是老實呆在寺廟,安分守己的好!」

-8-
半夜被渴醒。
喊了幾聲雪柳,她睡得很沉。
眼角的餘光瞥到房裏明晃晃坐着一個人。
我驚出一身冷汗,嚇得差點尖叫。
那人清凌凌地開口。
「是我。」
謝容與端着茶杯,慢慢踱步走到我牀前。
「喝吧。」
我腦子還在混沌中。
愣愣接過茶杯,仰頭喝下。
喝得太急嗆到了,爆發出一連串的咳嗽。
白色的褻衣溼了一大片。
謝容與眸色沉沉。
拿出一塊乾淨的手帕,給我擦拭嘴角。
「喝個茶如此冒失。」
他的手指冰冷。
輕輕觸碰在我臉頰上。
本應冷得刺骨,卻猶如火星點燃了乾柴般滾燙。
我渾身一個激靈。
猛地推開他,拉高被子擋住胸口,高聲喚道。
「謝大公子!」
「我尚未到耳聾眼瞎的年紀,窈窈不必如此大聲喚我。」
「男女有別,大公子深夜與我共處一室不合規矩。」
謝容與定定地望着我。
「窈窈這是要跟我劃清界限?」
我不知他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
只能沉默以對。
「怎不叫阿兄了?」
「明窈不敢高攀。」
「可是怨我?」
「不敢。」
「那就是怨了。」
Ṫŭ₍我抬眸看向他,不卑不亢道。
「希望謝大公子能放明窈離開。」
「我不是謝府的下人,亦沒有跟謝府簽過賣身契,大公子無權干涉我的自由。」
謝容與眸子漆黑沉鬱,眸中風雨欲來。
「所以你爲了逃出去,不惜賣弄美色,對着個家丁搔首弄姿?你想要自由,可知外面的男子皆是貪圖你——」
我實在聽不下去,猛地打斷他。
「謝大公子,你逾矩了!」
謝容與驟然捏住我的下巴,用力迫我看向他。
「逾距?何爲逾距?」
他眼尾赤紅。
和平日裏清冷淡漠的模樣大相徑庭。
讓人很陌生。
我推了他一把,想掙開。
「放開我——」
謝容與猛地垂首吻住了我,強勢地撬開我的脣,虎狼般似要將我拆喫入腹。
我睜大眼睛,又驚又怒。
用力朝他舌頭咬了一口,迫他鬆開我。
可嘴裏瀰漫着濃重的血腥味,他也不曾放開我。
吮吸糾纏,輾轉廝磨。
直至我憋得滿臉通紅,差點背過氣去。
他才輕笑着放過了我。
貼在我耳邊道:
「乖窈窈,這纔是逾距。」
我氣得眼睛裏起了一層水霧。
反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謝容與你這個瘋子!我還當你是克己復禮的君子,真是看錯你了!」
「可解氣了?」
謝容與抹着嘴角邊的血跡,慢條斯理道。
「若不解氣,讓你再扇幾次。」
我氣不過。
揚起手啪啪又抽了他兩巴掌。
謝容與見我脣邊也沾了些血跡,伸出指腹想替我揩。
我退後一步躲開。
他便作罷,語氣淡淡地解釋。
「我與李似玉成婚只是權宜之計。」
「李似玉生性霸道,軟禁你,是爲了保護你。」
「窈窈,別再想着逃跑了,你逃不掉的。」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
離開前還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
「褻衣都打溼了,睡前換件乾爽的,莫着涼。」

-9-
自那日後。
看守我的人又多了一倍。
想要逃出去難於登天。
如今之計只有等。
半月後,便是一年一度的佛誕日。
屆時來大相國寺禮佛的權貴衆多,定能找到機會逃走。
可我還沒等到佛誕日。
就先等來了命懸一線。
那夜子時,我忽然聞到一股濃重的桃花香氣。
我頭暈目眩地想坐起來。
又渾身發軟地跌回了牀榻上,只覺渾身發燙燥熱。
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滿臉淫笑着朝我撲來。
我尖叫掙扎呼救。
「來人!雪柳!快來人啊!救命啊!」
雪柳不見了。
外面看管的家丁亦是無聲無息。
乞丐摁住我,粗喘着撕扯我的衣衫。
「嘿嘿,小娘們莫要白費力氣,那位貴人把看管你的人全都弄走了,此時你院中無人,連菩薩都救不了你。」
我心中一沉。
那位貴人是誰?
是李似玉?還是謝夫人?
我心灰意冷般放棄了掙扎。
眼眶裏「簌簌」落下了兩行清淚。
我很美。
哭起來尤甚。
乞丐果然經不住誘惑,湊過來想安慰我。
「你乖乖從了——」
下一秒,他渾身僵住。
一把匕首插進了他的脖子,鮮血噴湧而出。
乞丐不敢置信地望着我。
屍體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一道閃電倏地劃過漆黑的天際。
不遠處的銅鏡裏,映照着一張混着血和淚的芙蓉面。
我低聲道。
「菩薩都救不了的人,是你。」
催情藥霸道。
我捂住幾乎要跳出胸口的心臟。
撐起身子,東倒西歪地往外走。
找到雪柳。
必須要救雪柳。
外頭下起了暴雨。
黑夜,驟雨。
我赤着腳,披頭散髮,如鬼魅一般在寺院裏橫衝直撞。
熱。
好熱。
渾身的血肉和骨頭都要燒成灰燼。
直到,我看到黑夜中唯一亮着燭火的院子。
透過敞開的木窗。
屋裏坐着一位氣質矜貴的公子。
白色寢衣,黑髮如瀑,手裏握着一本書。
我跌跌撞撞闖了進去。
撲倒在他腳邊,拽着他的衣袖哀求。
「求公子救我。」

-9-
那公子垂眸望向我。
眉目如畫,五官清俊,臉色有些氣血不足的蒼白。燭火在他臉上跳躍,像一尊如玉雕琢的玉人,渾身散發着瑩瑩玉色。
睫如鴉羽,漆黑的眼ƭṻ₆珠黑白分明,像一汪溫潤清澈的泉水。
分明是幼時在我家住過三年的哥哥衛琅。
衛琅和我目光相撞。
手中握着的書驟然掉落在地。
一把將我擁入懷裏。
失態得紅了眼睛,顫聲問道:
「窈窈,這些年,你都去了哪?」
我靠在他溫熱的懷裏。
像是尋尋覓覓,終於找到了可以棲息的港灣。
一直支撐着我的那股心氣便散了。
委屈地大哭起來。
說話顛三倒四,抽抽噎噎地說道。
「琅哥哥,我殺了一個人,那人想欺負我,我殺了他,他的屍體還在我房裏,房裏全是血。」
「雪柳也不見了,我找了她好久好久還是沒有找到,我不知道她是否還活着,我好害怕,怕找到她時,她已經是一具冰涼的屍體……」
衛琅幫我擦眼淚。
「窈窈莫怕,雪柳絕不會有事。」
說着,朝屋外吩咐道。
「十三,帶人找到雪柳,再將小姐廂房裏的屍體處理乾淨。」
屋外有人領命而去。
衛琅攔腰抱起我,往屏風後走去,溫聲道。
「你渾身都溼透了,容易染上風寒,我後院有處溫泉池,你先去洗洗。」
我貼在他的胸口蹭來蹭去。
只覺得骨頭縫裏都奇癢無比,似有萬千蟲蟻往骨縫裏鑽。
他身子微微僵住。
白玉般的耳垂充血般紅透了。
「窈窈別鬧。」
衛琅小心翼翼地將我放入溫泉池中。
我神智已然不太清醒。
難耐地呻吟哭泣。
將他也一把拽進了溫泉池中。
「琅哥哥,我被人下了催情藥……」
「好熱,好難受……」
「幫我……」

-10-
氤氳的霧氣中。
衛琅如玉般的臉豔如朝霞。
身體僵得像塊石頭。
我像藤蔓般纏上他。
去扒他的衣襟。
卻半晌不得要領。
急得哭出來。
「爲何不肯幫我,難道你要眼睜睜看我死麼……」
衛琅倏地捂住我的嘴。
「窈窈不會死,窈窈長命百歲。」
我忍不Ṭű₄住在他掌心舔了一下。
他渾身一顫。
額頭佈滿細密的汗珠。
垂眸看着我的目光,愈發深沉熾熱。
「窈窈,想要哥哥幫你嗎?」
我淚眼汪汪地看着他。
「想……」
衛琅的吻輕輕落下。
先是吻了吻我的額頭、眼睛、鼻子,最後到嘴脣停下。
吻將落未落,呼吸糾纏。
他溫柔地看着我的眼睛,輕聲誘哄。
「可男女交歡之事只有夫妻才能做,所以窈窈嫁我可好?」
「嫁給哥哥,我便能幫你。」
我難耐極了,暈乎乎地點頭。
「好,窈窈嫁你。」
話音落下。
衛琅的吻便如狂風驟雨般落了下來。
我漸漸癱軟在他懷裏。
感覺自己彷彿化成了一灘水。
與他徹底交融在了一起。
……
解了情毒後。
十三回來覆命,雪柳無礙。
我累得精疲力盡。
叫衛琅將我抱回到自己的廂房。
便昏睡了過去。
翌日天剛矇矇亮,我茫然地睜開眼睛。
撞進一雙烏黑溫潤的眼眸裏。
見我醒了。
衛琅微微笑了起來,眉眼溫柔。
「窈窈吾妻。」
我臉「唰」地一下紅透了。
腦子裏不由自主閃過昨晚在溫泉池的畫面。
此時,院子裏倏地傳來一陣嘈雜的Ṱŭ̀₋人聲。
我神色一冷。
昨夜做局害我的人終於來了。
下牀披好衣裳。
將衛琅推到屏風後藏起來。
「不許出來。」
話音剛落。
房門被人一腳踢開。

-11-
浩浩蕩蕩闖進了一羣人。
爲首之人是謝夫人、李似玉以及謝容與。
李似玉掃了一眼室內。
瞥到屏風後的人影。
她臉上便掛上了笑,對着謝容與盈盈說道。
「謝哥哥你瞧瞧,都說一夜夫妻百夜恩,當真如此呢。」
「不過是睡了一夜,葉姑娘一顆心就全在她的露水情人身上了,都這種時候了,竟還藏着掖着護着,不讓他見人。」
謝容與面無表情地看着我。
未發一言。
謝夫人眉眼冷厲,指着我的鼻子怒罵。
「禁足期間都耐不住寂寞,膽敢在佛門禁地偷男人!我家老爺好心收留你,你卻在外敗壞我謝家的門楣,做下這等齷齪苟且之事!」
說罷,她對家丁吩咐道。
「來人,將那姦夫給我拖出來!」
我冷聲呵道。
「爾敢!」
家丁們被我氣勢所懾。
立在原地不敢擅動。
衛琅在屏風後輕輕敲了敲。
我一顆心漸漸安定下來,沉靜開口。
「昨夜,有賊人趁夜闖入我院中,意圖殺我。」
謝容與上前一步,蹙眉問道。
「你可有受傷?」
我置之不理。
拿出昨夜在窗下找到的迷香,展示在衆人面前。
「巫山桃花醉,醫術有記載,此乃罪後善用的宮廷催情香,原料皆來自西域,這一支催情香可抵千金,自罪後被陛下誅殺後,巫山桃花醉也被悉數銷燬。」
我走到李似玉面前,輕聲道。
「郡主,爲何害我?」
李似玉絲毫不懼,神色倨傲。
「想栽贓與我爲自己辯解?我倒覺得你是自己給自己下藥,好與那乞丐春風一度。」
我微微笑了起來。
「既不是郡主。」
「那郡主又怎知與我春風一度的人是個乞丐?」
「是我又如何?謝哥哥就是大理寺少卿,不如你問問他,可否定我的罪?」
「你們狼狽爲奸,沆瀣一氣,我自是拿你們沒辦法。」
李似玉惱羞成怒,抽出馬鞭就要朝我抽來。
「賤人——」
只聽「叮」地一聲。
屏風後射出一枚暗器將李似玉的馬鞭打落在地。
她手背喫痛,怒不可遏。
「來人,將屏風後的臭乞丐給本郡主抓起來一起殺了!」
衛琅從屏風後面走出來。
「你要殺誰?」
李似玉瞪大眼睛Ṭüₘ。
像是見了鬼一般瑟縮了下。
跪下行了個大禮。
「似玉見過太子殿下。」
滿屋子的人瞬間齊刷刷跪了一地。
我回頭看向衛琅。
太子殿下?

-12-
謝容與臉色蒼白。
「太子殿下,吾妹昨夜遭人暗算,幸得殿下搭救,臣感激不盡。」
衛琅淡淡一笑。
「謝卿,我竟不知你何時多了個妹妹。」
「……是臣的義妹。」
「哦,義妹?可有認親儀式?可有結義帖?可在衙門蓋章落定?」
謝容與沉默良久,半晌擠出兩個字。
「……未曾。」
衛琅過來牽住我的手。
「既如此,那窈窈便與謝卿無關。」
謝容與死死盯着我與衛琅十指相扣的手。
猛地起身拽我的手腕。
「葉明窈你莫要糊塗!」
「你以爲太子殿下就會是你的良人嗎?他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太子,你不過是個孤女!」
衛琅的暗衛閃了出來,將謝容與架開。
「放肆!」
謝容與癡癡地望着我,眼尾通紅,顫聲道。
「是阿兄錯了,阿兄娶你可好?」
「以他的身份地位,根本就不會娶你爲太子妃的。」
衛琅冷了臉色。
「謝卿怎知我不會娶?」
這時,院外傳來一道高亢尖細的聲音。
「聖旨到,葉氏明窈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葉氏明窈嫺淑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衆,朕躬聞之甚悅……許配爲太子正妃。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監正共同操辦,擇良辰完婚,欽此!」
我磕頭謝恩,接過聖旨。
而謝容與一臉怔然,面容慘白如雪。

-13-
衛琅將李似玉送去了大理寺。
命大理寺卿嚴審。
竟審出李似玉身上背了十幾條人命。
當真是殺人如屠狗。
震驚朝野。
御史臺的唾沫星子都快把李家給淹了。
紛紛痛訴國公教女無方,目無國法。
最後皇帝下旨。
將申國公府抄家。
‌褫奪其所有爵位和‌封號,罷去官職,貶爲庶人。
囂張跋扈的李似玉從此便消失在京城之中。
衛琅還將我堂兄葉謙找到了。
他當年離家四處漂泊,如今在京城開了家小酒樓。
見到我時他欣慰地笑了。
「窈窈,你長大了許多。」
我鼻子一酸。
「阿兄。」
這纔是與我血脈相連的阿兄。
衛琅找到他的目的,是爲了給我依靠。
他向陛下請旨給葉謙封了侯爵。
「孤的太子妃身後絕不是空無一人。」
「窈窈你不是孤女,往後除了我, 你也有孃家可依,若是我有哪裏惹你生氣,你可回孃家晾我幾日,讓我好好反省。」
我紅了眼眶, 一把抱住他的腰。
「謝謝你,琅哥哥。」
衛琅輕輕撫了撫我的背。
「當年我收到太傅病故的消息,等我趕去接你時,你已然不知所蹤, 你葉氏一族對你的行蹤亦是一無所知,我找了你許多年,竟沒想到你就在京城。」
我也是這段時日才知道。
原來我爹辭官隱居。
是奉陛下之命暗中教導和保護衛琅。
繼後心狠手辣,屢屢對太子下毒,陛下便想到了讓太子假死,大隱隱於市。
那時我尚且年幼。
以爲衛琅只是普通客居在我家的哥哥。
萬萬沒想到他竟是太子。

-14-
嫁入東宮的前一週。
我去珍品閣挑選珠寶首飾。
剛進內院挑選。
便被人用藥捂住鼻子迷暈。
待我醒來時,已經身處陌生的屋子裏。
屋內有幾個侍女。
我啞着嗓子問道:
「這是何處?ƭû⁴你們是何人?」
未等她們開口。
門被人推開。
謝容與提着一個食盒走了進來,神色自若道:
「窈窈, 你醒了, 來喝點雞湯。」
他將雞湯遞到我跟前。
被我一巴掌打翻。
「你可知綁架太子妃是死罪!」
謝容與黑眸漆漆, 語氣森然。
「乖窈窈, 這裏沒有太子妃, 只有謝夫人。」
我不想再與他周旋。
掀開被子下牀,卻又雙腿發軟跪在地上。
謝容與彎腰將我抱了起來。
「想去哪兒,阿兄抱你去。」
我深吸一口氣, 努力平復好情緒。
「你給我喫了什麼?」
謝容與垂眸看着我, 語氣溫柔。
「軟骨散, 你哪兒都去不了, 只能在我懷裏。」
「謝容與你瘋了嗎!」
謝容與笑了起來,神色逐漸癲狂。
「是,我是瘋了!」
「謝氏滿門的前程與我何干?我的前程又有何重要?我着實無法理解, 以前爲何會爲了這些無聊透頂的東西將你推開?」
「我已經什麼都不想要了, 我只要你!」
「窈窈你別忘了, 我們兩家父親自幼就定下的娃娃親,你本就該是我的妻子, 除了我,你還想嫁給誰?」
他俯身想要吻我。
我拼命掙扎,摔在了地上。
這時旁邊的侍女眼神一冷。
忽然從胸口掏出一把鋒利的匕首朝我捅來。
「賤人去死!」
我渾身發軟, 根本無力躲開。
生死存亡之際。
謝容與猛地撲過來將我壓在身下。
我聽到利刃扎進血肉的聲音。
謝容與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清凌凌地衝我笑。
「莫怕, 窈窈乖, 阿兄保護你。」
他聲音越來越低。
最後手耷拉下去,猝然閉上了眼睛。
我木然地看着身上的屍體,淚水忍不住落了下來。

-15-
那個喬裝打扮成侍女的人是李似玉。
她見謝容與爲護我而死, 先是癲狂地哈哈大笑。
「我的東西,竟敢在心裏惦記別人,死了也好,死了也好!」
爾後提着匕首想要再次捅向我。
被趕來的衛琅一箭射死。
一夕之間。
謝容與和李似玉都死了。
人死如燈滅。
衛琅沒有治謝家綁架太子妃之罪。
謝容與下葬那日。
京城衆人唏噓不已。
從此世間,再無謝家麒麟子。

-16-
我順利嫁入東宮成爲太子妃。
兩年後, 衛琅登基爲帝,封我爲後。
我爲衛琅生下了兩個女兒。
太醫便說我很難再有孕。
衛琅對外聲稱自己當年被繼後下毒傷了根本。
不會再有子嗣。
頂住朝中衆臣的壓力。
立皇后所出長女衛錚爲皇太女。
史書記載。
帝后宮唯皇后一人。
終身未納妃。
帝后同心同德,恩愛兩不疑。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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