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黑熊

我小時候，和我爺山上撿樹枝，天很冷，有很濃的霧，我看見不遠處有個人影，朝着我招手。
我剛要說話，就被我爺捂住嘴，他抱着我，小心翼翼地往後退，直到山腳，那黑影徹底消息，我爺纔敢大口喘氣，他抱着我就朝我家裏跑。
回到家，我奶就問：「老頭子，出啥事了？」
我爺氣喘吁吁地說：「熊……我在山上看見黑熊了。」

-1-
我們村四周環山，山上有野生的狼，狐狸，但從來沒見過黑熊。
我說：「爺，我咋沒看見黑熊？我就看見個人影。」
我爺說：「你年紀小，不知道這黑熊的厲害，它會模仿人。」
我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那它剛纔朝我招手，是想把我引過去喫掉？」
我爺皺了皺眉頭，他說「黑熊最愛喫小孩的肉。」
我爺說完這話，又對我奶說：「山上出現黑熊，我得告訴村裏人一聲，免得被黑熊喫了。」
我奶皺了皺眉頭，她說：「老頭子，你路上小心點，今天霧大，別碰上黑熊。」
我爺從倉房裏拿出一把鐮刀，背在身上，他說：「快進屋吧，現在是白天，黑熊還不敢進村。」
我爺說完這話，就揹着鐮刀出門。
霧很大，我爺剛走幾步，就看不見他背影。
我奶把院門關上，還上了鎖。
我奶說：「小虎子，你快進屋。」
我說：「奶，你不進屋嗎？」
我雖然沒親眼見過黑熊，但還是本能地恐懼，害怕黑熊出現。
我奶挽了挽袖子，笑着說：「等我把這件衣服洗完，我就進屋，你快進屋吧。」
我奶說完這話，繼續洗着衣服，我就先進了屋。
我剛爬上土炕，就聽見院門口傳來敲門聲：「砰。」
敲門聲很大，很響。
我奶朝着院門方向看了一眼，因爲霧很大，根本看不清遠處，也不知道是誰在敲門。
我奶就朝着院門處喊了一聲：「誰啊？」
沒人回應。
我奶把手裏的衣服放下，她又朝着院門處喊了一聲：「老頭子，是你嗎？」
還是沒人回應。
緊接着「砰砰」兩聲，很沉悶的敲門聲，感覺我家鐵門快要被砸出兩個窟窿。
我奶皺緊眉頭，她臉色變得難看，她急忙跑進倉房，從倉房裏抱出來一堆幹樹枝，她將幹樹枝扔在地上，拿着火柴點火，可她拿火柴的手都在發抖，點了幾根都沒點着。
我急忙跑到院子裏，跑到我奶身邊：「奶，你這是幹啥？」
我奶見我出來，瞬間急了，她朝着我喊：「你出來幹啥？快進屋！」
我奶一邊朝我喊，一邊點火柴。
我奶又將身上的外衣脫下來，包在幹樹枝上，這回點燃了火。
熊熊大火瞬間燃起，把周圍的霧都驅散開。
我奶把我趕進屋，她手裏拿着火把站在院子裏，她就這樣站在院子裏，直到大霧消散，已經快到中午。
地上的樹枝也都燒乾淨。
我奶癱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氣，我跑過去問：「奶，剛纔出啥事了？你爲啥點火？」
我奶摸了摸我的頭，小聲說：「剛纔敲門的不是人，是黑熊，它還會回來的。」

-2-
我奶話音剛落，我爺就進了院，他的臉色很差，眉頭緊鎖。
我奶就問他：「出啥事了？」
我爺嘆了口氣，他說：「村裏人都不信山上有黑熊，還說我老眼昏花看錯了。」
我奶愣了幾秒，她說：「剛纔我聽見敲門聲，我問了兩次，都沒人說話，我懷疑是黑熊，就把家裏的幹樹枝點了。」
我爺瞪大了眼睛，他先是仔細看了看我，確定我沒事，又仔細看了看我奶：「黑熊沒進院吧？」
我奶說：「沒進。」
我爺鬆了口氣，他又朝院門口走，我家大門是鐵的，上面的鐵明顯往裏凹了，而且地上有熊的腳印。
我爺說：「熊的腳印，我剛纔進院的時候沒注意看，才發現，我這就把村裏人喊過來，讓他們親眼看看。」
我爺說完這話，就出了院，沒過多久，他就把村裏人喊到我家院裏，讓村裏人看院門口的熊腳印。
看過熊的腳印，村裏人皆是面面相覷，小聲議論着。
「還真是熊的腳印。」
「這可咋辦？熊下山了。」
「得把這熊殺了！把熊皮剝下來，掛在村口。」
村裏人你一言，他一句地議論着，都想把黑熊抓到殺了。
我爺在村裏有些威望，他說：「這黑熊很聰明，只能把它殺了，有誰願意跟我山上抓黑熊？」
我爺話音剛落，原本嘈雜的人羣突然變得安靜，沒人說話。
大家都怕，不敢山上。
見沒人說話，我爺又說：「這黑熊在山上，早晚會傷人，咱們只有早點下手，纔不會被喫。」
村裏人皆是小聲議論着，就是沒人說抓熊。
我爺見沒人站出來，他就說：「這樣，咱按照祖宗規矩來，村裏凡是結了婚，有娃的，都跟着我上山抓黑熊，咱人多力量大，不怕。」
我爺話音剛落，就有人問：「叔，那熊有多大？」
我爺說：「不大，也就五六百斤，像你家養的肥豬。」
村裏人笑出聲，也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
聽我爺說黑熊五六百斤，村裏人也就膽子大了些，四五十個男人，手裏拎着刀，跟我爺上山。
我奶害怕黑熊會來，提前帶我去三舅爺住，我三舅爺家是磚房，而且院裏養了兩條大黑狗，比我家土房安全。
我和我奶剛進屋，我三舅爺就變了臉色，他把我拉到面前，仔細看了看，然後對我奶說：「這孩子被黑熊盯上了，你快帶着他跑，跑得越遠越好。」
我奶愣了幾秒，她問：「啥叫被黑熊盯上了？」
我三舅爺說：「這孩子身上有黑熊的氣味兒，它早晚會喫掉小虎子，你們快跑。」
我三舅爺家裏就他一個人，他年輕的時候遇見過黑熊，當時他們有 3 個人，黑熊先喫的他兩個同伴，輪到我三舅爺的時候，黑熊喫飽了，但還是喫了他一條腿，但好歹保住了命。
我奶困惑地看着我三舅爺，她說：「小虎子他爺已經帶人去山上抓黑熊，四五十人，一定能抓到黑熊。」
我三舅爺嘆了口氣，他說：「黑熊很聰明，不是人多就能抓到它，你們快跑吧。」
我奶說：「這麼晚了，往哪裏跑？」
我三舅爺說：「我家院裏有驢車，你趁着天還沒黑，帶着小虎子去鎮上躲躲，要是天一黑，可就走不掉了！」

-3-
我奶焦急地說：「躲在房子裏，它還能進來？」
我三舅爺說：「別說是房子，就算你躲到鐵殼裏，它也能把你踩死，聽我一句勸，快跑，有多遠就跑多遠。」
我奶皺緊眉頭，眼神里帶着惶恐，她說：「我一個人帶小虎子跑，心裏沒底。」
我們村到鎮上足足有五六十里的山路，路很難走，靠驢車趕路，至少要五六個小時才能到鎮上。
我三舅爺嘆了口氣，他說：「就算你心裏沒底，你也得帶着小虎子逃命，總比等死好。」
眼看着天就要黑，我奶咬了咬牙，跑到院裏套驢車，驢車套好，我奶又從倉房裏拿出一堆幹樹枝，放到驢車上。
我說：「奶，你拿幹樹枝幹啥？」
幹樹枝太多，把我擠得都快沒地方坐。
我奶像是沒聽見我說話，她看向我三舅爺說：「你一個人在家，把門鎖好。」
我三舅爺說：「放心，我一把老骨頭，黑熊看不上。你們快跑，路上注意安全，要是聽見奇怪的動靜，或者聞到腐爛的臭味兒，千萬別回頭。」
我三舅爺說這話的時候，眼神里帶着恐懼。
我下意識地看向我三舅爺那條殘腿，如果我遇到黑熊，下場會不會也這樣？
我奶說：「我帶小虎子走了，你也快回屋。」
我奶說完這話，就趕驢車出院。
她趕驢車的樣子和平常不一樣，她的表情很凝重，很警惕。
我乖乖坐在我奶旁邊，連句話都不敢說，我害怕我說話會把黑熊引來。
很快，我和我奶出了村子。
眼看着太陽就快下山，我奶拼了命地趕驢車，驢車明明比平常走得快，可我奶還是嫌驢車慢。
轉眼，天就黑了。
去鎮上的路剛走了三分之一。
四周很靜，只能聽見驢走路的聲音，還有掛在驢脖子上的鈴鐺聲。
驢往前走一步，鈴鐺就響一聲：「叮……叮……」
我奶皺了皺眉頭，她突然拉住繮繩，讓驢停下，她下了驢車，把驢脖子上的鈴鐺取下來，扔到地上，嘴裏還說了句：「鈴鐺聲太吵。」
我奶把鈴鐺扔了，繼續趕驢車趕路。
我坐在我奶旁邊，大氣都不敢喘下。
我奶問我：「小虎子，你冷嗎？」
我說：「不冷。」
我話音剛落，我就聽見身後不遠處傳來：「叮……」的一聲。
是鈴鐺的聲音。
我奶也聽見聲音，她瞪大了眼睛，警惕地看向四周。
家裏養牛，或者養驢，養馬的人家，都會買鈴鐺掛在牛馬脖子上，害怕晚上有人偷牛馬。
掛了鈴鐺，就會有聲音。
我說：「奶，咱身後是有人嗎？」
我剛想回頭看，就被我奶攔住，她說：「有人，肯定是咱村裏人，趕驢車去鎮上。」
聽我奶這麼說，我懸着的心才放下。
我說：「奶，要不咱走慢點，等等村裏人，搭伴一起走吧。」

-4-
我話音剛落，我奶就瞪了我一眼。
她說：「去前面等。」
我奶揮着鞭子，使勁兒抽了Ŧů⁶驢屁股幾下，驢像是受了驚，飛快跑了起來。
我緊緊抓着我奶的衣服，就怕被甩出去。
耳邊的風聲很大，風裏還夾雜着一股難聞的臭味兒，像是瘟死的雞，腐爛的豬，很難聞。
驢跑得很快，但它跑了一陣，就跑不動了，緩慢地往前走。
我三舅爺家這頭驢都養了快十年，跑不動也正常。
見驢開始走，我奶急了，她使勁兒揮舞着鞭子，抽打在驢身上，可驢就是不跑，緩慢地往前走。
我奶氣得大罵：「這頭倔驢，你是要幹啥？」
我奶說完這話，又抽了驢幾鞭子，可它就是不跑。
我又聞到一股腐爛的臭味兒，那臭味兒一會兒濃，一會淡的，很奇怪。
我說：「奶，驢跑不動了，它嘴上都出白沫了。」
我奶皺緊眉頭，焦急地說：「這可咋辦，還有一半的路沒走。」
去鎮上的山路，是建在山腰的，兩旁都是茂密的樹林，根本看不清樹林裏面，只能看清山路，還有山路旁邊的雜草。
我奶猶豫了幾秒，她突然拉住繮繩，讓驢車停下。
我奶說：「小虎子，你爬驢背上去。」
我愣了幾秒，就問我奶：「爲啥？」
我奶說：「這驢車太重，老驢走不快。」
我按照我奶說的，爬到驢背上，騎着驢。
我奶把驢身上套的車取下來，她也騎在驢身上。
驢減了重量，走起路果然快了點，但也沒有很快。
我奶焦急地趕驢跑，可驢就是不跑，只是走快了些。
走到山路拐彎的地方，驢突然站在原地不動，我甚至能感受到驢在發抖。
我下意識地看向前面，就看見不遠處有個人影。
因爲是晚上，只能看見是個人影輪廓，但卻看不清那人的長相。
那人影就站在原地，他的頭時不時動一下。
不知道爲什麼，我身上的汗毛不受控制地豎了起來，後背發涼。
我小聲說：「奶，前面有個人。」
我話音剛落，我奶就用手捂住我的嘴。
她湊到我耳邊小聲說：「別出聲，別亂動。」
我奶話音剛落，我就看見前面的人影動了一下，他在朝着我和我奶的方向移動。
他走路的姿勢很怪，不像人走路。
我本能地感到恐懼，心跳加速，我感覺自己的心臟都快炸了。
我奶小心翼翼地從驢背上下來，又把我從驢背上抱下來。
我小聲說：「奶，前面站着的是人嗎？」
我話音剛落，我就聽見「叮……」的一聲，又是鈴鐺的聲音。
這聲音來自我前面，聽起來距離我很近。
我說：「奶，我害怕，咱倆往回走吧。」
我奶的臉色很難看，她把我緊緊抱住，然後開口說：「小虎子，一會兒要是出事，你就順着山路跑，不要回頭，玩命跑。」
我奶說這話的時候，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她抱我的手都在發抖。
我緊緊抓着我奶的衣服，小聲說：「奶，咱倆一起跑。」
我又聞到那股惡臭味兒，這股惡臭味兒讓我感到恐懼。

-5-
我又聽見「叮……叮……」的聲音，這聲音越來越近。
我朝着遠處看了一眼，那人影突然消失了。
拐角處，突然出現光亮，仔細看，竟然有五六個男人騎着駱駝，那駱駝脖子上掛着鈴鐺，正朝着我和我奶的方向走過來。
我奶瞪大了眼睛，她朝着駱駝隊揮手，領頭的男人看起來年紀很大，還留了絡腮鬍。
我奶說：「好心人，附近山上有黑熊，求你幫忙，帶我們回村裏。」
領頭的男人說：「上來吧。」
我和我奶就上了駱駝，這是我第一次騎駱駝。
領頭的男人把我和我奶送到村口，就走了。
我奶抱着我，急忙朝我三舅爺家跑。
我三舅爺家是鐵門，院子圍牆很高，圍牆還是用磚頭砌的，很結實。
我奶使勁兒敲了下門，大喊道：「寶福，快開門。」
寶福是我三舅爺的大名。
我奶急得直跺腳，她還時不時回頭看幾眼，就怕黑熊跟來。
我Ṫū́ₒ奶又敲了幾下鐵門：「寶福，開門！」
鐵門被我奶敲得「哐哐」響。
過了幾秒，院裏才傳來我三舅爺的聲音：「來了，來了。」
我三舅爺把鐵門打開，我奶說：「你咋纔來開門？」
我三舅爺說：「我聽見你喊，我就急了，找了半天沒找到柺杖，你們咋突然回來了？」
我奶嘆了口氣，她說：「路上遇見黑熊了。」
我三舅爺愣了幾秒，他把院門鎖上：「快，進屋說。」
我們幾個人進了屋，我三舅爺把屋門鎖上，又把櫃子推到門口堵上。
還把屋裏的燈關了。
我三舅爺說：「黑熊聰明，屋裏要是亮着燈，它就知道人沒睡，它會趴在窗戶上，往屋裏看，看屋裏有幾個人，要是人多，它就跑，要是人少，它就會進屋。把燈關了，它就不知道屋裏有多少人了。」
我奶嘆了口氣，她說：「咋就被這東西盯上了，真倒黴！」
我三舅爺也嘆了口氣，他說：「遇到黑熊，你們是咋回來的？」
我奶說：「剛好碰到駱駝隊，有五六個男人，都騎着駱駝，就把我們救了。」
我奶話音剛落，我三舅爺就瞪大了眼睛，他說：「駱駝隊的人吶？」
我奶說：「他們把我和小虎子送到村口就走了，說是要去虎鎮，趕時間。」
我三舅爺的臉變得難看，他像是在思考什麼。
我奶就問他：「怎麼了？駱駝隊那麼多人，不能出事吧？」
我三舅爺說：「黑熊記仇，就怕它去追駱駝隊。」
我奶說：「就算黑熊去追，那麼多人，它也不敢下手。」
我三舅爺深吸了一口氣，又吐了出去。
他說：「你可別小瞧黑熊的腦子，它會騙人。」
我奶說：「那咋辦？這麼晚了，也不知道他們走的哪條山路。」
我三舅爺說：「只要駱駝隊的人不分開走，就沒事。」
我三舅爺和我奶還在聊黑熊的事。
我有點犯困，眼睛都快睜不開，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我爺和村裏男人從山上下來。
他們找了一晚上，都沒找到黑熊。
我爺說：「大家都回去休息休息，今天晚上，咱們繼續上山找黑熊。」
人羣裏有個年輕的後生說：「叔，那黑熊是不是已經跑了？要我說，過幾天找吧。」
我爺說：「不行，晚找一天，那黑熊就會下山傷人。」
我爺話音剛落，陳嬸兒就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她大聲喊：「不好了，出事了，山腰處死人了！死了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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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爺愣了幾秒，他大喊道：「快去看看。」
村裏人浩浩蕩蕩地朝着山腰走，等到了山腰，纔看清死的人。
我爺說：「死的是外鄉人。」
這三個人死得很慘，肚子被掏空，裏面的五臟六腑都被黑熊喫了。
他們四肢都在，只不過被黑熊用爪子拍碎了，骨頭都露在了外面。
我奶往前湊了湊，她指着其中一個男人說：「這是昨晚送我和小虎子回村的男人，他們是駱駝隊的！」
我爺愣了幾秒，他說：「駱駝隊的？」
我奶點了點頭，她說：「老頭子，這黑熊記仇！」
我奶話音剛落，村裏人紛紛看向我奶。
我奶把昨晚發生的事講給村裏人聽。
村裏人聽完，都愣住，半天沒說話。
我也是後背發涼，原來昨晚跟在我們身後的不是人，而是黑熊。
它嘴裏咬着鈴鐺，發出聲音，讓我們以爲身後有人。
要是停下等它，肯定會被黑熊喫了。
我奶深吸了一口涼氣，又吐了出來，我奶說：「老頭子，駱駝隊的人是因爲救我們才被黑熊喫了，不能讓他們暴屍荒野，咱得給讓他們入土爲安。」
我奶說完這話，又對我說：「小虎子，你快跪下，給恩人磕頭。」
我按照我奶ẗṻ₋說的，跪在地上，給駱駝隊的人磕了三個響頭。
我爺說：「訂三口好棺材，把恩人下葬。」
我爺說完這話，又對村裏人說：「這黑熊喫人，又報復心強，今晚還得上山抓熊。」
村裏年輕的後生Ŧü⁴說：「叔，咱村四周環山，靠搜山抓熊，啥時候能抓到？這天一黑，它躲到岩石底下，就算搜山的人再多，也抓不到這黑熊啊！」
Ṭű₉
這後生的話有道理，我們村四周的山實在太大，要想靠村裏幾十人就抓到黑熊確實困難。
就在村裏人犯難的時候，我三舅爺拄着柺杖從人羣裏擠出來。
我三舅爺的說：「把這幾個人埋了，就能把黑熊引來。」
我爺愣了幾秒，他說：「這是我家的救命恩人，只剩下一副軀殼，用他們屍體引熊，這種事我做不來，我寧可花錢買頭活羊引熊。」
我三舅爺嘆了口氣，他說：「不是你想的那樣，這黑熊剛喫飽，別說你用山羊引它，就算你用活人來引，它也未必出現，你就聽我一句勸，一定能引來黑熊。」
村裏人皆是面面相覷，小聲議論着但沒人說話。
大家都希望快點抓到黑熊，不用提心吊膽地過日子。
我爺說：「要是黑熊把墳挖了，多不吉利？死後也不得安寧。」
我三舅爺說：「那就把土多蓋幾層，等它挖開墳，把腦袋伸進墳裏時，就動手，用斧頭把它的頭砍下來！」
我三舅爺說這話的時候，咬牙切齒，眼神里帶着憤怒，他非常恨熊，也非常怕熊。
我爺猶豫了幾秒，看向村裏人。
人羣裏傳來聲音：「叔，活人比死人重要，等殺了黑熊，咱們就請道士來，好好超度這幾個外鄉人。」
我爺嘆了口氣，他對着地上幾具屍體說：「對不住了，等殺了黑熊，村裏人一定把你們厚葬。」
我爺說完這話，就讓大夥動手。
幾個年輕的後生，從山下抬來棺材，又把屍體放到棺材裏。
我爺說：「坑挖深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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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個年輕的後生挖坑，挖了三個兩米深的深坑。
他們小心翼翼地把棺材放進坑裏，又在上面蓋了很厚的土。
我三舅爺看了眼太陽，太陽眼看着就要下山，他對我說：「小虎子，一會兒太陽落山，你就在墳前哭，哭聲越大越好，哭完就趕緊躲起來。」
我說：「躲哪裏去？」
我三舅爺說：「躲墳裏。」
我三舅爺話音剛落，我奶就把我護在身後，她朝着我三舅爺喊：「你這是啥餿主意？小虎子才六歲，你讓他哭墳引熊，我不答應。」
我奶惡狠狠地瞪了我三舅爺一眼。
我爺看着我三舅爺說：「剛纔你不是說用墳就能把黑熊引來嗎？咋還要小虎子哭墳？」
我三舅爺說：「小虎子身上沾了黑熊的氣味兒，黑熊已經盯上他，早晚會喫掉他，我讓小虎子哭墳，就是爲了萬無一失。」
我奶說：「不行！絕對不行！」
我奶把我護在身後，緊緊抓着我的胳膊。
我舅爺嘆了口氣，他說：「這黑熊狡猾，要是這次不能殺死它，讓它跑了，再想引它出來可就難了。」
我舅爺話音剛落，我奶就沒好氣地說：「那也不能讓小虎子引黑熊，他才六歲，萬一被黑熊嚇傻了，連跑都跑不掉，就算你說破大天，我也不會讓小虎子引熊。」
我奶說完這話，牽着我的手就朝山下走，她邊走邊說：「要是實在抓不到這黑熊，就搬家！在哪裏還不是活着。」
她這話是故意說給我三舅爺聽的，我奶剛走幾步，身後就傳來我爺的聲音，我爺說：「老婆子，等一下。」
聽見我爺喊，我奶才停下腳步，我奶回過頭問：「啥事？你可別勸我！」
我爺說：「我不勸你！我是想告訴你，先別下山，這黑熊已經盯上咱家小虎子，我怕它會進咱家院，還是人多安全，就先躲在山上。」
這附近有個破土房，那土房很矮，是村裏人蓋的，土房裏供奉着泥菩薩，很久之前供奉的。
把墳弄好後，村裏人就躲進了土房子裏，就等天黑，黑熊出現。
轉眼，太陽就落山了，好在月光將四周照亮，能看清影子輪廓。

-8-
村裏人在土房子裏等，等了好久，黑熊也沒有出現。
村裏年輕的後生，就有些不耐煩，他小聲說：「三叔，你確定黑熊能來？」
我三舅爺說：「一定能來。」
那後生又說：「可咱都等這麼久了，連熊的影子都沒看見，咱不會要等到天亮吧？」
我三舅爺瞪了那後生一眼，他說：「別出聲，安靜的等。」
我三舅爺話音剛落，我就聞到一股難聞的臭味兒，像是腐爛的豬肉味兒。
我的心猛地懸起來，是黑熊。
我小聲對我奶說：「奶，黑熊來了。」
我奶用手捂住我的嘴，土房子裏的人都變得警惕起來，眼睛盯着窗外看。
我本能地感到恐懼，又往我奶身上靠了靠，我奶把我抱了起來，我順着窗戶往外看，我看見一隻黑熊從樹林裏走出來，它走路很慢，低着頭，用鼻子在地上嗅，嘴裏還發出「嗷……嗷……」低沉的叫聲。
它在距離墳堆七八米的地方突然停下來，低着頭，用鼻子在地上嗅。
我爺小聲說：「這黑熊咋不往前走了？它是沒看見墳堆嗎？」
我三舅爺搖了搖頭，他眯着眼睛說：「它早就看見了。」
我三舅爺話音剛落，我就看見那隻黑熊突然加速，朝着墳堆衝了過去，短短幾秒的時候，它的熊爪子就拍在了墳堆上，把墳堆砸出個大坑，黑熊發出低沉的叫聲，這叫聲讓我汗毛豎起，心跳加快。
這隻黑熊很大，足足有四五百斤，它朝着墳堆發怒，不停用爪子挖墳堆，把墳堆挖出一個窟窿，挖出窟窿後，它還把腦袋伸進墳堆裏，然後又把腦袋退出來，繼續用爪子挖墳堆，它像是發現了什麼，要把墳堆裏的屍體挖出來。
我三舅爺小聲說：「都準備好，去抓黑熊。」
村裏人手裏都拿着刀，棍棒，但沒說話，他們都被黑熊嚇傻了。
見沒人說話，我三舅爺又說：「今晚必須把黑熊抓到，如果讓它跑了，咱們整個村子都要遭殃！」
我爺說：「都把傢伙拿好，跟着我出去抓黑熊。」
我爺手裏拿着一把鐮刀，他帶頭走到門口，可沒人跟他身後。
村裏年輕的後生說：「叔，這黑熊太大，現在衝出去抓黑熊，和送死有啥區別？」
我三舅爺說：「要是讓黑熊跑了，誰都活不成！快去抓！」
窗外，黑熊已經探進去半個身子，是殺黑熊的好機會。
我爺說：「走！」
我爺在村裏還是有些威望的，他喊這一嗓子，還是有用的，十幾個年輕的後生拿着刀，跟我爺出門。
他們快速跑到墳堆前，抄起手裏的刀，就朝着黑熊砍。
黑熊發出吼叫聲：「嗷嗷……嗷嗷……」
它想從墳堆裏出來，卻被十幾個年輕後生死死按住，用刀砍黑熊。
我三舅爺拄着柺杖，快速出了屋，他朝着我爺喊：「快，用刀扎黑熊的肚子！」
黑熊身上的毛很硬，只有肚子上是軟的。
我三舅爺話音剛落，那隻黑熊就把墳頂破個窟窿，它的頭從墳裏出來，把身後的人都甩飛，這黑熊站起來足足有兩米高，它發出怒吼：「嗷嗷……嗷嗷……」
它好像還故意看了我三舅爺一眼，然後扭頭朝着樹林裏跑，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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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三舅爺焦急地說：「快追！按着地上的血跡追，千萬別讓它跑了！」
村裏人按照我三舅爺說的，朝着山上追。
可找了一整晚，都沒找到黑熊。
我三舅爺癱坐在地上，他哭喊着說：「完了……完了……」
我三舅爺邊哭邊說：「快跑吧，跑得越遠越好。」
村裏人皆是面面相覷，沒人說話。
我爺過去扶我三舅爺：「你先起來，黑熊受了那麼重的傷，它跑不遠，早晚能抓到它。」
我三舅爺哭着說：「完了……完了……」
我三舅爺癱坐在地上，就是不肯起來。
他越哭聲音越大，像是在Ṭũₜ哭喪。
村裏人連着抓黑熊幾天，都已經精疲力盡。
我爺就讓村裏人先回家，過兩天再抓黑熊。
村裏人紛紛朝着山下走，只有我三舅爺不肯走。
我奶就勸我三舅爺：「走吧，先下山，咱們人多，早晚能抓到黑熊。」
我三舅爺眼神里透着絕望，他說：「我是跑不動了，你們快跑吧。」
我三舅爺說完這話，就拄着柺杖一瘸一拐地下山。
我們幾個人也跟着下山。
回到家，我爺我奶都累得躺在土炕上，我爺更是很快睡着，還打起了呼嚕。
我奶眼睛也快閉上了，她說：「小虎子，你把咱家倉房裏的笨雞蛋給你三舅爺送過去，讓他別哭了，晚點我過去看他。」
我點了點頭，就去了倉房。
我拿着七八個笨雞蛋去了我三舅爺家，他家的院門是敞開的，我走了進去，喊了一聲：「三舅爺。」
沒人回應。
我就進了屋，我剛把屋門打開，就看見我三舅爺掛在房樑上，已經吊死了。
他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我被嚇個半死，哇地一聲哭出聲。
我邊哭邊朝着家跑，等到了家，我把我爺我奶喊醒。
我奶問我：「咋了？」
我說：「我三舅爺死了！」
我奶瞪大了眼睛，他問我：「咋死的？是被黑熊咬死的嗎？」
我說：「不是，他是上吊死的。」
我爺我奶急忙朝着我三舅爺家跑，等到了他家，我爺把我三舅爺從房樑上放下來，他已經死透了。
我奶哭着說：「瞧你這點出息，活活被熊嚇死了。」
我三舅爺是我奶的親弟弟，兩人感情一直很好。
我爺說：「老婆子Ŧũ̂₂，你先別哭了，先給寶福買口棺材吧。」
我奶點了點頭：「買，先把寶福下葬。」
我奶話音剛落，我就聽見院外有動靜，我還聞到一股難聞的惡臭味兒。
那惡臭味很近，彷彿就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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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着我奶靠了靠，小聲說：「黑熊好像來了，我聞到惡臭味兒。」
我爺我奶警惕地看向四周，我爺把房門關上。
我爺說：「這大白天的，我就不信它還敢進村？」
我爺話音剛落，我就聽見：「嗷嗷……嗷嗷……」的聲音，這聲音來自院外。
我爺朝着院外看了一眼，那隻黑熊竟然大搖大擺地出現在院裏，它站起身來，朝着屋裏招手，它的嘴角上還泛着白沫。
我爺大喊一聲：「黑熊！快抓黑熊！」
我爺說完這話，拿着鐮刀衝了出去，與此同時，村裏年輕的後生都衝了出來，手裏拿着刀。
那黑熊見來人，就朝着村西頭跑，它邊跑邊回頭看，和村裏人的距離始終保持在十幾米。
那黑熊朝着山跑，村裏年輕的後生都去追。
我奶說：「小虎子，你回家一趟，把家裏的白布拿來。」
我點了點頭，就朝着家跑，到了家，就把倉房裏的白布拿出來，我抱着白布朝我三舅爺家走，去的路上，我又聞到一股難聞的惡臭味，這惡臭味兒忽遠忽近，很奇怪。
那黑熊明明朝着山上跑，這惡臭味兒是從哪裏來的？
難道是我三舅爺屍體的味道？
我繼續朝着我三舅爺家走，突然，我經過陳嬸兒家時，聽見她家院裏有動靜，陳嬸兒絕望的叫聲。
我回頭一看，只見陳嬸兒躺在地上，一隻巨大的黑熊正在咬她的肚子，陳嬸兒被咬得哇哇大叫，那黑熊的爪子很大，它用爪子劃開陳嬸兒的肚子，又把嘴伸進肚子裏咬，陳嬸兒的五臟六腑都被拽了出來。
腸子散落在陳嬸兒的手上，還冒着熱氣，陳嬸兒瞪大了眼睛，絕望地喊着：「啊啊啊！」
我被嚇得腿發軟，整個人癱坐在地上，我想喊，但卻發不出聲，我只能發出微弱的聲音：「熊喫人了，熊喫人了！」
我眼睜睜地看着黑熊把陳嬸兒的五臟六腑喫乾淨，它喫完陳嬸兒的五臟六腑，又轉頭看向我，它慢悠悠地朝着我走過來，彷彿認定我跑不掉。
我趴在地上，用手往前跑，我的兩條腿已經軟了，甚至感覺不到疼。
眼看着黑熊距離我越來越近，我突然聽見我奶的聲音：「小虎子！」
我奶把我抱起來，拼了命地跑，邊跑邊喊：「熊進村了！熊進村了！」
村裏年輕的後生都在山上抓熊，根本回不來。
那黑熊跑得很快，很快就要追上我奶，我感覺自己死定了。
我奶突然把我扔了出去，扔出去好幾米，與此同時，那黑熊將我奶撲倒，我奶說：「快跑，跑到井裏。」
我們村口有個水井，口很小，黑熊進不去。
我哭着喊：「奶！」
我奶被黑熊壓在身下，黑熊用爪子把她的後背劃開，瞬間流了血。
我奶慘叫一聲，她朝着我喊：「小虎子, 跑！你快跑！」
我哭着朝前面跑，用手捂住Ťū⁵耳邊，身後傳來黑熊的叫聲, 還有我奶的喊聲。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跑到村口的水井旁, 我順着繩子，下到水井裏。
我在水井裏，不敢哭出聲，我害怕把黑熊引來。
可黑熊還是來了, 它把頭探進水井裏, 它的嘴上都是血, 血腥味兒很重。
黑熊嘗試了幾次, 想把身體伸進來，可它身體太大，根本進不來, 這水井很深。
看它進不來，我懸着的心總算放下。
黑熊在水井旁發出：「嗷嗷……」的聲音, 還時不時把頭探進水井裏看我，它的口水從上面掉下來，砸在我頭上，很噁心。
我躲在水井裏，不敢出去, 黑熊急得用爪子撓水井, 見沒用, 它又坐在水井上，將水井口堵住。
它將水井口堵住, 裏面漆黑一片, 我緊緊抓着繩子，這是我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不知道過了多久, 黑熊走了，陽光又照了進來。
緊接着, 我聽見絕望的叫聲：「啊啊！」
我知道, 黑熊又在喫人。
等到天黑, 我聽見我爺的聲音：「小虎子！」
我纔敢說話：「爺, 我在水井裏。」
我爺把我從水井裏撈出來，我渾身都已經溼透了，整個人昏死了過去。
等我再次睜眼, 已經是第二天中午。
我們村被黑熊咬死十六個人，黑熊喫了三個小孩的肉, 四個大人的五臟六腑，我奶也被黑熊喫了。
我爺一夜白頭，他說：「小虎子, 咱鬥不過它，咱只能跑。」
我爺將我奶的屍體草草埋葬好，就帶着我進了城裏, 聽說我們村的人，大多數都搬走了，都覺得鬥不過黑熊。
搬到城裏後，我再也沒見過黑熊, 甚至去動物園玩，都不敢看黑熊，它給我留的陰影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