鮫人淚

我的靈魂浮在空中,看着芙蓉帳內一片荼蘼景象。
懷抱美人的他突然開口:「雲璃知錯了嗎?」
其他人緘口不言。
他冷哼一聲:「既然還沒知錯,那就繼續關着吧。」
最後還是候在一邊的總管太監低聲地道了句:「回皇上的話,國師她已經死了。」
他的神情一滯,但很快地就被譏諷取代:「死了?」
「國師乃東海鮫人,不死不滅,怎麼會死呢?」
「過去告訴她,這種小把戲,以後就不要在朕面前玩了。」

-1-
我死後的第三天,靈魂一直無法離開。
或許是因爲怨念過深,只能在盈肆身邊飄蕩。
此時窗外大雪紛飛,映得整個皇宮紅白相映,美麗至極。
盈肆懷抱着柳嬌嬌,面前放着小火爐。
或許是屋裏足夠暖和,柳嬌嬌臉頰紅潤,看起來嬌俏可人。
此刻她柔聲地提醒了句:「臣妾聽聞國師最懼寒冷,如今她獨自地關在地牢,要不要差人送盆炭火?」
一句話,已經讓盈肆冷了臉色。
「愛妃忘了她乃鮫人族?鮫人不死不滅,區區一點寒冷怕什麼?」
「況且是她咎由自取,害你失去了我們的骨肉。」
「嬌嬌,不要可憐她,像她這種毒婦,就該千刀萬剮。」
一番話說完,柳嬌嬌垂着眸,長長的睫毛沾染了層層霧氣,低聲地嚶噎:「皇上不要責怪國師大人,國師大人也是無心之舉。」
這副可人模樣,更是惹得他萬分心疼。
他摟着柳嬌嬌,目光卻落在窗外,看着積雪出神。
許久愣愣地道了句:「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
是啊,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
鮫人體質屬陰,最懼寒冷,所以一到入冬,我幾乎連門都不願意出。
可我現在已經死了,冷暖不知。
那時候盈肆調侃着笑我:「我看你倒不是懼冷,是藉口在屋子裏睡懶覺。」
他雖然口中萬般嫌棄,可還是差人鋪了最柔軟的被褥,早早地備好暖爐。
還會溫柔地抓住我的手,輕聲囈語:「從今往後,你的手由我來暖。」
可現在,我的屍身躺在冰冷的地面,無人問津。

-2-
柳嬌嬌已經穿戴整齊,跟着走到窗邊。
見他沒有察覺,輕輕地咳了兩聲。
盈肆立馬回過神來,攬住她的肩膀。
「你雖然用了藥,但是御醫也說了,你的身子還需要多養養。」
「這裏風大,仔細着點兒,別受了風寒。」
又是一夜風雪。
至天明,積雪已經厚厚一層。
宮人們不敢怠慢,早就在各宮主子起來之前,已經將院子打掃乾淨,只留下觀景園白茫茫一片。
盈肆上朝的路上,看着厚厚的積雪,眼神閃現一絲異樣。
但很快地便前往朝堂。
爲首的宰相是朝中最爲德高望重的朝臣,第一個上前進諫。
「皇上,國師雖然犯了錯,可到底貴爲鮫族公主,若是皇上繼續將其關押天牢,傳至鮫人族,恐怕會天下大亂。」
「再者,國師大人擅長占卜,若是出什麼閃失,恐怕還會有損國運。」
盈肆揮揮手打發宰相:「好了好了,朕知道了。她是東海鮫人,最多關個幾天,死不了的。」
「大不了,朕今日就將她放出來。」
末了,口中卻低聲地哼了句:「朕就是過於驕縱她,讓她忘了自己的身份,才做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
「古話說得對,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瞧瞧,他以前可不是這樣說的。
那時候他說他不懼怕我,天下蒼生平等,鮫人也是人。
他還說,等我助他平定天下就會娶我,讓我做他的皇后。
一生一世一雙人,他的一顆真心,便是對我的承諾。
或許是害怕族人,他終於去地牢看我了。

-3-
牢房內很黑很暗,還有一股難聞的黴腐氣味。
還沒有進去的他,已經忍不住皺起眉頭。
隨後衝着看守天牢的守衛揮揮手:「把國師叫出來,就說只要她認個錯,朕就放了她。」
守衛身形頓了頓:「皇上,國師已經歸天了。」
盈肆一愣,隨即呵斥起來:「連你也騙朕?可知欺君之罪是要殺頭的!」
守衛嚇得跪在地上:「回皇上的話,國師的確歸天了。」
盈肆的臉色白了白,就連身形也微微地搖晃了一下。
「不可能,她是鮫人,不死不滅,怎麼會死呢?」
「御醫也說了,鮫人取珠入藥,可治好愛妃的病。休養一段時間就好ṱű̂⁾了,怎麼會死?」
可我真的死了呀。
鮫人無珠,必死無疑。
而我的鮫珠,是他親手取出來的。
我到現在還記得他說:「璃璃,是你害嬌嬌失去了孩子,如今她再難生育。」
「御醫說鮫珠可治癒,雖然你貴爲國師,可這是你欠她的,朕借來一用。」
隨後拿着匕首,刺入我的腹部,剖出鮫珠。
刺骨的疼,卻遠不及內心的疼。
盈肆來到關押我的監牢時,看到了倒在地上蒼白的我。
這是我死後的第四天。
全身上下一片灰青,可笑的是,因爲失去了鮫珠,我連死都不能再化爲原形。
他站在那裏看着我,似乎有些麻木。
很快地就冷笑出聲:「這就是你們告訴朕的,她死了?」
「誰人不知國師是鮫族,若她真的死了,也該化爲原形。」
「好了,雲璃,不要再裝了,你以爲這樣,朕就會憐惜你,就會覺得你害嬌嬌失去孩子沒錯?」
「現在就給朕起來,朕會念在你曾護國有功,饒你一命。」
饒我一命?
死都死了,哪裏有命可饒?
柳嬌嬌是失去了她的孩子。
可我失去的是一條命!
見我還是沒有動靜,他氣急敗壞地鑽進牢房,將我摟在懷裏。
待看到我青灰色的容顏時,還是驚得瞳孔驟縮。
隨後站起來踉蹌幾步,喃喃着:
「你這是怪朕取了你的鱗片,故意嚇我對不對?鮫人鱗,可治百病!整個天下都是真的,取你區區幾片鱗又如何?」
「現在這麼胡鬧,有意思嗎?」
他也知道,我是爲他摘下,而不是爲別的女人。
取鱗時刺骨的疼,到他這裏卻變成區區幾片鱗?
「鮫人最善僞裝,魅惑人心,這一定是假的。」
「國師是鮫人。來人,將她放進水裏,不日定會醒來。」

-4-
跪在他旁邊的守衛不動。
盈肆雙眼猩紅,抽出寶劍呵斥他:「難道你聾了?朕要你把她放進水裏!」
一旁的守衛只能照做。
很快地就搬來一個大的木桶,裏面是溫熱的水。
隨後盈肆雙目呆滯地上前,將我抱在懷裏往水桶裏放。
我的臉不但已經成了灰青色,垂下來的胳膊也同樣出現了屍斑。
他像是沒看見似的,只是口中呢喃着:
「東海有鮫人,泣淚成珠,其鱗,可治百病,死後,化爲雲雨,升騰於天,落降於海。」
「你是鮫人,未化作雲雨,未升騰於天,詐死的遊戲,朕可不陪你玩。」
說完,他鐵ţũ̂⁸青的臉方纔恢復正常,而後拂袖離去。
我湊近了看我的屍身飄在水中,心中無限地悲涼。
當年我選擇協助盈肆,哥哥姐姐曾勸過我,人族多負心人。
我不信,覺得他是與衆不同的那一個。
後來呢?我與他一切攜手平定天下,他也的確帶我進了宮。
Ṫú₄但卻很快地就又納了妃子。
先是黃美人,後是張淑妃,又有柳貴妃。
柳嬌嬌便是柳貴妃,他最珍愛的一個。
他說,這些都是權宜之計,他心中有的只有我一個,皇后之位便是留給我的。
我要皇后之位有何用?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是他現在碰了別人,便不乾淨了。
不乾淨的男人,看一眼都污了眼。
於是拒絕了他的要求,繼續做我的國師,打算履行完承諾,再回東海。
後來柳嬌嬌患了心疾,他便取我鮫鱗爲她治病。
而後誣陷我傷她胎兒,害她無法受孕。
他又親自操刀,取我鮫珠。
這會兒他還沒走出去幾步,門外已經有侍衛匆匆地趕了進來。
「皇上,鮫人大皇子已入宮,要面見國師。」
我的心中悲喜交加。
喜的是哥哥來了,悲的是若是哥哥看到我這副模樣,該有多傷心。
我又飄到了他身邊,見他只是回頭瞥了裝有我的木桶一眼,隨後沉聲地應答:「讓他現在殿前候着吧,朕隨後就來。」
「對了,先派個人過去,就說國師身體抱恙,不便相見。」

-5-
他到底沒有去見我的皇兄。
而我也因爲只能在他身邊徘徊,未能見皇兄一眼。
有宮人來報:「皇上,鮫人大皇子還在殿外,執意地要見國師一面,他還說,若是見不到國師,便不會離開,皇上您看……」
他的眸光沉了沉並未說話。
反倒是他懷中的柳嬌嬌開了口:「國師現在如何了?還沒有醒來嗎?」
「臣妾聽說國師她……」
話還沒說完,盈肆的臉色已經變得難看起來。
「不過是詐死,想讓朕饒恕!」
「錯就是錯,哪怕她是國師那又如何?朕是天子,普天之下,皆爲朕的子民!」
他猛地起身,連帶柳嬌嬌都險些摔在地上。
可這一次,就算柳嬌嬌驚呼出聲,他也不曾看她一眼,只是冷聲地說:「既然他不肯走,那就讓他等着。」
語畢,他暴躁地在宮中走來走去。
柳嬌嬌輕聲地說:「皇上,既然國師不肯,不如讓嬌嬌試一試,嬌嬌與國師身高相仿,若是以面紗遮面,興許能打發了他。」
盈肆聞言沉默了一下,最終揮手:「去吧。」
宮人很快地傳來喜訊:「皇上,貴妃娘娘這一招果然管用,一句話都沒說,大皇子只見了一眼,囑咐了幾句便走了。」
我猜測,柳嬌嬌身後定有高人相助。
兄長之所以認錯,是因爲柳嬌嬌體內有我的鮫珠。
另有一點,柳嬌嬌的確像極了初來人間時的我,眼底盡是被寵壞了的任性。
再加上鮫珠氣息以假ṭű₎亂真,是以矇蔽了兄長。
我可憐的兄長,他還不知道她疼愛的妹妹早已經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
又過了七日,裝着我屍體的木桶開始發出難聞的氣味。
窗外的積雪還未融化,他提起毛筆寫了一個王字旁,最後又暴躁地將毛筆扔在地上,問了句:「國師還是沒有認錯?」
宮人這次不敢隱瞞,跪在地上顫聲地說:「回皇上的話,剛剛天牢的守衛來報,國師的屍……身子已經開始爛了,恐怕是真的死了……」

-6-
我看到他的瞳孔驟然緊縮,連帶整個身體都像是被抽乾力氣似的。
最後雙脣抖了抖:「爛了?這不可能。」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開始往天牢的方向疾走。
恰逢柳嬌嬌前往御書房,看到了風風火火的他,立馬笑着迎上去:「皇上……」
豈料盈肆看也沒看她一眼,直接將她推開:「讓開。」
柳嬌嬌摔在地上,輕呼一聲道:「皇上如何對妾身發脾氣都無關緊要,只是切記仔細着點兒龍體。」
「皇上正值壯年,一統山河的心願尚未實現,不像臣妾,留了副破身子苟延殘喘。」
說罷又嘆了一句:「其實妾身有時候在想,若是當年在小漁村救下你之後,我們就留在那裏做一對平凡夫妻該有多好。」
漁村?救了他?
柳嬌嬌出身東海小漁村我知道,可她什麼時候救過盈肆?
我只知道當年東部的倭寇屢屢進犯,年少氣盛的他御駕親征,不料在一起水戰中墜入東海。
是我不懼風浪,哪怕好幾次被沉船碎片擊中也不曾鬆手,將昏迷的他拖至岸邊又悄悄地躲起來查看情況。
直到看到他被其他人類帶走,我才負傷悄然地離去。
難道說,那個同類就是柳嬌嬌?
他的腳步頓住,很快地又返回來,將柳嬌嬌從地上扶起來。
「是朕剛剛太心急,愛妃沒事吧?」
「朕知道,若不是你當年潛海冒死相救,也不會落下病根。」
「只是現在朕急於去看國師……」
說到這裏,他的目光落在飄在半空中我的方向,解釋了句:「他們說國師的身子爛了,朕只是過去看看她還想耍什麼把戲。」
末了頓了頓,眼神也浮現了一絲寒意:「若是真的死了,一把火燒了便是。」
誰知侍衛又在這時匆匆地趕了過來:「皇上,鮫人族大皇子去而復返,攔都攔不住,一路殺到宮門前,說這次無論如何都要見到國師真面目!」

-7-
這次盈肆沒有再躲避,而是前往大殿,去看我的皇兄。
我的靈魂得以與他一起前往。
只是等我趕到的時候,皇兄的身上已經滿是鮮血。
盈肆清冷的嗓音響起:「你不是想看雲璃嗎?朕這ƭü⁹就帶你去。」
我看見皇兄勾起一抹笑容,隨後虛弱地衝他拱手:「多謝皇上。」
而盈肆則面無表情地吩咐侍衛:「把國師帶到朕的寢宮。」
侍衛面露一絲爲難,但也很快地明白皇帝的意思,立馬拱手離開。
我看到皇兄跟着盈肆一起大步地朝着他的寢宮走。
很快地,我的屍身便被人連帶着浴桶一起抬了過來。
不少宮人聞到味道,已經面露難色。
盈肆也終於聞到了這股難聞的味道,他快速地上前去查看我的情況,卻見泡在水裏的我,已經浮腫。
「怎麼回事?鮫人不老不死,她爲什麼會這樣?」
皇兄也踉蹌着上前查看,在看到我的屍身時,衝過去狠狠地掐着盈肆的脖子。
「我妹妹怎麼會變成這樣?她的鮫珠呢?」
盈肆還沒有反應過來,皇兄的視線已經落在了柳嬌嬌身上。
「你的身上有妹妹的味道,鮫珠在你這裏對不對?」
「你把鮫珠還給我妹妹,沒有鮫珠她會死的!」
皇兄撲了上去,豈料下一秒一根長矛直接刺入他的胸口。
接下來又從四面八方各刺入幾根。
鮫人不死,卻會疼痛,我看見哥哥因爲疼痛而猙獰的面孔,看見傷口「泊泊」地流血……
「不,你不可以這樣,盈肆,你不能這樣對我哥哥!」
我衝過去,卻只能穿過他的身體。
盈肆彷彿沒有發現身邊的動靜,他只是呆呆地站在木桶旁,口中喃喃着:「不是說鮫人不會死嗎?」
皇兄一邊口吐鮮血,一邊虛弱地解釋:「盈肆,你到底對我妹妹做了什麼?爲什麼她沒有鮫珠?」
「鮫人無珠,三日必死。」
盈肆也像是這時候才反應過來,他看向柳嬌嬌,嘴裏唸了一句:「鮫珠……」
皇兄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盈肆,你不得好死!昔日我妹妹爲了助你繳除倭寇,不惜放棄鮫族公主身份,甚至還在我父皇面前跪了整整三天。」
「可你倒好,居然將恩將仇報!我鮫人族一定不會放過你!不日,便將你的皇宮踏平,爲我妹妹報仇雪恨!」

-8-
盈肆像是沒有聽見一樣,抱着我的身體喃喃自語:「你怎麼就死了呢?」
「朕說過,許你皇后之位,朕沒有食言,是你斤斤計較,心胸狹窄,至今後宮無主,難道你還看不出來?」
「不對,她沒有死,一定是你們兄妹聯合起來欺騙朕的!」
他重新將我的屍身鬆開,一步步地走到皇兄面前:「你說她死了,爲何她沒有化作原形,更未升騰於天?」
皇兄疼得額頭上冷汗潺潺,卻在這時候擠出一絲笑容:「她沒了鮫珠,如何化作原形?如何……升騰於天?」
「鮫珠?」
他現在似乎才反應過來,三兩步地走到還在看熱鬧的柳嬌嬌面前。
柳嬌嬌大驚失色,甚至忍不住後退兩步。
但很快,盈肆又走到皇兄面前,抽出匕首,將其鮫珠剖出。
「不!盈肆你畜生!不可以這樣對我哥哥!」
「盈肆,我要殺了你!」
可他卻聽不到也看不到,昔日的我消耗自身靈力爲他占卜,使得他出徵屢戰屢勝,如今失去鮫珠,早就是普通遊魂一個。
只能看着盈肆捧着鮫珠走到浴桶邊上,往我沒有癒合的傷口裏送。
「雲璃,鮫珠朕還給你了。朕再給你一晚上的時間,把你的眼睛給朕睜開!」
「若是還不睜開,朕就將你的皇兄碎屍萬段!」
我反抗無用,只能待在皇兄身邊,看着他的身體千瘡百孔,滿身傷痕。
沒有了鮫珠就沒有了自愈能力,現在的皇兄只能坐以待斃。
盈肆不知道的是,鮫人一鮫一珠,就算是我皇兄的鮫珠放進我的體內,又怎會將我復活?
況且,我的身體都已經壞掉了。
此時皇兄突然抬起頭,看向浴桶的方向「喃喃」出聲:「妹妹,我回去的路上猜到……或許你遭遇了不測,果真如此……」
「你放心,我此番入宮,已經讓人回去稟報……讓族人殺入皇宮……」
「妹妹,哥哥們很快地就能給你報仇了……」
一番話,已經讓我淚流滿面。
可我不能繼續陪在皇兄身邊,靈魂只能被盈肆牽扯着離開這裏,心如刀絞。
次日天剛矇矇亮,盈肆過來了。
我察覺到皇兄已經只剩最後一口氣。
可當他看到盈肆的時候,嘴角勾起一抹譏誚。
盈肆來不及看他,匆匆地走到浴桶邊:「雲璃,還在裝死嗎?」

-9-
桶裏的我比起昨天,模樣更加難看。
盈肆擰着眉頭自問:「這是怎麼回事?」
柳嬌嬌小心翼翼地提意見:「皇上,要不我們再晚些時候來看看,或許國師這次恢復需要……」
「閉嘴。」
盈肆打斷她的話,隨後像魔怔似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柳嬌嬌被嚇到了,柔柔弱弱的嬌聲求饒:「皇上,你捏疼臣妾了。」
盈肆狠狠地將她推開,大手一揮:「傳張御醫!」
張御醫就是當初替柳嬌嬌診脈,並且說鮫珠能夠治癒柳嬌嬌的人。
我看到柳嬌嬌臉色陡然一變,卻一言不發。
很快地守衛來報:「皇上,張御醫早已離宮,不知動向。」
盈肆咬着牙暴怒:「好得很。」
「嬌嬌,朕記得,這個張御醫,就是昔日你舉薦入宮的吧?是他說鮫人取珠可活。」
「你說說,他爲什麼離宮,又爲什麼不知動向?」
柳嬌嬌再次地被他捏着手腕,瑟瑟發抖。
「臣妾不知,或許是他家中突發急事,所以回去了吧。皇上,嬌嬌好疼。」
他突然拽着柳嬌嬌,朝着殿外走去。
我只能再次離開皇兄,跟着他們飄出去。
很快地,盈肆便將柳嬌嬌拽到了御花園的荷花池旁。
「嬌嬌,朕曾經險些命喪魚腹,是你冒着生命危險,跳入大海將我救下,是也不是?」
柳嬌嬌臉上閃現一絲不安,卻還是硬着頭皮點頭:「是啊皇上,當初電閃雷鳴,臣妾……啊——」
「撲通!」
柳嬌嬌的話還沒說完,盈肆已經將她甩進荷花池。
落入水中的柳嬌嬌萬分驚恐,兩手不斷地在池水中掙扎,口中大喊:「救命啊,救命!」
旁邊服侍她的宮人準備下去救人,盈肆已經抽出寶劍,直接斬殺兩名宮人。
其餘人見狀不敢再下水,紛紛地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盈肆冷冰冰地看着柳嬌嬌在水裏掙扎,直到最後拍打水花的動作漸漸地停下來,這才命人將其打撈起來。
柳嬌嬌被撈起來的時候還有一口氣。
御醫很快地趕過來將其救活。
盈肆卻冷笑着看她,再次質問:「愛妃落水都難以自救,如何在當年救下了朕?」
柳嬌嬌拼命地咳嗽,聽到盈肆的話更是嚇得一言不發。
見她這副模樣,盈肆再也忍不住,直接抽出寶劍對準她的咽喉:「說!」
柳嬌嬌嚇得哆嗦一下,而後顫抖着開口:「臣妾說,臣妾現在就說。」
「當年救下皇上的,的確不是臣妾,而是國師雲璃。」
盈肆手裏的寶劍,在這個時候「哐當」一聲落在地上。
這時候又有侍衛上前來報:「皇上不好了,鮫人族突襲,不知如何出現在護城河,現在已經有大量鮫人殺入皇宮!」

-10-
鮫人擅水,可一日千里。
是族人來了!
我慢慢地往天空騰昇,身體飄在皇宮的最高處,俯視這金碧輝煌的一片。
只見慘叫聲、哀鳴聲連綿不斷,不少宮女太監趁機拿走宮裏值錢的東西往外逃。
鮫人族來勢洶洶,再加上不死不滅,即便受傷也能快速地痊癒,很快地就將那些士兵殺得節節敗退。
總管太監嚇得瑟瑟發抖,連滾帶爬地衝到盈肆身邊:「皇上,鮫人族已經殺進來了,您還是先隨奴才躲一躲吧!」
「滾。」
盈肆只是冷冷地吐出一個字,像是沒有聽到總管太監的提醒,而後繼續提着寶劍直指柳嬌嬌:「繼續說下去。」
柳嬌嬌哽咽出聲:「當時臣妾看到你被鮫人拖上岸,但那鮫人把你放在岸邊就走了,妾身上前見你還有氣息,便救你回家。」
「皇上,臣妾雖然沒有冒死救皇上,可臣妾還是救……」
話還沒說完,盈肆已經一劍刺入她的腹部。
柳嬌嬌不可置信地看着刺入腹部的劍身,瞪大了眼睛:「皇上……」
「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騙朕!」
隨後又將寶劍抽出,將手探入腹部,從中取出我的鮫珠。
或許因爲脫離我的身體太久又被人類污染,此刻的鮫珠不再似之前光亮璀璨。
盈肆再次提起寶劍,一劍一劍地劃在柳嬌嬌身上。
「剛纔那一劍是你欺詐朕,讓朕取了璃璃鮫珠之仇。」
「這幾劍,是你欺騙朕,讓朕生剝她鱗片之痛。」
正當他準備給柳嬌嬌一個痛快的時候,疼得滿地打滾的柳嬌嬌開口了。
「皇上,生剝鮫鱗的是你……剖腹取珠的亦是你……臣妾……只不過是想多得一些寵愛。」
「真正害死國師的人……是你啊……」
「是你啊」這三個字,再次讓盈肆渾身一震。
他垂下了提着還在滴血的寶劍的手,隨後拖着柳嬌嬌朝着大殿走去。
「璃璃,我來了。」
他單膝下跪,把哥哥的鮫珠取出扔在一邊,將從柳嬌嬌那裏奪回來的鮫珠重新放回身體。
遺憾的是,我的臉色依舊沒有絲毫好轉。
他悲痛欲絕,面如死灰,顫着嗓音問我:「雲璃,原來是你,一開始就是你。」
「雲璃,不是你像她,而是她長得像你。」
柳嬌嬌倒在血泊裏苟延殘喘。
我已經對我的生死不抱希望了,看着僅剩一口氣的哥哥,哪怕盈肆看不到也聽不到,依舊焦急地吶喊。
「盈肆,快把我哥哥的鮫珠還給他!」
「盈肆,罪魁禍首是你,如果我哥哥也出什麼事,我將用魂飛魄散作爲代價,來詛咒你不得好死!」
終於,在最後一刻,族人殺進來了。
我看到哥哥弟弟還有姐姐妹妹們,連帶我的父皇母后,一併地衝了進來。
他們看到被扔在地上的鮫珠,及時地撿起來放進哥哥的體內。
每一根長矛從他體內抽出,雖然很快地癒合,可哥哥還是疼得冷汗直流。
好在,他終於能保住一條命。
只可惜,鮫珠離體太久,就算鮫珠重回我體內,我也救不活了。

-11-
盈肆想要自盡,被攔了下來。
只因爲這樣死的話,太便宜了他。
父皇母后還有兄長姐弟們,將盈肆用鎖鏈穿着琵琶骨,拖出皇宮。
至此,整個皇宮成了無主之城。
無數百姓蜂擁而入,出城門的時候,我看見皇城方向濃煙滾滾。
他一心想要守護的江山,就這樣化爲灰燼。
盈肆被一路押送至東海。
我總共有七個哥哥和七個姐姐,此刻連帶着我的父皇母后,總共十六人。
他們每個人都拿着匕首,刀刀刺入他身體,卻刀刀不致命。
就這樣,這份折磨持續了七七四十九天。
只爲了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看着他這樣,我並沒有復仇的快感,而是在看到自己的父兄姐妹,得以解除心中鬱結。
我發現,我的靈魂終於可以來去自如了。
或許,這也預示着我該離開了。
我飄到了母親身邊,輕輕地告訴她:「母后,是璃兒愚昧,輕信了人族皇帝,璃兒知錯了。」
「唯願來世,璃兒再做母后的女兒。」
一滴淚落在了母親的臉上。
頃刻間化爲珍珠砸在地面。
母親摸着臉頰,看着我飄着的方向:「夫君,璃兒沒死,璃兒還活着。」
父兄姐妹看向我的屍體,依舊蒼白無血色。
但看到地上的珍珠,立馬明白過來。
他們凝聚了整個鮫族靈力,再配合我的鮫珠,讓我的靈魂得以現形。
看到我就站在他面前的盈肆,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他伸出手,似乎還想觸碰我。
只是他的手剛探出去,便被大皇兄一劍斬斷。
他似乎感覺不到疼痛,只是呆呆地看着我,口中呢喃着我的名字:「璃璃……」
「盈肆,你好好地睜開眼來看看,你到底是誰?」
我到底是誰?
我看着自己的手,右手空蕩蕩的。
記憶和思緒像是被清洗重置,讓我的頭似是要炸裂般地疼。
等我再睜開眼睛,看見了站在我面前的「我自己」,也看見了鮫族大皇子。
「盈肆,這就是你對璃璃做的一切。」
「盈肆狗賊,我們鮫族以鮫人身份起誓,讓你千次萬次地沉淪痛苦之中,萬劫不復!」
我想起來了,我是盈肆。
皇城被破,鮫族殺入之後我便被生擒,他們動用鮫族鎮海之寶,將我的思維灌輸顛倒,一遍又一遍地承受雲璃所承受過的痛苦……

-12-
我是雲璃,東海鮫人族最小的公主。
擅長占卜,卻從來卜不出自己的福禍。
曾幾何時年少無知,愛上了人族少年,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事後母后消耗上千年修爲,爲我重新培育肉身。
現在的我,依舊以靈魂的方式存在,只需一年,我便可以重獲新生。
「璃璃公主,你現在看清楚了嗎?這樣一個負心人,你還愛?」
有人在對我說話。
我回頭去看,就見我面前站着一個穿着黑袍的妖冶少年。
他雙手環抱,嘴角掛着痞笑。
我想起來了,他是曾經陪在我身邊的小海蛇。
可我現在是靈魂,除了那日族人凝聚了整個鮫族靈力讓我現形,此後他們依舊看不到我。
除非他……
「你死了?」
小海蛇點點頭,不可否認:「對啊,死了。」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現在還愛着那個負心人?」
我垂眸:「不愛了。」
他有些興奮:「我早就說過,人族皇帝不可信,你遲早會命喪他手。」
這句話有些耳熟,我記得曾經有個人也這麼跟我說過。
「你是那個御醫?」
就是那個御醫,告訴盈肆我的鮫珠可以讓失去生育能力的柳嬌嬌恢復。
「是我。」
小海蛇的眸光閃現一絲陰霾:「你的死我也有錯,我只是想讓你看清他的真面目,我猜到他絕情,卻沒想到那麼絕情。」
「璃璃公主,對不起。是我害了你,所以我以死謝罪了呀。」
他聳聳肩,看起來依舊放浪不羈。
隨後眨眨眼:「好在我等到了你。」
我問他:「等我做什麼?」
小海蛇繼續開口:「見你最後一面,爲了支撐到現在,我錯過了輪迴,沒有來世了,想想也是,像我這種壞蛇,沒有來世也對。」
接下來他又給我講他遇到的事情。
原來那日宮門被破以後,柳嬌嬌被一個逃走的士兵拖走。
治好後士兵與她做了幾日夫妻,不料染了花柳病。
後來柳嬌嬌逃走,遇到了得知我死去的消息後在城外喝酒的他。
當時他喝得有點兒多了,再加上柳嬌嬌與我有幾分相似,他誤以爲是我,湊近了看才說不是。
可柳嬌嬌卻見他穿着不俗,再加上仗着有幾分像我,就算得了花柳,依舊妄圖勾引他。
撞到刀口的人,他當然不會放過。
所以生剝了她的皮,掛在樹上。
後來他也死了,靈魂肆意地飄蕩,卻最終沒有找到我。
沒想到回到東海,又遇到了我。
說完這些,他認真地看着我:「璃璃公主,說了這麼多,除了想說『對不起』,我還有一句話要跟你說。」
我不回應,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他說:「璃璃公主,我喜歡你。」
說完,整個靈魂隨之消散。
爲了愛一個人做了這麼多,又爲了那個人魂飛魄散,值得嗎?
盈肆嚥氣之前,提出要見我。
他看着虛無的空氣,「喃喃」自語:「璃璃, 對不起, 是我認錯了人, 所以才……」
重新熠熠生輝的鮫珠已經讓我能夠短暫地現出真身。
我打斷他的話:「認錯了如何,沒有認錯又如何?」
「ţṻ⁻盈肆, 我早就不愛你了,從你藉口權宜之計,納了一個又一個美人,我就不愛你了。」
「我愛的, 只有那個與我拾來的畫像一模一樣的少年。」
「什麼皇后之位母儀天下, 我從來都不稀罕。鮫人族最在意的是忠誠, 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我重新擁有生命的那一刻,盈肆徹底地斷氣。
屍體丟入東海之淵, 爲鯊魚分食。
13.番外
十六年後。
鮫人族最小的公主十六歲生辰, 整個鮫人族都一片喜氣洋洋。
整個東海都知道, 鮫人族將這位小公主寵上天。
小公主天資聰慧,是所有小公主裏最爲貌美的一位。
這日她誤入了密室, 看到了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雕像, 回去便問了母后。
「母后, 您放在密室裏那個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雕像是誰?」
鮫人皇后沉思了片刻,告訴她:「她呀, 是你的姐姐。」
「那她現在去哪兒了?爲何我從未見過她?」
「她現在修成正果,位列仙班了。」
小公主恍然大悟:「這樣啊,姐姐可真厲害。」
只是在小公主離開的時候,鮫人皇后身邊的老侍女感慨一句:「皇后的選擇果然英明,讓公主忘記曾經的一切,纔會重新擁有快樂。」
「那些, 就當是小公主的一場噩夢吧。」
夜裏,海面狂風大作,掀起層層海浪。
小公主在海里遊玩的時候, 看到一個人類少年從眼前沉沒。
她知道人類是不能在水裏呼吸的, 可即便看到了, 也只是感慨了一句。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世間生物各有命數, 可惜了,年紀這麼輕,就葬身大海。」
「下輩子, 可不要再往這麼深的海域跑了,人族,就應該生活在陸地。」
說完, 搖一搖尾巴,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身邊的小海蛇問她:「爲何不救下那個人類?」
鮫人小公主給他講了一個故事:「在很深、很深的海底,有一座雄偉的城堡, 裏面住着六位人魚公主……」
「她們都十分美麗,尤其是最小的公主,她留着金色的長頭髮, 比姐姐們都漂亮, 她最喜歡聽姐姐們說許多海面上的新鮮事……」
「……ṭŭₓ人魚公主的身體慢慢地,化作了許多五彩繽紛的泡泡。」
「我若是那個人魚,姐姐Ťŭ̀₄把刀給我, 我會毫不猶豫地刺入他的心臟。不,我會在一開始就不去救他。」
「人族有什麼好的。」
她只要做她快樂無憂的鮫人公主,和她的父兄姐妹生活在一起。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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