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弟弟每次洗澡,都要流一地的黃泥。
我媽不僅不嫌棄,還收集起來敷在我身上,說這黃泥就是肉,攢多點可以長高。
弟弟正值青春期,便偷偷將黃泥捏在那一處,日日帶女人回家驗證,不夠了就刮我的肉。
不過半年,我就只剩下 50 斤。
我媽氣得打我:
「那黃泥以後可是要變金子的,你到底弄哪兒了?」
-1-
那晚我被綁在房樑上,捱了整整一夜的打。
可到最後,我都沒供出弟弟。
我媽氣不過,可又餓得肚子叫,只能把我放下來,重重踹了一腳。
「別讓我發現你動歪心思!趕緊滾去做飯!」
我一瘸一拐地回了屋,剛坐下,弟弟就貓着身子溜了進來。
「姐,你沒事吧?」
他看着我淤血的小腿,卻沒忍住嚥了口唾沫。
「姐,我還想問你借點肉。」
「你也知道,咱家的條件,我要是那方面再沒點厲害的,就更找不到媳婦了……」
他滿眼哀求,見我遲遲不說話,逐漸也煩躁了起來。
「你啞巴了?給誰甩臉色呢?」
我剛想解釋,因爲身子疼才說不出話,就見他忽然端來一盆水,潑在我腿上。
接着拿起刀,不由分說就往我腿上刮。
可下一秒,門忽然被踹開。
我媽嗑着瓜子,一臉不耐煩:「你死屋裏了?怎麼還不去做飯?」
瞥見弟弟,她才緩和了語氣。
「你怎麼在這裏?」
弟Ṫū⁵弟迅速收起刀,一臉乖巧地笑了笑。
「媽,我幫姐姐上藥呢。」
-2-
哄走了我媽,他手上的動作更快了。
我的腿被潑上了水,立刻變得軟綿綿的,還流出了一層薄薄的黃泥。
弟弟如若珍寶地收集起來,對着胯下就抹了上去,像捏泥人一樣捏了起來。
我被嚇了一跳,臉上火辣辣的,趕緊轉過身。
沒一會兒,身後就傳來了笑Ṭü₆聲。
「這黃泥真有用,我現在就去試試,不用做我的飯了。」
我盯着皮包骨的小腿,這才爬起來做飯。
黃泥有用,是我媽從小教我們的道理。
自從我記事起,我和弟弟每次洗澡的時候,都會流一地的黃泥。
我媽視如珍寶,每次都要守着,把黃泥全部收集起來,然後抹在我的腿上和肚子上。
然後,那黃泥就會滲進皮膚裏,變成我的肉。
村裏的三奶奶說,我和弟弟都是小泥人。
對我們來說,這些泥就是肉,可比金子值錢。
可我寧願不要這些肉。
因爲在姐姐曾經偷偷告訴過我,等我們成年那天,這些黃泥,就會變成真的金子。
到時候,我們就會被封在金子裏面,被媽媽賣掉。
我原本不信,直到姐姐十八歲那天。
媽媽把黃泥均勻地抹在她全身,連鼻子都不放過。
姐姐變成了一尊金雕,窒息在了裏面。
我躲在門縫裏,死死地捂着嘴。
從那天起,我就認清了兩件事。
一:這些黃泥不是好東西。
二:對於媽媽來說,金子比我們的命重要。
可這些在弟弟身上卻不一樣。
媽媽依舊會守着他洗澡,然後把那些黃泥抹在我身上。
我想,她應該捨不得弟弟變成金子。
可我偏不會讓她如願。
-3-
當晚半夜三更的時候,弟弟終於回來了。
不僅如此,他還帶回來了一個金髮碧眼的女人。
牆不隔音,兩人的聲音讓人面紅耳赤,一直響到了天亮。
那女孩是隔壁村的外教,性格張揚灑脫,卻會說流利的中文。
村裏的女人笑她是洋鬼子,男人們卻都挪不開眼。
那張臉和身材都帶着異域風情,比村裏灰頭土臉的女孩要亮眼很多。
我知道,弟弟想改變自己,也是爲了她。
所以第二天,我特意爲那個女人打了水,主動幫她洗漱。
她受寵若驚,弟弟卻說:
「沒事兒,她本來就是我們家的丫鬟。」
飯桌上,我又拉着她問東問西。
「國外的男人是不是都五官深邃,而且個子高大,像王子一樣?」
她笑了,拍拍我的腦袋說:
「歐洲男人的五官的確都很立體,個子也高。」
「我看童話書上說,王子就該配公主,姐姐就像公主一樣漂亮。」
她被我說得有點不好意思了,侷促地笑了笑。
我媽頓時拿起筷子,敲了我一下。
「喫個飯哪兒來那麼多話!幹活兒去!」
我裝作委屈的模樣站了起來,眼睛卻偷偷看向弟弟。
他僵硬地坐着,果然黑了臉。
喫完飯那女孩就回去了,媽媽一邊誇着弟弟有本事,一邊又說:
「這女人看着就浪蕩,玩玩就算了可別娶回家。」
可弟弟顯然是一句話都聽不進去了。
-4-
沒過一會兒,他就摸進了我的房間。
「姐,你洗澡不?」
我點了點頭,去後院的時候,就見他偷偷地跟在了後面。
我們村比較偏遠,大盆和毛巾就是全部的洗澡工具了,但我媽會在後院鋪滿塑料膜,以免那些黃泥流走。
但這一次的黃泥,顯然少了很多。
而弟弟也在這幾天內,有了細微的變化。
他的鼻樑更高了,腿似乎也長了一點。
沒過多久,那個女人便住進了我們家裏。
媽媽雖瞧不上她,但也無可奈何。
畢竟弟弟馬上就要成年了。
直到那晚,我又一次洗完澡,偷偷把攢下的黃泥送給弟弟。
可推門就看見他跪在地上。
而門後,我媽舉着錘子,神情猙獰地看着我。
「翅膀硬了,居然敢騙我了!」
「想害你弟弟,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她舉起錘子就要砸我,瞬間砸爛了一旁的凳子。
我跑到門外求饒,弟弟卻徹底蒙了。
「媽,這黃泥不是好東西嗎?怎麼會害我?」
我媽見抓不到我,便扯着弟弟往水盆裏摁,一邊走還一邊使勁擰着他的鼻子。
「快把這泥巴刮下來,等你成年那天,這都會變成金燦燦的金子!」
「到時候再想弄下來,可是要開刀的!」
一聽這話,弟弟直接癱坐在了地上。
我媽扯不動他,便開始朝他臉上潑水,卻被躲開。
弟弟面如白紙,顫顫巍巍地站起來。
「媽,給我換個大盆子。」
「我不只用在臉上了,還有……」
他往下看了一眼,跟丟了魂兒一樣說不出話了。
-5-
沒過一會兒,院子裏就傳來我媽的尖叫聲。
她翻出來了一個大水缸,摁着弟弟坐了進去,抓起棍子就往屋裏衝。
沒過一會兒,那金髮碧眼的女人就被扯了出來。
我媽一邊打,一邊哭着叫罵: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勾引我兒子!」
那女人衣服都沒穿好,滿臉震驚地推開我媽。
「你們一家發什麼神經!」
「我在屋裏就聽見你們說那什麼黃泥,惡不噁心,不會是邪教吧!」
她說着就往門外衝,弟弟嚇得趕緊從水缸裏站起來,卻也拉不住她。
「一羣瘋子,還有你個整容臉,死騙子!我現在就去找村長!」
可就當她走到門口時,我媽忽然抄起那鐵錘,照着她腦袋就砸了下去。
那女人甚至都沒來得及哀號,輕飄飄地就倒在了地上。
「傻站着幹什麼!」
我媽怒吼一聲,「還不把她抬進屋子?」
我嚇得渾身發抖,看着她額頭上的血。
「媽,她不會死了吧……」
我媽啐了一口唾沫,一臉不屑。
「死了就死了!」
「就她這樣的破鞋,也就咱們村要,本來就沒打算讓她回去!」
我瘦得就剩骨頭了,咬着牙才把人拖到屋裏。
剛放到牀上,我媽就又衝了進來,手裏還拿着一坨腥臭的東西。
「掰開她的嘴!」
我慢了一步,就捱了劈頭蓋臉的耳光,只能小心翼翼地照做。
「這是什麼東西?」
「你弟弟身上的肉。」
我媽看着她喫下去,才陰惻惻地笑了。
「這下她跟我們一樣了,還能跑到哪兒去?」
-6-
我心中五味雜陳,說不出同情還是悲哀。
沒過一會兒,那女人就醒了。
她摸了摸腦袋,罵了句聽不懂的話,拿起一旁的掃把就要往外衝。
我趕緊攔着。
「你別出去了,我媽手裏有水。」
「那又怎麼了?」
我嘆了口氣,拿起一旁的茶壺,朝她胳膊上倒了一點。
然後輕輕捏了捏,她頓時就尖叫了起來。
等我把知道的講完,她擦了擦眼淚,卻忽然拉住了我的手。
「妹妹,你是個好人。」
「你跟我一起走吧,我們肯定能找到治療的辦法。」
眼見我不爲所動,她話鋒一轉,又說,「你算留在這裏,以後遲早也會生不如死的。」
「你跟我一起逃出去,我還能帶你上學。」
我的手臂被她抓住,好像一折就斷的枯樹枝一樣。
其實我不奢望她帶我走,但如果繼續留下,或許結局跟姐姐一樣,變成一尊金雕換錢。
思考片刻,我答應了她的請求。
我讓那女人先藏在牀上,然後抓起桌子上的鐵壺,猛地砸在了頭上。
「媽。」
我一瘸一拐地跑出去,指着窗戶大喊,「那女人翻窗戶跑了!」
我媽一聽惱了,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沒用的東西,我現在就去追,你在這裏看着你弟弟,再過兩分鐘就把他撈起來。」
我媽是料定我不敢逃跑的。
這麼多年我什麼打都捱過,還是在家裏老老實實的,哪有那個膽子?
但這次不一樣。
我迅速地收拾了東西,又翻出身份證,順便拿走了我媽櫃子裏的錢。
那女人着急地催我:
「五分鐘了,快點別讓她回來了!」
我轉身準備往外走,卻忽然想起來我媽交代我的事兒。
因爲我們的身子特殊,所以洗澡都是儘快洗完,加上村裏很少下雨,所以一直都沒有沾上過太多的水。
弟弟泡的時間……好像超過了……
我屏住呼吸,一步步地挪到了水缸旁。
下一秒,腿一軟癱在地上。
弟弟已經融化成了一盆液體,只剩下五官飄在最上面,居然還對我眨了眨眼。
-7-
那女人也湊近看了一眼,頓時捂住了嘴。
「這裏面是什麼,難不成……」
她說不下去了,扶着牆就吐了出來。
我的耳邊嗡嗡作響,只覺得天旋地轉。
弟弟就算再壞,也罪不至死。
更何況我恨的人是我媽,他自始至終都是一個犧牲品而已。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那女人頓時慌了,趕緊扯住我的胳膊:
「怎麼辦!你媽回來了!我們現在怎麼辦啊!」
她的話像是催命符一樣不斷在我腦海裏迴盪。
我媽見到弟弟這副模樣,一定會殺了我。
不,沒有這麼簡單。
她會折磨我,讓我生不如死,最後活活憋死給她換金子。
憑什麼,我死也不能讓她如願。
周圍的一切都安靜了下來,我第一次覺得自己這麼冷靜。
大門被推開的瞬間,我抓起一旁的斧頭,對着我媽就砍了下去。
她眼睛驚恐地瞪着,血液逐漸爬滿了整個眼眶,最後變成一片鮮紅。
我力氣太小,第一下沒能砍死她。
她掙扎着往外面爬,被我死死地抱着腿,朝那女人大喊。
「快動手,不然死的就是我們!」
她渾身顫抖,猛地反應過來,趕緊舉起斧子。
不知道砍了多少下,我們才徹底癱軟在地上。
我媽已經看不出人形,脖子跟身體只剩一根骨頭連着,徹底死透了。
-8-
我們把她的屍體埋在院子裏。
弟弟的五官漂浮在水缸裏,依舊在不停地眨眼,就像在求救一樣。
我無法將他丟在這裏不管,更不忍心就這樣把他衝進下水道。
到最後,那女人找了一個塑料盒子,幫忙把弟弟倒了進去。
鬼門關裏走了一遭,她和我也熟絡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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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莎莉,儘管她看上去豐滿成熟,但只比我大了一天。
最重要的是,她已經有男友了,來這麼偏遠的地方支教,也只是因爲和男友賭氣,才學着小說裏的情節跑這麼遠。
沒想到遇到了這麼詭異的事情。
我媽已經死了,她也不再有危險。
我本以爲她不會再帶我走,沒想到莎莉卻異常堅定,說我們現在已經同病相憐,何況我救了她一命,她不會丟下我不管。
第二天,我們就坐上了去城裏的大巴車。
這一路輾轉,我們最後到了郊外的一座別墅。
一個頭發花白的男人站在門口,我剛想開口叫叔叔,卻見莎莉已經迎了上去,親暱地抱住男人的脖子,踮腳親了一口
「我未婚夫是科學家,他一定能找到救我們的辦法。」
當晚,莎莉就跟那男人說了所有的事情。
他對我的經歷深表同情,讓我安心在這裏住下,還會資助我上學。
這一切來得都太快了,就像一場離奇的夢。
唯有牀頭的那個塑料盒,提醒着我過去的經歷。ṱų³
自從來到這裏,我越來越覺得,弟弟還活着。
那張臉偶爾會貼在盒子的最上方,也偶爾會在半夜,貼在側面死死地盯着我。
甚至有時候,我外出太久沒有回來,他的五官就會流到四面八方,似乎在跟我賭氣一樣。
我也逐漸習慣了這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直到有一天,莎莉興高采烈地拉住我說:
「我們找到解開詛咒的辦法了!」
-9-
當晚,那個男人拿出了一本相冊。
上面記錄着全國各地,發生這種情況的人。
「這是一種罕見的詛咒。」
最開始黃泥的出現,是因爲一個天生畸形的孩子。
因爲相貌和身體的缺陷,他ṭū₃處處受到大家的排擠,甚至被村裏的人捉弄丟進樹林裏數日。
可就在那片森林裏,他發現了一種泥巴,看上去和人的肉一樣,粘在身上也不會掉下來。
於是他爲自己捏出了完整的手臂和麪容,除了雨水會融化一層以外,十分牢固。
男孩就這樣長大了,可就在他成年那天。
一羣科學家來到了村裏,說在找一種含有大量金子的土壤。
恰巧,就是男孩身上的那種黃泥。
母親爲了換錢,便強迫男孩刮下黃泥。
可時間太久,那些泥巴已經像肉一樣粘在他身上,最後爲了錢,母親居然硬生生地將肉割了下來。
那男孩是活活疼死的。
於是從那天開始,村子裏就有了這樣的詛咒。
凡是在孩子出生時,就用泥土在孩子身上敷厚厚一層的,等孩子成年那天,就會換來金子。
「後來村子裏的人都去了各個地方,可相同的是,每個人走之前,都拿走了一捧黃泥。」
那男人指了指相冊,裏面居然還有我媽。
「而所有出現過這種情況的人,其實都是那個村子裏出來的,包括你媽媽。」
我心頓時涼了半截。
原來真的有人,從生下來就是沒有價值的。
莎莉急了,趕緊站起來。
「那解開詛咒的辦法到底是什麼!」
那男人掏出了一個藥盒遞給我們。
「我找到之前的村長,從他手裏纔買來解藥。」
「快喫吧,喫了就好了。」
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張了張嘴,將藥藏在了袖子裏。
莎莉喫得很快,可沒過一會兒,忽然身子一歪,暈了過去。
-10-
我察覺到那男人掃視過來的眼神,立刻也晃了幾下ťū́⁽,裝作暈倒。
他似乎去拿了什麼東西,走到了莎莉身邊。
沒過一會兒,身後就響起了兩人的聲音。
「我怎麼暈倒了?」
「對不起寶貝,讓你委屈一下,那丫頭太精了我怕她懷疑。」
「什麼意思?」
莎莉倒吸了一口氣,「難不成這解藥是假的?」
我心一驚,屏住呼吸,果然聽到了那個讓我絕望的答案。
「根本沒有解藥。」
「那怎麼辦!」
莎莉的聲音立刻帶了哭腔。
「難道我要等死嗎?我不想變成金子,早知道之前不騙那麼多的人了,這不會是我的報應吧?」
聽到這話我一愣,脊背瞬間傳來一陣涼意。
我好像從來沒有對莎莉說過,我們會變成金子。
防人之心不可無,所以我一直對她說,我們這樣下去會死。
她又是怎麼知道金子的事兒的?
還有騙人,她騙了誰?
那男人立刻安慰她。
「別怕,我找到了另外的辦法。」
「我問過那村長,詛咒只會對活人生效,所以只要你死一回,詛咒就會消失了。」
「我在地下室已經準備了電療機,能讓一瞬間讓你心跳停止,不會真的死。」
他說着,還朝我身上踢了一腳。
「這幾天你別讓她起疑,再找個時間偷偷過來。」
「還有,趕緊給她補補,實在不行就喂點藥,太瘦了變成金子也沒多少。」
一瞬間,我如墜冰窟。
過了好一會兒,莎莉深吸了幾口氣,才猛地撲倒我身上。
「你怎麼了,快醒醒!」
我慢慢睜開眼,就見她一臉歡喜地抱住我。
「恭喜!我們的詛咒解除了!」
那男人說得沒錯,她的演技,的確很爛。
-11-
往後的幾天,莎莉顯得格外激動,經常藉着慶祝的名義帶我出去喫飯。
可每一次的桌上,卻都是油膩發胖的東西。
我噁心得乾嘔,她卻說:
「你之前在家裏應該喫不到這些好東西吧,現在多補補!」
「你瘦得太厲害了,過段時間去上學,同學們會笑話你的!」
可一想起那晚的對話,我就會把這些東西全部吐出來。
一週以後,我不僅沒胖,反而又瘦了幾斤。
莎莉有些慌了,來找我時,忽然盯着桌子上的塑料管子。
「有了。」
「既然詛咒已經解除了,不如趁着你成年之前,把這些黃泥再放到身上!」
「等凝固成你的肉,你不就白得一副好身材嗎?」
她說着還故意挺了挺胸。
「你就照着我這個捏,保準受歡迎!我去給你放水!」
不等我回答,莎莉已經走進了浴室。
我盯着她桌子上的手機,慢慢走了過去。
密碼是我跟她喫飯時瞥見的,輕而易舉地打開,就看到最上面置頂的聊天記錄。
「寶寶,我想到好辦法了。」
「那個土包子還帶着她弟弟那堆爛泥呢,等我把他們倆融在一起,我們就有更多的金子了。」
「明天就是你生日了,今晚記得來找我~」
這些文字像是利刃一樣,直戳戳地刺進了我的脊樑骨。
耳邊嗡嗡作響,水聲像是動物的嚎叫。
那種感覺,好像回到了我媽要進門的時候。
心底的那股聲音又一次開始吶喊——
「殺了她!」
我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12-
我鎖好門,把手機放到門口,調了最大的音樂聲。
莎莉從浴室出來,看到我拿着她的手機,頓時臉色一白:
「誰讓你動我手機的!快給我!」
我後退了一步,讓她撲了個空。
然後反手拿起桌子上的花瓶,直接朝她的頭砸了下去。
出乎意料的是,我的腦袋異常冷靜。
手機的消息還在不斷往外彈,那個男人似乎很興奮。
「寶寶你太棒了。」
「你可真是我的幸運星,這次要不是你也沒辦法把這個丫頭帶過來,等拿到金子,我就帶你出國旅遊。」
莎莉在地上哀號着,可惜聲音都被音樂蓋住。
「原來一切都是你們計劃好的。」
我使勁踩在她的頭上,直到看見她流着淚求饒。
「不是我計劃的,是他逼我的,我也只是一個工具而已。」
我忽然想起那本相冊,摔下花瓶,用碎片抵住了她的眼皮。
「你們用這種辦法,找了很多人?」
「我不清楚。」
莎莉渾身顫抖緊閉着眼。
「我跟他在一起之後,只騙過 3 個人,都是那個村裏出來的。」
「你們從哪兒找到這些被詛咒的人?」
「我的未婚夫,就是那個故事裏……發現詛咒的科學家。」
莎莉說完哭了起來,狠狠ťúₜ地瞪了我一眼。
「要不是我帶你走,你在村裏也活不到現在,按道理你也得感激我吧?」
我想了會兒,好像的確是這麼個道理。
所以慢慢放下了手裏的碎片,拿起抽屜裏的菸灰缸,直接轉身砸了過去。
「我太感激你了。」
我看着莎莉暈死過去的模樣,又看了看那一池子的水。
「所以爲了報答你,我會幫你好好活下去。」
-13-
我拖着莎莉丟進了浴室裏。
那藥本身就是假的,所以沒過一會兒,她身上的肉就開始融化了。
我拿起修眉刀,慢慢地把那些肉刮下來,然後黏在了自己身上。
從胳膊到腿,從豐滿的身材到纖細的腰肢。
最後,是那張異域風情的臉。
「你不是說我瘦得像豆芽菜,不被人喜歡嗎?」
「你不是說我長得太醜,別人見了害怕嗎?」
「那我就拿走你的臉和身體,體驗體驗你口中的美好生活。」
我花了四個小時,直到深夜才滿意地看着鏡子。
裏面的人,和莎莉一模一樣,甚至比她還要精緻一點。
吹乾了我的皮膚,我換上了一身豔麗的衣服,纔看向浴缸。
裏面的人薄如紙張,皮膚凹凸不平,像一具黏土堆積起的骨頭人形。
那些被扯開的傷口,不停地往下流着黃泥。
我抬手就要拔掉塞子,卻忽然想起什麼。
身後桌子上,那雙眼睛還在塑料盒子裏看着我。
我的弟弟,怎麼能忘了他呢?
我立刻走過去,把盒子裏的所有黃泥都倒在莎莉身上,對着我曾經的模樣捏下去。
那些肉正好把她捏成我的模樣,而弟弟的臉,被我黏在了她胸口的位置。
這樣多好,你就可以永遠地跟她在一起了。
我拿出手機打字,轉身的時候,看見弟弟在不停地對我眨眼。
「我懂,不必謝。」
-14-
當晚,我走進了地下室。
裏面從暗到亮,整面牆上都貼滿了女孩的照片。
而另一側,則是一架子的金塊兒,甚至有幾個金塊的形狀,依稀可以辨別出五官。
那男人回頭,對着我推了推眼鏡。
我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兒,努力回憶起莎莉的走路姿勢,僵硬地朝前挪了挪。
下一秒,他就皺起眉走了過來。
「你……」
「是不是瘦了點?」
那雙蒼老的手摸上我的腰,用力摩擦了幾下。
「真是更誘人了。」
我終於鬆了一口氣,假裝嬌羞地握住他接着往下的手。
「先做正事。」
他將我攙扶到手術檯上,在我的心臟周圍貼上了很多東西。
「那個土包子安頓下來了吧?」
我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她已經睡下了。」
「那就好,明天就是那丫頭生日了,我們得趕緊讓她再胖一點,也好有更多的金子。」
我緊張地嚥了口唾沫,眼睛瞥了瞥周圍。
其實我一開始就撒謊了。
我的生日,跟莎莉是同一天。
儀器開始響動,我看了一眼周圍的架子。
「咱們不是已經有那麼多金子了嗎……」
那男人轉身搗鼓儀器,冷笑了一聲。
「誰會嫌錢多?」
「再說了,要是一開始就有這種想法,哪還能賺這麼多錢?」
我的手指被什麼東西夾住,冰涼的觸感讓我有些害怕,只能不停地看着四周。
那面牆上貼着很多照片,每一張下面都有一串數字。
那是她們十八歲的生日。
所有人都夢想着邁入自由的青春,誰知等待她們的卻是地獄。
原來從詛咒的最開始,他們就發現了賺錢的機會,開始四處找那些拿過黃泥的人。
然後以救助的名義,欺騙他們來到這裏。
最後變成自己口袋裏的金子。
-15-
我忽然有些疑惑,下意識地問:
「要是那些村民,沒有繼續詛咒呢?」
那男人動作一頓,忽然轉頭看向我。
片刻後,他笑了笑。
「那麼多金子擺在面前,怎麼可能?」
「如果是你,你會爲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去害別人嗎?」
我忽然想到被我誆騙的弟弟,和躺在浴缸裏的莎莉。
原來人的自私,歸根結底都是一樣的。
我啞口無言,忽然一陣電流閃過,我的腦袋頓時一片空白,渾身都不由自主地抽搐起來。
靈魂像是被擠出身體一樣,疼和麻木分不清哪個更多。
就在我快要暈過去的時候,大門卻忽然被推開。
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衝進來,用力砸向了機器的開關!
「快把這個賤人弄下來!」
「她偷了我的模樣!」
男人嚇了一跳,瞥到她的胸口,更是嚇得一哆嗦。
「什麼怪物!」
莎莉胸口有一張臉,正怒目圓睜。
而那雙眼睛下面,正好被碎片劃破了一點,露出漆黑黑的縫隙,就像是正在尖叫的嘴巴一樣。
「你快停下!把我們換回來!」
「這個賤人她偷了我的肉,變成了我的模樣!難道你就認不出來嗎!」
「快救救我們啊,馬上就要天亮了!」
她像是瘋了一樣地嘶吼,甚至想衝過來撕扯我的肉。
然而下一秒,那男人忽然扯住她的頭髮,直接將她踹到了地上。
莎莉滿眼震驚,狠狠地指着我們。
「你不相信我?」
「不,他相信。」
我慢慢坐起來,看着她笑了笑。
「他不只相信,從一開始他就知道,我不是真的莎莉。」
-16-
其實莎莉想得沒錯。
朝夕相處過的人,怎麼會一眼認不出對方?
那男人早就知道,我不是真的莎莉。
但他不想選擇,也別無選擇。
一個年過半百的男人,和一個剛剛成年的女孩戀愛,圖什麼?
自然是圖她的青春和美貌。
至於那張皮膚下的人是誰,其實也沒那麼重要。
我比莎莉沉穩,安靜,這反而是那男人更需要的。
最重要的是……
我指了指頭頂的時鐘。
「他別無選擇,因爲我把時間拖到了最Ţũₕ後幾個小時,即便現在你跟我換回來,也沒辦法捏好自己的模樣。」
「到時候你成了一個醜陋的怪物,你覺得,對於你這個用臉換來的未婚夫來說,你還有什麼價值?」
莎莉愣住了。
她胸口的那張臉,也死死地瞪着我,嘴巴張得巨大。
「你、你個賤人!」
她大吼一聲,猛地衝過來撲到我身上,開始扯我身上的那些線。
「都別活了!要死一起死!」
我倒吸一口氣,這下才徹底怕了,求救地看向那個男人。
但他反而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根本不爲所動。
當然,如果我們都死了,他只會有更多的金子。
至於好看的皮囊,再換一個就是了。
我哀求地哭喊着,猛地把她推到地上。
「快開始!時間不夠了,求你了!」
莎莉又一次撲上來的瞬間,我忽然覺得胸口猛地一震,強大的電流讓我連話都說不出,只能張着嘴看着天花板。
昏迷前,我看到莎莉瘋了一樣爬到我身上。
然而下一秒,她的臉驚恐地扭曲着,奇怪的顏色從她的脖子開始蔓延,一直到五官,甚至是眼球。
她徹底,變成了一塊金子。
而我終於撐不住,暈了過去。
-17-
等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
我猛地坐起來,檢查着身上的皮膚。
是肉!
都是我的肉!
「放心吧,詛咒解除了。」
那男人在一旁忙活着什麼,隨手指了指一旁的水盆。
「你可以試試。」
我嚥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把手摁在水盆裏。
時間慢慢流逝,手掌依舊是細膩的肌膚,沒有流出任何東西。
成功了。
詛咒解除了,我身上的東西都是肉,都是我自己的肉。
我終於變成正常人了,還是……有着完美面容和皮囊的正常人。
「莎莉呢?」
那男人沒回答,只是隨手舉起正在切割的東西。
那是一尊金雕,而上面震驚的頭顱,正是莎莉的。
「我答應幹完這一票就帶她出去旅遊。」
那男人摘下手套,轉身走了過來。
「既然現在你是她,這些好處就都是你的了……」
他說着,手慢慢下滑,挪到了我的大腿上。
我抬手,用溼漉漉的手掌撫摸他,從腰際再往下,然後猛地用力。
「啊啊啊啊——」
那男人喫痛,後退了兩步死死地瞪着我。
「你個賤人,你想害我是不是!」
可下一秒,他就罵不出來了。
以爲他發現, 他的肉, 被我活生生捏扁了。
「這, 這是怎麼回事?」
「這怎麼可能?」
他反應很警惕, 迅速地看向我沾着水的手掌,然後衝到水盆旁, 試探性地把手指放了進去。
沒過一會兒, 水面上便漂浮出了一層黃泥。
「我怎麼可能也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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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不可能?」
我一臉驚訝,伸手便把水盆搶過來。
「你每天讓我端茶倒水,背地裏還要罵我是賠錢貨,丫鬟命。」
「我只不過把自己的肉扯下來,放到你的碗裏而已。」
那男人終於慌了, 迅速衝到手術檯上, 胡亂扯着那些儀器粘在身上, 然後就要打開開關。
我沒動, 也看不懂那些東西。
只是靜靜等待着他弄好,然後一陣電流閃過。
下一秒, 我端起水盆,直接朝着手術檯潑了過去。
「我記得老師說過,水是導電的。」
我一邊看着眼前炸開煙花, 一邊回憶着教我這句話的老師。
是誰呢?
噢!想起來了。
是來村裏支教的莎莉。
真是一位好老師。
我戴上手套,去關掉了電閘,然後拖着那具燒焦的肉泥, 全部都倒進了馬桶裏。
順便又方便了一下。
他年過半百,還那麼愛看年輕女孩的私密部位。
那這次就讓他看個夠。
最後我笑着對馬桶揮手,摁下了抽水按鈕。
一切終於結束了。
我走向地下室,看着堆滿架子的金條,和滿牆的人物信息。
此刻, 我才真正地獲得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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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這張臉, 我很方便地用了莎莉的一切身份。
趁着暑假, 我在這裏學習了很久她的聲音和習慣, 這具富有力量的身體的確比我原本的好用。
她的高考成績一塌糊塗, 這一點讓我開心不起來。
於是我報名了復讀, 並且在第二年收到了名牌大學的通知書。
但入學沒多久, 我就辦理了休學。
上學的滋味太美好,受到教育太過於幸福。
可越是這樣,我就越是無法忽視牆上的那些人。
那都是村裏走出去的孩子, 她們身上揹負着和我一樣的詛咒,此刻正被家人誆騙着, 走向死亡。
既然我有了錢,有了身份, 有了辦法, 那我就無法坐視不管。
何況她們的位置早就被那男人調查好了, 我只需要拿好錢,帶好人, 找上門就行了。
人是最僞善的利己動物, 但這不代表,我們有作惡的理由。
我也曾在照鏡子時,想起莎莉猙獰的目光和對我絕望的辱罵。
這會成爲另一種詛咒,懲罰着我。
所以我也希望能救出更多的人, 來償還我的罪孽。
又或許,我會成爲下一個莎莉。
人性的複雜,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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