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五年,老公執意離婚,說想一個人去流浪。
一年後,他說他的靈魂在西藏得到了救贖,來找我復婚。
他:「我想和你要個孩子。」
我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靦腆一笑:
「啊?雙胞胎你要一個不太妥吧,恐怕我現在的老公不會願意給哦。」
-1-
「什麼!」
嚴平手中佛珠掉在地上。
在西藏曬得黝黑的皮膚讓他看起來比之前蒼老了好幾歲。
「你什麼時候結的婚?」
我認真思索了一下。
「大概就是和你離婚兩個月後吧。」
他突然暴起,鐵鉗似的手指掐住我的手腕,眼中血絲密佈:
「我們從十八歲走到現在,你怎麼能這麼快投入別人懷抱?」
我淡定地抽出手。
「抱歉哈,不知道你們那的風俗,反正我們這兒離婚後是不用給前夫守寡的。」
「你就是爲了報復我!」嚴平抓了一把頭髮,像是經過了一番鬥爭後,又道:「算了,現在你立刻去把孩子打掉,我就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我被逗笑了。
這就是嚴平。
他非常堅定地認爲無論他對我做了什麼,我都不會拋棄他。
創業初期他嫌項目太苦,半夜拎着行李說要回老家,是我在火車站蹲守整夜把他勸回來。
公司資金鍊斷裂,他躲在網吧打遊戲逃避現實,我厚着臉皮挨家挨戶給供應商鞠躬道歉,才勉強保住公司。
就連他第一次提出離婚,說「婚姻像牢籠,限制了他的自由」時,我都咬着牙忍下委屈,以爲他只是一時迷茫。
這些年來,他把我的不離不棄當成了理所當然。
從未想過。
我也會放手。
-2-
我和嚴平是青梅竹馬。
高考填志願那天,他偷偷把志願改成和我學校,他說:
「帝都太冷,我怕你凍着。」
窗外的鳳凰花正豔,少年在陽光下笑得燦爛。
我以爲,這就是永遠。
畢業後我們擠在地下室的隔間裏創業,那段日子的記憶裏充斥着黴味和泡麪的味道。
最驚險的那個冬夜,地暖水管爆裂。
我拽着他的睡衣把人從洪流裏拖出來,兩人渾身溼透地蜷縮在樓道。
嚴平抱着我凍僵的腳哈氣,聲音發顫:
「寶寶,以後我一定給你買一個帶地暖的大房子,24 小時都有熱水的那種,不會再讓你受這種罪了。」
那一年我們領證了。
爲了省錢,甚至連婚禮都沒有辦。
後來公司有點起色,但他卻越來越不開心。
他說他厭倦了這種朝九晚五的生活——
「我生性自由,喜歡漂泊,喜歡流浪。」
「這種日子快讓我窒息了。」
爲了讓他心態轉好,我給他找心理醫生,讓他有大量的時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釣魚、攀巖、徒步、健身……
而我一人扛下了公司的大部分業務。
可最後換來的卻是一紙離婚協議。
-3-
「是誰要我太太打掉我的孩子?」
西裝筆挺的男人快步走來,手臂虛扶着我的腰,皮鞋擦過嚴平腳邊時帶起一陣微ţûₙ風。
「不是讓你在車裏等我?萬一路滑摔着怎麼辦。」
看清來人面容,嚴平臉色大變。
「你,你是商彥?」
商彥是我和嚴平創業時遇到的最大競爭對手。
這個嘴上嚷着不願繼承家業自己出來開公司整活的公子哥兒,行事風格看着散漫隨性,卻讓我在生意上喫不了少悶虧。
那時每次與他打交道,我總是渾身緊張戒備,就怕這個從不按常理出牌的大少爺又出什麼損招。
商彥這才懶洋洋抬眼,濃眉挑出個譏誚的弧度:
「唷,原來是嚴總。
「怎麼才半年功夫就把自己整成這副模樣了?這是去撒哈拉挖煤了?
「剛纔我還以爲是路邊那些裝迷路討錢的大爺ṭŭ̀⁸呢,嘖,這藏區的紫外線就是厲害。」
我輕咳一聲。
商彥這人,毒舌起來連我都拉不住。
嚴平盯着商彥手腕上的定製袖釦,臉色由青轉白。
那是我們曾熬夜設計的公司第一款產品,如今卻戴在死對頭的手上。
嚴平猛地轉頭看我,臉色鐵青:
「你們是不是在我之前就搞上了?」
商彥抽過侍應生托盤上的溼巾,仔細擦拭我被嚴平抓紅的手腕。
「呵,我倒是想,可惜馨馨道德底線太高了,面對我的各種示好無動於衷,令我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啊。」
他將紙巾丟進垃圾桶,對嚴平一笑。
「說到這,還得感謝卓總,要不然我還沒有機會娶到馨馨。
「之前我們辦婚宴你還在西藏,實在聯繫不到,怪可惜的。
「不過沒關係,等我家雙胞胎滿月時,請卓叔叔一定賞臉坐主桌。」
嚴平呆呆地看着我和商彥握緊的雙手,
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4-
上了車,我沒好氣地白了商彥一眼。
「說歸說,你幹嘛故意氣他。」
商彥立刻抱頭作委屈狀:
「冤枉啊老婆大人,他騷擾有夫之婦,還企圖挑撥你打掉我的雙胞胎孩子,我這算正當防衛吧……」
我無語:「正當防衛不是這樣用的。」
他笑嘻嘻:「老婆說什麼就是什麼,這次就算了,他下次再來騷擾你,我可不會放過他。」
我疲憊地按了按太陽穴。
他看了我表情一眼,耷拉着腦袋:「老婆,你怎麼還爲他說話?」
我踢了他一腳。
什麼叫爲他說話,我是什麼很賤的人嗎?
「怎麼,在你眼裏我是受虐狂?」
「當然不是!」
他眼睛一亮,像被順了毛的大狼狗般撲過來,
「我老婆是全天下最清醒的女人!
「嚴平那種又老又醜的男人,哪配和我比?
「你摸摸看,我最近天天泡健身房!」
他拽着我的手往自己胸口按,「胸肌是不是更結實了?還有腹肌,八塊呢,要不要數數?」
我試圖抽回手:
「行了商彥,你適可而止……」
「不止不止!」他越說越離譜,「腰腹核心力量也練了,以後抱你上下樓絕對不會喘——」
前排傳來「咔嗒」一聲,司機默默升起了遮擋板。
-5-
就在我以爲一切就這樣結束的時候,嚴平卻在網上掀起了腥風血雨。
他頂着「深情前夫」的 ID 髮長文痛斥我與商彥「婚內出軌」,圖文並茂地羅列氣證據。
比如,模糊的監控截圖裏,我與商彥在公司樓下道別時的正常握手被 P 成勾肩搭背;還有創業初期的業務聚餐照片,也被他裁剪成祕密約會。
在最後,他還非常深情地向我喊話,表示只要我願意回心轉意,他會無條件接受我的一切,並且不再追究商彥的任何麻煩。
「馨馨,我仍愛你如初。
「我們從校園到社會這麼多年的感情,不是有錢人插足的短短時間就能磨滅掉的。
「這裏我承諾,我願意做你肚子裏雙胞胎的父親,將他們撫養長大。」
帖子一發,引起了軒然大波。
網友一邊唾棄我與商彥的出軌行爲,一邊爲嚴平的深情所感動。
「資本果然能爲所欲爲,可憐老實人嚴平!」
「女人就是慕強,當初陪他住地下室的情分,抵不過富二代的豪車洋房!」
「說不定她早就勾搭上商彥,離婚只是轉移財產的陰謀!」
「細思極恐!離婚後她立馬嫁給競爭對手,分明是早有預謀的!」
「這種女人有什麼好挽留的,是長得比劉亦菲還好看嗎!」
很快網友扒出了我的全部信息,與此同時,我的人生被切成碎片放在顯微鏡下一一放大:
中學時期的素顏照被批「心機綠茶」,大學獲獎證書被質疑「靠潛規則」,私信裏全是不堪入目的辱罵。
嚴平在直播間裏痛心疾首,表示「不願再傷害馨馨」,轉頭又接受情感博主採訪,暗示商彥用資本碾壓「普通人的愛情」。
-6-
躺在牀上。
我看着商彥慢條斯理地給燕窩挑毛,忍不住戳了戳他手背:
「公關總監都打了那麼多個電話,你再不去處理,公司股價該跌了。」
他將燉得軟糯的燕窩舀進金邊碗,塞進我手裏時順帶偷了個吻:
「那咋了,股價跌了大不了退市重組,老婆被冤枉了我可要掀翻互聯網——
「先喫着,等喫完看我怎麼收拾那跳樑小醜。
「就讓他再蹦躂十七分鐘。」
十七分零九秒後,商氏集團官方賬號準時發佈回應內容。
第一張,是我和嚴平的離婚證內頁,登記日期 1 月 15 日。
第二張,是我和商彥結婚證,日期是 4 月 1 日。
網友立刻爆梗:
「不愧是商總,在愚人節娶妻,某些人倒是真成了笑話哈哈哈。」
真正引爆熱搜的,還是一段民政局門外的監控視頻。
畫面裏,我攥着離婚證蹲在石ẗū¹階上哭泣,商彥的黑色西裝下襬突然闖入鏡頭,骨節分明的手握着咖啡遞來,聲音清晰可聞——
「喂,你爲一個渣男有什麼好哭的?」
「平時和我鬥智鬥勇的時候不是很堅強嗎?」
「天下帥哥那麼多,至於嗎?」
「那個,你要不要考慮我啊,包帥的……」
同時,商彥刻薄配文:
【守寡 74 天,夠給薄情的前夫立牌坊了嗎?】
有網友開始倒戈。
「鐵證如山,這下能證明是離婚了纔在一起的吧。」
「離婚三個月結婚合法合規,某些人急得跳腳的樣子真可笑。」
「想不到商界強人竟然是忠犬小狗,磕到了。」
「這段監控男帥女靚,唯美得像電影鏡頭。」
「哈哈哈,監控裏商總語氣輕鬆,其實褲腳快被拳頭攥爛了哈哈哈哈哈。」
「商總遞咖啡時手在抖哈哈哈哈!嘴硬霸總+1。」
「霸總追妻現場我能磕十年!」
當然,並不是所有網友都買賬。
「廢話,當然是只能辦了離婚證再領結婚證了,這能證明什麼?」
「剛從民政局出來姘頭就在門口遞水了,要說這兩人沒姦情我倒立喫屎!」
「離婚纔沒多久就立刻結婚了,所以這要我們看什麼,自己錘自己嗎?」
「說不定早就暗度陳倉,離婚證不過是遮羞布!」
嚴平的電話在此時打進來。
我按下免提:
「馨馨,我錯了……剛看到那個視頻了,原來離婚時你哭得那麼慘,我不該丟下你……」
「嚴先生。」
商彥忽然靠近手機,語氣諷刺地打斷他的話,
「這段視頻是本人向太太告白的寶貴畫面,我特意找人存下來的。您要感興趣我可以讓助理發您高清版,方便您時不時觀賞。」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接着傳來嚴平略爲惱怒的聲音:
「商彥,你覬覦我妻子多久了?」
商彥嗤之以鼻:
「哪位妻子?是布達拉宮下那位,還是大昭寺旁那位?」
嚴平聲音微變: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商彥笑了笑:
「那嚴先生不妨回憶一下,去年除夕你跪在藏區某個寺廟和一名女子許願時,那裏是不是有Ťű₅監控?」
「你——」
嚴平的怒吼被切斷,聽筒裏只剩忙音。
我好奇地問道:
「你怎麼連寺廟有監控都查得到?」
商彥嘿嘿一笑。
「哪能那麼厲害,我詐他的。看不慣他沒事騷擾你,這下夠心虛的他着急忙慌確認一陣子了。這不就沒功夫來消遣你啦。」
我無力地捏了捏眉心,總忘了他這人辦事風格就是一貫出其不意。
「行了,我再睡會兒。」
商彥把毯子將我裹緊,親了親我的肚子:
「寶寶們乖乖陪媽媽睡覺,爸爸去替你們教訓欺負媽媽的壞人。」
輕掩上臥室門,我聽到他給公關總監打電話。
「立刻給我查查,到底哪些營銷號帶的節奏?一個都不能放過。」
半小時後,
嚴平與營銷號的「買熱搜」記錄被髮了出來。
【嚴平:幫我把出軌詞條炒到前三,錢不是問題。】
【營銷號:嚴總大氣,需要幫您把西藏女友的事壓一壓嗎?】
【嚴平:什麼女友?不過是逢場作戲。】
網友笑噴:
「臥槽,合着這男的在西藏還勾搭別人呢。」
「合着深情都是演的,錢是真金白銀轉的!」
「嚴平:我在西藏救贖靈魂,靈魂:你先救贖一下你的智商吧!」
嚴平沒想到,他精心打造的「深情前夫」形象正在迅速崩塌。
商彥團隊趁熱打鐵,甩出第二波證據:嚴平離婚前三個月的銀行流水——他頻繁向一個賬戶轉賬,少則幾千,多則數十萬。
網友順藤摸瓜,扒出賬號的主人是西藏某民宿老闆,膚白貌美,抖音賬號裏全是她與疑似嚴平男人的甜蜜互動。
騎馬時他摟着她的腰,轉經筒前他替她整理圍巾……還有一條視頻裏,戴着鴨舌帽的男人對着鏡頭深情表示:
「這纔是能讓我靈魂安寧的女人。」
音色與嚴平幾乎一致。
很快,嚴平怒斥網友,表示這些都是 AI 合成對他的污衊,是「資本給他設局了」,而他即將採取法律手段來維護自己的名譽。
只不過吆喝再三,雷聲大雨點小,也沒見他真的做什麼,反倒是藉着吵起來的名氣,開始直播帶貨了起來。
-7-
這天,嚴平公司樓下停滿搬家公司的車。
我翹着腿坐在他的老闆椅上,慢條斯理地翻着文件。
怒氣衝衝的嚴平在此時闖了進來。
「林馨!你他媽什麼意思?!」
他額角青筋暴起,瞪着我手中的文件,聲音裏帶着破音的顫抖。
我晃了晃手中的股權收購書,不緊不慢道:
「字面意思,你拖欠供應商的 500 萬,我替你還了——所以現在,這家公司歸我了。」
嚴平撲過來想搶文件,卻被我反手拍開:
「你哪來這麼多錢?那,那應該都是我和你的夫妻共同財產吧!你憑什麼說都是你的錢!是不是你偷轉我的錢!你個毒婦!」
「夫妻共同財產?」我冷笑一聲,從抽屜裏甩出一疊票據摔在他臉上,「離婚時你捲走公司大部分流動資金去買登山裝備,差點連員工工資都發不出來,剩下的爛攤子是誰收拾的?」
文件簌簌飄落,露出他瞳孔裏的驚慌。
我抽出另一疊聊天記錄截圖,甩在他腳邊:
「你拿公司公章給女網友的民宿做抵押時,可曾想過這是夫妻共同財產?後來債主堵在我家門口要債,你倒學會喊冤了?」
他盯着那些記錄,喉結滾動着說不出話。
我慢悠悠補刀:
「哦對了,股東會昨天投票,全票通過請我回來收拾爛攤子。」
「你出局了,嚴總。」
嚴平跌坐在地上,後背撞上書櫃。
戶外雜誌嘩啦啦砸下來,封面全是他戴着墨鏡站在雪山前的照片,配文清一色是「自由不死」。
我慢悠悠轉動辦公椅,看着他盯着牆上的「年度最佳創業公司」獎牌。那可是我當年連續三個月睡在公司才掙來的榮譽。
玻璃門外傳來整齊的口號聲。
衆多員工舉着紅底黃字的橫幅魚貫而入,橫幅上寫着「熱烈歡迎林總迴歸」。
行政部小王遞來溫熱的美式咖啡,態度專業:
「林總,您交代的新工牌下午就能做好。」
嚴平突然撲過來抱住我的腿,他聲音裏帶着哭腔:
「馨馨,我錯了……我們重新開始吧,你以前不是最心軟嗎?你怎麼能放下我們那麼多年的感情?」
我用指尖捏住他的下巴。
他胡茬扎手,眼底佈滿紅血絲,再也不是記憶中那個在圖書館幫我佔座的少年。
「那你在布達拉宮給別的女人戴戒指時,可曾想過我們那麼多年的感情?」
他瞳孔驟縮,喉結拼命滾動,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鬆開手,從手包裏抽出張照片——是他在馬上摟着女人笑的畫面。
「你把我熬夜做的方案隨意墊在帳篷底下當垃圾一樣對待時,可曾想過這些方案上是我的心血?」
他嘴脣發抖,終於憋出一句:
「那是意外,公司的事都是你負責,我沒注意……」
「好,那就說說家事。」我蹲下來與他平視,「當你媽指着我鼻子怒罵我是不會下蛋的母雞時,你躲在帳篷裏裝信號不好聽不到,這也是意外?」
嚴平語塞,但依然嘴硬:
「馨馨,這些都是誤會,我們可以重新開始的。」
辦公室外傳來攝像機的蜂鳴聲。
財經頻道的記者舉着話筒衝進來,鏡頭掃過滿地狼藉,我展顏一笑:
「沒錯,我正式收購這家公司。至於嚴平先生——」
我指了指正被保安拖走的男人,他掙扎着踢翻了茶几上的綠植,狼狽不堪。
「他說要去追求真正的自由,所以公司不勞他操心了。」
鏡頭懟向嚴平,他也不裝了。
破口大罵:
「林馨!你不得好死!你這個毒婦——」
「砰」的關門聲切斷了他的咒罵。
辦公室收拾妥當後,我翻開桌上的員工手冊Ṭũ̂⁻,第一頁還貼着嚴平當年寫的創業誓言:
「願以青春換自由,不負兄弟不負卿。」
我掏出打火機,火苗瞬間吞沒紙頁。
當「不負卿」三個字在火中蜷成灰燼時,騰起的煙霧裏,我彷彿看見十年前那個在地下室陪他喫泡麪的自己。
我笑了笑,
隨手將手冊扔進垃圾桶。
-8-
此後,嚴平銷聲匿跡了一段時間。
只是沒想到,在我和商彥的龍鳳胎滿月宴這天,他竟然帶着律師闖了進來,身後還跟着舉着直播設備的壯漢。
嚴平皺巴巴的西裝裹着瘦骨嶙峋的身子,眼神卻透着詭異的亢奮:
「林馨,我申請做親子鑑定!這對雙胞胎說不定是我的!」
商彥氣得想衝上去揍他:
「你在西藏吸的氧氣都灌進腦子了?你倆去年就離婚了,我的雙胞胎和你有個啥關係!」
周圍賓客發出低低的議論。
嚴平臉漲得通紅,卻仍梗着脖子往鏡頭前湊:
「你以爲我和馨馨離婚後就沒來往了?其實我倆心意相通,依舊——」
「砰」的一拳砸在他臉上。
商彥甩了甩泛紅的指節:
「你特麼再敢胡說八道,我讓你明天上社會新聞。」
嚴平捂着鼻血往後倒,直播鏡頭劇烈晃動,他在地上叫囂:
「快看看!商彥打人了!
「他心虛!害怕大家都知道他被戴了綠帽子!
「商彥你以爲你多厲害,其實你也被林馨這個女人騙了!
「不信就帶孩子去做親子鑑定,這樣就真相大白了。」
話音未落,嚴母帶着七大姑八大姨舉着喇叭衝進來,嚎哭聲震得水晶燈直晃:
「林馨你個毒婦!我兒子都被你搞破產了,你就這麼狠心?
「當初讓你生孩子你裝清高,現在跟有錢人睡就懷上了,賤不賤啊!
「不就是嫌我兒子沒這個什麼商彥有錢嗎!
「怪我啊,怪我這個老太婆沒本事,不能讓嚴平和人家一樣有個好爹,如今被欺負成這樣都沒辦法!
「我不活了,命苦啊。」
商彥黑着臉把我護在身後,我示意保姆將雙胞胎抱走。
我知道嚴平在打什麼主意——
嚴母是個蠻不講理的村婦,當初還是我婆婆的時候就非常潑辣。這種場合找她來鬧事,再合適不過了。
他以爲這樣做可以羞辱到我。
我自嘲地一笑。
當初嚴平ŧû₉總和我說他母親只是個「性格直爽」「沒有惡意」的普通婦女,讓我不要太刻薄,要好好孝敬婆婆,做好兒媳婦的本分。
原來他心裏比誰都清楚,撒潑耍賴,纔是他母親的強項。
賓客們竊竊私語,直播彈幕已經炸開了鍋。
我抱起雙臂,看着滿地狼藉中張牙舞爪的衆人。
「鬧夠了嗎?輪到我說話了。」
看着雙胞胎被穩穩抱走,我從助理給的牛皮紙袋裏取出幾張紙。
「嚴平,你確定要做親子鑑定?」
我晃了晃手中的文件,
「那就先看看這個——
「三年前,你母親逼着我們去醫院檢查生育能力,結果顯示你的精子存活率只有 2% 不到。」
現場瞬間安靜下來。
嚴平臉色慘白,嘴脣動了動卻說不出話,顯然這個事情他完全沒有預料到。
當初嚴母死活鬧着要我們趕緊生孫子,而我倆的檢查結果顯示嚴平不能生育。
顧及到他的心情,我對外只說忙於事業暫時不打算要孩子,結果被嚴母記恨,天天找我茬。
等後面我倆離婚的時候,嚴母高興壞了,覺得終於可以打發我這個「不下蛋的母雞」了。
嚴平嘴脣發抖:「你、你胡說……」
商彥攬住我的肩膀,冷笑:
「怎麼?難道在西藏轉了幾圈,還能把你生育能力也治好了?」
直播間的彈幕炸了:
「笑死,原來小丑是他自己!」
「所以嚴平之前說要孩子,是在說夢話?」
「嚴母不是天天罵女主不會生嗎?這下臉疼不疼?」
「嚴平是不是就知道自己不會生,纔去搶前妻的雙胞胎啊,要不要臉啊!」
嚴母反應比誰都大。
她猛然衝過來,試圖搶走報告: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之前那個女人明明懷了我兒子的孩子,我們還花了 88 萬讓她打掉……」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好消息——那個女人根本沒懷孕。
「壞消息——你們被她騙走了一套房的首付。」
現場爆發出一陣鬨笑。
嚴平的臉漲得通紅,伸手想搶報告,又被商彥攔住。
我對着鏡頭舉起報告,
「這個事情起初我是不打算公開的,畢竟涉及到個人隱私。但如今事情鬧成這樣,我只能把真相公佈。
「現在,請各位網友看清楚。
「有些人,自己無能,卻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口口聲聲追求自由,實則連最基本的擔當都沒有!」
直播網友瘋狂刷屏:
「哈哈哈根本生不出來還被騙錢,笑死我了。」
「心疼女主,被這對母子折磨了那麼多年,原來渣男連生育能力都沒有!」
「嚴母不是要抱孫子嗎?建議去廟裏求籤,畢竟商總的雙胞胎和她沒半毛錢關係。」
「重點不是孩子!是女主居然替渣男隱瞞不孕真相?這是什麼聖母行爲?」
「樓上懂個屁!這叫留着證據慢慢打臉,女主這是把渣男當猴耍呢!」
「商總剛纔護妻的樣子有點蘇,好磕。」
「嚴平現在的臉色比他衝鋒衣的熒光綠還精彩,求攝影師給個特寫!」
鏡頭掃過嚴平的臉。
他臉色蒼白,額角的青筋暴起如蚯蚓,偏偏還得在直播間維持「深情前夫」的人設,僵硬地扯出笑容:
「家人們,這、這都是誤會……」
彈幕瞬間被神補刀淹沒:
「誤會?是誤會你不孕,還是誤會你被小三騙了 88 萬?」
「嚴總打十萬公關費給我!話術我都幫你想好了,就說——家人們,我媽有阿爾茲海默症,剛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她想孫子想瘋了,剛纔都是胡說的!」
「建議嚴總下播後直接去西藏求複合,畢竟你們一個不孕,一個騙錢,天生一對。」
嚴母突然尖叫着撲過來,指甲直奔我面門。
商彥手臂一伸,直接將她扣在甜品桌上,奶油糊了她半張臉。
她像條被掀翻的魚般在地上撲騰:
「嚴平啊!你怎麼這麼沒用啊!
「連個女人都留不住,還害得我沒孫子……
「我命苦啊!」
商彥冷着臉關掉直播,對着保安抬了抬下巴:
「麻煩把無關的人清出去,別驚到我太太和孩子。」
嚴平被架着往外拖時仍罵罵咧咧,可宴會廳裏的賓客早已轉回身舉杯慶祝,沒人再將半分目光投向這個滿地打滾的小丑。
-9-
這件事情過後,嚴平徹底成了全網笑柄。
失去工作和收入的他,頂着「深情前夫」的標籤在直播平臺賣慘。
畫面裏,他裹着褪色衝鋒衣蜷縮在油漬斑斑的帳篷角落,蓬頭垢面的臉上抹着灰,心裏卻在盤算着如何讓眼角的淚痕顯得更逼真——
因爲只要能讓網友覺得他「深情又落魄」,直播間的打賞和帶貨銷量就能再漲一波。
他對着鏡頭哽咽:
「家人們,我現在在海拔五千米的高原,沒有食物,沒有水,只有一顆想挽回前妻的心……」
他忽然舉起包裝袋,語氣裏混着破釜沉舟的狠勁,「但就算餓死,也要把藏民老鄉的犛牛肉乾帶給你們!今天 99 塊 9 包郵!」
我拿着手機看得直皺眉。
「都已經這樣了,爲什麼仍然還有網友相信他的人設?」
商彥湊過來掃了眼畫面,冷笑出聲:
「他們信的不是嚴平,是自己腦子裏的『深情前夫』的劇本。」
商彥從茶几抽屜裏摸出平板電腦,快速敲擊鍵盤,
「不過沒關係,我來幫他們醒醒腦。」
我看着他登錄賬號時指尖帶起的風,想起他每次替我出頭時都是這副模樣——表面玩世不恭,眼底卻燃着護崽的火。
不由得笑了笑。
很快,商彥的賬號空降了嚴平的直播間:
「嚴總真是敬業,這帳篷還是我去年贊助的荒野求生款呢。
「不過怎麼回事?這帳篷的 GPS 定位顯示,您現在距離市中心奶茶店,直線距離不到三公里?」
商彥甩出一張衛星地圖,紅點赫然標着城郊某廢棄工廠。
直播間瞬間沸騰,滿屏飄過「笑死」「打假人來了」的彈幕。
商彥呵了一聲:
「嚴總,請問您除了性別是真的,還有什麼是真的?」
嚴平的臉漲得通紅,慌忙伸手去關攝像頭,又被眼尖的網友截下他身後的破綻,比如帳篷邊緣露出半截共享單車二維碼圖片,遠處還隱約可見房地產的廣告牌。
商彥並不打算就此放過他。
當晚,商氏集團官方賬號連發三條嘲諷短視頻:
「嚴總帶貨新思路:在工地直播賣犛牛肉?」
畫面裏商彥戴着墨鏡,舉着嚴平同款帳篷在市中心步行街溜達,身後跟着舉牌的模特,紅底白字寫着「深情前夫同款帳篷,19.9 元帶回家」。
這一番操作,直接把公司直播間送上全平臺前三。
我看着後臺數據嘖嘖稱讚:
「商總可真是營銷奇才。」
商彥立刻撇清關係,像只大金毛往我懷裏鑽:
「天地良心啊老婆!
「錢不錢的我才無所謂,我就是看不慣他消費你的過去!什麼男人!都離婚了還天天蹭我老婆熱度,忍無可忍!我要幫你出氣!
「老婆你要冤枉我,我就帶寶寶們去客廳打地鋪去……」
雙胞胎趴在爬爬墊上咯咯笑。
哥哥舉着玩具話筒跌跌撞撞爬過來,奶聲奶氣地模仿商彥的語調:
「出氣……出氣……」
話沒說完就栽進商彥懷裏,逗得妹妹捧着肉臉直晃:「爸、爸……打!」
商Ṫű̂ₜ彥眉開眼笑,左擁右抱親個不停:
「還是寶貝們懂爸爸!」
-10-
一年後。
我在朋友圈刷到那條新聞時,正用輔食勺給雙胞胎喂南瓜泥。
哥哥肉乎乎的小手拍着餐椅,把橙黃色的泥糊抹得滿臉都是,妹妹抱着奶瓶歪頭看着我笑。商彥在廚房煮咖啡,商彥在廚房煮咖啡,飄來陣陣焦香。
「驢友嚴某徒步穿越羌塘無人區,因高原反應和食物短缺不幸身亡。」
商彥端着咖啡杯探出頭,瞥見新聞標題時挑眉:
「他不是在直播間說,旅途的風能洗淨靈魂嗎?怎麼真把自己洗進無人區了?」
我滑動屏幕,調出嚴平最後一條朋友圈。
照片裏他站在荒漠中,衝鋒衣破了個洞,臉上是刻意曬黑的妝,配文寫得文藝又悲壯:
「再見了都市的喧囂,這次我要真正與天地融爲一體——
「PS:求好心人給我直播間刷點火箭,湊點買氧氣瓶的錢。」
商彥湊近屏幕,「就這樣,也敢往無人區闖。」
他的語氣帶着幾分嘲諷,又在看到我沉默的側臉時,伸手揉了揉我的頭髮:
「算了,別想了。喫飯吧。」
關掉手機。
我抽了張溼巾擦掉妹妹嘴角的奶漬,她攥住我的手指往嘴裏塞,啃得滋滋作響。商彥哄着鬧脾氣的哥哥,把南瓜泥換成香蕉糊,小傢伙立刻破涕爲笑。
陽光透過紗窗灑進來,
在地板上織出金色的格子。
忽然想起多年前那個冬夜, 地下室的水管爆裂, 污水漫過腳踝。
嚴平渾身溼透地抱着我發抖,望着天花板暢想我們未來的家。
「以後要住帶地暖的大房子, 瓷磚要選米白色,踩上去都是暖的。」
「還得有一個大陽臺,不,大院子, 然後種上你最喜歡的藍花楹。」
「然後我們再生個孩子, 希望是女孩, 像你。」
後來公司盈利, 他卻用本該買房的錢買了進口的攀巖裝備,他又說,
「青春有限, 要先追求自由。」
「你不懂,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林馨,你能不能不要那麼俗!」
離婚那天, 他靠在民政局外的梧桐樹上抽菸,看着我的眼裏滿是不耐煩。
「婚姻就是枷鎖,我受夠了。」
「你這樣的女人, 滿腦子就是錢和算計, 你懂什麼叫做生活?什麼叫做自由嗎?」
說這話時, 他的無名指上空蕩蕩的,「你看商彥那種聰明人, 你以爲他會結婚?他纔不會!」
那時嚴平大概想不到,後來我會在民政局門口接過商彥遞來的熱咖啡,而這個被他斷定「玩一輩子」的公子哥兒,會在三個月後捧着藍花楹樹苗陪我佈置陽臺,耐心地和我分析:
「藍花楹花期短……
「我們種兩株,一株開早花, 一株開晚花, 這樣你就能多看一個月的紫色了。」
商彥的手機忽然震動, 新聞推送裏說嚴平的遺體被牧民發現時, 手裏攥着半塊犛牛肉乾和一部沒電的手機。
評論區有人猜測, 大概到死,他都沒放棄直播賺打賞。
商彥把手機倒扣在餐桌上,手臂環住我肩膀,下巴蹭着我頭髮:
「想什麼呢?」
「沒什麼。」
我轉身抱住他,只覺得胸口格外安穩。
哥哥趴在餐椅上伸手抓商彥的領帶,妹妹咿呀學語地喊「爸爸」, 聲țü₂音奶聲奶氣。
商彥笑着把兩個孩子都抱起來,逗得他們咯咯直笑, 肉乎乎的小手在他臉上亂拍。
窗外的風掀起窗簾, 帶來夏日的蟬鳴。
商彥忽然指向窗外:
「老婆,看, 藍花楹開了。」
淡紫色的花影落在他臉上,溫柔得像場夢。
雙胞胎爭搶着去抓花瓣,笑聲清脆如銀鈴。
風捲着花香進來,混着咖啡的焦香和孩子的奶香, 織成比任何承諾都要真實的煙火氣。
嚴平就這樣死在路上。
他的靈魂永遠在流浪了。
而我,
則在煙火人間裏,找到了真正的安穩與自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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