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女扮男裝的病弱使臣。
臨走時魏帝只吩咐了我一句要師出有名,「愛卿要一定要到越國再死啊!」
可越庭每日倆眼一睜就往我嘴裏塞老參,倆眼一閉就和衣睡在我旁邊,嚴防死守。
方圓十里之內沒一銳器,目光所及連條上吊長布都沒有。
我嘴一閉絕食順手縱情聲色犬馬!
越庭死死攥着我扒他衣服的手,「給你侍寢可以,但你先啃口人蔘,再啃我!」
-1-
我家祖傳做使臣的。
我祖父五十八歲去晉國,一口老痰吐在晉王臉上被晉王侍衛抹了脖。
魏家太祖說愛我祖父如命,當即派了兵馬接我祖父屍身回家,順手滅了晉國。
我爹四十三歲去吳國,對吳王親切問候後垂涎他老孃被賜了毒酒。
先帝斥吳王棒打鴛鴦,含淚親征吳國帶回我爹的屍骨跟吳國太后,順帶讓吳王改了姓。
如今輪到了我。
我一步三咳,邊走邊喘的給魏臨請安。
魏帝魏臨喜形於色的握着我的手:「就是愛卿了!」
我還沒來得及說我其Ťũₑ實是女扮男裝喫空餉,魏臨就緊握着我的手,「愛卿大才!」
魏臨左手拿着我祖父的牌位,右手拿着我爹的牌位,囑咐我:「愛卿可千萬到了越國再死啊!」
可我剛腳踏進越國,越王越庭的侍衛就連人帶車將我端進了王宮。
我剛準備抽個匕首要麼扎我要麼扎越庭,越庭的侍衛已經湊了上來徒手接白刃。
我急的差點一口氣沒上來,越庭已經熟練的握着一把老參塞進了我嘴裏:「還是輪到本王了嗎?」
「求你了,別死啊!!!!」
太醫忙着望聞問切,越庭比太醫還急:「要不你往我臉上吐唾沫順順氣呢?」
「或者把本王母妃給你喊來,本王指定不棒打鴛鴦!」
他說的都是我的詞啊!
我一口氣憋過去再醒過來的時候,越庭雙眼發紅的拜天:「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太醫說您是餓的,您老喫口飯?」
爲了來了就能死,我確實一路一口飯都沒喫。
如今滿殿飄香,我沒忍住嚥了下口水。
越庭拎着雞腿在我鼻尖晃來晃去,我實在沒忍住啃了兩口,ťû⁶還配了兩口蔘湯。
「是不是感覺這纔是人間呀?」
越庭面露喜色,循循善誘:「姜大人不如好好喫飯?撐死自己?」
我覺得越庭說的對。
於是在每日藥膳的滋養下,我滿臉紅潤,也不咳不喘了。
美食也喫遍了,我決定上路!
可殿內目光所及之處連個利器都沒有,我只能拆了冬被,準備用外面的織布打成結上個吊。
我剛把頭伸進上吊繩中,不知從哪衝出來的越庭就抱住我大腿,把我搬到地上。
「好懸啊,一個沒看住差點失去了全部。」
我瞧着越庭的如玉般的側顏晃了神。
他說我是他的全部?
我晃神的時候沒注意到我已經連被子等一切能做成上吊繩的寢具都失去了,更是喜提越庭陪睡。
越庭不錯眼的盯着我:「天涼了,本王火力旺,本王給大人當被子。」
但我作爲三代無敗績的使臣,哪能被這點小挫折難倒?
於是我趁着散步的功夫,扒開人羣就往池塘跑。
可我剛跳進池塘準備淹死自己的時候,發現自己掉進了一張大網裏。
越庭一副「我早就料到」的模樣,笑盈盈的瞧着我:「抓到了條大魚啊。」
「不枉本王一早就命人鋪了張大網在池塘表面,生怕大人一時興起想游泳。」
-2-
在經歷了燒炭被澆水,撞牆被人擋,啃毒草被扣嗓子眼後,我開始旁敲側擊的詢問越家族譜。
萬一越家有人人心鬆動,我稍加利用一把沒準也能達到目的。
可我話音剛落,越庭就梨花帶雨:「本王母妃六十,大人瞧得上的話,本王讓母妃打扮打扮過來。」
「本王嬸母三十九,風韻猶存,您喜歡的話本王讓王叔和個離。」
「本王還有個姐姐,去年剛嫁人,您喜歡的話,本王就偷摸殺了駙馬。」
我看着越庭發呆,不知道從哪個下手。
越庭咬了下後槽牙,欲哭無淚的解開腰封:「本王也美如冠玉…」
「大人看上了本,本王的話,本王也願意從了大人!」
我盯着越庭白嫩有溝壑的胸口,只覺得鼻下一片溫熱。
我抹了把鼻血剛要開口說話,一把人蔘就懟進了我的嗓子眼:「大人,要不您啃口參再啃我。」
「你要是死在牀上,本王真有口說不清啊!」
越庭邊給我擦鼻血邊攏衣裳的時候,外面來人說齊國國君偷摸來了。
越庭一聽這話指着扯開衣裳,把我手放在他胸前:「大人明鑑,本王沒邀他!」
我信他,因爲手掌間的輕彈的肌膚有點暖手。
我心口發熱的時候,齊國國君齊裕進了屋裏,張口Ṭú₀就是要跟越庭聯手攻打大魏。
越庭把手上的血蹭到了齊裕身上,一臉正色:「齊君,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你怎麼給大魏的使臣鼻血都打出來了?」
「姜大人,這您還等什麼呢?快給魏臨飛鴿傳書攻打大齊啊?」
我摸着鼻尖還沒幹涸的鼻血,一臉迷茫。
什麼意思,借我殺齊?
那能對嗎?
可我一回頭齊裕也解了腰封,健壯的胸膛半掩半露:「就是就是。」
「姜大人您說說那能對嗎?」
好的,我已經能感受到鼻尖上兩行溫熱了。
誰知齊裕動作比越庭還熟練,不知從哪翻出的老參都快懟我胃裏了。
「噦~」
我嚼嚼嚼,然後苦口婆心的勸二位:「天下大和乃是必然。」
齊裕跌坐在我身旁,眼中蓄淚:「姜大人肱股之臣,一家都在太廟裏擺着,自然不知道我等的愁~」
「若是在本王這斷了,族志上可要背千古罵名的。」
我循循善誘:「可是陛下若是出手別說滅國,族志都給你們撕了!」
齊裕楚楚可憐:「求姜大人給指條明路~」
越庭梨花帶雨:「他說的都是我的詞啊!」
-3-
齊裕明白魏臨一統天下是大勢,所以齊裕一大早就回去準備傳位給自己王叔。
越庭說自己三代單傳然後繼續委屈:「本王怎麼事事都落後一步啊!」
我看了眼睫毛掛淚的越庭,嘆了口氣:「其實你現在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直接降於大魏封侯,二是做大魏的附屬國,雖說受制於大魏,但好在能管理內政。」
「無論選哪條路,我都可以幫越王寫信稟告我大魏陛下。」
這樣我也能保住條小命。
越庭大大的嘆了口氣,「陛下怎麼不趁我父王在位的時候解決我父王啊。」
我窩在搖椅上,昏昏欲睡。
越庭在一旁勤勤懇懇的給我扒石榴:「姜大人今日可能幫本王寫信了?」
我點頭準備接過越庭遞過來的筆時,耳邊響起了道熟悉的聲音:「朕還以愛卿被綁了。」
「合着在這樂不思蜀呢。」
我彈跳起身看着黑臉的魏臨只覺得今日怕是要被掐死在這了。
可誰知越庭比我還狗腿,又差人倒茶又把裝葡萄的碟子擺到魏臨手邊,還親自去抓羊要魏臨嚐嚐越國嫩嫩的小羊。
只留下我跟魏臨還有滿院的黑甲衛。
我哆嗦着手殷勤的給魏臨扒葡萄:「陛下,臣都摸排完了,未查到越國與他國的書信往來,但齊君來過也是想降的。」
魏臨看着我指尖的葡萄問我怎麼想。
扒好的葡萄疊成一摞小塔,我壓低了聲音:「二桃殺三士。」
我話音剛落,越庭就帶着兩隻羊在院裏架起了火。
柴火烤出來的肉散得滿院飄香,搭配的果酒更是解膩。
襯着跳動的火光,我看一眼冷峻的魏臨又瞧一眼貌美的越庭,不知不覺就喝了不少。
好在我酒量好,只雙頰起了點熱度。
我起身準備吹吹風醒酒時,餘光瞥見了屋頂帶着星星點點的寒光。
「有刺客!」
我喊完就頭重腳輕的栽到在地,好死不死的擋在了魏臨跟越庭身前。
慌亂間,我只知道我捱了兩箭。
一箭紮在了大腿,一箭紮在了胸前。
暈死之前,只瞧見了魏臨越庭的兩臉錯愕。
再一睜眼對上的依舊是魏臨跟越庭的兩臉錯愕。
我瞬間明白我女扮男裝喫空餉的事怕是暴露了。
我張口就是哭腔:「陛下無礙就好,臣就算是舍了這條命也要護陛下週全。」
魏臨咳了兩聲:「愛,愛卿好好養傷,死在越國之事先緩緩吧。」
越庭淚眼婆娑:「陛下,本王還在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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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殺魏臨這事一傳出去,越國王室上下連夜就勸越庭說降了吧。
越庭一聽這話義正言辭的說以後下去了無顏面對祖宗,可他沒了牙的二爺說把家裏這羣老頭老太太都摺進去纔是對不起祖宗。
是以天不亮越庭就上了馬車跟我一起回大魏。
魏臨掀開車簾時,越庭正貼心的把茶杯遞到我嘴邊:「陛,陛下,姜大人一抬手肋骨疼。」
我點頭,我肋骨上這箭算是替越庭擋的,讓他端個水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魏臨冷了臉,「回去後去禮部述職。」
我:「我嗎?」
越庭:「我啊?」
在我倆的異口同聲下,魏臨的臉黑了又黑:「姜漁!」
「禮部已經擬好封你爲越遠侯的旨意了,你在大魏混喫等死就行。」
我拖拉着腿到禮部的時候,禮部尚書趙貞把擬好的旨意往我懷裏一塞:「小姜大人跑趟勤政殿吧。」
「老夫要去找人傳話了,陛下的意思是要找兩個國君拜個把子,眼下拜了越遠侯一個,還剩一個。」
我瞬間瞭然:「不願意拜就捱打唄。」
趙貞捋着鬍子連連感嘆陛下聖明,「最好能都結拜,連年戰亂國庫虧空。」
這個我爹教過我,爲官者說的每句話都有深意。
所以我把趙貞的話原封不動的告訴了魏臨。
魏臨指尖輕叩,「抄個家吧。」
我:嗯?
我捂着耳朵往外走,可沒走兩步就被拎住了衣領。
「又不抄你家。」
魏臨斜了我眼:「姜大人今日無事隨朕去趟西街,聽說姜大人總愛喫西街的小餛飩。」
我倒吸ŧù₊了口氣,我爹說的果然對。
滿城都是陛下的耳目。
可馬車剛出宮門就聽見了越庭的聲音,
「姜大人,等你半天了怎麼纔出來?」
半炷香後,我們仨坐在熟悉的小攤上喫餛飩。
我爹教過我爲官者得深度理解陛下的一言一行。
而我作爲魏臨的大砍刀,我瞬間就領悟過來陛下這是對兵馬司起了異心。
可我一回頭卻撞進了魏臨深邃的眼睛。
我打了個哆嗦猛扒了兩口餛飩,不就是做引子嘛,捨我其誰!
街角傳來縱馬的吵鬧聲,我約莫着馬蹄聲猛地起身直直往地上倒。
可預想的疼痛沒有傳來,一股大力將我推到一旁。
我回頭瞧了眼推我的越庭,嘴裏還邊嚼邊嚎:「我的胳膊,痛痛痛(嚼嚼嚼),痛痛~」
抽劍抹了馬脖的魏臨臉黑像鍋底:「姜漁你瘋了?」
我不解:「陛下帶我來不就是?」
「你覺得朕是這樣的人?」
這什麼語氣,我更不解:「這樣的人不好嗎?」
爲君者就該殺伐果斷,爲達目的不擇手段。
而爲臣者就該匡扶君主,爲君主掃清一切障礙。
我跟魏臨大眼瞪小眼的時候,耳邊傳來了越庭幽幽的聲音:「要不你倆先管管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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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街縱馬的是寧遠侯家的小兒子。
寧遠侯看了眼半拉身子都綁着夾板越庭,當晚就拖家帶口的跪在勤政殿門口。
聽說魏臨動了大怒,可被撞的是剛降於大魏的越侯,說小了
可往大了說若是處理不好,怕喊了要降的幾個藩國的心。
是以魏臨一怒之下雷霆手段換了兵馬司大半,數罪併罰寧遠侯,順手抄了侯府。
我看着捆得像糉子似的越庭,一臉不解:「撞成這樣你還讓人拉你來我家?」
越庭靈活的晃動了下手臂:「其實就磕紫了一塊,但陛下派人來給我綁成這樣的。」
「我在府裏躺的快長毛了,所以換個地方長毛。」
我無語的讓梨清收拾個院子給越庭,然後一步一挪進了宮裏。
之前魏臨讓我把我爹撰寫的大半部禮法寫完了送去。
我一拖再拖,昨日魏臨派人傳話我要是再不去就派人來抄我家。
爲保住我祖父跟我爹留給我的那點寶貝,我只能惴惴的挪到了勤政殿。
可魏臨根本沒提那日的事,只拿着筆在禮冊上點來點去,「這條改一下,過於繁瑣。」
「還有這裏在加上儺儀,四季轉換驅個邪,百姓心裏也安定。」
我小雞啄米。
啄得差不多的時候,魏臨扔給我塊玉佩,「寫得不錯,賞你的。」
我拿着玉佩面上掛着笑,心裏卻沒忍住吐槽魏家父子眼光都出奇的一致。
這玉佩,我家兩塊了!
魏臨咳了兩聲表示纔看到我出行前的請奏書,既然我全須全尾回來了,禮典就由我繼續撰寫。
我尷尬撓頭,請奏書是去越國前遞上去的,當時身子骨弱以爲活不了多久。
可誰知在越庭孜孜不倦的老參下,我生龍活虎的回來了。
我謝了恩美滋滋的回家準備爲姜家添磚加瓦,可剛到家就看見越庭拖拉着腿在院裏轉來轉去。
再配上手裏忽明忽Ṭú₇暗的燈籠,活像廚房李叔的牽線人偶成了精。
我被嚇了一跳,越庭卻指了下桌上的食盒,「你怎麼回的這麼晚?」
「你家廚房做的飯太ƭŭₒ難喫,嚐嚐我家廚子的手藝。」
越庭拿出碗往我面前推了推,「等你半晌了,熱了涼,涼了熱的,總算讓你喫上了口熱乎的。」
我看着越庭臉上掛着的笑,心裏打怵,他這是給我下毒了?
越庭像是看出我心裏所想,一把抽出我手裏的勺往嘴裏塞了兩顆肉圓。
「姜大人生性多疑,我理解。」
越庭嚼着肉丸,可憐巴巴的瞧着我:「但你知道的,我獨身一人來大魏寄人籬下,滿大魏我只認識姜大人一個。」
「而且姜大人還替我擋過箭,我也是真心實意想對姜大人好的,哪怕是舍了這條命。」
我忙拿回越庭手裏的碗勺猛灌了兩口肉圓湯,另一隻手拍了拍越庭的肩。
「你拿我當兄弟,我也拿你當兄弟,以後我家就是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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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庭是真拿我當兄弟,我去上朝颳風下雨,他架個馬車守在宮門口接我。
我在禮部撰寫禮典,他掐着點來給我送飯。
我點燈熬油翻古籍,他也不睡給我送蔘湯。
就連魏臨順路來我家取禮冊,越庭都像只花蝴蝶似得忙前忙後還自來熟的問魏臨要不要喫梨。
「姜大人西苑有幾顆梨樹,結出果子可甜。」
魏臨嘴角抽動,「難爲姜愛卿家裏亂成這樣,還抽空編撰禮典。」
越庭搶過話頭:「也算有臣的功勞,臣近日可兢兢業業的盯着姜大人喫飯。」
魏臨斜了眼越庭,滿聲不耐:「朕沒賜越侯府邸嗎?」
我忙接過話茬:「越侯孤身一人來大魏孤苦無依,臣府上雖然人少點,但比越侯府裏熱鬧些。」
「嗯嗯嗯嗯,臣不白住,姜府的伙食費都是臣掏的。」
魏臨深吸一口氣,「所以梨呢,快點去喫梨吧。」
不得不說越庭在紈絝方面屬實有些天分,喫個梨又Ṭŭₒ焚香又配糕餅。
我喫的兩頰鼓鼓,「陛下剛說要臣在禮典禮加上儺儀,可國儺細節臣還沒擬完,趙大人就說過幾日要舉辦國儺。」
魏臨點了下頭,「眼下齊國吳國魯國都遞了降書,過幾日就來大魏。」
「趙貞的意思是舉國歡慶也給他們看看大魏的實力。」
越庭啃得汁水四濺,「提前恭祝陛下大願得成,一統江山。」
魏臨嫌棄的擦了把側臉,抬腿就準備走:「朕瞧着姜大人還是閒,明日去趙貞那幫忙吧。」
我看着魏臨離去的背影滿臉無語。
越庭啃着梨湊過來,含糊不清的問我嘴裏搗鼓什麼呢?
我氣得倆眼直翻,「沒什麼,就唸了兩句鳥語花香。」
從那日起,我每日嘴裏都是鳥語花香。
主要是倆眼一睜就得去上朝,然後去禮部報道跟趙貞忙得轉圈,晚上回去再補充禮典細節。
我爹是說爲官者勞心勞力,可沒說這麼勞啊!
我累得腳打後腦勺,連越庭還住在我府上都忘了個徹底。
是以夜黑風高,我拖着滿身疲憊看見庭中一身白衣的越庭下意識的就喊有鬼。
滿院酒氣,越庭幽幽的轉過頭來:「姜大人回來了,我…」
話音未落,越庭就歪着身子往下栽。
若是在我府上被磕傻了,到時候可真是有口說不清。
我嚇得忙伸手撈住越庭,誰知越庭的頭直接抵在我的肚子上。
掌心是越庭輕輕滑動的喉結,耳邊是越庭帶着酸澀的輕啞:
「我只是有些想家,我…只是有些想家。」
我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安慰越庭,只能伸手撫上了越庭的後腦勺順毛抹了兩下。
越庭像是想到了什麼猛地起身,眼角發紅的打開食盒,把湯碗塞進我手心。
「阿漁,蔘湯還沒涼,你快些喝了吧。」
月亮簪在越庭的髮間,越庭衣衫微散,眼中寫滿了求誇獎。
手中溫熱的碗咬住了指尖,酥麻沿着指尖一路爬到心口。
我俯身湊到越庭耳邊,嘴角彎彎。
「越庭,你在勾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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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庭用老參煮的湯屬實有用,禮部的人都忙得灰頭土臉,只有我每日神清氣爽。
還勤勞的把擬好的禮典遞給了看儺戲演排的魏臨。
「陛下果真高瞻遠矚,雄才大略,臣隨着儀典走這麼一遭補了不少關於儺儀的章程。」
魏臨頭也沒抬,只問我可有碰到什麼問題。
耳邊是儺戲的鼓點。
我猶豫片刻還是湊近了魏臨兩分,輕聲道:「趙大人說儺儀人多雜亂要兵馬司派些人。」
「可臣卻覺得兵馬司剛被罰過大半,不如讓陛下的黑甲衛在外圍比較好。」
魏臨沒回我的話,只問他送給我的玉佩呢?
我翻出荷包在城牆沿上抖抖抖。
魏臨瞧着散落的玉佩,扳指以及角落裏兩顆不起眼的人蔘幹,深吸一口氣:「把玉佩繫好,別跟你這些雞零狗碎放一起。」
我係好玉佩剛要退下就被魏臨喊住讓我靠過去些。
我剛站到魏臨身邊,魏臨就問我看到了什麼?
我熟練的開口拍馬屁:「臣在看見了芸芸衆生欣欣向榮,心裏感慨陛下聖明,天佑我大魏。」
魏臨歪着頭定定的瞧着我:「「姜卿,那你在朕眼裏看見了什麼?」
我歪了下頭,魏臨眼中的人影也隨着晃動。
我嚥了下口水,試探道:「陛下愛民如子,臣在陛下眼中看見了萬民。」
魏臨扯了下嘴角:「朕喜歡聰明的,但朕不喜歡太聰明的。」
「可臣覺得爲臣者還是得聰明些,想君所想,憂君所憂。」
魏臨冷冷的睨了我眼,「滾吧。」
我顛顛的跑下城牆,還未來及舒口氣就碰到了睿王。
睿王頓住腳瞧了眼我,上下打量:「姜大人這身子骨瞧着倒是好多了。」
「皇兄也是的,姜大人滿門忠烈如今就剩你一個還讓你出使越國。」
我朝睿王行了個禮,「臣倒是覺得陛下此招英明,死臣一個不知能省下多少黑甲衛。」
「何樂不爲?」
睿王欲言又止,止又欲言:「還是姜大人心有大義。」
我抬手朝城牆上拱拳:「都是陛下教的好。」
還是我爹教的好,這一套下來,估計我已經是陛下的心腹了。
一路上我嘴角彎彎,暢想帶着姜家做大做強再創輝煌。
可我還沒來得及收回嘴角就瞧見了大包小裹的越庭在門口忙個不停,門口還停着數十輛馬車。
越庭瞧見我嘴角彎彎:「我寫信回越州跟宗族族老說我要嫁人了,族老們加急送來的賀禮。」
我心一哆嗦:「啊?」
越庭滿臉憤慨:「姜漁,你什麼意思,湯也喝了肉也喫了,然後不想對我負責啦?」
我渾身都哆嗦了下:「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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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京城風風雨雨說我要娶親的時候,我已經躲了越庭十天了。
眼下被越庭堵在了大典上,越庭的聲音混着儺戲的嘈雜聲直往耳朵裏鑽,讓人躲都躲不掉。
「姜漁,你那天晚上說對我的愛似洪水,如今就拿我當洪水猛獸是吧?」
一個蘿蔔一個坑,來我這湊什麼熱鬧。
我拱了兩下越庭,「忙着呢!等有空再說。」
越庭攥着我的手腕咬牙切齒:「姜大人如今風頭正盛,睡了就不想負責是吧?」
我剛要伸手捂越庭的嘴,餘光就瞟見跳儺戲的舞者從袖中抽出軟劍。
本該護駕的兵馬司也調轉了刀尖直奔朝臣。
我扯着越庭躲在大鼎後面,連聲喊要死。
可還沒喊兩聲就被人拎着衣領扔進了黑甲衛的護衛圈裏。
我手腳並用剛爬起來,越庭也被暗衛扔了進來。
我倆大眼瞪小眼默契的湊到魏臨身後。
魏臨臉冷得像從冰窖裏挖出來的冰塊,冷冷的瞧着殿前的睿王:「他們都動手了,你在等什麼呢?」
「你們想着擒賊先擒王,朕何嘗不是呢?」
我反應了過來,我就說那日提醒魏臨護衛之事,他紋絲不動呢。
合着早有章程。
我看着拎着劍的幾國國君又偏頭瞧了瞧抻着脖子看熱鬧的越庭,不禁感嘆傻人有傻福。
我氣還沒嘆完就瞧見越庭撿起地上的刀直直的朝魏臨身後的刺客扎去。
我縮在人羣裏朝越庭豎起大拇指,狗腿還是你狗腿啊!
我一聲不吭,默默的撿起地上的匕首,一刀一老頭。
這人裝瘋賣傻,贓污狼藉,說一套做一套,先讓他死。
那老頭仗着是魏臨親舅虐殺幼童,銷燬證據,扎他腳一刀,再讓殺紅眼的刺客補刀。
越庭也揮着刀且打且退,順手還扯起了蹲在地上的我:「起身往後走,沒聽見黑甲衛的馬蹄聲?」
不到兩炷香的時辰,殿前的屍體變成了一摞一摞的疊疊樂。
這摞屍體上疊着平日裏跟魏臨叫囂的兵部侍郎。
那疊屍堆上摞着不可一世草菅人命的世家公子。
後面那堆屍山躺着齊裕等詐降的國君還有睿王。
君唱臣死,剷除異己,兄友弟攻。
我腿麻的跌坐在石階上,心有餘悸:「原來在城牆上那日,睿王是在拉攏我啊。」
幸虧我反應慢,不然今日我也跟他們躺一塊了。
「別多想,是他們自己玩火自焚。」
越庭不知從哪Ṱū₇撈了件披風蓋在我身上,「一個主戰的爹還能生出個菩薩不成?」
「偏齊裕他們不信邪,還以爲跟睿王聯手就能保住齊國,那睿王跟陛下可是親兄弟。」
我點頭:「誰說不是呢,眼下陛下想兵不血刃就該見好就收,真落到睿王手裏保不齊被滅族。」
越庭悄咪咪點頭,「我還聽說睿王府裏有個地牢,裏面堆骨如山。」
我倆湊在一塊蛐蛐皇家辛密的時候,身後響起了魏臨幽幽的聲音。
「你倆要不出本書唄?」
-9-
周圍空氣都快結冰碴時,越庭忙起身:「臣這手拿到有點哆嗦,臣去讓太醫把把脈。」
魏臨慢條斯理擦着指尖的血,「你把朕給你的玉佩送給越庭了?」
我忙把玉佩從腰帶裏摳出來,「陛下御賜的臣自是得好好收着,臣怕血濺上特地收在腰帶裏。」
「越侯那塊是我爹留給我的。」
魏臨一怔,滿臉不解的看着越庭離去的背影。
我尷尬的抽抽嘴角,那晚情迷意亂的,我拿我爹傳給我傳家寶借花獻了越庭。
魏臨順着我的視線看向浸着血的磚縫,「朕登基四年內憂外患,實是不想與他們周旋了。」
「朕也不怕天下人詬病。」
我跟着點頭:「臣覺得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捷徑走得穩就不必顧慮人言。」
魏臨拍了拍我的肩,笑得如沐春風:「知朕者姜卿也。」
我瞬間挺直脊背,連着第二天上朝魏臨被彈劾,我都挺着腰桿替魏臨舌戰羣臣。
我看今日誰敢說陛下不好?
朝堂上熱鬧的得像燈會,可回到府裏卻滿院靜悄悄。
我踩着月亮回府時,心裏宛若空了一塊。
李叔把熱面放在我手邊還感嘆:「院裏沒了越小侯爺還有些冷清。」
我猛地反映過來,「我院裏那兩顆梨樹呢!」
我就說怎麼空了一塊!
我無能狂怒的推開面碗,讓李叔給我煮碗蔘湯順順氣。
李叔卻笑呵呵的問我是不是想越庭了。
我幹了碗裏的蔘湯後猛地起身,把啃了口的老參遞給李叔讓他送去越府,還給越庭帶了句話。
「問問越侯,參我啃完了。」
「何時能啃他?」
番外—越庭
我聽說大魏派使臣來的時候,我愁的兩夜都沒睡着。
越家重傳承,族志上連我爹打了只狐狸都記得清清楚楚。
若是越家栽到我手裏豈不是要被罵個半本?
是以大魏使臣姜漁埋進越國的那一刻,舉國上下全部戒備。
屋內無一利器,能做成上吊繩的賬幔統統拆了,池塘裏鋪上漁網就連我母妃補身體的老參都塞進了姜漁嘴裏。
可他卻對我起了歹意。
這個我知道,姜漁他爹就是喜歡上了吳王老孃才被吳國投了毒。
沒事,若是他真看上我,我咬咬牙也能上。
誰知姜漁是女子,她還爲我擋箭!
嗚嗚嗚,她是真的愛我!
好在魏帝沒有受傷,還抓了活口,嚴刑拷打出是派來栽贓陷害我的。
可此舉讓越家一羣老頭受了驚,連夜就說要降於大魏,以求保命。
於是第二日我就跟着姜漁去大魏做了人質。
我說我在大魏舉目無親,姜漁就讓我住進了姜府,還讓我喫她親手種的梨。
來而不往非禮也,我翻出母妃塞給我的老參一天一根的熬給姜漁。
我明察秋毫,聰慧過人,只一眼就看出魏帝對姜漁有幾分意思。
所以我琢磨一宿決定先下手爲強。
白緞顯身形的衣衫套好,算好月明星稀的日子,備些酒水灑在身上。
就連眼神都是提前對鏡練了好幾日的。
姜漁看到我胸肌曾流過鼻血。
所以我掐着姜漁回府的時辰微微扯開了些許衣領,也別流太多鼻血。
不知多少根老參養好的身子可別白補了。
一套招下來,姜漁果真情迷意亂,還把她爹給她的傳家玉佩送給了我做定情信物。
這玉佩還是一對的!
我美滋滋的以爲穩了的時候, 姜漁卻做起了縮頭烏龜,連個人影都抓不到。
我氣得只能大典當日去抓她,可誰知碰到了睿王聯手他人謀反。
我拼盡全力護姜漁周全。
可萬事安定時,魏帝卻攔住了姜漁。
我遠遠看着魏帝臉上冰山融化, 只覺得是在訴情腸。
我看着姜漁臉上滿臉的堅定,反應過來姜漁只認魏帝爲君。
我咬着牙連夜搬離姜府, 直接使了絕招——欲擒故縱。
沒幾日我就收到了姜漁送來的啃了一口的老參,還明晃晃的點名要啃我。
我就知道姜漁逃不出我的魔爪!
番外—魏臨
朕送走姜漁去越國的時候,本想着不過是個使臣,死了就把他擺在太廟就行。
可一封封關於姜漁的密信遞到御案,朕好像看了本禁書。
朕眼前一黑準備直接去越國送姜漁一程的時候,姜漁卻跟我說了句兩桃殺三士。
不如用越庭做個典型, 不費一兵一卒還能搏個賢德之名。
朕覺得他是爲了保住自己那條小命時,可他卻直愣愣的捨身擋在朕身前替朕擋箭。
太醫拔箭半褪姜漁的衣衫時,朕看見了她胸前若隱若現束胸的白布。
朕摩挲着指尖心緒亂飛,所以她明知這是條不歸路卻一句也沒跟朕求情就準備爲國捐軀?
朕不信。
大典那日, 朕聽見姜漁跟睿王說用她一條命換百條將士的命也算是功德一件。
朕對姜漁那一點點興趣被無限放大, 在發現她常想朕所想。
朕想佔有她。
可姜漁不愧是能想朕所想。
朕準備跟姜漁攤牌的時候, 她抱着個箱籠來了勤政殿。
朕打開箱籠看着裏面厚厚的一沓銀票問姜漁這是何意。
姜漁一臉諂媚:「表達一些感恩的心罷了,畢竟喫了多年空餉, 國庫虧空總得做點什麼。」
還摘下系在腰間的玉佩遞給了朕。
姜漁正了臉色說姜家深受聖恩無以爲報,只能在朝中爲朕排憂解難。
朕眼前一黑只覺得我爹誤我, 送心上人的玉佩, 他閒的沒事送姜漁他爹作甚!
朕嘆了口氣只說這玉佩上刻着魏家的族徽。
「朕既送你了,你就留着日後用在該用的地方。」
姜漁一聽這話,倆眼放光:「那我爹給我留的那塊?」
朕想起那塊明晃晃的綁在越庭腰上的玉佩,咬着後槽牙一字一句:「一樣能用!」
姜漁走時還從袖中翻出喜帖放在我案几上,「臣下月成親, 陛下若是閒來無事就來湊湊熱鬧。」
我看着上面寫的午時三刻, 眼前又一黑。
「午時三刻,成個親跟處刑似得。」
姜漁笑呵呵的擺手:「越庭怕臣起不來, 特地選的時辰。」
我擺手轟走姜漁:「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朕給你兜底。」
我以爲是姜漁嫁給越庭,甚至準備讓姜漁做大魏第一個女官。
可誰知是越庭蓋着紅蓋頭一身嫁衣嫁進了姜府。
朕不明白。
所以前廳人聲鼎沸,朕悄聲去了後院。
一身嫁衣的越庭叉着腿坐在桌前左手拿着雞腿右手握着棗糕, 嘴裏含糊不清說什麼幸虧是他當新娘子,要不然姜漁的小身板得被累死。
越庭看見朕也被嚇了一跳,抹了把嘴就跪地請安。
朕擺手讓他起身, 實是好奇沒忍住問越庭爲何如此。
越庭收起臉上的嬉笑只說姜漁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她想在朝堂發光發熱, 那就讓她發光發熱。
「若是有天阿漁不想做官了,臣就帶着阿漁回越州。」
不到一年,姜漁就請旨去越州,我以爲她是急流勇退。
可誰知不到三年, 她就挖出了朝中重臣跟越州皇商勾結, 以次充好,魚目混珠從國庫套錢。
朕藉着姜漁的手收拾了幾個世家,順便給姜漁騰出了禮部尚書之位。
姜漁從越州回京述職按日, 朕瞧見腰上綁着兩塊刻着魏家族徽玉佩的女童,眼角止不住的抽抽。
估計我爹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這兩塊玉佩能系在同一人腰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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