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深宮

太子殿下與我姐姐青梅竹馬,在得繼大統之後更是直接冊封她爲元后。
我羨慕極了他們之間少年意重的情分。
並暗自憧憬着有一天自己也會遇見這樣的一個少年郎。
但長姐突發難產,我和母親奉命入宮陪侍。
宮殿內鮮紅的血端出一盆又一盆。
長姐痛的眼睛都鼓的幾乎都要凸出來。
死前,她尖銳的指甲死死掐入我的手說:
「阿初,快逃!」

-1-
皇后駕崩的喪鐘響了一遍又一遍。
我跪在僵冷的地上。
內心無比清晰的意識到。
我再也沒有那個從小就疼我,願意爲我打掩護出去玩兒,
還會做香軟可口點心給我喫的長姐了。
母親就跪在我的旁邊哭的撕心裂肺。
可她看見我臉上的空白神情後又不由的抱緊了我。
心疼的說:「哭吧阿初,哭出來就好了。」
「你阿姐是個苦命的人,沒法子的。」

-2-
但事實上我阿姐是全京都最爲命好的女子了。
出身右相林家的嫡出千金。
自幼就被送入皇宮內伴讀,與當時還是太子的皇帝青梅竹馬。
所以理所當然的被先皇賜爲太子妃。
後來太子登基,她便是名正言順的國母。
這是多麼璀璨耀眼的一生啊。
按理說天下的貴女都應該羨慕她纔是。
可同時她也是最爲悲哀的女人。
她的夫君是皇帝,註定不能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她要賢良要大度,更要以大局爲重。
她眼睜ẗůₚ睜的看着皇帝納了一個又一個妃子,卻只能勸自己這都是應當的。
可後宮詭譎陰暗,多少的勾心鬥角。
而我那自來便性子溫軟的阿姐又怎麼能應付的來。
她此前共育有三個孩子。
兩子一女。
但都死於後宮的爭鬥中,屍骨無存。
如今這第四個也胎死腹中,與我那可憐的阿姐葬在一處。
我不知道究竟是誰害的我阿姐。
是長寵不衰的淑妃,還是入宮就被抬爲一宮主位的新寵彤美人。
但這不重要。
我輕輕撫摸着手腕上留下的青紫掐痕。
長姐,阿初不逃。
縱使這宮門深如巨淵。
我也要爲你和我那四個小外甥討出一番血債來。

-3-
爹孃知道我要入宮後,頭一次沒了話語。
只是死一般的沉默。
他們又何嘗不知道長女死的蹊蹺。
可一入宮門,是生是死都已是皇家的人了。
更何況,已經由不得我想不想。
身爲右相家的女兒,嫁給誰都不能安皇家的心。
下令封我爲繼後的聖旨已經到了門前。
母親哭着摟住我,說對不起我。
父親也是站在窗邊沉默着。
可我一點都不覺得苦。
我與溫柔嫺靜的長姐不同。
父親自來都說我長了一根爲世所不容的反骨。
凡事我都要求個公道明白。
就算是撞的頭破血流也絕不會後悔。
所以我平靜的接過了明黃色的聖旨。
哪怕我知道。
至此這個世上,再無那個滿心憧憬少女懷春的林阿初了。

-4-
只記得長姐出嫁那天十里紅妝紅的鮮豔。
我哭着拽住她的手不讓她走,換來周圍不少賓客的忍俊不禁。
如今相同的場景,我卻半滴淚也流不下來。
只有母親時不時隱忍的啜泣聲傳來。
她本就沒了一個女兒,如今又要再葬送一個了。
皇帝是我的姐夫,也是我如今的夫君。
經過長姐的死,他似乎老了很多,就連臉上的皺紋都深刻了幾分。
他掀開我的蓋頭,用晦暗的聲音說他對不住我。
我搖搖頭。
明白身在皇家,哪怕就算是君王也並非事事得意。
可當他挺身進入我的那一刻,我才終於落淚了。
既是身體的痛,也是心上的痛。

-5-
我雖是繼後,但也是新後。
可就在衆嬪妃第一日晨起請安時,就有人不悅的給我來了個下馬威。
「娘娘,淑妃娘娘身體不適,特地遣了人來告罪,只是送了禮說賀帝后大婚。」
鳳坤宮的嬤嬤恭敬的回話,還端來一個不大的盒子。
打開一看,裏面裝的是一對顏色晶瑩透亮龍鳳玉璧。
我卻看的冷然。
這對玉璧我還有些印象,乃是前年番邦屬國進貢而來,當朝獻與了天子。
可彼時,深受盛寵的淑妃不過一句輕飄飄的誇了一句這顏色真好看。
皇帝就將這玉璧轉送給了淑妃。
全然忘記了這龍鳳屬性所代表的乃是帝后。
長姐當時雖表現的大度雍容。
可極爲熟悉她的我沒有錯過她嘴邊一時的僵硬。
如今,長姐已死。
這淑妃卻又獻上了這對玉璧。
我緩緩蓋上了盒子,臉上端出與長姐舊時如出一轍的溫和笑意。
「淑妃有心了。」
「既然她身體不適,本宮作爲後宮之首也理應前去探望她纔是。」

-6-
我領着大批太醫院的御醫風風火火的闖入淑妃的未央宮。
抬眼就看見她捏着一串水晶葡萄正喫的愜意。
「淑妃胃口這樣的好,可是已經身懷龍嗣了?」
我笑着開口。
然後成功讓一顆葡萄卡入了淑妃的喉嚨,讓她美豔而不可方物的臉頓時變得猙獰起來。
「咳咳…皇后娘娘說笑了。」
隨着貼身婢女的又錘又拍,淑妃才險險的緩了一口氣來。
「我看淑妃這身體確實不像是康健的樣子,還是讓御醫先行爲你診斷一下,也好安了本宮的心,以後也能更好的侍奉陛下。」
我微微側頭,隨行的Ţûₔ宮女就立刻上前按住了淑妃。
「皇后娘娘這是要動用私刑了?」
淑妃纖眉微蹙,臉色已經有些冷了下來。
「淑妃這是哪裏的話,本宮作爲後宮之主,才更應該注重諸位姐妹的身子纔是。」
她被強按着由我帶來的御醫診了脈。
「啓稟皇后娘娘,淑妃娘娘氣血虧空,陰虛陽盛乃是衰敗之相啊!」
鬚髮都已經花白的御醫跪地大呼。
我輕掩住脣裝作驚訝:「哦?那這可如何是好,太醫院可有良方?」
「此病需得佐以苦口良藥醫治,更是要心平靜養,怕是不適宜再行侍寢之事…..」
老御醫遲疑着開口。
「皇后娘娘若是想借我立威嚴直說就是,何必如此拐彎抹角。」
淑妃冷笑。
而我也並未反駁。
她有沒有病,我們二人之間心知肚明。
但就如她所說。
我不是我心善的長姐,這個威我還非立不可。

-7-
淑妃被我藉着養病的由頭撤下了三月的綠頭牌,暫居未央宮休養。
還讓太醫院給她開了十幾副「祛病」的良藥。
沒什麼副作用。
不過是味極苦了些罷了。
讓人覺得有趣的是,淑妃在聽到三月不能侍寢時並未有什麼大的反應。
反倒是聽到要喝藥,倒是作出一副深惡痛絕的模樣來。
燭火下的花兒已然有些發蔫。
最後在臨走時,淑妃還摘下了院中的一朵木槿花送給了我。
當時她嘴角的笑意味不明,只是挑挑眉頭說:「娘娘是元后的親妹妹,這木槿花又是先皇后鍾愛的,想必您也不厭棄,臣妾就借花獻佛了。」
我把玩着花枝。
當時我以爲這又是她的挑釁。
但是現在細想又覺得不像。
「阿初在想些什麼?」
一道大掌撫上我的腰間。
聞着濃濃的龍涎香,我知道是皇帝來了。
雖然我已經與他成婚,但似乎我還是沒辦法完全將自己代入妻子的角色。
我微不可察的脫離開他的手轉而去爲他斟茶。
「今日陛下怎麼到這兒來了。」
畢竟我提前知道他今夜已經翻了別人的牌子。
「阿初不想朕嗎?」
男人細密的吻落在我的耳畔,引起我下意識的顫慄。
「陛下不怪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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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垂着眼。
後宮本就是另一個朝堂。
我不相信我今日懲治淑妃這麼大的動作,皇帝會不知道。
但爲了在後宮中樹立威信和試探淑妃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我也必須要這麼做。
淑妃若是真害了我長姐,那我要她死。
「朕怎麼會怪你。」
似乎是看出了我臉上的憤恨,男人嘆息一聲將我擁入懷中。
「朕的小阿初如今是皇后,有規訓后妃之責,朕明白你會有分寸的對嗎?」
我沒有答話,換來男人淺笑一聲轉而將我攔腰抱起入了帳內。
又是一番雲雨,我累的沉沉睡去。
我又回到了幼時。
阿姐帶我在園中撲蝴蝶。
我手笨,哪怕網兜做的極大也撲不到幾隻。
阿姐就在不遠處含笑看着我。
時光靜謐又美好。
可驀然,天空陡然變成一片濃重的血色。
我轉頭,看見原本恬靜笑着的阿姐臉上卻緩緩流出兩行血淚來。
她死死的看着我。
「阿初,你怎麼還不逃!!!」

-8-
我猛然坐起。
稍稍緩了幾口氣才發現身邊的皇帝早已經不見了蹤影。
我也無暇關注。
窗外不知何時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
雨勢不小,砸的院中的木槿花叢都沙沙作響。
我心中一動。

漆黑的夜晚中,只有一柄被油紙傘遮住的宮燈在散發着微弱的光。
哪怕穿着蓑衣,我周身也已經被雨水澆的溼透。
可手中的花鋤卻一刻不停的刨着木槿花叢下的泥土。
或許是淑妃嘴角那抹意味不明的笑。
又或者是方纔詭異的夢。
明明沒有任何理由,可我就是有種可怕的第六感。
這下面一定有着些什麼。
直到花鋤碰上一道脆響,我心底猛然發喜。
轉而提起燭火搖曳的宮燈照明,發現刨出的泥土中半掩着一個不大的漆盒。
顧不得髒污,我趕緊將它扒拉出來。
漆盒沒有上鎖,但卻散發着一股雨水都蓋不住的土腥味。
猛然打開它,裏面的東西卻差點讓我生嘔出來。
是一具已經化成乾屍的嬰兒屍體。
周身乾癟着,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活活吸乾了。
形狀可怖到讓人多看一眼都會做噩夢的程度。
但也很可憐,看着不過是剛出生的月份大小…
可隨即,一個可怕的念頭緩緩浮上心頭。
可怕到我捧着木盒的手都開始止不住的發抖。
滂沱大雨依然一刻不停的下着。
我呆立在電閃雷鳴的雨中──
阿姐,你究竟想讓我逃的是什麼。

-9-
阿姐的第一個孩子是在做太子妃的時候懷上的。
小名叫阿啓,是個極爲可愛懂事的男孩子。
阿姐曾ŧŭ⁺喚我去東宮見過。
他不過才三歲就能乖乖的見禮叫姨母。
讓我的心都軟成一片了,直要將我幼時所有鍾愛的新奇玩意兒都送給他。
可他卻板着一張故作老成的包子臉說作爲一國皇孫不可玩物喪志。
逗的我和阿姐笑的腹痛。
可不過一月,他就死於莫名染上的天花疫病。
就連屍身都留不下的被燒成灰。
阿姐的第二次懷胎則是當上皇后之後。
因爲阿啓的死,加上操持後宮事務過度勞累而差點小產。
好在最後保住了,順利的誕下一對龍鳳胎。
可龍鳳胎裏的哥哥卻自來體弱,不過八月就夭折了。
只有小公主靜和。
那是個小魔王。
卻又莫名的能讓人疼到心底去。
她繼承了阿姐所有的美貌,好看的就像春水揉成的仙子娃娃。
可死時整個人都被泡在了護城渠裏。
那張漂亮的小臉也變成了慘白的青灰。
我將漆盒緩緩蓋好。
這盒中除了就是我那胎死腹中的第四位小外甥之外,我想不到任何理由。
明明孩子應該隨我阿姐一起被葬入皇陵纔對。
爲何會被埋在這木槿花叢中。
還有他的可怖模樣。
無數的猜測和疑雲遍佈我的心間。
而我知道,只有一個人能爲我解惑。

-10-
「皇后娘娘倒是來的真快呢。」
未央宮內,淑妃一雙素手笑着捻起一塊雲糕兀自喫的香甜。
「你知道我爲什麼來。」
我沒心思與她裝腔作勢。
她贈我那枝木槿花,想必也就是想引導我發現些什麼。
她對我有所求。
而既是有所求的人,我就不怕不能談。
她聞言輕笑:「娘娘倒是個爽快人。」
「那娘娘可知,這宮裏爲何到現在都未曾有過庶出皇嗣。」
我心神一震。
是啊。
當今天子已登基五年有餘。
可膝下並無任何孩子承歡膝下。
甚至就連其他嬪妃有孕的消息也不見傳來。
只有我阿姐在一胎一胎的懷。
可一個也沒有保住。
我曾以爲這就是帝王愛意的沉重。
他敬重阿姐,所以不願意有先於嫡子的孩子誕生。
可此刻,我卻無端有些周身發冷。
「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緩緩蹙起眉。
「娘娘出身右相林家,應知曉林家祖籍山原,六十年前有一術士曾言,林氏女天生貴命,後代也是鳳血麟肉,是以得此女可得天下。」
淑妃終於放下了她那碟喫了大半的雲糕緩緩道出。
但我卻是有些不悅。
「這不過是空口杜撰,簡直是荒謬至極。」
說來也是當年的林家太急功近利,爲了擴大聲名的往上爬,竟是什麼流言也敢放出來了。
只是後來隨着阿姐爲後,這流言纔有了幾分又被提起的意思。
不過我對這些牛鬼蛇神向來都是嗤之以鼻的。
「可若是有人信了呢。」
淑妃收斂了笑意。
「那句流言,若有人就信了那句風血麟肉了呢。」
我驟然繃緊了眼角。
這我想起了漆盒中的那個孩子。
他全身的血都被放光了,只有薄薄的一層皮貼在骨架上讓人心驚。
「娘娘若是還有些不解,三日後的中秋宮宴可一定要去,畢竟稱病的人不止有我一個不是嗎。」
淑妃嬌笑着,塗着鮮紅丹蔻的手劃過鬢邊的海棠花。
她出身將門,從來都愛海棠那般紅的張揚的顏色。

-11-
等回到鳳坤宮,淑妃的話不斷在我耳邊迴響。
宮裏各張嬪妃的臉也快速在我腦海中一一劃過。
皇帝並不重色。
宮裏納的也都是各數要臣的女兒。
比如我和我阿姐,是文臣之首林相的女兒。
而有着盛寵的淑妃則是鎮國大將軍的嫡親孫女。
哪怕是入宮不算久的彤美人身份也是禮部尚書家的庶女。
只有…
我緩緩想起了一張平平無奇的面孔。
那是個還在潛邸之時就服侍皇帝的女人。
後來皇帝繼位,她因爲年份也被冊爲了四妃之一的賢妃。
可她太過低調了。
低調到甚至若非必要,整日都在自己的宮內禮佛誦經。
她也並不得寵。
皇帝興許一年也去不了她哪兒一次。
可她也是當日請安,除去淑妃外唯一一個告病的妃嬪。
只是我從未把她當做對手看待,才忽視了過去。
下過大雨的空氣依然到處瀰漫着土腥味兒。
我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並深深告誡自己,在這個深宮。
沒有什麼就一定是真實的。
更是誰的話都不能信!

-12-
中秋宴是國宴,也是我這個繼後入主中宮以來第一件大事。
但其實也並不需要我多加費心,這樣的宴會操辦過不知多少回,下面的人也自有章程。
我坐在皇帝身旁,面無表情的垂眸俯視着下面烏泱泱的面孔。
淑妃依舊是她喜愛的一身大紅色宮裝,美的豔麗。
此刻正毫無形象的提着一壺御酒就往嘴裏倒。
浪駭的模樣又引得了幾位言官蠢蠢欲動,可終還是礙於鎮國將軍府的權勢沒了下文。
而入宮沒多久的彤美人則是粉頰含春,一雙小鹿似的眸子時不時抬頭嬌羞的瞅一眼皇帝。
她今年纔不過十六,而昨夜皇帝才翻了她的牌子。
我的視線緩緩挪到了賢妃的身上。
她一身淡紫色宮裝。
明明長得還算清秀,卻周身毫無存在感。
或許是因爲坐在了豔麗奪目的淑妃旁,更顯的如同一杯清水般無趣。
或許是察覺到了我的目光。
賢妃抬了起頭與我對視一眼,隨後謙和有禮的頷首示意。
我也笑着點頭。
阿姐生前並未與我說過她對這些妃嬪們的想法。
但我知道,能安然坐在這裏的。
沒有一個是善茬。
不過看着賢妃和彤美人二人的臉,我心底總有一絲怪異感,來的很快。
但轉瞬即逝。
「陛下,臣妾有一喜事稟報。」
宴會進行到一半,彤美人突然出來嬌聲開口道。
「哦!愛妃有何喜事!」
皇帝笑着噙着酒杯。
對於嬌憨天真的彤美人,他還是有幾分新鮮的。
「臣妾…已經懷有三個月的身孕了。」
彤美人嬌羞一笑,低頭輕撫着腹部。
「哐當」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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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酒杯被打翻的聲音。
但卻不是我一直觀察的淑妃賢妃二人。
而是身旁的皇帝。

-13-
中秋宴後,彤美人因有孕在身被晉升爲了彤妃。
我不知道該說她蠢還是聰明。
如此光明正大將此事捅了出來,看起來站在了風口浪尖上。
但一些有心之人還真不好現在就對她下手。
不過,更加讓我在意的是當時皇帝的態度。
雖然事後他開口說自己是太過喜悅了,可離他最近的我沒有錯過他眼角暗藏的不悅。
他在不悅什麼?
彤美人有孕,他有了子嗣,難道不是一件感到高興的事嗎?
還有爲何這麼久都沒有其他妃嬪有過孕,這彤美人又有些什麼別的手段?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張巨網,將所有人死死纏繞在一起。
但第二天,昨日還風光無限的彤美人就死在了水裏。
還是與當初的靜和一般溺死在了護城渠。
我趕去的時候,她的肚子都被剖開了,裏面據說已經有了三月的孩子也早就沒了蹤影。
這是一種示威。
也是一種投誠。
我知道。
有人已經發現了我在查當初的事情。
而殺掉彤美人正是對我的示好。
畢竟當初引靜和去到護城渠的,正是彤美人的貼身婢女。

-14-
「這就是你要我看的東西?」
未央宮內,我身披一襲黑色斗篷,冷眼看着淑妃赤着腳半臥於睡榻。
「小阿初生氣啦。」
看見我更冷的臉色後,淑妃反而更覺有趣的喫喫笑了起來。
我頗有些無奈。
無人知道,在入宮前
阿姐和淑妃就已經是閨中好友。
只是爲了避免有心之言,二人才一直裝作一副水火不容的樣子來。
而之前,不管是下馬威還是刻意針對。
都只是我們二人之間演的一齣戲罷了。
目的就是爲了逼賢妃出手。
而彤美人實際上根本就沒有孕,是我讓人在她的膳食中動了手腳。
她作爲賢妃的爪牙,入宮來幫着她做了不少惡事。
哪怕她最後想用公然宣陳自己有孕方式來保全自己。
但她還是低估了賢妃的心狠和肆無忌憚。
「調查的事有結果了嗎?」
我看向坐在塌上美的驚人的女人。
「先皇后生產時負責接生的穩婆確實有一位不久之後就出了宮,我正在派人去查。」
「不!」
我打斷她的話。
「要查就從賢妃身上查起。」
淑妃纖眉蹙起:「她不過只是一個農戶出身的平民之女,父母早逝後就與自己的姐姐賣身入東宮做了婢女……」
「就是她那個姐姐!」
我終於發現了怪異的點。
彤美人嬌憨,賢妃清秀。
但二人眉眼中就是有一絲極爲傳神的相似。
或者說,除了我和淑妃,整個後宮中都有一絲若有似無的影子。
聯想到皇帝對於彤美人的態度。
我猛然覺得原來自己一直都猜錯了真正值得懷疑的事。
縱然彤美人的死板上釘釘是賢妃的手筆。
但這麼多年後宮沒有成功降生的孩子。
還有我那死的詭異悽慘的四個小外甥。
「六年前,陛下可曾徵召過術士入東宮?!」
淑妃一怔,隨即搖搖頭。
「當時的我還並未入宮,但或許東宮裏的老人會知道。」
「不用了。」
我顫抖的咬住手指甲。
這是我心神巨蕩之下才會有的小動作。
淑妃之前談起那則流言不是偶然。
她早就猜測是賢妃用這種巫蠱之術的法子害了長姐和四個孩子。
只是一直苦於沒有證據。
但我卻完全不覺得。
若是我的猜想成真。
在當初長姐還未入主的東宮,會不會賢妃和她那個素未謀面的姐姐早就見過了陛下。
更恐怕是在皇帝心中留下了不小的痕跡,所以賢妃即使不受寵也穩坐四妃之一。
那她那個讓皇帝遍尋存在她影子的姐姐又在哪裏呢?
巨大的疑惑幾乎要將我擊潰。
「你今夜別睡了。」
我看向一臉茫然的淑妃。

-15-
今夜是十五。
按照祖制皇帝需得來鳳坤宮過夜。
我洗漱過後便等來了風塵僕僕的男人。
今夜他依舊要的很兇。
讓我幾乎就連指頭都是疲累的。
但在龍涎香離開的下一刻,我還是無比清醒的睜開了眼。
皇帝從不在嬪妃的宮裏過夜,包括我的。
以往的我也從不在意。
但今日,我很想知道他離開後又去了哪裏。
我快速的換好藏好的夜行衣,輕叩窗戶。
「讓我蹲在外面餵了半宿的蚊子,小阿初你可真行!」
同樣一身黑衣的淑妃身手敏捷的翻窗而入。
我示意她趕緊帶着我跟上皇帝。
就像無人知道她與我阿姐的關係。
也沒人知道長得如同禍國妖姬的淑妃娘娘,竟還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將門虎女不外乎如此。

-16-
皇帝確實每夜都回了自己的乾坤殿。
但看到眼前銅門澆築的密室,我才更肯定了心底的想法。
皇帝在裏面待了很久。țúⁿ
幾乎是天色快泛白即將準備上Ŧüₗ早朝的時候,他才雙眼通紅的從裏面出來了。
在人走後,我憑藉着出色的記憶力完美復刻了他打開密室的機關。
無視身旁淑妃驚歎到亮晶晶的目光,我邁入密室。
一進來就感到極其低的溫度,就像是個天然的冰室。
等看到那擺放在密室中的雪白冰棺時我才知道不是錯覺。
整塊玄冰雕琢的棺木中躺了一位身着明黃宮裝的女子。
她面目沉靜,單看五官並不算絕美,但偏偏就是極其吸引人的目光。
極其相似的五官讓我知道,她就是賢妃的姐姐。
那個皇帝藏了半輩子的白月光。
「這是什麼?」
淑妃提起一旁用純淨玉石打造的玉壺,裏面濃重的紅色讓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眼皮一跳,推開掩好的冰棺,毫不顧忌的扒開了棺中女子的嘴。
果然裏面還殘留着一絲血的腥氣。
「他怎麼敢!」
我幾乎要將牙關咬碎。
原來從始至終,相信什麼風血麟肉的都不是賢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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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皇帝!
他深愛冰棺中的女子。
爲此不惜相信什麼莫須有術士的鬼話。
他娶了阿姐,立她爲後。
只是爲了她的血肉。
或者是她孩子的血肉。
難怪只有阿姐一胎一胎的生。
那阿姐是已經知道了真相嗎?
而這罐子裏的鮮血又是屬於我那第四個小外甥的嗎?
我的心臟彷彿被人拿着大錘砸的血肉模糊,幾乎就要讓我天旋地轉。
「阿初,冷靜!」
淑妃緊緊握住我的手。
我與她同樣冰涼的手交握在一起。
是啊。
我必須要冷靜。
因爲真正害慘了我林家的人,還沒有付出代價。
難怪。
難怪他嘴上說着對我不起,可封繼後的旨意卻下的那麼急。
每夜的歡好也格外用力。
是想讓我如同阿姐一樣,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懷出一個又一個的孩子。
然後用他們給他的心上人取血用吧。
我不知道我那四個小外甥的血究竟是不是真有能保棺中女屍身不腐或是起死回生的能力。
但我知道,這天該變了。

-17-
「陛下可是又有煩心之事?」
我站在皇帝身後,由着他將頭靠在我的小腹處。
「朕在想,朕的小阿初明明如此康健,卻爲何遲遲不見喜訊傳來。」
他的聲音有些悶。
我無聲冷笑。
他這人倒也是癡情。
愛上一人,其他女人都是不值一提的草芥。
彤美人哪怕懷了他的孩子慘死,他都能做的視若無睹。
只因那不是他想要的。
而如今,他又盯上了我未來的孩子。
來墊他那棺中死人的腳下骸骨。
「陛下…其實臣妾月事已然有一月推遲了。」
我狀若害羞的低下頭。
「當真?!」
他果然猛的抬起頭來,眼底是掩蓋不住的喜意。
當初那個孩子的鮮血已經快用盡了,如今只再需三人,他的久荷就能死而復生了!
我撫摸着他已有些白絲的鬢髮:「可您也知道,阿姐這麼多孩子都沒有保住,彤美人又…臣妾實在是害怕極了。」
我乖順的靠在他的懷裏。
「阿初不怕,有朕的龍氣庇佑,你和孩子不會有事的。」
他亦然是緊緊的抱住我。
但我心底滿是嘲諷。
恐怕正是因爲你,那些無辜孩兒才死的如此慘絕人寰。
「臣妾聽說夭折的孩子都是因爲命格太輕了,所以才鎮不住,阿兄我想爲我們的孩子討個封賞可好?」
我輕輕開口。
我是中宮,生下的孩子本就是太子。
如今只不過是提前下道旨意罷了。
皇帝自我長姐去世後,已經很久沒有聽我叫我阿兄了。
這讓他有些怔愣,難得想起了那個溫柔似水的女子。
半晌後, 我聽見了他的聲音。
「好,朕答應你。」

-18-
「你什麼時候懷的孕?」
鳳坤宮內, 淑妃一邊往嘴裏扔葡萄一邊不解。
我撫了撫小腹笑的恬靜:「想要孩子還不簡單。」
我確實懷了孩子, 但卻不是皇帝的。
這麼多年,他早就不行了。
所以後宮縱然有賢妃處處暗害妃嬪, 也是因爲他早不如當年了。
「還是你膽子大。」她豎起了大拇指。
有了旨意,做事就方便極了。
我與淑妃聯手。
一文一武。
在皇帝還來不及看明白的時候, 兩家就基本架空了皇權。
「皇后娘娘, 陛下請您去一趟乾坤殿。」
「本宮知道了。」
我費力的撐起已經有七個月大的肚子。
但皇帝沒想到,我竟是與淑妃一起來的。
在他看來, 淑妃奪了我阿姐的寵,我應當與她是水火不容的,就像一開始一樣。
「陛下何苦作出這副表情。」
我擅自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皇帝冷冷的眯起雙眼:「你林家最近手是伸的越發的長的,看來就是仗着就是皇后肚中的太子了!」
是的, 孩子還未出世無論男女就已經有了儲君的名頭。
皇帝不會讓他活着出生,所以在他看來不過是一個虛假的名分罷了。
「陛下還是有些老糊塗了。」
我搖搖頭, 隨後讓人關緊了大門, 在皇帝驚詫的目光中, 那具冰棺被人從密室中抬了出來。
「林初,你放肆!」
他震怒的拍桌而起,然後下一刻就被淑妃擲出的茶杯砸破了頭。
濃稠的鮮血順着臉頰流下, 皇帝這才意識到如今整個乾坤殿都在我的手中了。
「你究竟想做什麼?」
他被一直矇蔽的神思終於清醒了片刻。
他才明白一直以來都被我和淑妃的逢場作戲耍了。
我拍了拍透明還散發着寒氣的冰棺,笑的溫軟:「當然是向陛下討債了。」

-19-
棺中的女人被我讓人架出,當着皇帝的面燒的面目全非。
我還叫了幾條飢腸轆轆的野狗過來啃食屍體。
可估摸着是死去太久,又用詭譎的法子保存着。
就連狗都下不去口了。
皇帝被我讓人押着, 目睹着看完了全程。
他可真癡情啊。
掙扎的手腳都血肉模糊了, 一雙眼睛更是通然的紅。
就像是喫人的惡鬼。
可他越是崩潰,我就越是笑的痛快。
等到將那棺中的女人的屍首都挫成了灰,皇帝也已經瘋魔了。
他一遍又一遍的呼喚着那個女人的名字, 就連身上失禁了都全然不在意了。
屎尿的氣味難聞又噁心, 可皇帝只是散亂着頭髮,要四處去找他的久荷。
皇帝失智,繼任大統的就理應是我的孩子了。
我順利誕下了一對龍鳳胎。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兩個孩子格外像極了死去的靜和和阿啓。
彤美人已死,但賢妃同樣不清白。
阿姐當年難產,裏面沒有她的手段我怎麼都不信。
無非是嫉妒阿姐曾真的有過一瞬走入過皇帝的心罷了。
靜和不是皇帝動的手。
而是賢妃和彤美人。
那樣鮮活的小姑娘, 誰又捨得她葬送在冰冷的河水中呢。
我沒有動手殺賢妃。
反而將她送入了圈禁的別院中。
只是我將冰棺中女人的骨灰硬生生給她灌了進去。
不是姐妹嗎?
理應不分彼此纔是。

-20-
在後來的某一天, 我收到了賢妃被生生皇帝扯開肚腹的消息。
我搖搖頭下令讓人不必再管。
無疑。
他們的愛都是偏執的。
但這三人的愛很糾葛我沒興趣管。
可他們實在不該將我無辜的阿姐和四個小外甥牽扯進去。
他們那樣的慘死,我又怎麼可能不恨。
孩子們還小,我理所當然的接過了垂簾聽政統管朝堂的指責。
或許就連阿姐也沒想到, 當初那樣不懂事的我, 如今也成長出了這樣的殺伐果決。
皇帝死時候我親自去看了他。
他周身髒污不堪,再不復年少時的翩翩模樣。
又或者, 那些年少也都只是假象罷了。
他瘋癲了十幾年, 整日都念叨着棺中女人的名字。
可他死前, 竟久違的喚了兩聲阿姐的閨名。
但我想,哪怕就是到了黃泉地府,阿姐都不會再對這個人有任何留戀了。
還說不準會直接啐他一臉。

我成了位高權重的太后。
而淑妃則成了太妃。
但我放了她自由。
將門家養出的女兒, 從來都不屑於困在華麗的金絲籠中。
她去了邊塞。
去替我和阿姐覽盡天下名勝風光。
而我雖終將一生葬於這深宮,但求仁得仁。
只是在偶爾高處不勝寒時,
還是依稀會懷念當初少時那個林阿初。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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