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蔓延

我是獨自在巷子裏開餐館的結巴，直到一個漂亮男生砸了我店裏的消毒櫃：
「沒錢賠，除非僱了我。」
看着他身上新舊疊加的傷，我欲言又止。
當晚，便讓他和我擠在了二樓僅有的一張牀上。
只是不久，牀塌了。
我紅了個大臉：「你快…快下來。」
可身前的隋衍髮絲微溼，笑得越發漂亮：「哥，現在不行哦。」

-1-
夜裏十點半，店裏傳來一陣混亂的響聲。
我匆忙從後廚走出，滿地狼藉映入眼簾。
抬眼，門檐昏黃的燈下，一雙半隱在碎髮下的眼睛正直直望向我。
男生脣線繃直：
「是我做的。」
「沒錢賠，除非僱了我。」
我實實在在愣了好一會兒，直到瞧見了男孩身上新舊交疊的傷口，心下了然。
片刻後，我拿出櫃檯下的醫藥箱：「先…先上藥。」
男生站在門前沒動。
我打開藥箱：「我是說…治…治好傷，好乾活。」
話音落下，男生眼眸微閃。
即便已經做好了準備，男生脫下衣服的瞬間，我還是不禁皺起了眉頭。
錯亂的、新舊交疊的傷口布滿了幾乎整個脊背，叫人難以呼吸。
足足十幾分鍾後，我鬆下一口氣，合上藥箱。
正打算起身鎖門，一隻冰涼的手卻倏然握住我的手腕。
回身，男生仰頭看向我，整張臉映入眼底。
他漂亮極了，尤其是那雙琥珀色眼睛。
我一時看愣了神，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怎…怎麼了？」
下一秒，男生竟笑了，只是笑得有些古怪。
他定定注視着我：
「哥，我以後能叫你哥嗎？」
我下意識回道：
「我有…有名字，江桉。」
我練習過無數遍自己的名字，所以我講自己的名字時，不結巴。
可男生仍舊不錯眼地看着我：
「我叫隋衍，哥。」

-2-
上樓後，我才猛然考慮到，樓上只有一間臥室，一間只能放下一張牀的臥室。
思索片刻，我抱出一牀薄被，指了指裏側：「你…你睡…裏面。」
然後又拿出前段時間家裏寄來的尺碼偏大的新衣服遞給他：
「新…新衣服。」
安頓好隋衍，我到衛生間洗澡，連打了兩遍肥皂，才洗去了身上的油煙味。
剛套上短褲，衛生間的門便被輕輕敲響：
「哥，你洗好了嗎？」
「洗…洗好了，但…」
隋衍推門而入的瞬間，我在心裏默默講完了後一句話。
但沒穿好。
對視後，莫名不自在的我胡亂套上 T 恤。
「你也…要洗嗎？」
隋衍比我略高一點，靠得太近，我幾乎看不清他的表情。
片刻，隋衍略顯遲疑的字句飄進耳朵：「算了吧哥，我這樣不太方便。」
哦對，他有傷。
我轉身從一旁的架子上拿下一塊乾淨毛巾：
「沒…麼哦關係，我…我幫你…擦。」
下一秒，木門被關上。
隋衍一邊脫下上衣，一邊道：
「那，謝謝哥了。」
「不…不用謝。」
只是五分鐘後，我才發現自己高估了衛生間的大小。
隋衍身上傷口多，特別是背上，所以我只能拿毛巾細細地擦。
狹隘的空間裏，呼吸格外明顯，水滴聲也似乎落在耳畔。
不過隋衍雖然打眼一看身形修長，皮膚白淨，但肌肉勻稱，並不瘦弱。
而且肩膀那裏的肌肉，似乎比我的都明顯。
「哥？」
出神的我被倏然喚醒，抬頭，卻又正對上鏡子裏隋衍的眼睛。
隋衍望着鏡子裏我的眼睛：
「哥，在想什麼呢？」
想到方纔出神的原因，我一下子指尖發燙，蹭地從隋衍的肩膀上挪開。
「沒…沒什麼，洗…洗好了。」
不曾想下一瞬，隋衍兀地起身，俯身貼近，抬手覆在我的額頭上：
「哥，你怎麼滿頭的汗，不是剛洗了澡嗎？」
我猛地後退，腰碰在門把手上。
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我抬眼瞧見架子上的浴巾，於是一把扯過浴巾遞給隋衍，急忙回到了臥室。
是啊，明明剛洗的澡，卻還是渾身熱意。
都怪天氣太熱。

-3-
和隋衍一起到店裏的，是一張身份證和一部屏幕碎掉的手機。
十九歲，價格不菲的手機，以及他來時穿的那些衣服。
我自然會好奇他爲什麼離開了從前的生活，帶着一身傷闖進我店裏，但對於他不曾提及的過去，我不會過問。
但奇妙的是，我們就像兩塊拼圖，在特定的時機相遇，然後互相陪伴。
每次轉身，餘光裏的隋衍便會望向我，每次交談，即便隋衍知道我要說什麼，也總會聽我慢吞吞地、完整地講完。隋衍的存在，讓我漸漸忘記了自己是結巴的這個事實。
漸漸地我意識到，我在短促的時間裏，對一個人尚且在我身邊的人，生出了厚厚的留戀。
隋衍來店裏的第二個月，店裏來了帶小孩的人家。
小孩子活潑，兩個大人看着也手忙腳亂。
偏偏我收盤子時，小孩子被門外的動靜吸引了注意力，掙開大人的手便跑向外面。
我急忙閃開，避開了孩子，只是自己沒站穩，砸了手裏的盤子，劃了手。
聽到動靜的隋衍從後廚走出來，看了眼我的手便要拉着我去醫院。
許是太過擔心我，表情有些嚴肅，以至於本就被父母訓斥的小孩子更是哇哇哭個不停。
我抬起另隻手扯住他：「不嚴重，我…我有藥…」
「還有，你…表情…」
沒曾想我這邊還沒講完，一個戴着金屬項鍊的男人突然起身走到隋衍身旁，嘴角揚起的弧度很是誇張：
「小夥子，長的不錯呀。」
「大哥我開酒吧的，正好缺人。」
「到我那兒去，賺的可比這裏多得多。」
我心下一驚，連忙擋到隋衍身前：
「大哥，我弟弟不…不適…」
那人一臉不耐煩，呵道：
「不兒，問你了嗎！」
「話都說不利索，在這兒礙事兒！」
身後隋衍握着我手的力度倏然加大，我想他許是緊張，一下子來了勇氣，壯着膽子抬高音量：
「不去！」
「就不去！」
「嘿你！」
那人竟擼起袖子，瞪着我們便要揮拳上來，卻不知爲何又停了下來。
好在此時，其他客人聞聲看來，街上的巡警也恰好經過，才叫這人罵罵咧咧走出了店門。
見狀，我反手拉起隋衍上了樓。
進到二樓，我摘下圍裙，正打算安慰一下隋衍，卻被猛地從背後緊緊環抱。
「哥，謝謝你。」
隋衍把頭埋在我的頸窩，低語道。
靠得太近，隋衍的氣息全然鋪在耳後，我下意識想躲，卻紋絲未動。
我想他大概有些後怕，於是抬手輕拍隋衍的手臂：「現在，沒…沒事了。」
「嗯。」
片刻後，隋衍松下胳膊，拉起我的手：「那我給哥上藥。」
「好。」
上好藥後，隋衍俯身輕吹我的傷口：「哥，很疼嗎？」
一陣癢意襲來，我手指微動：「還…還好。」
隋衍接過一杯溫水放到跟前：「哥，我下去忙，你睡一會兒。」
「別說不。」
「哦…」
深春的午後有些微微燥熱，窗外時不時拂過一陣微風，躺着躺着，不常午睡的我也逐漸有了睡意。
不知過了多久，又一陣風吹過後，我被一抹觸感喚醒。
可僅一秒，尚未睜眼的我卻眼皮微顫，呼吸停滯。
因爲脣上，是隋衍的氣息。
一時之間，不知所措的我幾乎下意識選擇裝睡。
可隨之而來的，是脣上愈發潮溼的摩挲和隋衍急促的呼吸。
迴盪的心跳聲幾乎將我淹沒，我卻察覺不到他絲毫要停歇的跡象。
就在我指尖發麻，即將堅持不住時，隋衍輕飄的字句響在耳畔ẗú₅。
「哥，我知道你醒了。」

-4-
心下一驚，我無措睜眼，入眼卻是隋衍真切卻興奮的眼眸。
隋衍撫上我微張的脣：
「哥……」
不等反應，隋衍撫上我的後頸，與我的呼吸徹底交融。
意識被挑逗得時有時無時，我想，我應該躲開，可手卻遲遲沒有抬起。
直到衣襬被掀開，我纔回神般抬手，抵住隋衍的動作。
「停…停下！」
語氣太急了，顯得有些兇。
我覺得這個力度對隋衍應該有一定的攻擊力，可似乎沒有。
因爲下一秒，隋衍溫柔地握起我的手，撫過他的面龐：
「可是哥，我喜歡你。」
「而且哥，你也喜歡我的，對吧？」
像是被壓進了湧動的水流，我的心跳一躍再躍。
隋衍卻仍舊沒有放過我，他食指抵上我的嘴脣：
「哥，你的表情、你的呼吸、你的身體，都在說，你喜歡我。」
至此，我的思緒徹底癱瘓。
因爲我似乎無法反駁隋衍的話。
「老闆在嗎？」
直到樓下的響聲倏然出現，我慌然推開隋衍後，倉促下了樓。
一整個下午，我獨自在樓下忙碌，一刻不停，因爲停下來，我就要面對方纔發生的事情。
晚上十點，餐館打烊。
我在樓下猶豫了許久，始終邁不出一步。
直到察覺出樓上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任何動靜後，我想隋衍或許已經睡了，才輕手輕腳上樓。
可上到樓我才發現，隋衍根本不在二樓。
從後院出去了？
自從來到店裏，隋衍出門的次數屈指可數。
我拾起手機慌忙跑出門，沿着巷子和街道尋找他的身影。
眼見手機上十幾個打ƭũ⁼不通的電話，我越發焦急。
不知不覺，我走到了不遠處的一條娛樂街。
未曾想下一秒，我望見了白天店裏那個膀大腰圓的男人，和隋衍。
兩人正在一處半明半暗的街角里廝打。
「隋衍！」
沒有絲毫猶豫，我大喊出聲，全力ṭũ̂⁺跑過去。
一定是隋衍誤走到這裏被那個男人給盯上了！
隋衍被推倒在地那刻，我撿起垃圾桶旁瘸腿的椅子擋到他身前，朝那男人吼道：
「我…我已經…報警了!」
「走開！」
「哥……」
身後傳來隋衍低弱的輕喚，我更是懊悔。
我怎麼能放下他一個人不管呢。
可下一瞬，對面的男人卻仍舊胡言亂語：
「你沒看見我身上的傷嗎！誰該報警啊到底！」
「要不是這小子……」
「閉嘴！」我扶起隋衍，罵出聲，「欺…欺負小..孩子，不要臉！」
隋衍都被他推在地上了，他還在狡辯！
「不兒你！」
那人看了眼我身旁的隋衍，竟還像受了多大的窩囊氣似的，繞過我們走出角落：
「你小子真是個瘋子，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靠！倒了黴了！」
竟然有人欺負人還這麼理直氣壯！可惡！
待那人走遠，我連忙拉着隋衍從另一個方向走到一處路燈下。
「快…快讓我…看…看傷口。」
好在，並沒有見血。
我鬆下一口氣。
隨後，隋衍就着我的手，整個人倒向我，頭埋在我的頸窩：
「哥，我以爲，你也不要我了……」
我一下子愣住，頃刻，眼眶溼潤。
我不該逃避的。
超出身份範圍的關心，心理上的相互依賴，身體接觸時的悸動，種種細節早就告訴我了。
隋衍心思敏感，所以能夠察覺到我們之間連我自己都模棱兩可的感情。
他對感情這麼真摯，即便我對感情遲鈍，有所顧慮，可大他五歲的我，應該對這份感情更加負責任的。
我也許知道自己爲什麼逃避這個問題，因爲我明白，隋衍以後會回到屬於他的世界。
可更重要的是，不管以後怎麼樣，不管以後他會走到哪裏。
可現在的他，只有我了。
情緒翻湧過後，我拉起隋衍的手：
「隋衍，我…我們…回家。」
隋衍站在原地未動。
他不錯眼地對上我的視線：
「可是哥，我藏不住的，對你的感情。」
「所以，我還是……」
「隋衍。」
我上前一步，微微仰頭，輕吻他的額頭。
「我…是說，我們，回家。」

-5-
二樓的木板牀年歲已經不小，平常在牀上翻身都會發出一些輕微的響聲。
所以從浴室糾纏着倒在木板牀上時，它不可避免地發出比平常更加明顯的、羞澀的聲響。
於是已經被親得迷迷糊糊的我還是騰出一點空隙：
「牀，牀不…不結實。」
隋衍停下動作，用他那雙極具迷惑性的琥珀眼睛看向我。
有點像恃寵而驕的大貓咪。
「哥…..」
好吧。
我投降似地抬手，生澀地攬上他的肩膀，然後側過頭，遮住自己羞澀到底的面龐。
按理說我不應該輕易害羞，畢竟剛纔在浴室裏淋浴時，我已經嚐遍了前二十幾年裏沒嘗過的羞。
可目前看來，我並沒有免疫。
都怪隋衍太可愛了。
一陣微痛牽回我的思緒。
「哥的心思跑了呢～」
隋衍輕咬我的耳垂，語氣輕飄地發出危險的信號。
隨後不等我反應，貓咪開始懲罰。
我的思緒也隨着木板一次次的聲響而顛簸。
有律動的、循序漸進的顛簸。
直到瀕臨失態，我下意識脫逃，卻退無可退。
終於，一陣沉悶卻不容忽視的聲音響起。
是木板發出了最後一次聲響。
反應過來後，我徹底紅了個大臉，甚至有些難以面對：「你快…快下來。」
可身前的隋衍髮絲微溼，笑得越發漂亮：「哥，現在不行。」
「可……」
最後，沙發上的我將胳膊橫在眼前輕聲啜泣後，隋衍才終於放過了我。
次日，店裏歇業了。
上午，我躺在沙發上背過身去，決定三個小時不理隋衍，可隋衍很會道歉，所以我根本沒有堅持多久。
下午，我們一同去了附近的家居市場，換了新牀。
上門安牀時，在隋衍第三次低聲詢問我「難不難受」後，安裝師傅看向我們，笑滋滋道：
「你們兄弟感情真好，你弟弟生怕你中暑了勒！」
當晚，我狠下心來，讓隋衍睡了沙發。
確定關係後，我們的生活並沒有太大變化。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隋衍變得有些粘人，包括但不限於攬着聊天，摟着睡覺等等。
但我總感覺缺些什麼。
直到某日，我在門前整理一旁的桌椅，一對情侶路過，好似在交流什麼行程。
我一下子被點醒。
對啊，我們總是在店裏忙忙碌碌，卻沒有出門約過會。
且前幾天，我察覺到隋衍似乎有些沉悶的片刻，雖然面對我時，他並沒有表現出來。
於是下午，我交給了隋衍一項任務：出門採購。
「哥這是要和我約會？」
隋衍俯身對上我的視線，語氣輕揚。
由於從沒幹過這事，所以我提出的有些模糊，不過隋衍一下子就猜到了。
沒轍，我只能羞着臉三兩步把他推到門外：「快…快去吧。」
待隋衍出門後，我坐在店門口，盤算着出門的行程。
只是不多時，一片香檳色裙襬進入了視線內。

-6-
下午五點，隋衍回到了店裏。
坐在後院擇菜的我卻毫無知覺，直到被他從身後抱住，才驟然回神。
「哥，在想什麼呢？」
「沒…沒什麼。」
我起身在圍裙上擦擦手，急忙扯出一個話題：「剛剛，在打算…明…明天…的事。」
「我們不是說好去海洋館了嗎。」隋衍拿起一旁的圍裙套上，接過我手裏的菜，「這些活我來吧，哥你歇歇。」
「啊…好。」
次日一早，我和隋衍乘車到了海洋館。
海洋館裏的光線浸着藍調，似乎給所有的人和事都鍍了一份過往。
隋衍牽着我穿過人羣，時不時給我介紹一些館裏的魚類。
我認真聽着，希望自己能記住隋衍此刻的每一個字。
路過大片垂直觀景玻璃時，兩三對情侶在合照。
光掠過水波落到眼前的那一刻，我的餘光裏是隋衍的側臉，突然間，我急迫地想要留下屬於隋衍的印跡。
於是我摸出口袋裏的手機，趁隋衍被一隻鯨吸引到目光時，走到他身後，悄悄按下了快門鍵。
後面的一路上，我時不時摩挲着口袋裏的手機。
可時間流逝得很快，不知不覺，我們已經走出了海洋館。
被外面的太陽曬到時，彷彿呼吸都被曬透，我不得不深呼吸來調整自己的氣息。
幾分鐘後，路過一片人羣密集的地方時，我停住了腳步，輕輕拽了下隋衍的手臂：
「隋衍，我…想喝…冰水，Ŧũₒ你…幫我…買買杯吧。」
「冰水？」隋衍微微皺眉，「哥，你腸胃一般的。」
「沒事，就…一次。Ťū⁴」
「那你在原地等我。」
「好。」
隨後，我看着隋衍走向了指示牌指示的休閒區。
在隋衍消失在視野前的幾分鐘裏，我的心也一點一點落進了無盡洞。
十幾分鍾後，我已經走在去往高鐵站的路上，眼前是數不清的行人，閃着斑駁的光影。
恍惚間，我的腦海裏閃過了隋衍在人羣中焦急地尋找我的畫面。
心臟驟然一縮，我看着手裏被拔掉的手機卡，終於忍不住眼眶溼潤。
Ṭŭ̀⁹隋衍，對不起。

-7-
昨天下午，隋衍離開後不久，一位身着香檳色長裙的女人走進了店裏。
是隋衍的媽媽。
見到我，她先是對我道了謝。
隨後，從她口中，我才得知了隋衍不願提及的過去。
原來隋衍十三歲時，就離開了媽媽。
十三歲時，隋衍支持母親和家暴的爸爸離了婚。
媽媽想帶走他，卻被隋父奪走撫養權。
於是十三歲的隋衍拉起媽媽的手：「沒關係媽媽，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
後來，在隋母去往 W 國的五年裏，隋衍一次也沒有主動聯繫過她。
「我知道，小衍是不想我心軟，他想我徹底擺脫過去。」
「所以每次我聯繫他，他總說自己過得好。」
「我當然知道他騙我，所以我撿起從前的自己，沒日沒夜工作，就想着能從他父親手中拿過撫養權。」
而這次，隋衍之所以離開家，是因爲隋父不滿他偷偷申請了自己想去的大學，想學的專業。
所以又一次粗暴的交涉後，隋衍和他父親大吵一架，離開了所謂的家。
「前段時間，我又一次聯繫了隋衍，因爲我終於可以接他來到我身邊了。」
「知道隋父做的那些事後，我很氣憤，但幸好，隋衍收到了 W 國那所大學的 offer。」
「只是最近，他說他遇到了一件讓他糾結的事，卻又不和我細談。」
「我想或許是和學業有關，所以很急。」
「你和他是很好的朋友，所以，你能幫我問問原因嗎？」
話音落下，隋衍這些天那些沉悶的片刻一下子湧進腦海。
原來是因爲這個。
當下，我的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我不能影響他做抉擇。
我不能影響他學自己想學的專業，更不能阻礙他出國回到他母親的身邊，重新擁有闊別已久的親情。
畢竟一開始，我就做好了只和隋衍走一段路的打算。
我並非輕視自己，只是當選擇真正擺在我面前時，我只希望他好，擁有那些看得見的好。
而對於我能給的感情，他那麼會愛人的人，以後會有很多人愛他的。
唯一遺憾的，就是分別的時間比我預料的要提前了些。
所以拔掉手機卡前，我刪刪減減，發給了隋衍最後一句話。
「我不會說一些複雜的話，我希望你越來越好。」

-8-
在爸媽家待了半月左右，我從隋母那裏得知，隋衍已經和她回到了 W 國。
縱使心境一時之間不能轉變，但餐館不能長時間歇業。
原本我已經做好了重新一個人生活的準備，沒曾想在回餐館前一天，我撿到了一隻小三花。
於是我決定拼車回市裏。
由於決定得倉促，到達市裏時，已經是夜裏十點。
站在店門前時，我把貓包掛在胸前，騰出手來找鑰匙，好一會兒纔在口袋裏摸出鑰匙，摸黑兒打開了門。
上到二樓，我一把拍開燈，把重重的貓包放到地上後，趕忙把小貓放了出來。
坐了一天車，肯定憋得慌。
「喵嗚～」
撿到的這隻小貓天生膽兒大，一落地便到處「巡視」。
我蹲在原地，瞧着熟悉的地方，卻還是有些恍惚。
「喵！」
隨着一聲略帶警告意味的貓叫聲傳來，我回過神，走向貓咪所在的臥室。
「怎…怎麼了？」
下一瞬，我僵在了原地。
沒有開燈的臥室裏，一個人影正倚在窗前，月色從身後籠罩。
隋衍的視線掃過那隻三花，最後落到我身上：
「哥，你怎麼能這țů₋麼快，就找到了能替代我的東西。」
我一時之間有些心慌，我從沒見過隋衍這種眼神，晦暗，尖銳、危險。
「你…你不是…」
「你想問，我不是已經出國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對嗎？」
隋衍起身靠近：「當然是因爲我愛你啊，哥。」
我不禁周身一顫：
「我……」
「噓—，聽我說。」
隋衍打開一旁的檯燈，脫下上衣。
「哥，看到我身上這些疤痕，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憐。」
「我……」
「可我闖進你店裏的那天，我爸傷得比我還重，甚至進了醫院。」
「什麼？」
隋衍繼續逼近：
「因爲自從我媽離開後，我就沒讓我爸在暴力上佔過一次便宜。」
「哦對了，還有你去找我的那天晚上，不是那個男人找我麻煩，是我，是我接受不了你的逃避，跑去找的他呢。」
「要不是他找麻煩，讓哥那麼護着我，我就不會這麼快暴露自己的心思。」
「巧的是，哥來找我了，所以我當然要你可憐我，要你看清自己的感情。」
隨後，隋衍繞到我身後，撫上我的脖頸：
「所以哥，你覺得這樣的我，會離開你麼？」
明明隋衍撫着我的手沒有多重的力道，我卻覺得莫名窒息。
「我…我只…只是不…不想你…後悔，我想…想你好。」
「哥，想我好，就不要離開我，」隋衍吻上我的嘴角，一字一句拋出了最後的問題，「但是哥，這樣的我，你還會喜歡麼？」
喜歡麼？
的確，一切都轉變得太快，我一時之間無法捋平自己的情緒，來思考這個問題。
隋衍的感情，隋衍的將來，隋衍的另一面，我們之間的所有。
太亂了。
下一瞬，我聽見自己開口道：
「喜歡。」
耳旁的呼吸驟然間微顫，隨後變得濃重。
我繼續道：「隋衍，我…喜歡…你，很…喜歡。」
即便現在的情形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料，但我只知道，我不要隋衍再難過了，一點也不要。

-9-
「喵嗚～」
新換的牀很結實，但小三花卻一直在撓門。
可這次我根本沒有任何分神的機會，因爲隋衍幾乎不給我一點兒空隙。
他還沒有消氣，以至於比上次粗魯了很多，節奏也急促。
我自知理虧，於是比上次主動了些。
不知過了多久，隋衍終於開口，卻語氣輕飄：
「哥，你的新寶貝一直在叫，可怎麼辦呢？」
「哥，你怎麼不講話呢？」
隋衍故意的，因爲我幾乎講不出一個字。
「哥，我們是不是要給你的新寶貝，起一個名字？」
「你說，該叫它什麼好呢？」
「安安，還是木木？」
果然，他還在生氣。
終於，顛倒了數次後，我徹底失去了力氣。
隋衍把我緊緊摟在懷裏，悶聲道：
「哥，我原諒你了。」
話音落下，我的淚浸溼了他的皮膚。
最後，我們緊緊相擁，卻不捨得睡下。
良久，隋衍摩挲着我的脊背，打破了沉寂：「哥，我知道你爲什麼不告而別，但我不會接受，因爲我從來沒想過要和你分手，也沒想過放棄自己的學業。」
「前段時間我確實糾結過，但我糾結的點在於我們異地戀還是你和我一起去 W 國。因爲我不想和你分開，卻也不想你爲我放棄國內的一切。」
「可是哥，我連半月的分別都受不了。」
「所以哥，你跟我走吧。」
次日，我醒得早些，原本想起身做午飯，但隋衍仍舊緊緊牽着我的手。
想了想，我重新躺下，想着他醒後一眼便能瞧見我。
只是仔細瞧了瞧，我才發現他的眼下泛着烏青，心底又泛上酸澀。
原來這些天，隋衍和我一樣，都沒有睡好呢。
再次醒來時，隋衍已經起牀，門外傳來他的交談聲。
不一會兒，隋衍回到臥室，見我醒後，遞給我一杯溫水：「我媽下午會來店裏。」
我接過杯子的手一抖，瞬間有些慌：「阿姨知…知道…」
「她當然知道了。」隋衍扶穩我的手，「一開始她只是沒有往我喜歡男人這方面想，你放心，我已經都溝通好了。」
「況且要不是我和我媽串通好，你大概也不會這麼快回到餐館。」
我這才瞭然：
「也對……」
下午四點，隋衍的媽媽準時走進店裏，卻徑直略過隋衍，握起我的手，淡雅的面容上滿是愧疚：
「小桉，阿姨想邀請你和隋衍一起去 W 國，你願意嗎？」
我瞧着身後嘴角微撇的隋衍，頓時有些羞澀。
隋母拉着我坐下，繼續道：
「怪我當初沒了解完情況就急匆匆來找你，也怪隋衍總愛自己解決問題不和我細談。」
「我以爲他碰着了什麼不好同我講的大事，誰知道他是在這兒糾結異地戀還是拉着你陪讀呢！」
「差點讓我間接做了棒打鴛鴦的壞人！」
「我知道你是個爲隋衍着想的好孩子，覺得他會有更好的未來遇見更好的人，但是，你這麼好的孩子，我們怎麼會放手呢。」
「所以小桉，和我們一起去 W 國吧。」
我看着阿姨真誠的眼神，又望向一旁的隋衍，最後相視一笑。
「好。」

-10-
後面一段時間，阿姨和隋衍陪我回了老家，同父母還有大哥鄭重地談了有關出國的事。
出國期間，阿姨會幫我在 W 國租下一處商鋪，開一家中餐館，等隋衍讀完書，我們再決定最後定居的地點。
好在，爸媽支持我們。
只不過大哥對隋衍有些不滿。
兩家一同喫飯時，大哥把我悄悄拉到一旁：「那位阿姨絕對是值得信賴的，但那小子，雖然瞧起來白淨漂亮，但爲什麼我總覺得他表裏不一呢。」
嗯，看來大哥比我有經驗。
掩下笑後，我遞給大哥一個安心的眼神：「放心，他…很好的，我很…喜歡。」
「但…這…幾年，爸媽…」
大哥沒有讓我講完這句話，他輕拍我的肩膀：
「這說的什麼話，只要你好，我們就開心。」
我一下子溼了眼眶：「嗯。」
不久，阿姨因爲工作先一步回到了 W 國，正好爲我們提前準備住處。
八月份，我和隋衍一起飛往了 W 國。
哦對了，還有那隻小三花。
不過她現在有名字了，叫小滿。
隋衍取的。
幾年過後，小滿做了一件值得記錄的事：在婚禮上爲我們送了對戒。
二十三歲的隋衍接過戒指爲我戴上, 隨後附在我的耳邊：
「哥, 你知道嗎，原本那天夜裏，我不想活了的。」
「所以, 謝謝你接受了我，謝謝你相信十九歲時的我, 謝謝你還愛我。」
「我討厭被人掌控情緒，但如果是你, 我心甘情願。」
「哥，我們的愛，絕對蔓延。」
番外：
我其實瞞了哥很多事情。
見哥第一面時, 我就被哥吸引住了。
他匆忙從廚房走出來, 看向我的第一眼，我就被他吸引, 哥是那樣純淨，沒有雜質。
好在, 哥留下了我，替我上藥。
那夜, 哥幫我擦身體時, 我是故意貼近他的, 故意替他擦汗, 故意惹他心亂。
並且在哥跑進臥室後，我獨自在浴室裏待了很久，做了些事。
原本擔心會被發現，好在等我回到臥室的時候, 哥已經睡了。
那天之後, 我便總是忍不住貼近哥, 不論是工作時還是睡覺時，以此來滿足我的貪念。
不過比起這些, 後來哥面對我時的各種反應以及對我逐漸濃厚的關心愛護，更令我興奮。
因爲我猜測，哥或許也是喜歡我的, 但我仍舊不敢輕易試探。
直到那天, 那個男人兇了哥, 我本想以暴制暴, 沒想到哥竟然擋在了我面前。
看見哥那麼在乎我的樣子，我興奮到了極點。
於是我終於忍不住偷親了哥。
不巧的是, 被哥發現了。
可是哥不知道他當時的耳垂有多紅, 不知道他眼底的激動是遠多於驚慌的。
是哥的種種反應告訴我，他喜歡我。
所以我極力引誘, 步步引導，終於, 我成了哥的人。
雖然後面我們經歷了一些問題, 但現在，我們已經結婚了。
婚後第ẗü⁸三年，我們回了國。
三十一歲的哥總說我變了很多，變得成熟、優秀、穩重。
但二十六歲的隋衍也和十九歲的隋衍一樣, 會喫小滿的醋，會時刻希望哥的眼裏只有我。
所以哥，永遠愛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