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三個半月,我突發奇想要喫一碗蝦仁餛飩。
於是興沖沖去菜市場買了鮮蝦和大骨頭,又是剁餡兒又是熬湯,折騰了兩個多小時,終於煮出了兩碗餛飩。
我將餛飩放在桌上,喊老公出來喫飯,然後去洗手換衣服。
但當我出來時,卻發現桌上空空如也。
我愣住了:「餛飩呢?」
老公正在沙發上玩手機,頭也不抬地說:「給王芳送去了。」
「孤兒寡母的不容易,能幫一把就幫一把。」
-1-
王芳是上個月新搬到樓下的鄰居。
二十八歲,離異單身,帶着個五歲的兒子。
老公是什麼時候跟她熟起來的,我一點也不清楚。
只知道那天有人敲門,打開一看,王芳端着一碗餃子站在外面。
她看到我,也有點驚訝,然後笑着問:
「這是張宇張哥家吧?
「我叫王芳,是樓下新搬來的鄰居。
「那天我家水管壞了,多虧張哥幫忙,要不然就麻煩了。
「這不今天包了點餃子送來,早知道嫂子你也在家,我就多煮點了。」
我接下那碗餃子,客氣地請她進來坐坐,她笑着拒絕了:「下次吧,我兒子還等我回去喫飯呢。」
-2-
關上房門,我犯起了嘀咕。
結婚這些年來,家中大小事務都是我一把抓,張宇油瓶子倒了都不知道扶,什麼時候學會了修水管?
後來我跟張宇提起這事兒,他說那娘倆是前不久剛搬來的。
「說是離婚了,男方不給撫養費,她一個人帶着孩子過,怪可憐的。
「那天她家水管炸了,就順手幫了一把。」
我點了點頭,並沒放在心上。
一個女人帶孩子不容易,鄰里鄰家的,幫襯一把是應該的。
只是後來這幫襯的頻率逐漸變高——換水,搬米,修燈泡,張宇差不多每天都要往樓下跑。
孤兒寡母不容易,這句話幾乎成了他的口頭禪。
以往我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今天實在是忍不了了。
孤兒寡母不容易,我懷孕三個半月,辛苦忙活兩個多小時,他倒是選擇性眼瞎了。
-3-
我壓抑着火氣:「你把餛飩送去了,我喫什麼?」
張宇低頭玩着手機,滿不在乎地說:「再隨便弄點兒唄。」
「對了,上回王芳送來的餃子就挺好喫的,你有空也去跟人家學學是怎麼包的。」
我拔高聲音:「她包的好喫,那你去她家喫去!」
張宇瞥我一眼:「我就隨口一提,你怎麼這麼小心眼。」
一股火氣直衝腦門。
我想歇斯底里,想大吼大叫,但看着他那滿不在乎的樣子,突然又覺得很疲倦。
發火有什麼用呢?只會讓自己體面全失,像個潑婦。
我回到房間,稍微平復了一下心情,然後收拾東西,提着行李箱離開了家門。
臨走前,我特意回頭看了一眼。
張宇依舊懶洋洋地歪在沙發上看手機,他嘴角帶笑,似乎正在跟別人聊天。
聊得特別投入,以至於根本沒注意到我走了。
-4-
我開車去了小公寓。
這套小公寓是我婚前買的,上個月剛好租期到了,目前還沒有租出去。
我預約了保潔服務,找跑腿小哥買了嶄新的四件套,又從外賣平臺點了一份鰻魚飯。
在這個時代,只要Ṫû⁼有錢,任何事都可以變得非常方便。
當我收拾好一切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張宇的電話終於打了過來。
他開口就是抱怨:「老婆,你去哪兒了?我還餓着呢。」
我淡定地說:「餓就去樓下喫餃子。」
張宇氣結:「你幹嘛陰陽怪氣的?不就是兩碗餛飩嗎?」
「孤兒寡母的多難啊,你怎麼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孤兒寡母,又是孤兒寡母。
我現在聽到這個詞就直犯惡心,直接掛斷了電話。
-5-
大概察覺到我生氣了,張宇再打來的時候,語氣變得小心翼翼。
他小聲解釋:「我又沒別的意思,你也知道,我從小是單親家庭,格外看不得這種事。」
聽到這話,我有些心軟。
張宇是單親家庭,他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拋下家庭,跟着外面的女人跑了。
他媽咬緊牙關,靠着一家小雜貨店把他供出了村子,在城裏安家落戶。
或許王芳母子的遭遇讓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這才格外上心一些。
我緩和了語氣:「不是不讓你幫忙,但你們畢竟Ţũ̂ₗ都有各自的家庭,應該把握尺度。」
張宇向我保證,以後一定會跟王芳保持距離,先顧好我們的小家。
-6-
但我還是堅持在小公寓住下了,順便靜下心來,趕一趕手頭的工作。
我是一名插畫師,平時負責給幾家雜誌社固定供稿,工作時間比較自由,收入也還不錯。
只是有時候會比較忙,要日夜連軸轉地趕工。
這期間,張宇每天都給我發消息。
時間久了,我氣也有些消了,正想着是不是該搬回去時,卻刷到了一條視頻。
是同城一家幼兒園發佈的宣傳視頻。
園內舉辦親子運動會,張宇揹着一個小男孩奮力衝刺,而王芳等在終點線,笑着爲他擦去額頭上的汗珠。
彷彿是最普通的、和樂融融的一家人。
我點開發布日期,是上個周的週末。
那天我懷孕滿三個月去醫院建檔,但張宇說單位加班沒時間,我只好自己去了。
原來加班是假的,陪王芳母子參加運動會纔是真的。
如果說先前因爲餛飩的事情,我只是生氣,如今卻是真的感到了心寒。
-7-
我開始認真反思,張宇真的已經成熟到有責任和擔當去成爲一個父親嗎?
答案是否定的。
今年是我們結婚的第三年,感情和經濟都已經穩定下來,於是我們計劃要一個孩子。
爲了迎接這個孩子的到來,我注意作息,積極鍛鍊,遵醫囑調養身體。
可家庭和孩子不只是我一個人的責任。
如今只是出現一個王芳,張宇就能拋下我們以別人爲先,甚至不惜對我說謊。
就算他這次能改正,可難保以後不會出現更多的王芳。
我真的要花一輩子的時間,跟「王芳」戰鬥到底嗎?
-8-
我決定跟張宇好好談一談。
第二天是週末,我回了家,卻沒找到人。
我撥通了張宇的號碼Ŧŭ̀ₒ,電話很久才接通,我還沒說話,先聽到對面傳來一個軟軟的女聲。
「張哥,餃子煮好了,快來喫飯吧。
「小杰,別纏着你張叔叔,快去洗手!」
我冷笑一聲,掛斷了電話。
過了一會兒,張宇急匆匆地上來了。
王芳也跟着進了門,她一臉歉意:「嫂子,我沒別的意思,就是看張哥自己在家,一個大男人也不會做飯,這才叫他一起喫的。」
五歲的小男孩躲在她身後,一臉敵意地看着我,彷彿我纔是那個破壞他們一家的第三者。
我點點頭:「沒事,正好今天人齊,有什麼話就一起說開吧。」
「看是不是我要收拾東西走人,纔好給你們騰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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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出口,張宇的臉色當場就變了。
王芳也焦急地解釋:「嫂子,你真的是誤會了,張哥一直拿我當妹子關照,我怎麼可能破壞你們的家庭呢!」
「這事兒都怪我!嫂子,我給你賠不是了!你千萬別跟張哥吵架!」
她一邊說着,還抹起了眼淚。
張宇悶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別捕風捉影的,讓人笑話。」
見這兩人不到黃河不死心,我乾脆打開手機將那條視頻找了出來。
「這就是你所謂的在單位加班?
「騙我好玩嗎?還是說,你有給別人的孩子當爹的愛好?」
張宇啞口無言,王芳抽抽搭搭,小男孩更是一臉仇視地看着我。
看着他們虛僞造作的面孔,聽着手機裏傳來的歡聲笑語,我只覺得胃裏滾動翻騰,有種想吐的衝動。
我深吸一口氣:
「既然都到了這一步,再藏着掖着也沒什麼意思。
「張宇,你要還是個男人,還有點擔當,咱們就好聚好散。
「離婚之後,你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
說完,我便直接轉身離去。
我怕再多看這兩人一眼,就會真的吐出來。
-10-
張宇追到樓下,他拉住我,一臉煩躁。
「不過是參加個親子活動而已,被你說得像見不得光一樣。」
「小孩沒有父親已經很可憐了,我力所能及地幫一把,你至於這麼斤斤計較嗎?」
我反懟道:「既然你不覺得虧心,爲什麼要瞞着我?」
「他們雖然是離異家庭,可孩子親爹還活着呢!你以什麼身份去陪他們參加親子活動?」
小孩沒有父親的確很可憐,可那不是我造成的,不該讓我來承受後果。
我是嫁了老公,不是嫁了菩薩,輪不到他來普度衆生。
張宇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冷漠,這麼沒有同情心?」
我們爭執了許久。
最後,他硬邦邦地撂下一句話:「隨便你怎麼想,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從小沒有父親,就看不得別的孩子也受這份委屈!」
-11-
我們不歡而散。
我回了小公寓,或許是情緒波動太大,當晚,我感覺肚子有些不舒服。
我從來不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於是便去醫院做了檢查。
醫生說胎兒的情況不太穩定,讓我注意休息不要太勞累,否則這個孩子可能會保不住。
我回家想了一整晚,想過去,想現在,也想未來。
我有車有房有工作有存款,也早過了爲愛發瘋的年紀,就算一個人我也能好好生活,爲什麼要上趕着受這份氣?
更何況,張宇根本不值得我付出這麼多。
想清楚之後,第二天一早,我便去醫院預約了流產手術。
不到四個月的胎兒,很輕鬆就從我的身體裏剝離了。
畢竟是與我血脈相連的孩子,我當然也會感到難過和不捨。
可我依舊很堅定地認爲,若是不能對一個孩子負起責任,就不該讓他降生到這個世界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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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產手術對身體消耗很大,我在公寓中休養身體,同時委託律師擬定了一份離婚協議。
因爲沒有孩子,財產分割十分簡單。
車子一人一輛,房子是婚後買的二手老破小,全款我們兩家各自出了一半,離婚自然也是一人一半。
我將離婚協議寄了回去。
張宇反應很大,他大概是沒想到我真的會做到這一步,要求見面再談。
而我拒絕見面,只讓他在協議上簽字就好。
張宇找不到我,他只知道我在這個小區有間公寓,但並不知道具體的門牌號。
況且這個小區的私密性很強,物業很負責,陌生人根本混不進來。
不過我認爲也沒什麼見面的必要,既然已經將離婚擺上了明面,就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13-
但沒想到的是,幾天後,張宇的媽媽突然打電話給我。
她聲音有些驚恐,問爲什麼會有個陌生女人在我們家裏。
我立刻反應過來,是王芳登門入室,跟張宇搞到一起去了。
雖然知道這是早晚的事兒,但驟然聽到,難免還是會覺得噁心和憤怒。
離婚手續還沒有辦完,他們竟然連這幾天都等不得!
我久久沒有回應。
張媽媽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她緊張地問:「是不是張宇在外面胡搞,還把人帶回來了?」
我和張宇雖然鬧到離婚的地步,但是並沒有通知家裏。
我不想讓父母擔心,張宇那邊也差不多——他媽媽脾氣比較衝動,還有慢性基礎病,受不得刺激。
只是沒想到老人家突然來訪,還是被發現了。
-14-
我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回去一趟。
我上樓的時候,王芳正在柔聲柔氣地解釋:
「阿姨,您真的誤會了。
「張哥平日裏對我很照顧,我只是想報答他而已。
「這些日子嫂子不在家,沒人照顧張哥。我就是偶爾來幫忙打掃打掃衛生,做做飯,我們兩個真的什麼都沒有。」
張媽媽壓抑着怒氣:「我兒子三十多了,他要是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那是我這個當媽的失職沒有教好!」
王芳還想辯解,但被張媽媽打斷了,她板着臉厲聲說:「姑娘,這是我們的家事,還請你迴避!」
王芳看了張宇一眼,委屈巴巴地下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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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走到這一步,再瞞下去也沒有意義。
我乾脆攤開來,把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全部都講清楚。
「對不起,媽,我們不Ṱų₊是故意要瞞着你的,但是我跟張宇真的過不下去了。」
張媽媽沉默片刻,然後狠狠扇了張宇一個耳光。
她胸膛起伏,顯然氣得不輕。
「自己的老婆孩子不管不顧,跑去給別人家的孩子當爹!我看你是鬼迷心竅了!」
張宇捂着臉低聲反駁:「我沒有!我只是看他們孤兒寡母很可憐,想幫襯一把!」
張媽媽恨恨地說:「那個小孩沒有親爹嗎?輪到你來管?」
「你爸跟人跑了,你現在也要走他的老路,讓你自己的老婆孩子也變成孤兒寡母嗎!」
張宇不說話了。
張媽媽抹了把眼睛,轉頭看向我,聲音嘶啞:「小歐,是我們對不住你。」
「事到如今,我也不勸了,是我沒教好張宇,讓你受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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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我爲什麼會不顧身體也要趕來的原因。
結婚三年,我和張宇媽媽一直相處得不錯。
她雖然性格有些強勢,可在大是大非上從沒糊塗過。
她一向愛面子,今天卻如此激動失態,大概是因爲張宇的行爲讓她想起了當年自己的境遇。
一個女人獨自帶着孩子有多難,沒有人比她更清楚。
可如今,她的兒子走了丈夫的老路,我和當年的她陷入了同等的境地。
她沒法勸我委曲求全。
-17-
張媽媽失望至極。
她不顧張宇的挽留,當天下午便坐上了返程的汽車。
送走張媽媽後,我和張宇找了家咖啡店坐下,終於能心平氣和地談一談。
張宇一臉疲倦,他拿出手機,當着我的面刪除了王芳。
「我以後都不跟她聯繫總行了吧?這麼點小事兒至於鬧成這樣嗎?」
他說着話,語氣有些埋怨:「我媽有高血壓受不了刺激,你怎麼也不知道瞞着點?」
我嘲諷道:「你自己都不知道心疼你媽,還指望別人?」
張宇氣結:「你是別人嗎?我媽不是你媽?」
我從包裏掏出備用的離婚協議放到桌上,好心提醒:「馬上就不是了。」
張宇眉宇間滿是不耐,他一把將協議推開:「我都說要跟王芳斷絕聯繫了,你還想怎麼樣?」
見說不通,我也懶得再多費口舌,只讓他把協議簽好後寄回給我。
「假如你想拖下去,我不介意去法院起訴。」
說完,我便起身離開了咖啡廳。
張宇大步追出來:「你別鬧了,就算不爲自己考慮也要爲孩子考慮,咱們一家三口以後……」
「沒有一家三口。」
我打斷他,一字一頓地說:「我已經把孩子打掉了。」
張宇先是愣住,而後視線看向我的肚子,在確定那裏已經沒有起伏之後,他的臉迅速漲紅了。
「你憑什麼自作主張!那也是我的孩子!」
我說:「就憑法律規定,女性享有生育的自主決定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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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張宇又一次不歡而散。
不同的是,這一次,我內心已經沒有絲毫漣漪。
我依舊保持着自己的節奏,調養身體,處理工作,還報了個瑜伽課。
而張宇那邊卻似乎亂了套。
我把他之前的號碼拉黑,他就換號碼給我打電話。
「水卡在哪兒?供暖費怎麼交?洗鞋送哪一家店?」
「家裏的空調壞了,維修工電話是多少?」
這連珠炮似的一串問題,我都聽笑了。
張宇從來不是個有耐心的人,以往家中瑣碎事務都是我來打理。
如今這些事都落到他自己頭上,他終於知道當家的不易。
我語帶嘲諷地說:「看來我以前真是把你照顧得太好,都變成不能自理的巨嬰了。」
張宇惱羞成怒:「不說就算了,好像我求着你一樣!」
「還有,你就算想報復我,也不該打掉孩子!我最討厭被威脅!」
我心平氣和地打斷他:「你搞錯了,我沒想報復你。」
「一個人走路的時候不小心踩了屎,只會想快點甩掉,而不是報復那坨屎。」
掛斷電話後,我把這個號碼也拉進了黑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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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之後,張宇消停了好幾天。
我以爲他終於認清了現實,但後來才聽說,張宇是捱打了。
打人的是王芳的前夫。
此人名叫趙猛,是個身高一米八、體重一百九、滿臉橫肉的社會狠人。
那天張宇正在王芳家換燈泡,趙猛突然從門外衝了進來。
他將張宇踹下梯子,然後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張宇一個常年坐辦公室缺乏鍛鍊的上班族,自然不是對手。
他被打得鼻青臉腫,毫無還手之力。
張宇不敢跟趙猛硬碰硬,只能自認倒黴,打算喫下這個啞巴虧。
但沒想到的是,對方竟然找上門來,跟他要十萬塊錢。
張宇瞠目結舌:「你打了人,還跟我要錢?」
趙猛一臉匪氣,蠻橫地說:「你偷我老婆,還想耍賴不給錢?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
「你今天要是不把錢乖乖交出來,我就告你單位去,讓你丟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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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之後,趙猛成了小區的常客。
他拿了個大喇叭,大肆地宣揚王芳與張宇的姦情,並放話說如果張宇不給錢,這事兒就沒完。
張宇一向愛面子,這下更是沒臉,乾脆藉着養傷的由頭請了病假,閉門不出。
可即使他不出門,流言也早已滿天飛。
老小區沒有物業,業主們自己成立了委員會,平時有什麼消息都是在羣裏通知。
張宇當初嫌麻煩沒進羣,自然不知道現在自己已經成了熱門話題。
【我早說那個女的不像善茬,長得是挺好的,可惜心不正。
【三天兩頭不是燈泡壞了,就是水管壞了,樓里老爺們兒哪個沒被叫去幫忙過。
【鄰里鄰家的搭把手倒是正常,可也不能起歪心思啊,都是成精的狐狸,跟誰裝聊齋呢。】
【那天還端了碗餃子找上門來,讓我罵回去了。】
【聽說她前夫一身案底,剛被放出來不久,咱們還是躲着點吧,誰惹上誰倒黴Ťũ²。】
的確,趙猛這種人誰惹上誰倒黴,可張宇偏偏就招惹上了。
而我樂得看熱鬧。
-21-
大約一週後,張宇又換了號碼打來。
他再也硬氣不起來,低聲下氣地懇求:「你手裏還有多少錢?先轉點給我應急。」
「我的錢都被趙猛拿走,現在家裏什麼喫的都沒了,我已經餓了兩頓了。」
我說:「沒的喫?去樓下讓王芳給你包餃子啊。」
張宇氣憤地說:
「你能不能不要總是陰陽怪氣的!
「王芳的處境也很難,趙猛家暴,總是打她,要不是這樣他們也不會離婚。
「你就是對她有偏見,遇見人渣又不是她的錯!」
事到如今,他竟然還在維護王芳,還真讓我有點意外。
我涼颼颼地說:「那你們還真是一對苦命鴛鴦,記得千萬鎖死,別出來禍害其他人。」
張宇更生氣了:「你也是女人,竟然都不能共情被家暴的女性,簡直是太冷血了!」
我淡定回懟:「沒錯,我就是這樣的人。」
「所以你儘快在離婚協議上簽字,跟這麼冷血的我離婚,纔好幸福地投奔第二春。」
掛斷電話後,我又將這個號碼一併拖入了黑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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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我上完瑜伽課,竟然在樓下遇到了王芳。
她臉色頹廢,眼眶邊緣隱隱有些青紫,即使用厚厚的粉底也遮不住。
我猜,趙猛應該是也對她動手了。
我們找了個咖啡廳坐下。
王芳開門見山地說:
「我承認,我一開始是想靠上張宇。
「他雖然長相平平,賺錢也不多,可勝在性格軟弱好拿捏,我的孩子還太小,他需要一個家。
「但後來我才發現,張宇根本就是個軟蛋,一點也靠不住。
「你給我五萬,我就把張宇還給你。
「我會帶着孩子離開這裏,從你們的世界完全消失。」
我震驚之餘,又有些好笑:「你都說了張宇是個軟蛋,還開這麼高的價?他值嗎?」
王芳說:「那就三萬吧,三萬怎麼樣?」
雖然她極力掩飾,但我還是看出了她的急切。
我搖了搖頭:「其實就算不給錢,你也會搬走的。」
「不是因爲你良心發現,而是你想躲着趙猛。」
王芳臉色大變,下一秒,她突然崩潰,捂着臉哭了起來。
「趙猛是個瘋子!
「我一直搬家就是想躲着他!可他每次都能找來!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23-
趙猛性格獨斷,遇事容易衝動。
結婚之前,王芳覺得這是男子氣概的體現。
可結婚之後,尤其是有了孩子之後,她才意識到,這樣的人根本不適合成爲伴侶。
趙猛整日跟一幫所謂的兄弟混在一起,不僅不賺錢,還要從王芳手裏拿錢。
他經常喝得醉醺醺地回家,動輒對他們母子拳打腳踢。
王芳不想過這樣的日子,好不容易脫掉一層皮離了婚,可趙猛還是像狗皮膏藥一樣甩不掉。
爲此,她帶着孩子輾轉搬了好幾次家,但每次都能被找到。
王芳哭訴着:「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求求你幫幫我吧!」
「我保證拿了錢就會搬走,永遠都不回來,再也不會打擾你們了!」
我看着她,一字一頓:「可你爲什麼會覺得,我會對一個試圖破壞我家庭的人,產生同情心呢?」
誠然,張宇是個垃圾,可王芳也沒好到哪裏去。
兩個都是爛人,沒必要非要分出個高下。
-24-
張宇換了第四個號碼打來。
他這次沒再提要借錢,而是要讓我簽字,同意賣掉房子。
當初買入這套房子是兩家湊錢,房產證自然上寫了我們兩個的名字。
如今要出售,也要兩個人都同意纔行。
我漫不經心地說:「我爲什麼要簽字?這房子雖然老了點,可緊鄰重點高中,未來還有升值空間。」
張宇一咬牙:「只要你答應簽字,我就同意離婚。」
「另外家裏的債券和存摺也都給你,權當補償。」
聽聞這話,我有點心動。
我找律師諮詢過離婚的相關事宜。
他說感情破裂的判定比較麻煩,而我手頭又沒有真正有力的證據能證明張宇是婚姻的過錯方。
即使到法院訴訟,也很難一次性判決離婚。
假如張宇鐵了心地要拖下去,形勢會對我不利。
於是我問:「你爲什麼需要這筆錢?」
張宇不說話。
我又說:「反正都要離婚了,大大方方地說出來,反倒讓我高看你一眼。」
張宇沉默了很久,才終於說:「我打算跟王芳結婚。」
「賣房子的錢可以換地方付個首付,明年小杰就上小學了。」
我真心實意地說:「祝你們長長久久。」
爛鍋配爛蓋,狗男女就該終身鎖死。
-25-
協商一致,我們很順利領到了離婚證。
不久後,房子也賣出了,所得的房款兩人平均分配,彼此都沒有什麼異議。
張宇也不再遮掩,乾脆搬到樓下跟王芳住到一起,一家三口同進同出,招搖過市。
這些我都是從羣裏聽來的,小區裏難得有點新鮮事兒,大家都津津樂道。
而我也只是當個笑話看看,並沒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派出所的電話。
民警同志非常客氣,說需要我幫忙提供一些信息,問我有沒有時間過去一趟。
我欣然前往,並在派出所又一次見到了張宇。
才短短一個月不到,他竟憔悴了許多,鬍子拉碴眼神黯淡,彷彿老了十幾歲。
從民警的口中,我才得知,王芳帶着錢跑了。
張宇疲倦地說:「她說要回老家上墳,帶着小杰走了,後來就聯繫不上了。」
而他在房子裏獨自住了一星期,最後只等到房東找上門來,告知他月末房子到期,問是否續租。
張宇立刻給王芳打電話,卻發現所有的聯繫方式都被拉黑了。
-26-
張宇後知後覺,王芳騙了他。
她把錢全部捲走,並且再也不會回來了。
可還沒來得及傷心,趙猛又找上了門。
他帶着一幫人,凶神惡煞地質問:「你把我老婆拐到哪裏去了!」
張宇覺得冤枉,他現在比誰都想知道王芳的下落。
可趙猛根本不聽,他讓張宇賠他一個老婆。
張宇當然賠不出,於是趙猛找到他的公司,大肆宣揚。
張宇的單位雖然不是什麼公職單位,可也比較注重臉面,這一番折騰之下,他連工作也丟了。
-27-
我很樂意當個熱心公民,但我和王芳畢竟不熟悉,能提供的信息十分有限。
聽完我們之間的糾葛,民警的臉上也露出了不忿的神色,張宇更是臊得不敢抬頭。
爲了一個帶着孩子的女人,跟懷孕的妻子離婚,最後還被騙得人財兩空。
簡直是大寫的Ṫũ⁸活該。
從警察局出來,張宇叫住了我。
他吱吱嗚嗚,許久才說:「我錯了,我不該爲了這麼個女人置家庭而不顧。」
「小歐,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復婚吧。」
我打斷他:
「王芳不見了想起我了?怎麼,我是撿垃圾的?
「配合警察辦案是公民的義務,別以爲我是爲了你來的,你還沒那麼大的面子。
「你現在沒房沒工作沒存款,有那個工夫不如好好照照鏡子,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28-
在警察的幫助下,王芳還是被找到了。
但追回的錢只有原本數目的一半。
至於另外的一半,王芳花掉了一些, 趙猛在牌桌上輸掉了一些。
警察勒令王芳將欠款歸還,但王芳不服氣。
她認爲自己和張宇有過同居事實,她又是喫虧的一方,應該得ṭűⁱ到經濟方面的補償。
「我沒名沒分地跟着他,又是洗衣又是陪睡,拿錢不是應該的嗎?
「這麼一點小錢還斤斤計較, 張宇,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至於趙猛爲什麼會跟她在一起,王芳一口咬定自己是被脅迫的,並不存在什麼合夥做局。
三人對簿公堂,總之是一筆理不清的爛賬。
而此時的我, 正在去往首都的高鐵上。
前不久,雜誌社的主編髮來消息邀請我參加年終慶典,又問我是否有意向往首都發展。
我認真思考後, 決定藉着參加慶典的機會,先去考察一番。
或許這是個很好的機會, 我也該換個環境生活試試。
-29-
經過慎重的思考後,我在首都留了下來。
大城市節奏快壓țũ̂⁵力大,但適應之後,也沒什麼大不了。
而再次見到張宇時, 已經是三年後。
國慶小長假自駕回老家, 高速上堵得水泄不通。
我下車去商店買水, 恰好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張宇比我記憶裏的樣子更滄桑了一些, 他見到我,也愣住了。
我們兩個相顧無言,良久, 還是他先開口, 問:「出來旅遊?」
我搖搖頭:「帶男朋友回家見父母。」
我並不是一個因噎廢食的人。
雖然經歷了一段糟心的婚姻, 可我始終相信, 並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張宇一樣惡劣。
因此, 當緣分到來的時候,我還是勇敢地向前邁出了這一步。
而事實證明,我的選擇是正確的。
-30-
時間沖淡了一切。
我和張宇的上次對話還劍拔弩張, 如今卻能心平氣和地面對面交流。
談話間,我得知當年張宇辭職後, 便乾脆回了老家。
他用剩下的錢修繕了一下老家的房子,跟他媽媽一起打理雜貨鋪。
「我媽身體不太好,去年摔了一跤, 現在離不開人。
「這幾年我想了很多,也漸漸明白了一些道理。
「當初是我太不成熟, 讓你受了很多委屈。
「我還欠你一句道歉, 真的很對不起。」
我點點頭,心安理得地收下:「沒錯,這是你欠我的。」
「我收下你的歉意, 咱倆兩清了。」
我提着買好的東西, 轉身離開了超市。
-31-
剛下過一場小雨,地面還溼漉漉的,但天已經放晴, 陽光透過雲朵灑了下來。
遠處,男友正朝着我揮手。
我笑了笑,大踏步地朝前走去。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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