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

婆婆高齡懷孕，我跟老公商量。
「咱媽年紀大，老兩口還沒退休金，這個孩子不能要。」
話剛說完，聽牆腳的婆婆推門而入，扇了我一巴掌。
「老來得子是喜事，你一個外人，瞎摻和什麼？」
看着站在一邊跟局外人似的老公，我笑了。
也是，我一個外人，摻和什麼？

-1-
喫晚飯的時候，婆婆突然衝我老公開口。
「兒子，媽要告訴你一件喜事，媽懷孕了。」
說着，她滿眼含淚地拉着我老公的手繼續說：
「你不是從小就想要個弟弟或者妹妹嗎？這下總算如願了。」
公公也在這時候激動地抹眼淚：「那時候計劃生育緊，再加上提倡獨生子女光榮，我們也是沒辦法。」
「好在現在政策好，連三胎都放開了。你放心，我們絕對不拖累你，以後你媽坐月子，我來ŧűⁱ伺候。」
老兩口你一言我一句地唱雙簧。
眼看都在興頭上，我也不好掃興，只是默默地看了我老公一眼。
見他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我暗暗把到嘴邊的話又咽回肚子裏。
誰知喫完飯，公公開始使喚我。
「你媽懷孕不方便，你去把碗洗了。」
我琢磨着晚飯是婆婆張羅的，我洗個碗沒什麼，於是答應了。

-2-
眼看老兩口進了臥室，我也喊許思哲進了屋。
一到牀邊，許思哲就開始刷短視頻，我直接把他的手機奪走，認真開口。
「老公，咱媽都 56 了，年紀大不說，老兩口還沒退休金，這個孩子不能要。」
話音剛落，房門砰的一聲被人推開。
我被嚇了一跳，回頭就見我婆婆冷着一張臉三兩步衝到我面前。
不等我反應過來，她已經啪的一聲扇了我一巴掌。
「老來得子是喜事，你一個外人，瞎摻和什麼？」
「你說說，哪家兒媳婦像你這麼歹毒？」
我沒想過婆婆會偷聽，也沒想過她會突然衝進來扇我一巴掌。
於是將視線轉向我老公。
只見他跟沒事的人似的依舊躺在那裏，我瞬間心涼。
這就是我當初認爲可以託付終身，現在卻無動於衷的人？
這一刻，我的心比千年寒冰還涼。
婆婆還在罵罵咧咧個不停，就連我公公也站在門口唉聲嘆氣。
我捂着臉看着婆婆笑：「媽，你誤會了，我話都沒說完呢。」
「我的意思是，就算是要，也不能累着你們。」
「思哲還年輕，不就是多張嘴的事嗎？主要是爸媽你們高興。」
婆婆聞言，原本黑成鍋底的臉色瞬間好了很多，嘀咕了句：「這還差不多。」
只有我清楚，我一個外人，真不能摻和人家的家事。

-3-
我和我老公是大學認識的。
我們都是農村出身，工作三年省喫儉用才勉強付了首付。
新房定下後草草結婚，如今不過一年時間。
就在三個月前，公公婆婆說來看我們，住下來的第二天就催生不說，一住就不願意走了。
我委婉地跟我老公提過這件事，他倒一臉無所謂。
甚至還安慰我：「有爸媽他們在多享福，你不用做飯也不用打掃衛生，多出來的時間還能追劇刷視頻。」
話雖這麼說，可我總覺得怪怪的。
正當我慶幸婆婆不再催生，今天她就宣佈了這樣的消息。
眼看婆婆心滿意足地離開，老公拿回手機又開始刷視頻，彷彿剛纔什麼也沒發生過。
見我站在那裏不動，他頭也不抬地說了句：「你也別介意，剛纔你的話的確說得不合適。」
「還疼啊？要不我給你揉揉？」
「不用了。」
我應了句鬆開手，收拾東西去衛生間洗漱。
既然婆婆要生那就生吧。
反正承擔風險懷孕生子的不是我，以後養孩子的也不是我。
我只是難過，從戀愛到現在，整整四年時間，我居然到現在纔看清楚他的嘴臉。

-4-
聯想到宣佈懷孕當天公婆就讓我收拾碗筷，第二天我主動留下來加班。
甚至在正常下班時間特意給許思哲發了條消息：【加班，晚飯不用等我了，你們先喫。】
這家人的嘴臉我已經看清楚，與其早點回去做牛做馬，還不如當個社畜。
最起碼社畜還有加班費。
等我回到家，已經八點多了。
婆婆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面前擺着果盤，裏面都是優質堅果。
見我回來，瞥了我一眼開始嘟囔：
「都幾點了纔回來，加班能有幾個錢，怕是都喫進肚子咯。」
「我可憐的小乖乖，還沒出生，奶粉錢就被嫂子喫沒了。」
我一陣噁心，什麼時候我的加班費成她孩子的奶粉錢了？
但我還是忍住了沒說，只是把包包放下，笑眯眯開口：「晚飯公司有加班餐，不花錢。」
婆婆聞言，愣愣地看着我，最終無話可說。

-5-
我以爲回來得足夠晚，就可以不用面對這家人醜陋的嘴臉，更不用做那些永遠都幹不完的家務活。
誰知道包包剛放下，婆婆一邊喫着松子仁一邊又發話了。
「小嫺，把家裏的髒衣服收拾收拾洗一洗。」
「我跟你爸屋的，還有思哲屋裏的，都找找看。」
我掃視了一眼，婆婆的眼睛根本沒離開過電視，手裏抓着一大把松子，果殼掉得滿地都是。
如果換作平時，我肯定不計較那麼多，琢磨着他們住不了幾天，默默去收拾。
可現在我想通了，婆婆哪裏只是住幾天，這是打算賴在這裏了。
反正這些活我也不想做，嘴上答應不動就行，犯不着正面起衝突。
最重要的是，這個婚我暫時不想離，想近距離喫瓜。
看看老來得子的婆婆一家，怎麼繼續相親相愛下去。
因此聽了婆婆的話，我應一聲，轉身往房間的方向走。
蹲在旁邊給婆婆捏核桃的公公，也在這時候開口：「你媽懷了孕，這段時間就多辛苦辛苦你。」
「你放心，等以後我們老兩口沒了，什麼都是你們的。」
我隨意地哼了一聲，壓根沒搭理。
就他們？面朝黃土背朝天地忙活半輩子，除了家裏那一畝三分薄地外加三間平房，有什麼好留給我們的？
況且，我不是個外人嗎？

-6-
許思哲躺在牀上玩手機，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
我有嘗試過，家不大，隔音也不算好。
所以剛纔外面的對話，他都能聽到。
可他就跟沒聽見一樣，眼皮子都沒掀一下，繼續玩遊戲。
行嘛，要玩一起玩，誰還不會了。
就這樣，我也往牀上一躺，他玩他的遊戲，我刷我的視頻。
約摸九點左右，我收拾了衣服就去衛生間洗澡。
洗漱完畢也不管外面怎麼樣，直接鑽進被窩，繼續玩手機。
我這才知道，原來什麼事都不管，什麼家務活也不用做，每天只需要上下班玩手機的日子，到底有多爽。
正當我刷手機刷到犯困的時候，房門又猛一下子被推開。
我蹙起眉頭，有些不滿這種不敲門就進來的習慣。
抬眼就見婆婆站在門口，大着嗓門嚷嚷：
「我說趙小嫺，剛剛不是跟你說，讓你把衣服收了洗一洗嗎？你怎麼動都沒動？」
我把手機一收，做出一副想起來的樣子開口：「呀，我怎麼把這事給忘了。」
「媽，你先別急，我這就起來收拾。」
婆婆拉着一張臉，卻又不好發作。
一邊進來收拾許思哲扔在地上的髒衣服，一邊沒好氣地開口：「不用了，我跟你爸的髒衣服，你爸都收進洗衣機了。」
「行了行了，睡都睡了，你躺着吧。」
她彎着腰，撿完髒衣服後還不忘嘆一口氣，好似彎腰撿衣服，真把她累到了似的。
第二天一大早，我照例起牀洗漱完便去上班。
走進客廳就見一地狼藉。
瓜子殼果皮紙屑，應有盡有。
然而這一切，我全當看不見。
反正早餐可以在外面喫，至於他們，誰想伺候誰伺候。

-7-
接下來的時間，我依舊用這樣的套路跟婆婆他們周旋。
婆婆一開始還是會吩咐我做各種活，而我也一如既往地打着哈哈答應，實際上根本不動。
她見使我使不動，喊我我態度又好，就算跟我吵架也沒有導火索。
到最後似乎麻了，不再使喚我，而是把有些活交給許思哲。
許思哲不愧是婆婆的好兒子，不管使喚什麼活，總而言之，比我喊要管用的多。
高齡產婦就是高齡產婦，隨着月份慢慢增大，弊端就出來了。
這天婆婆跟公公一起去醫院產檢完，回來臉色就不太好。
我心知一定有什麼事，便湊上去問：「媽，今天產檢結果怎麼樣？醫生說什麼了？」
公公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婆婆被我這麼一問，立馬紅着眼睛抹眼淚。
「醫生說，我年齡大還三高，再加上之前有點見紅，情況不太好，說不定孩子都留不住。」
說到這裏，公公又嘆了一口氣：「你說說這到底咋回事，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盼來了，結果就這……」
老兩口你一言我一句，在他們的叨叨絮絮中，我瞭解到了另外一件真相。
原來婆婆早就到了閉經的年紀，可她還心心念念再生一個孩子，於是這兩年沒少看中醫調理身體，只爲了強行干預身體，讓自己還有生育能力。
也就是說，老來得子不是什麼意外，而是老兩口蓄意爲之。
聽他們說完這些，我也只是默默站在一邊不搭話。
最後婆婆還不忘憤憤吐槽：「現在的醫院都是騙人的，不去查什麼毛病都沒有，一去查什麼毛病都給你編出來，老伴兒，你說是不是？」
公公跟着附和：「就是，現在的醫院就會騙人，還不是想騙錢，我看你就是體虛缺營養。」
有了公公的肯定，婆婆更加大言不慚起來：「肯定是這樣。我們以前生孩子，都是等生了纔去衛生院，有的來不及，都是在家裏生的。」
「哪個跟現在的人一樣，動不動就去醫院產檢，照什麼 B 超，我聽人說 B 超照多了，對孩子不好，不去了，不去了，我看就在家裏安心養胎的好。」
我一聽，更樂了。
不去產檢好啊，不去產檢，能省一大筆錢。

-8-
從這天開始，婆婆就真的沒再提產檢的事。
我照例以公司加班，或者別的事爲藉口，儘量晚一些回家。
可躲得過周內躲不過週末，週六中午，公公喊了許思哲，做了一大桌子菜，表示要開個家庭會議。
不用多說，單單看婆婆和公公討好的笑臉我就猜到是什麼了。
果然，碗筷剛擺上，公公就笑着衝我開口：「小嫺，我跟你媽知道，你們小兩口現在結婚沒多久，不想那麼早要孩子，所以也想通了，你們想什麼時候要就什麼時候要，年輕人嘛，事業爲重也是應該的。」
婆婆跟着附和：「對對對。」
許思哲已經拿起筷子夾菜了，一邊喫一邊說：「爸媽，你們想說什麼就直說吧，我跟小嫺又不是外人。」
我點點頭：「對，有什麼事就直說。」
婆ťŭ₈婆笑得更歡了，衝公公擠眉弄眼。
公公起身給我倒了杯果汁，繼續道：「是這樣的，你媽現在懷孕了，我琢磨着她年紀大，應該多補補，要不然肚子裏的小娃娃營養跟不上。」
「想當年你媽懷思哲的時候，家裏條件不好，思哲生出來又瘦又小，跟猴子似的，一想起來我這心吶，總不得勁。」
我看着婆婆的雙下巴，笑了笑：「媽現在是一個人喫兩個人的飯，補，當然得補，這個我贊成。」
婆婆聞言，嘴角都壓不下去了，對我連連誇讚：「我就說咱們這個兒媳婦好，哪家兒媳婦能比得上咱們家的。」
公公也笑呵呵地點頭：「說補補也不能只是嘴上說說，我們倆沒收入，眼看手裏頭有的一點也快用完了，既然你也喜歡小孩，也支持你媽把這個孩子生下，不如這樣，思哲的工資用來還房貸，你的就拿出來當家用，給你媽買買補品。」
「你放心，工資交給我們我們肯定不亂花，除了平時家用，剩下的都給你們攢着。」
聽到這番話，我差點坐不住了。
到底臉有多大，還想讓我上交工資？
可儘管公公婆婆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許思哲還是沒反應。
我笑了笑搭腔：「爸、媽，你們也知道，我工資就那三瓜兩棗，恐怕拿出來根本就不夠你們花。」
「倒是思哲的，每個月發不少呢。」
言下之意，我不願意。

-9-
大概是沒想到我會這麼說，老兩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色不太好。
公公直接把筷子往桌上一扔：「那你媽的營養品怎麼辦？」
許思哲不耐煩了：「不就是點營養品嘛，行了，我買就是，爲了這點事板個臉，至於嗎？」
「喫飯。」
這件事看似就這麼敲定了。
當天夜裏，許思哲破天荒地跟我談起這事。
一改之前的冷漠，反而抱着我開始說各種好話。
「你看我媽養我這麼大也不容易，他們的確早就想要個二胎了。」
「媽還說了，他們去把過脈，醫生說她肚子裏的是個女孩，我們每個月就給點生活費，以後養大真要嫁人了，彩禮錢不也是我們收？」
我真的要吐了。
甚至這一刻還在反思，我到底嫁了個什麼玩意？
先不說這孩子是誰的，難不成在他眼裏，女孩養了就是用來換彩禮的？
看來，我婆婆這一招反向洗腦用得挺好的。
我認真地看着他說：「你也知道我公司就是個小破公司，一個月拿不了多少，平時我也還要花銷，真沒多的。」
「你要給我也不攔着，畢竟這是你爸媽，但是想從我這裏拿，根本不可能。」
沒想到，我一句話立馬惹怒了許思哲。
他提高了音量喊起來：「趙小嫺，我沒想到你居然是這麼自私的人，讓你拿點錢怎麼了？」
門再次被推開，毫無例外，又是我婆婆。
還沒顯懷，已經扶着腰了，另一隻手指着我的鼻子嚷嚷：「我還真當你是個好兒媳婦，沒想到你居然是這種人。」
「我告訴你，嫁進我們許家，你喫的用的還有你兜裏的每一分錢，就都姓許！」
我氣急了。
之前忍了他們那麼久，現在還被婆婆指着鼻子罵，再聯想到前幾天被她扇了一巴掌，我忍不住了，當即懟了回去。
「我們兩口子講話，你能不能不要插嘴？」
「每次進來都不敲門，一把年紀怎麼連點素質都沒有？」
婆婆沒想到我會頂嘴，立馬捂着胸口：「罵我沒素質？氣死我了，兒子，打，給我抽她這張臭嘴！」
我以爲許思哲不敢，誰知他大步衝上來，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男人的巴掌力道大，我被打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腦子也跟着嗡嗡的。
我想過這一天會到來，但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反應過來以後，我立馬哭出來，捂着被打腫的臉拉開門衝了出去。
等一口氣跑到樓下，走到幾個正湊在一起聊天的鄰居前，我才又哭着打電話報警，控訴許思哲Ṫŭₚ家暴。

-10-
許思哲沒追下來。
我瞭解他的毛病，跟我相處這麼多年，多數都是我遷就他的。
哪怕這次出手打我是他的錯，在他媽面前他也不會主動低頭。
好在報警沒多久警察就來了，當着鄰居的面，我再次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怎麼慘怎麼來。
加上報過警，警察沒辦法，只能帶着我上樓調解。
或許因爲有警察在，再加上幾個鄰居也跟着湊熱鬧。
這下大家都知道婆婆懷了孕，還要我出營養費的事。
婆婆臉上掛不住，只想趕緊把事情解決了，所以認錯態度很好，甚至連許思哲都主動跟我道了歉。
等警察離開以後，許思哲纔不耐煩地皺着眉頭解釋：「真不怪我打你，實在是你說話太過分了。」
「我也只是跟你商量而已，你就這麼說我媽。」
「算了算了，反正你工資也沒幾個錢，回頭從我工資裏每個月給他們勻個千把塊，這事你就別管了，但是家用開支，你總得掏吧？」
我不可否認。
同時也恍然大悟，許思哲一口一個我媽，居然還是個媽寶男。
從這天開始，之後每次下班回來，我都能看到婆婆窩在沙發上喫東西。
公公殷勤得不得了，一會兒是水果，一會兒是堅果，沒少往婆婆手裏塞。
當然了，除了那些，孕婦奶粉、鈣片、維生素，以及一堆不知道從哪裏買來的雜牌蛋白粉，也一股腦給婆婆喫。
美其名曰補身體。
短短一個月時間，婆婆的身體像是充了氣的氣球，肉眼可見胖了一大圈。
他們恐怕還不知道，孕婦三高到底有多危險。
如果孕婦有高血糖，除了會導致妊娠期高血壓疾病發病率升高，還會導致胎兒生長受限，包括且不限於出現巨大兒、早產、胎兒畸形等情況。
高血壓就更不用說了，會對孕婦造成各種心腦血管意外，嚴重的還會導致胎死宮內。
高血脂則會造成胎盤血栓。
每一項，都是不可輕視的危險。
再加上她 56 歲高齡，風險更大。
但這又有什麼關係，非要生孩子的人又不是我。

-11-
說起來婆婆還是比較幸運的高齡孕婦。
即便三高加上狂補，肉眼看起來居然一點事也沒有。
沒幾個月時間，不僅她自己體重飆升，就連肚子也大了不少。
然而懷孕五六個月的她，挺着大肚子的樣子，倒是跟很多快臨盆的孕婦一樣。
或許是因爲上次報警的事讓婆婆耿耿於懷，也或許是沒有從我這裏撈到營養費。
自從那件事之後，婆婆沒少在我面前陰陽怪氣。
每每摸着肚子感慨的時候，總會說一句：「有些人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眼看結婚快一年了，肚子連點動靜都沒有。」
「把脈的大夫說我肚子裏的是個女娃，我怎麼覺得像個男孩？」
「男孩顯懷，要不我這肚子咋這麼大呢。」
我懶得搭理她。
有這樣的家庭，有這樣的婆家，還指望我再生個孩子？
那不是把自己往火坑裏推？
我巴不得這場戲看完，趕緊走人。
時間一晃，眨眼間婆婆已經到了孕晚期。
比起前幾個月，婆婆明顯變得更加不愛活動。
就算是站起來走幾步，都能聽到她氣喘如牛。
一切變化我看在眼裏，她卻似乎沒有察覺，只是每天都活在對孩子出生的期待中。
這天剛下班，大門打開，就見原本坐在沙發上的婆婆突然皺起眉頭喊起來：「老伴，老伴不行，我怕是快要生了。」
「哎呦喂，不行，疼，趕緊地，喊兒子啊。」
我靜靜地站在一邊，看着公公一陣手忙腳亂，想去扶喊肚子疼的婆婆，又忙大聲呼喚窩在房間打遊戲的許思哲。
聽到動靜，許思哲麻溜從臥室出來。
看到他媽嚷嚷着要生了，跟着嘟囔一句：「怎麼這就要生了？昨天你不還說才九個月，不到時候？」
婆婆疼得齜牙咧嘴，好一會兒ťūₗ才擠出一句：「怕是要早產了。」
許思哲這才趕緊跟着公公一起，父子倆費力地扶着已經沒力氣走路的婆婆，匆匆出了門。
見此情形，我也立馬跟了出去，畢竟真正的好戲，就要開始上演了呢。

-12-
一家人鑽進車裏，很快來到了距離最近的一家醫院。
醫生匆匆檢查了一番，得知婆婆是高齡孕婦，又因爲身體狀況等原因，當即給了剖宮產的建議。
原本還疼得哎呀個不停的婆婆，這時候立馬來了力氣，慘白着一張臉罵起來。
「不剖，你們這些醫院，一個個黑了心肝，讓我剖宮產還不是想多賺點錢。」
「我們當年生孩子的人，哪個不是順產的？好好的人非要挨一刀？」
醫生聞言，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解釋道：「阿姨，我真沒有騙你，你是高齡產婦，再加上胎兒頭圍過大，不適合順產。」
婆婆直接打斷她的話：「什麼頭圍不頭圍，少在這裏扯我聽不懂的，反正我不剖。」
說完轉身衝許思哲開口：「兒子，咱們換家醫院，媽……媽還能忍忍，我就不信了，這孩子不剖生不出來？」
醫生沒辦法，把視線轉向我，求助道：「你是年輕人，要不你跟你媽說說？」
我當場拒絕：「醫生您誤會了，我是她兒媳婦，做不了這個主。」
醫生一聽，秒懂，點點頭又朝着許思哲走去。
她先把婆婆當前身體狀況闡述了一遍，又把婆婆如果非要順產可能發生的危險也告訴了他。
許思哲聞言，也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趕忙走到婆婆面前好說歹說。
可即便有許思哲這個親兒子勸說一通，婆婆最後還是堅持順產。
或許是宮縮沒那麼疼了，婆婆開始了她的長篇大論：
「兒子，雖然你說了這麼多聽起來好像是那麼回事，但瓜熟蒂落的道理你該明白吧？」
「剖宮產就是強行把生瓜蛋子摘下來，你說，生瓜蛋子能比自然熟的瓜好？」
「而且啊，順產的孩子才聰明，抵抗力好，不光媽要順產，以後你倆有了孩子，也必須順產。」
我笑，這老太婆還真會想。
只可惜，她要失望了，我從來都沒想過給他兒子生孩子。

-13-
由於婆婆的堅持，醫生也無可奈何，只能同意順產。
我坐在門口刷手機，許思哲和公公兩個大男人急得在走廊走來走去。
更好笑的是，路過的一個孕婦，看到公公和許思哲這副模樣，當即對自家老公一頓訓斥。
「你瞧瞧人家婆家人，兒媳婦生個孩子，公公和老公都急成什麼樣了，也就你家冷漠無情，連看都不來看一眼。」
公公和許思哲意識到是在說自己，兩個人相視一望，臉都有些滾燙。
身爲外人的我，聞言只是笑笑，繼續刷手機，看着裏面的搞笑段子，努力下壓上揚的嘴角。
從進產房到出來，足足花了一整天時間。
期間醫生下達了好幾次通知書進行搶救，公公和許思哲手忙腳亂，而我冷眼相看。
好在夜裏十點，產房終於傳來了好消息。
只是醫生走出來後，臉色十分凝重。
公公迫不及待地詢問：「生了？男孩還是女孩？」
醫生嘆了口氣：「是個男孩，雖然險之又險，但好在算得上是母子平安，產婦等下會轉到病房，孩子你們看看吧。」
看着醫生一臉複雜的模樣，我就知道事情肯定不那麼簡單，於是也跟着上去湊熱鬧。
公公見孩子出來，之前的焦急擔憂立馬一掃而空，抱着孩子樂得合不攏嘴，衝着許思哲開口：「你看，弟弟長得多像你，跟你小時候一模一樣嘛。」
我探頭張望，在看到孩子五官的一瞬間，也被驚住了。
眼距寬、眼裂小、眼外側上斜、鼻根低平，看起來就不是很聰明的樣子。
這一瞬間，唐氏兒這三個字，快速在我腦子裏閃現。
我將視線落在一邊的醫生身上，見醫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我湊上去詢問：「醫生，這孩子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醫生嘆了口氣：「你也看出來了？沒錯，就目前的情況以及新生兒初步檢查來看，極有可能是個唐氏兒。」
「我聽說產婦生孩子前，連產檢都沒做過，是這樣嗎？」
我點點頭，把婆婆的長篇大論一股腦說出來，聽得醫生目瞪口呆。
最後只能搖頭：「怎麼都現在這個年代了，還有人信這種事？高齡孕婦本來就危險……」
說到這裏，她看向我的眼神都帶着同情：「現在好了，一個唐氏兒，害得可不只是孩子一個，是一個家庭啊。」
我表示贊同，可害得又不是我。
畢竟我馬上就是真正的外人了。

-14-
婆婆被轉進病房，我也跟着進去湊熱鬧。
昨天還看起來生龍活虎的婆婆，現在躺在牀上，跟一根老苦瓜似的。
鼻子插着氧氣，臉色差到了極致，看到我們又開始掉眼淚。
「娃他爹，爲了這個孩子，我可是拼了老命了，醫生說有好幾次我差點活不過來了，你說這小祖宗怎麼這麼磨人？」
從婆婆哭訴的隻言片語中，我得知生產前她到底有多難熬。
除了痛得死去活來，還大出血過，用婆婆的話來說，是她命硬，閻羅王纔沒帶走她。
正講得起勁，醫生又走了過來，這一次她沒有隱瞞，而是把新生兒是唐氏兒這一事件告訴給了婆婆。
婆婆一愣，問：「什麼是唐氏兒？」
我沒說話，而是把她的手機拿出來，打開短視頻軟件，搜索唐氏兒給她看。
婆婆看完，整個人都傻了，當即把手機甩了出去。
「胡說八道，我兒子怎麼可能會長成這樣，小孩子眼睛小那是因爲沒睜開，鼻樑塌也是正常，思哲小時候鼻子也塌，長大點不就好了。」
「你們醫院，就是想騙錢！」
鬧騰到最後，哪怕身體還沒完全復原，也硬要出院。
遇到這樣的產婦，醫生也是沒辦法。
只能讓家屬簽了責任書，承諾產婦出院後一切後果與醫院和醫生無關，這才同意出院。
次日一大早，醫生陸續上了班，婆婆就催促公公辦理出院手續。
而我夜裏看完唐氏兒和婆婆，就早早回家了，次日一大早，他們還沒回來，我又去公司上了班。
Ṫùₓ
誰知下班回家，婆婆看到我又開始發話了。
「小嫺，雖說我沒能生個女兒，可這也是你小叔子。」
「生之前你就沒怎麼掏營養費，這回奶粉錢，你出不過分吧？」
「這孩子你要是對他好，等他長大，一樣給你們養老，不虧。」
我笑了笑：「你想多了，奶粉錢再怎麼都輪不到我一個外人出。」
說完，我又衝着躺在沙發上打遊戲的許思哲開口：「我們ƭúₑ離婚吧。」

-15-
許思哲只是抬頭看了我一眼，隨後又繼續打遊戲，嘴裏嘟囔了一句：「離婚？神經病吧你，好好的離什麼婚。」
看樣子，他真以爲我在跟他開玩笑。
我Ťű̂ₕ再次開口：「聽好了，我沒開玩笑，協議我擬好了，你籤個字，咱們現在去民政局申請離婚還來得及。」
這下許思哲不再打遊戲了，而是把手機往沙發上一扔，冷着臉拒絕：「趙小嫺，你聽好了，不管你發什麼神經，離婚，你想都別想。」
我早就料到他會這麼說，乾脆不跟他掰扯下去，點點頭繼續說：「好，不想走這條路也沒事，我會跟法院提出起訴，到時候一樣離得了。」
許思哲冷笑一聲，一臉的無所畏懼：「趙小嫺，少在這裏騙我，只要我不同意，駁回上訴，你就沒辦法離婚。」
我把協議書往桌子上一扔：「那就走着瞧好了，看看這個婚，我到底離不離得了。」
協議上我已經簽了字，屬於我的東西，昨晚上他們還在醫院的時候，我就已經搬走了。
所有的委曲求全並不是無腦的忍讓，而是我計劃的一部分。
早在心裏萌生離婚的念頭時我就找了律師，並且按照律師告訴我的方法走。
甚至包括最後許思哲打我的那巴掌，以及當場報警控訴許思哲家暴的事。
法律規定，家暴出警記錄可以作爲證明家暴的證據之一，如果家暴證據充分，法院在調解無效的情況下，通常會判決離婚。
身爲婚姻中的弱勢方，我之所以選擇這麼做，也是無奈之舉。
半個月後，許思哲在法庭上出席，被我方律師控訴得毫無招架之力，法院當場判決離婚。
不需要離婚冷靜期，即時生效。
至於財產分割，我也早就做好了準備。
前婆婆住院生孩子的確花了一大筆錢，讓原本就沒有錢的許思哲雪上加霜。
他原本是想借着離婚財產分割，拿走我的錢。
可我欠了信用卡，而這部分欠款，也屬於夫妻婚內共同債務。
許思哲非擔拿不到我的錢，還需要支付房子變現的一部分給我，並且成了負債人。
至於我的工資，早就以協議模式，以贍養費爲由，合法支付給了我媽。
儘管許思哲氣個死，卻又無可奈何，只能幫我還信用卡的債務。
走出法院，看着手裏的離婚證，我笑了。
這一仗雖然有些持久，但總算有結果了。
但，還不算結束。

-16-
離婚後，我媽把之前我交給她的贍養費還給了我。
從婆婆扇了我一巴掌那天，我就把所有事情跟我媽說了一遍。
並且嚴肅地告訴她，這個婚我必須離，而這個忙，也只有她能幫。
儘管事情已經塵埃落定，我媽還是避免不了像其他父母那樣，衝我叨叨。
她說, 女人還是得結婚生子, 讓我趁着年輕, 再找一個結了。
我拒絕了, 直接問了她一句：「男人除了提供精子讓我生孩子, 還有什麼用處？」
她張了張嘴，尷尬地開口：「至少有個男人在身邊，知寒知暖，現在的男人，也不一定全是許思哲那樣的……」
我打算她的話：「媽，四年多, 我認識許思哲四年多，婚後纔看清楚他的嘴臉。是，我承認是有好男人，但我遇到的幾率有多大？」
「難道就非得有個男人才會知寒知暖嗎？媽, 你不也是疼我愛我的人？」
我媽一瞬間掉了眼淚，她別過頭, 語氣略帶哽咽：「可媽媽……總有死掉的那一天，等媽媽不在了，誰疼你呢？」
我輕輕地抱住她：「等到那時候再說吧，媽媽還要活很久, 長命百歲。」
兩年後，我用存下的錢買了屬於自己的房子。
把相依爲命的媽媽接過來一起住，母女倆一起逛街，一起做飯, 一起追劇。
除了種些花花草草, 我還養了只貓。
這樣的日子簡直不要太快樂。
至於週末，還能和閨蜜一起逛街看電影，這種不結婚的日子非但不難過，反而幸福極了。

-17-
後來, 也有人告訴過我許思哲的現狀。
聽說他們一家過得很悽慘。
婆婆生下唐氏兒後落下後遺症, 身體差得要命。
大部分時間只能躺在牀上休養身體，靠中藥續命, 家務活不能幹, 孩子也看不了。
一直以老來得子爲驕傲的公公，再也不能跟老頭下棋, 不能跟老太太跳廣場舞了，只能待在家裏帶孩子。
許思哲賺來的錢, 全都花在公公婆婆以及唐氏兒弟弟身上。
可即便是這樣的家庭，居然還有媒人說親。
許思哲的皮囊不難看, 只是對方一聽他結過婚, 父母沒有退休金不說，還有個剛剛呱呱墜地的唐氏兒弟弟，相親就立馬黃了。
所以這兩年時間裏，儘管許思哲相過無數親, 但談到結婚時全都被勸退。
漸漸的, 因爲名聲臭，連說親的人都沒有了。
朋友還在滔滔不絕，我笑笑打斷她的話。
「不用再告訴我這些了, 他們以後過得是好還是壞，都與ťũ⁴我無關。畢竟，我是個外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