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太子寵妃,太子對我極好,可他不知道,我是敵國奸細。
我連續三年祕密送出情報。
後來太子登基,他要封我爲皇后,我終於忍不住去找了接頭人。
「任務裏沒當皇后這一項啊,我啥時候能撤?」
接頭人懵了:「啊?兩國三年前就講和了,你不知道啊?」
我也懵了,那我這麼多年的情報傳給誰了?
夜深人靜,皇帝親暱地抱着我:「愛妃,孤給你念點睡前故事吧。」
這故事我越聽越精神。
他孃的,這不是我寫的情報信嗎?
皇帝愣了愣:「哦拿錯了。」
他慢條斯理換了一本:「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
-1-
「什麼?講和了?」
荒無人煙的小客棧裏,桌子被我拍得啪啪響,搖搖欲墜快要散架。
對面的胖大嬸心疼極了,連忙攔住我:「是啊,三年前就講和了,我們飛雲閣在齊國的據點也都撤了,你不知道啊?」
我不知道啊!
我內心咆哮。
飛雲閣是離國朝廷祕密建立的情報組織,組織會挑選合適人選訓練培養,然後安插到其他國家做細作,竊聽機密。
而我,聶爲春,便是飛雲閣首席細作,自七年前潛入齊國,我花了三年時間俘獲了太子芳心,用一年時間當上了太子寵妃。
然後連續三年爲組織送出情報。
兢兢業業,勤勤懇懇,不敢偷閒。
實在是當代細作之楷模。
若不是齊國皇帝突然駕崩,太子沈慎倉促即位,同時大手一揮說要把我封爲皇后,我也不會慌不擇路貿然前來據點。
畢竟這種可能暴露身份的事我以前可從不會做。
可我着急啊!
當初來齊國,上頭只說讓我潛伏於太子身邊便可,可沒說讓我當皇后……
若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回頭我假死脫身變好。
這一當上皇后,我以後再想全身而退可就難了!
眼下,我坐在這破敗小客棧,只覺得天空一片灰暗。
就像我的人生。
離國與齊國向來水火不容,怎麼突然講和了?
講和了就算了,爲什麼沒人通知我?
沒人通知我也就算了……這事算不了,我遲早得回去算賬。
我又開始怪我自己,平日過得太快樂,每日聽聽小曲,賞賞小花,沒事就去沈慎書房轉悠兩圈挑選些有用的消息傳出去。
結果呢?連兩國講和的消息都不知道?實在是失職!
聶爲春,你已經不再是個合格的細作了。
兩行清淚順着我的臉頰流下。
胖大嬸哎呦一聲:「別哭啊,組織許是忘記通知你了,我回頭再傳信回去問問,一定給你安排妥當!」
我淚流滿面地抓住她的手:「請儘快。」
皇后冊封大典就在下個月,我很急。
-2-
我戴上斗篷,全副武裝地從小客棧後門走了出去,繞過幾條巷子,我翻入一間成衣行。
等我換好衣服從裏面出來是,丫鬟小蓉已經急得團團轉了。
她快步走到我身前低聲說道:「娘娘,宮門要關了。」
我點點頭:「這家鋪子衣裳樣式新奇,多試了點。」
我抬手遞給掌櫃的一錠銀子:「都包起來吧。」
掌櫃的ẗṻₘ眉開眼笑離開,我走出店鋪,鑽進門口停着的華麗馬車。
我很想閉目養神好好休息,可小蓉卻是個話多的。
「娘娘,今日出宮遊玩可還高興?」
「娘娘,聽說禮部皇后冊封事宜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陛下真是寵您,對您簡直是有求必應,您要出宮就出宮,還讓侍衛貼身保護。」
「娘娘如今可是人人豔羨呢!」
我:「……」
一想到沈慎,我又是一陣腦袋疼。
當初沈慎還是太子,春獵時不小心墜落山崖,我以獵戶之女身份接近了他,救了他。
因着這救命之恩,在得知我孤身一人後他便把我接回了東宮。
三年相處下來,他對我情根深種,獨寵我一人。
外人皆道我來路不正,可他每每聽聞都會大發雷霆:「愛妃來路正不正孤比你們清楚,再敢亂言,孤讓你們去探探黃泉路正不正!」
因着他這份專寵,我在齊國這些年過得着實有些滋潤。
我捏了捏腰上長出來的一圈肉,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回頭逃跑的時候輕功能不能飛起來了……
至於沈慎,我對他有愧。
但沒辦法,只能以後在尋機會彌補了。
我胡思亂想了整整一路,等回宮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大太監福來笑吟吟走過來:「娘娘還未用膳吧?陛下在含春宮等您呢!」
哦,忘記說了,沈慎是個黏人精。
-3-
用完晚膳,我梳洗一番之後就躺在了牀上。
沈慎穿着單薄中衣還在一旁處理奏摺。
他剛登基不久,需要他處理的事情很多。
可他又不願待在御書房,說那裏冷冰冰的,沒有我這暖和。
他讓人在我的屋子裏支了一張案桌,晚上都會在那批會奏摺。
今日我受到了刺激,躺了半天也沒有睡意。
瞪着眼睛看着頭頂帷幔,我猛地想起一件事,直接垂死病中驚坐起。
既然據點都撤了,那我這三年的情報送到哪去了?
組織說讓我定期把情報放在東宮後牆左數第三塊磚後,會有專人過去取。
這三年來我也一直是這麼幹的。
每次過去,前一次放的情報便會被取走,消失不見,如若不然我肯定早早就發現了不對勁。
想到這,我後背滲出了冷汗。
胖大嬸說人都撤走了,那這三年我的情報是誰拿走的?
那人知道我是敵國細作了……
又爲什麼沒有告發我?
我越想越多,忍不住驚叫一聲:「壞了!」
啪嗒——
沈慎手中的奏摺被嚇掉在地上。
他扭頭看了ƭū́⁰我一眼,然後彎腰把奏摺撿了起來。
「愛妃怎麼了?」
他問我。
我轉頭看向他,臉色說不出的難看:「做了個噩夢,夢到自己……快死了。」
確實快死了。
按照飛雲閣鐵律,奸細身份一旦暴露就要立刻自盡,這是對國家忠誠,也是爲了給自己留個體面。
沈慎沒說話,他的眼睛映着橘黃燭光,顯得溫柔繾綣。
我聽見他輕輕嘆了口氣,然後放下了手中的奏摺。
「沒有孤陪着,你便總會夢魘,阿春,你離了孤可怎麼辦?」
我愣了一下,回憶翻湧。
這話,是曾經我爲了親近沈慎時瞎編的。
當時我剛被他帶到東宮,大病了一場,病中也不忘恪守細作原則,爲了惹得沈慎憐惜,我睡夢中常拉着他的衣襬。
我騙他說離了他便會做噩夢。
從那以後,每夜都有他陪着,若他不在,便會拿一件常穿的袍子放在我枕側……
時間長了,便成了習慣。
沈慎起身,吹滅了桌上的燭火。
他輕輕躺在我身側,伸手將我攬進懷裏。
「這樣可好些?」
我點了點頭,聞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我竟覺得鼻頭有點發酸。
「好了,睡覺吧。」
他拍了拍我,動作輕柔。
他的呼吸逐漸變得綿長,可我卻翻來覆去睡不着覺。
沈慎被我折騰醒了。
他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還睡不着?」
我起身要下去:「我去偏室睡,不吵你。」
他輕笑着把我按了回去:「無妨,要不,孤給你讀個故事吧?」
我疑惑地看着他:「什麼故事?」
他隨手從牀下書匣子裏抽出一本書,又隨手翻開一頁,許是他剛醒來頭腦還昏沉着,想也沒想便照着唸了。
沈慎的聲音很好聽,此時還有些啞。
「六月初七,齊南陽王與太子沈慎於東宮議事,針對南方地動……」
我猛地睜大了眼睛。
這這這……他孃的怎麼這麼耳熟?
這好像我去年寫的一封情報信!
我扭頭驚恐地看着沈慎。
他聲音頓了頓,拍了拍我的頭,然後慢條斯理地把那冊子合上。
「拿錯了,孤換一本。」
大哥,這好像不是換一本就能解決的事……
沈慎恍若未覺,翻開了另一本書:「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裏有個老和尚和……一個老尼姑?」
「什麼書亂七八糟的。」沈慎嘀咕一聲,然後實在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愛妃啊,該睡覺了。」
我看着他把兩本書齊齊放在底下書匣裏,然後一翻身,直接睡了過去。
他應該是困極了。
我也精神極了。
他這般坦然反而讓我產生了自我懷疑:剛剛難道聽錯了?他念的到底是不是我的情報信?不可能是吧?可聽着很像啊!
我輕手輕腳地爬起來,正要越過沈慎伸手去拿那匣子,沈慎卻長手一撈,把我整個人擁進懷裏。
無可奈何:「愛妃啊,孤明日一早還要上朝,你心疼心疼孤吧……」
我伏在他身前,屏氣凝神。
本想等他睡熟之後再行動,可他的懷抱太溫暖,不知不覺,我也睡了過去。
-3-
第二天我醒的時候沈慎已經不在了。
連帶着,那個小匣子也不在了。
我驚出一身冷汗。
小蓉從外面進來:「娘娘醒了?奴婢伺候您梳洗。」
……
沈慎一如往常,無論我如何旁敲側擊,他都沒什麼異常之處。
可我心頭那團疑雲越愈發凝重。
半個月後,宮外錦繡山莊來送皇后冠服,我在冠服裏發現一張字條。
「今夜子時,西華門口,歸離。」
底下有枚小小的飛雲閣印記。
我按捺住心中激動,小心燒去紙條。
胖大嬸是個靠譜的!
終於!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終於結束了!
老孃終於功成身退了!
沈慎今夜還是如同往常一樣來了我的院子。
我點了迷香,不出片刻,他便開始昏昏欲睡。
他閉着眼睛,把我摟得很緊:「愛妃啊,孤發現孤是真的離不開你了,你會一直陪在孤身邊嗎?」
「會啊。」我一邊輕聲哄他,一邊慢慢將他的手從我的腰間剝離出去。
沈慎已經睡熟過去。
我動作利索地換上夜行衣,背上包袱,臨走前,我又轉頭看了一眼沈慎。
他睡容安靜,只眉頭微皺,似乎夢到了什麼煩心事。
我嘆了一口氣,終是忍不住上前伸手撫平了他的眉間,然後俯身在他臉上印下一吻。
「沈慎,保重。」
我慶幸我的輕功沒有退步太多。
一路有驚無險,終於在子時準時趕到了西華門。
我蹲在約定地點,學了兩聲布穀鳥叫,可那邊卻沒有一點動靜。
怎麼回事?
飛雲閣派出的這人不靠譜啊。
眼看着禁衛換職時間將過,我也顧不得那麼多,飛身一躍。
西華門外角落陰影裏,有一黑影筆直佇立。
我皺了皺眉,快步走去:「我剛剛發暗號你怎麼不吭聲?你是飛雲閣那一支的?怎麼……」
我伸手拍上了他的肩膀。
那人身體僵硬,被輕輕一碰就徑直仰面倒地。
他臉色灰白,顯然已無生命跡象。
胸口插着一把刀,血跡已經乾涸。
我驚駭至極。
行動暴露了!
我反應迅速,轉身就要跑,可週圍已經悄無聲息圍了一圈暗衛。
壞了……
一股涼氣從從竄到腳,我看見暗衛齊齊側身,有一人慢慢踱步而來。
他身上穿着的,還是我熟悉的明黃中衣。
外面只披了個袍子。
沈慎遠遠地看着我,神色晦暗不明。
「愛妃啊。」
我聽見他喊了我一聲。
以往甜蜜寵溺的輕嘆,此時卻如同惡鬼的低語。
我渾身發麻,僵在原地。
沈慎朝我招了招手:「來孤這。」
-4-
我被關進了冷宮。
對,冷宮,不是地牢。
這事我也很奇怪,沈慎這人到底在想什麼?
既然已經發現了我是敵國細作,就算眼下兩國已經講和了,也不至於就這麼輕易放過我吧?
有詐,肯定有詐。
我坐在院子裏,喝了口新鮮果釀,皺眉苦思。
「喲,這不是即將被冊封爲皇后的容妃嗎?」
嬌俏女聲從門外傳進來。
我轉頭看過去,只見一打扮得精緻貴氣的女子正微抬着下巴緩步走來。
哦,是齊國左相之女,林霜,也是沈慎即位之後進宮的妃嬪之一。
以前她就看不慣我,ṭúₐ覺得我出生低賤,爲人淺薄,只是顧忌沈慎對我的寵愛,她不敢明面上對付我。
但現在,我犯了大錯,惹得皇帝震怒,被打入冷宮的消息在後宮傳開了。
雖然沒人知道我到底犯了什麼罪,但這不妨礙她們過來落井下石。
林霜首當其衝,她冷笑:「容妃娘娘,這冷宮清苦,你過慣了閒適日子,肯定……」
看清了宮內景象,林霜的話音一頓,隨即倒吸一口涼氣。
她看了看桌子上的果釀糕點,又看了看一旁打扇的宮女,最後看了看宮殿裏富麗堂皇的裝飾擺件,眉頭越皺越深。
「這是冷宮?!」
我愣了愣:「是的……吧?」
沈慎說是,那應該就是吧。
林霜盯着我,半晌後眉頭舒展:「你用錢收買管事公公了?你倒是精明。」
她篤定我已經失了盛寵,於是慢慢走到我面前,一抬手,掀了我的果盤糕點:「犯了錯的人,也配喫這些?」
我:「……」
說話就說話,扔喫的幹什麼?多浪費啊!
我入飛雲閣之前是個乞丐,餿了的糧食飯菜對我來說是家常便飯,即使後來日子好過了,我也一直Ṭų₉很珍惜食物。
想到這,我忍不住抬頭瞪了她一眼。
林霜氣急:「你還敢瞪我?!」
我心裏裝着事,實在沒空搭理她:「你要是沒事,就趕緊走吧。」
林霜驚詫:「你還敢趕我?!」
「要不然呢?」我指了指身前的石凳:「坐下一塊用個膳?」
她冷哼一聲,直接坐在了凳子上:「你當我不敢?」
確實到了該用晚膳的時間了,當一盤又一盤的珍饈被端上來時,林霜驚呼出聲:「聶爲春,你到底給了管事公公多少銀子?」
我只笑不語。
姑娘,你不懂。
我叮囑她:「我知道你看着這桌菜可能餓了,但你先別餓,還有人沒來呢。」
林霜狐疑地看着我,看了看她身後,嘆了口氣:「人來了。」
沈慎閒庭信步而來,看到林霜時微挑了眉:「林妃今日怎麼也來了?」
「行了,喫飯吧,我餓了。」
我說了一聲,率先開喫。
林霜同手同腳起身行禮,然後目光呆滯道:「臣妾不打擾陛下和……容妃用膳了,先行告退。」
她又同手同腳地走出去。
出了大門,林霜深吸一口氣:「到底是誰說聶爲春失寵了,在冷宮整日以淚洗面?」
簡直是謠言!
失寵了皇帝還能天天過來陪她喫飯?還能左一聲「愛妃」右一聲「愛妃」?
林霜已經看明白了。
聶爲春只是搬了個家,而已。
-5-
作爲當事人的我看着對面慢條斯理喫飯的沈慎,心裏有無數個問題想問。
可終究全都吞進了肚子裏,因爲沈慎喫飯的時候不喜歡說話。
沈慎喫完飯,抬眸含笑看向我:「愛妃怎麼不喫呢?今天的飯菜不合胃口嗎?」
謝謝,喫不下。
以前我以爲沈慎是個忠厚老實人,現在才發現,我從未了解過他。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識破我的細作身份,也不知道他爲什麼留我的命,更不知道他此時此刻還能對我笑臉相迎,喚我「愛妃」到底是什麼意思?
沈慎這人的心思太深,我猜不透。
他朝後面招了招手,福來便端着一壺酒上前。
沈慎說:「這是御膳房新做的酒釀,味甜清冽,你嚐嚐?」
我看着那白瓷瓶,想起了曾經看過的那些話本,心中恍然。
這是,終於要一杯毒酒送我上路了吧?
也是,我在他身邊騙了他這麼多年,沈慎但凡是個正常人應該都忍不了。
讓我死得體面,應該是他最後的仁慈了。
我接過他遞過來的酒,摩挲着光滑的酒杯,手有些顫。
畢竟人都是怕死的。
見我半晌沒動,沈慎輕聲喚道:「愛妃?」
我下意識道:「別催。」
正在醞釀赴死的勇氣。
緩了緩,我抬頭看向他:「我還有些話想跟你說。」
福來一聽,便自覺領着一旁侍奉的宮女們往遠處去了。
只餘下我與沈慎。
我深吸一口氣,把這段時間積壓在胸口的話一股腦全倒了出來。
「我是離國飛雲閣培養的細作,七年前來到齊國,接近了你,然後一直在你身邊潛伏。」
「嗯,我知道。」
沈慎的聲音沒多大起伏,並不驚訝。
我又說:「這幾年跟在你身邊,有幸得你寵愛,我過得非常順遂……但我也確實從你身邊傳了不少情報回去,你恨我怨我都是合情合理,我無話可說,騙了你這麼久,我得跟你說聲抱歉。」
「嗯好,我接受。」
看着他的臉,我鼓足了勇氣:「其實,我真的挺喜歡你的,從小到大,從來都沒有人對我這麼好,你會陪我睡覺,給我讀故事,春天帶我去賞花,冬天帶我去看雪,你會教我讀書認字,也會告訴我女子可以爲自己而活,可我偏偏沒法爲自己而活。」
沈慎的聲音很溫柔:「你都記得呢?」
「記得。」我點頭:「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得,所以我也在用盡全力對你好,可是沈慎啊,我們註定不是一類人,這輩子欠你的,我只能來世再還了。」
這話我說得真心實意,眼睛都有些發酸了。
說完這些心裏話,我整個人如釋重負。
沈慎愣了愣:「你…」
沒等他說完,我一飲而盡。
清香甘甜自嘴中散開。
咦,這毒酒還挺好喝。
反正也要死了,我直接把酒壺拿來,連喝了好幾杯。皇家的毒藥味道確實不錯。
還不疼。
回想起這一生。
我突然覺得我其實挺幸福的。
除了年少時喫了點苦,後來就再沒喫過苦了。
按照飛雲閣鐵律,我本該在被發現時就自盡的,可沈慎動作太快,讓人繳了我的武器毒藥,謹慎地連我牙縫都查了一遍。
我還以爲他要留着我審問……
多虧了他,我走得還算體面,也沒有痛苦。
腦袋開始昏沉,我逐漸看不清楚了。
沈慎伸手扶住了我。
我握住了他的手,將臉埋於他手心,慢慢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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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於次日下午睜開了眼睛。
一陣頭疼欲裂,我扶着牀坐起來。
「娘娘您醒啦?」小蓉過來扶我:「昨日您喝了整整一壺酒釀,直接醉倒了,還是陛下把您抱進來的。」
我沒聽清她在說什麼,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我怎麼還沒死?
那酒……真的只是普通的酒嗎?
可我還說了臨終遺言了啊!
所以,我的臨終遺言現在變成深情告白了?!
我還不如死了呢。
我仰面倒在牀上,只覺得人生沒什麼意思了。
小蓉還在喋喋不休:「陛下在這陪了您一夜,天亮時走的,他說讓您等他,他晚上會過來說件要緊事。」
要緊事?什麼要緊事?
我想了想,想不出來。
但到了晚上,沈慎並沒有過來。
只派福來過來說了一聲,據說是北方發了洪水,死傷慘重,他跟大臣們在商議賑災事宜,這幾日都得宿在養心殿了。
我在這冷宮整日待着沒什麼事幹,偏偏周圍都圍了暗衛也沒法出去,便搬了個梯子跟隔壁宮裏的老太嬪聊天。
老太嬪年紀大了,精神不太好,人有些恍惚。
她把我當成了宮女,指揮着我給她送喫的,送喝的。
幾天下來,她跟我熟了,開始跟我說起這宮裏的事情。
說先帝平時最寵哪個妃子,說她跟哪個妃子最要好,又說誰誰誰爲了爭風喫醋用盡手段。
這些往事聽着還挺有意思。
她說着說着,又說到了先皇后,也就是沈慎的母妃。
「先皇后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在本宮剛進宮時幫了許多忙,後來她生子時難產,我在她宮外着急了一整夜……」
「那孩子生下來就是個精神的,哭得很大聲。」老太嬪回想起往事,臉上都帶了笑意:「他後腰上有塊紅色的胎記,像一方硯臺,當時陛下就說這孩子定是文曲星下凡……」
哐當——
我一時沒站穩從牆上翻了下去,摔在了自己院子裏半晌沒動。
「丫頭?你沒事吧?」
老太嬪在那邊喊我,我連忙應聲:「沒事!娘娘我還有事呢,明天再來看您!」
我匆忙回了寢宮,心神俱震。
我當了沈慎這麼多年寵妃,他身上哪裏有胎記我還能不知道嗎?
可他後腰上根本沒有胎記啊!
是老太嬪說胡話還是沈慎有問題?
我只是個平平無奇的細作,爲什麼要讓我想這麼多?
我抱着腦袋,跪坐在地上。
我想得太入神,連寢宮什麼時候來了人都沒發覺。
身前出現一雙繡鞋,我抬頭看去,那人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我的嘴。
「是我。」
來人穿着一身宮女衣裳,雖然七年未見,可我還是一眼認出了她。
素月,我在飛雲閣最好的朋友。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示意她把手放開。
她鬆開手,我連忙起身把她拉到了隱祕之處:「你怎麼來了?!」
素月低聲道:「我奉命前來接你歸離,你準備一下,今夜我們就找機會離開。」
我不知道該感嘆組織對我的不離不棄,還是該爲即將重獲新生而高興。
最後只點點頭便跑去收拾行李。
我沒想到素月說的機會來的這麼快,傍晚時分,林霜帶着一羣宮女來了冷宮。
她笑吟吟讓人把各種首飾珠寶搬進我的院子。
「容妃啊,先前是我不好來這惹你不快了,今日特意過來賠罪的。」
她倒是能屈能伸。
我看着那些珠寶眨了眨眼睛。
可惜了,我用不上了。
林霜並沒有在這待太久,她喝了盞茶便離開了。
我跟素月跟上去,悄悄敲暈了最後面跟着的兩個宮女,然後取而代之。
我們低着頭跟在隊伍最後面。
林霜還在前面嘀咕:「她得意什麼啊?眼下有陛下寵愛她才能這般爲所欲爲,日後陛下不喜她了,她又沒有母族撐腰,我看她怎麼辦!」
她說着說着,話音一頓,聲音陡然變得急促:「參見陛下。」
我猛地抬頭看過去,沈慎正往這邊過來呢。
這幾日他都沒過來,怎麼偏偏今天……
素月扯了我一下,我連忙退到一旁跟着其他宮女一塊跪了下來。
恨不得把頭貼在地上。
「起來吧。」
沈慎的聲音滿是疲倦。
應該是這些天累壞了,莫名地,我有些心疼他。
他沒跟林霜多說什麼,徑直便要往冷宮去。
路過我身邊時,他腳步未停。
我還沒來得及鬆口氣,便見他後退幾步,停在了我面前。
我攥緊了帕子,沒敢動。
沈慎Ţṻ₍在我面前站了幾秒,然後慢慢蹲下來,發出一聲嘆息。
「愛妃啊,你這又是在做什麼啊?」
-7-
他話音未落,一旁的素月便抽出手中匕首刺過來。
素月動作極快,只見寒光一閃,匕首已近到眼前。
「沈慎!」我嚇了一跳,下意識要去攔,可我卻不及沈ẗųₘ慎迅速,他側身避開匕首,反手一掌拍在了素月的身上,素月倒飛出去,大吐了一口血。
我從不知,沈慎還會武功……
素月已經被暗衛押在地上動彈不得。
林霜嚇得尖叫,帶着那些宮女早就跑了。
沈慎把我從地上拉起來,朝暗衛們擺了擺手。
ťűₖ
「押下去吧。」
素月被帶走了,我被沈慎牽着回了冷宮。
晚膳已經備好,他讓我坐下。
「我知道你現在有很多問題,先喫飯,喫完飯後,我會回答你所有問題。」
這飯喫得我很煎熬。
如坐鍼氈,如同嚼蠟。
沈慎也沒喫多少,飯菜撤走之後,他帶我去了地牢。
素月已經受了刑,身上都是血痕。
我下意識要跑過去,沈慎卻抓住了我的胳膊,把我帶到了隔壁暗室。
在這裏能看到那邊的一切。
有人用水把素月潑醒了,問了她一句:「說,你來這裏的目的到底什麼?」
素月意識昏沉,張了張嘴,艱難出聲:「帶走聶爲春,必要時,殺之……」
殺之……
我看着素月,將身側衣裙攥得發皺。
「理由爲何?」
那人又問。
素月頓了頓,說:「爲了牽制秋月白,若任務失敗,殺了她,來懲罰秋月白叛離飛雲閣之過。」
秋月白這個名字一出來,我感覺自己從頭到腳被雷轟了一下。
秋月白這個人,是飛雲閣的傳奇。
據說他六歲入閣,十三歲出任務,遊離各國之間,竊取機密情報還能在各方圍截追殺中全身而退。
他也一直是我最仰慕之人。
可是……我不認識他啊!
拿我怎麼牽制他?
我自作多情地想,我能牽制的,可能也只有沈慎了……
腦子裏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我突然想到了那老太嬪的話。
如果沈慎真的有問題, 他不是真正的太子,那他是誰?
不會是……
我驚駭地轉頭看向沈慎。
「走吧。」沈慎說:「接下來的事,由我說給你聽。」
回去的時候天都黑了。
沈慎提着一盞燈籠,領着我慢慢走了回去……
冷宮的寢殿被他佈置得跟含春宮一模一樣。
此時我們相對而坐,氣氛與以往卻全然不同。
有些緊張。
沈慎想了想,說道:「我的另一個名字,你也許聽過,我叫秋月白。」
-8-
「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我就不說了,我說些你不知道的。」
秋月白的聲音不急不慢,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十六歲那年,我奉命來了齊國,原本我的任務是成爲太子沈慎身邊的貼身護衛,潛伏於齊國皇宮,本來任務進展得很順利,我如願當上了沈慎的貼身侍衛,沈慎是個愛玩的性子,他常常只帶一兩個護衛便敢悄悄溜出宮,有一次,他只帶了我,而就在那一次,他出了事……」
那天是上元節,街上人潮湧動,秋月白跟沈慎很快就被人擠開了。
再找到沈慎,是一個時辰後的事,沈慎倒在髒污的小巷子裏,身上精貴的衣裳被扒了,錢袋子被搶了,身上又兩處刀傷,刀刀致命。
齊國太子沈慎就這麼死了。
死得悄無聲息,荒唐至極。
他死了,秋月白的任務也就失敗了。
他本打算立刻出城,可又覺得不甘心,於是又返還回去。
他看着沈慎的屍體,做了一個決定。
他要代替沈慎。
少年身量本就差不多,秋月白從鬼市買了一面人皮面具,於三日後回了宮。
他被罰在東宮禁足,皇后來責備他,皇帝來訓斥他,嬤嬤安慰他,沒有一個人發現他的異常,也沒有一個人意識到,太子殿下已經換了一個人。
這件事情,是飛雲閣最大的祕密。
爲了不被更多的人察覺,秋月白給飛雲閣傳了一封信。
既然他成了太子,那太子身邊必然還需要一名飛雲閣的細作。
他需要飛雲閣派人來接替他之前的任務。
那細作是明棋,秋月白是暗棋。
萬一飛雲閣的任務敗露,Ṱŭ̀₆便能通過犧牲那細作保下秋月白。
聽了他的話,我差點沒轉過來彎。
低頭思索了一會兒,我恍然:「所以我就是那個細作,被派過來掩護你的!」
秋月白看着我,忍不住笑了:「是,我讓飛雲閣派來一個足夠聰敏的細作。」
9 秋月白的自白
我讓飛雲閣派過來一個足夠蠢笨的細作,那種不需要我廢多少心思便能糊弄過去的細作。
三個月後,我在春獵時遇到了聶爲春。
她被派過來真的是……不冤枉的。
把她帶回東宮的第一天,她就迫不及待進了我的書房。
要不是我提前屏退了侍衛,她那時應該就已經暴露了。
在我推門進去時,她慌張地弄掉了一櫃子的書,嘴角的笑容甚至還沒來得及壓下去。
當時她怎麼解釋的來着?
哦,她說她餓了,來書房找點喫的。
我忍俊不禁,又突然有些後悔。
我總覺得這個聶爲春,會成爲一個變數。
後來事實證明,我的預感無比準確。
她開始親近我,勾引我,在我讀書時給我下那種藥,但我端起茶杯,卻看見黑木桌面上的一圈白色粉末。
她連抹除痕跡都忘了。
我嘆了一口氣,抬頭將手中茶水一飲而盡……
我配合着她的行動,開始慢慢寵她,親近她。
我會帶她上街買衣服首飾,帶她喫遍山珍海味,春天帶她看花,冬天帶她看雪……
她很高興,我能看出來,她是真的高興。
很快,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太子沈慎有個寵妃,叫聶爲春。
聶爲春跟我見過的其他細作不太一樣,她的心不夠硬。
她會留些剩飯剩菜喂流浪貓狗,也會蹲在後門給那些小乞丐分饅頭。
她自認爲自己隱藏得很好,可每當做完這些事,她一整天嘴角都是上揚的。
根本遮掩不了。
而且,對於欺騙我這件事,她似乎心懷愧疚。
是以,雖然她每次情報信照傳不誤,可在我對她好時,她也會不動聲色地把這份好再還回來。
她能爲我做的事不多,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會在清晨採集露水給我煮茶,會去桃花林摘新鮮的桃花回來給我釀酒。
對於飛雲閣的細作來說,每天都當成最後一天過,說不定哪天就暴露了。
所以夜裏,常常睡不安穩。
聶爲春也常常睡夢中驚醒,她醒來後會翻來覆去睡不着。
連帶着,我也沒個好覺,於是眉頭總是不自覺微蹙。
後來聶爲春便養成了一個習慣,她睡不着時就會翻身過來輕撫我的眉心。
她一點一點撫平我的眉心,日復一日,不厭其煩。
後來,我也習慣了她的觸碰和輕撫。
也習慣了寵她。
逢場作戲到底是摻進了真情。
聶爲春每個月寫的情報信都被我收走了,她總會在情報信裏寫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譬如,太子沈慎這個月晚起了四天,早起了二十天。
又譬如,太子沈慎不喜歡喫辣,偏愛酸口和甜食。
我把她的情報信收集起來裝進匣子裏,每每心情煩悶時讀上兩篇,總能使我心情愉悅。
聶爲春來到我身邊的第三年,兩國休戰。
離國這些年天災人禍不斷,國庫早已不堪重負,根本沒有足夠的錢糧拿出來打仗了。
離國主動求和自然是要拿出誠意。
於是飛雲閣給潛伏在齊國的細作們傳了一封密信。
自盡效忠。
除了我,畢竟我這顆棋一旦暴露,兩國就不可能講和。
聶爲春的那封信被我扣了下來。
我突然發現,我有點捨不得她死了。
飛雲閣的做法越來越偏離當初建閣的初衷。
他們開始派出刺客,對那些不肯自盡的細作進行清剿刺殺。
細作們的屍體成爲他們送向齊國的投名狀。
前來刺殺聶爲春的刺客被我擋了回去。
我開始想辦法,我要保住她。
飛雲閣也漸漸發現了我這個假太子已經開始違抗他們的命令。
在想盡一切辦法來控制我都失敗後,飛雲閣決定放棄我了。
偏偏又捨不得齊國太子這麼好的一步棋。
於是,他們想讓人替代我。
我暗中培養自己的親信,跟飛雲閣明爭暗鬥了整整兩年,終於在第三年初拔除了飛雲閣設置在齊國的所有據點。
皇帝的突然駕崩讓我一夜之間登上了齊國的至高之位。
我封聶爲春爲皇后也只是想再給她戴一道免死金牌。
有了這個皇后之位,她再也不是任何人能隨意處置的對象。
但這也讓飛雲閣意識到了聶爲春於我而言的重要性。
他們想在聶爲春當上皇后之前把她帶回去。
以此來牽制我。
可惜,他們的計劃失敗了。
-10-
我靜靜地看着秋月白,然後伸手在他的臉上扯了一下。
「你現在還戴着人皮面具嗎?那你原本長什麼樣子?」
秋月白愣了一下,笑着把我的手拽了下來。
「這就是我原本的樣子,每年長相變化一點,然後慢慢恢復原來的相貌,沒人看出來的。」
我點點頭。
明明想問的問題有很多,此時我卻不知道從何問起。
倒是他先開了口:「這麼多年瞞着你,我也該跟你說聲抱歉。」
像他之前回答我那般,我笑了笑。
「我接受了。」
我們相互欺瞞,在欺瞞中又相愛。
這一切都彷彿命中註定一般。
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問道:「我能去跟素月說說話嗎?」
對於我的要求,他向來有求必應。
我又回了地牢,去見了素月。
她身上的傷更重了,但還清醒着,聽見腳步聲抬頭看過來眼睛亮了一瞬。
「阿春!」她低聲喚我:「你是來救我出去的嗎?」
我沒說話,只看着她,素月的表情一瞬間變了。
「啊,你已經知道了啊?」
她低低地笑:「他還真是寵你……」
我艱難出聲:「我就非死不可嗎?」
「你早該死了!」素月的表情變得猙獰:「三年前你就該死了,是他一直護着你!」
「聶爲春,你憑什麼?飛雲閣的細作裏你是最笨最蠢武功也是最差的一個,但偏偏你的運氣最好!」
素月真的很討厭聶爲春。
她被派往別國潛伏於一大臣府中,她成了大臣小妾,可日子卻並不好過。
那大臣有些不能與外人道的小癖好,總是會折磨得她痛不欲生。
而她卻能常聽到齊國那位太子寵妃的消息。
聶爲春過得很好,這讓她經受的所有苦難都成了笑話。
她不甘心,覺得這個世道不公平。
由怨生恨。
收到這次任務時,她是開心的。
她想着,她終於可以把聶爲春從雲端扯入泥潭。
素月瞪着我,眼裏都是怨恨不滿,還有一絲委屈。
我口中發澀:「我一直把你當朋友。」
「我可從沒把你當過朋友。」她嗤笑:「當初親近你與你交好,不過是因爲你是飛雲閣裏最差的一個,站在你身邊我會顯得更加優秀,我只不過想用你來陪襯我罷了。」
我點點頭:「可我還是把你當朋友,畢竟當初在飛雲閣是你護着我,也是你第一個來對我釋放善意的,你對我的好我會記得。」
「以後我就不當你是朋友了,畢竟你也想過要殺了我。」
素月沒說話,我也沉默下來。
我沒在那裏待太久。
回去寢宮的時候,殿內的燭光還亮着。
我發現,我還是習慣叫他沈慎,喊了他這麼多年,就連情到深處的呢喃也是他。
我已經改不掉了。
-11-
沈慎看見我,放下了手中的奏摺。
眼下難掩疲色。
他前幾天在養心殿議事,便一直未曾休息好。
「阿春。」他輕聲喚我:「該休息了。」
「你怎麼不先睡?」
我走過去揉了揉他的肩膀,他似乎想到了什麼,輕笑一聲:「以前,我總覺得是你離不開我,就連睡覺也要我陪在身側,可現在我才發現,是我離不開你,你不在我身邊,我總是睡不踏實。」
夜深了。
沈慎自背後攬着我,很快睡了過去。
如今一切疑問解開,我也難得睡了個好覺。
沈慎沒殺素月,他給了她一個機會,一個做回自己的機會。
如果她願意,沈慎會給她安排一具屍體瞞過飛雲閣的人,從此以後,這世間便再無素月。
素月離開了,她走之前沒再見我一面。
她不想看到我,我也不想看到她。
沈慎曾問我,想不想要自由。
如果我想像素月一樣離開,他會安排好一切然後放我走。
這個問題,我想了整整一夜。
次日清晨,沈慎早早地起牀就要離開,我喊住了他。
沈慎身子微頓:「有什麼事,可以等晚上我回來再說……」
他似乎也在逃避我回答這個問題。
我沒能如他的願。
我說:「你之前問我的問題我想好了,我想要自由……」
沈慎緊繃的肩膀微鬆下來,轉頭看向我時,嘴角依舊帶着笑,可笑卻不達眼底。
「好,我會安排……」
我打斷了他的話:「我確實想要自由,可自由給不了我真正想要的東西。」
沈慎愣了愣:「那你真正想要什麼?」
「我想要濟世救人,想讓孩子能無憂無慮長大,至少,不被凍死餓死。」我說:「我想要的東西太多太大,我一個人做不來。」
「所以,你願意跟我一起嗎?」
-11-
皇后冊封大典如期而來,在這場大典之後,飛雲閣也收鑼罷鼓,停下了一切動作。
畢竟如今的沈慎他們動不得,而我他們也動不得。
再鬥下去,他們這個只能活在暗處的組織便存活不下去了。
我們與飛雲閣互相牽制,竟達到了詭異的平衡。
飛雲閣的細作們依舊無孔不入,他們潛伏在其他國家,兢兢業業竊取着情報……
我跟沈慎過了很長時間的安生日子。
我們有時候會出宮,會去看看百姓們的生活。
繁華熱鬧的神武大街旁還是會有衣衫襤褸的乞丐。
他們蹲在角落裏,渴求着過往貴人能大發慈悲給點銀錢。
我指着正在巷子裏睡覺的小乞丐,轉頭看向沈慎:「我跟你說過我的以前嗎?」
沈慎搖頭,我笑道:「我以前跟他們一樣。」
每天喫不飽穿不暖,還要被人指責打罵,頂着那些貴人們的白眼生活在小小一隅。
我以爲我這輩子都要這樣過去了,直到有一天,一個穿着錦袍的男人蹲在了我面前。
「小姑娘,我帶你去個好地方,你去不去啊?」
他帶走了好幾個小乞丐,把我們帶去了一個地方。
我後來才知道,那個地方叫做飛雲閣。
我去飛雲閣的第一天就看到了秋月白。
他站在飛雲閣最頂層的露臺上, 低頭往下看了一眼。
明明年紀不大, 卻奪目地讓人移不開眼。
「那是飛雲閣最優秀的成員, 你們若想像他一樣,可得努力了。」
正出着神, 腿上突然有什麼東西撞了上來。
我低頭看過去, 只見一個小女孩摔在地上驚恐地看着我。
她嚇壞了, 連忙磕頭:「貴人饒命, 貴人饒命。」
乞丐的命是最不值錢的。
那些富貴之人就是殺了乞丐也不會有任何人追責。
曾經的我也是這樣,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我彎腰將她拉起來, 塞給了她一塊糕點:「去吧。」
她驚詫地看着我,然後連忙跑開了。
沈慎問我:「爲什麼不直接給她銀子?」
「他們太小,護不住的。」
我們於傍晚時分回了宮。
一回含春宮我就埋頭跑進寢殿,佔用了沈慎的那張案桌, 埋頭苦寫。
天黑了, 沈慎也從御書房回來。
他好奇地走到我身邊:「愛妃在寫什麼?」
「你看!」我把寫得滿滿當當的一張紙遞到了他面前:「我也想成立一個飛雲閣一樣的組織!」
沈慎愣了愣:「培養細作嗎?」
我搖頭:「培養孩子。」
「我想接那些小乞丐,還有那些窮苦人家的孩子進來, 我們可以請文夫子教他們讀書,武夫子教他們練武, 也可以請賬房先生來教他們撥算盤經商,等他們學到一定程度還可以介紹他們去大戶人家當書童,或者去參軍, 那些跟賬房先生學的可以送到酒樓客棧當個學徒, 他們能靠自己養活自己, 國家也能發掘出更多的人才!」
沈慎很認真仔細地看了看我寫的東西, 然後有些驚訝地看着我:「愛妃,你是個天才吧。」
他這誇張的稱讚讓我很受用。
「你的想法很好, 如果能把具體條例完善, 很快就能着手實施。」
沈慎把紙張疊起放在案桌上:「愛妃啊,現在已經是戌時了, 我們該歇息了。」
我此時精神極了, 抽出一張白紙,又開始寫寫寫。
「我還有很多別的想法,我要一一記下來。」
「你先睡去吧。」
沈慎勸我無果,一個人躺在了牀上。
燭火燃盡,我又點了一根。
「愛妃啊,亥時了……該睡了。」
「噓!」我頭也不抬:「正寫到關鍵處, 再等等。」
不知又過了多久, 牀上那人還沒睡着。
他的聲音滿含怨氣:「愛妃啊,子時了……」
真是受不了。
我有些無奈起身,隨手拿了一件外袍疊了疊彎腰放在了他的身側。
「這下好了吧, 你就當是我陪着你, 快睡吧。」
說罷, 我迫不及待轉身要回去。
可手腕卻被人緊緊拉住。
沈慎一使勁,我整個人便跌進了牀榻。
他隨手一揮,桌子上的燭火熄滅。
「愛妃啊, 你別拿衣裳糊弄我。」他翻身攬住我,將我禁錮在身前,然後饜足地嘆了口氣:「睡覺吧。」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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