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下鬧饑荒,爹孃爲了糧食和錢銀,要把我嫁給鎮上的老員外當妾。
我不願意。
於是,我哄騙了獵戶家的傻兒子,讓他回去說出十石糧五貫錢,我能給他當媳婦兒。
-1-
大奉國接連三年旱災,到處鬧饑荒,餓殍遍野。
我家這一帶,依山傍水,總還能尋着些別的喫食,本來沒有那麼嚴重,但是接連三年大旱,田地顆粒無收,很多人的家裏已經縮減爲一日一餐,食不果腹。
我年方十五,生得體嬌貌美,是這十里八鄉難得一見的俏丫頭。
前幾日,我同母親去鎮上賣我們繡的手帕,六十多歲的陳員外見着我,起了色心。
他同母親打聽我們的村莊。
只兩日,就差人抬着十石糧食,五貫錢,帶着媒婆,找上我家,說是給我的聘禮,讓我做他的第十三房美妾。
我爹孃被豬油蒙了心,竟然真的應下這門親事。
我說我不願意,我爹就扇了我一耳光。
「你兄弟姊妹八人,老八才兩歲,你不嫁出去,難道你要他們活生生地餓死嗎?」
家裏的大姊,就活該爲兄弟姊妹搭上一輩子,嫁給一個快踏入棺材的老色胚嗎?
我心裏不痛快,奪門而出,躲到村尾的竹林裏放聲大哭。
不一會兒,身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緩緩地轉身,抬起頭。
只見隔着竹樁岔開的大縫隙,一個身穿青衣的少年,手裏拎着一隻宰殺好的兔子,微微歪着頭,看着我。
-2-
少年身如青松,貌若潘安,清雋秀雅。
在這鄉野裏,他還能養出白皙如脂的肌膚,可謂難得。
書上怎麼說來着?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可惜,這位公子,是一個傻子!
他叫蕭深,是村尾那戶三年前才搬來咱們村的蕭獵戶的兒子。
初來乍到時,出手闊綽,擺了酒請全村人喫酒,說老家遭了匪洗劫,他們爺兒倆外出,逃過一劫。
就此,蕭家正式落了戶。
我並非鄙視蕭深是傻子,相反,這個村裏,他只認住我一個。
只因以前他被村裏的孩子欺負時,我救了他,還斥責那些人,又教他反駁。
再見到蕭深的時候,人家罵他傻子,他就站在原地,一本正經地罵回去:「你纔是傻子,你們纔是傻子,你們全家都是傻子!」
一個俊秀如玉的人,傻里傻氣的,怪讓人想笑的。
我沒笑話他是傻子,畢竟,他確實是一個傻子。
「林月,你爲什麼哭啊?」他問道。
瞧,他還認得我。
「我想哭就哭,關你什麼事?小傻子!」我輕哼一聲,轉回身,繼續哭。
蕭深也沒理會我。
我哭我的,他生他的火,烤他的兔子。
-3-
我哭累了,也不想哭了。
因爲很餓,沒力氣。
我的上一頓飯,還是昨兒早晨喫的。
身後,又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伴隨着越發濃郁誘人的烤肉香味。
我沒有回頭,只站起來,準備離開。
「林月。」蕭深喊我一聲。
「作甚?」我轉過身。
只見他隔着竹樁子,扯下剛烤好的一隻兔腿,遞給我。
我猶豫着,沒有拿。
他說道:「爹給的,深深喫不完。」
我實在餓得慌,吞了吞口水,伸出手接過那隻兔腿,說道:「……謝謝你。」
他衝我一笑。
笑容很好看,帶着一種天真無邪。
我們就隔着一棵老竹樁,面對面地喫着烤兔。
我知道兔子一定不是他宰殺的,而是他爹給他宰殺好,讓他自己烤着玩兒的。
他爹特別地寵他。
我怎麼知道的呢?
他們剛到村裏,蕭深總被欺負。
有一次,村裏的一個男孩丟石子,把蕭深的額頭打破,流了血。
蕭獵戶直接拎着刀,找上門去。
他這個人,真的有武功,落戶的頭幾天,就一個人在山上殺了一隻大老虎。
他說,以後誰若是再敢傷他兒子,他就要人全家賠命!
自此,村裏人,頂多就是揹着蕭獵戶,罵蕭深是傻子。
我那時不放心,跟去蕭家,想看看蕭深傷得怎麼樣,卻在牆外頭,看到他爹小心翼翼地哄着他,給他包紮傷口。
蕭獵戶極爲疼愛他的傻兒子,對他的傻兒子,可以說是百依百順。
我心裏……突然萌生一種很大膽的想法。
「小傻子。」我看向蕭深。
「嗯?」蕭深還真的應了一聲,抬眸看着我。
-4-
我記得,人家喊他傻子的時候,他每次都可生氣了,要跟人家吵架的!
「你不是不喜歡人家叫你傻子嗎?」我問道,「我喊你小傻子,你怎麼不生氣呢?」
他怔怔地看我一會兒,低下頭,悶聲道:「你是林月啊。」
「嗯?是我,怎麼了?」
他沒吭聲了。
我見他似是不想再回答,但是,萌生的想法,我也不想放棄。
我覺得,或許他能救我出苦海。
「深深?」我瞧着他,試探地喊道。
他拿着烤兔子的手,頓了一下,抬眸看着我,少年喑啞的嗓音,夾着孩童般的天真:「在啊,你又喊我作甚?」
我看了看他手裏的烤兔,朝着他伸出手:「我還想再喫一隻兔腿。」
他哦了一聲,連忙把剩下的那隻兔腿撕下來,遞給我。
我邊喫邊說道:「你知道我剛纔爲什麼哭嗎?」
他搖搖頭。
沒有下文。
我心說,小傻子。
「那你不問問我嗎?」
他咬一口肉,吞下去,蹙起英氣的眉頭,有點兒委屈地道:「林月,我問過了啊!」
「是,你問過了。」我笑了笑,告訴他,「因爲我爹孃要把我嫁給鎮上的一個老員外當小妾,我不願意,我爹就打了我。」
我指了指我臉上的紅腫。
蕭深吞了吞口水,伸出他油兮兮的手,卻沒有觸及我的臉,只是就近指了指,問道:「痛不痛?」
-5-
「嗯!」我點頭。
可是,我等了等,只見他又低下頭喫烤兔。
他好像對我剛纔說的話,絲毫不明白。
我想了想,換個說法:
「以後,我嫁給別人,你就再也見不到我了。」
果然,他一怔,立馬抬頭看我。
他問道:「你爲什麼要嫁人?」
「爹孃要求的。」我儘量說得很簡單,直言道,「深深,你想不想以後,日日見着我,和我一起玩?」
「想啊。」他沒有猶豫地回答。
我湊近他,說道:「那你回去跟你爹說,出十石糧食,五貫錢,我能給你當媳婦兒!」
蕭深眨眨眼,想了想,慢悠悠地說道:「我回去跟爹說……」他頓住。
「出十石糧食,五貫錢。」我教他。
「出十石糧食,五貫錢。」蕭深複述。
「我能給你當媳婦兒。」
「林月能給我當媳婦兒。」
我一笑:「對,對對!」
我差點兒就誇道:你真是一個聰明的小傻子!
但是,如此還不夠。
蕭深是小傻子,但是他爹不傻。
我哄着蕭深將那一句「出十石糧食,五貫錢」牢記之後,又說道:「到時候,你爹一定會問你,是你想要我當媳婦兒嗎?」
蕭深看着我。
「你就點頭,說是。」
蕭深點頭,說道:「是。」
我思前想後,加了一句:「如果你爹問你……」
我頓了頓,雙頰有些燥熱。
我豁出去了,說道:「如果你爹問你,你喜歡我嗎?你就說,喜歡!」
蕭深盯着我:「喜歡誰?」
「喜歡我啊。」
蕭深:「跟爹說,喜歡我!」
我:「……」
你個小傻子!
「是喜歡我啊!林月,明白嗎?」
「哦。」他點頭,把手裏的烤兔啃完就站起來。
「你去哪兒?」
-6-
蕭深看我一眼,那雙好看的桃花眸,幽邃,卻透着純真無邪。
「回家找爹,跟爹說。」
我驚詫:「啊?你爹今天在家啊?」
弄一兔子給蕭深自己烤着喫,我還以爲蕭獵戶如往日,又去山裏打獵一天了。
蕭深點頭:「在啊。」
然後,他就走了。
他一個小傻子,我怕他辦不成這事兒,不太放心,悄悄尾隨他回家。
回到家,蕭深就高高興興地叫道:「爹!」
我蹲在他家牆外,從空隙看進去。
蕭獵戶正在將曬着的動物皮毛翻着,見兒子回來,轉過身,露出一抹笑容:「兔子喫完了嗎?」
可是,蕭深沒有回答,徑直走過去。
他直挺挺地背對着我的方向,面對着蕭獵戶,說道:「要跟爹說,出十石糧食,五貫錢……林月能給我當媳婦兒!」
說得可大聲了!
我本就是想利用這個小傻子,可是如今聽着……我臉上臊得慌!
蕭獵戶愣了一下,然後放聲大笑:「哈哈,深深是想娶媳婦兒了嗎?」
蕭深沉默一會兒,回道:「林月讓我說的。」
我:你……你真是你爹的好大兒!
蕭獵戶拉着他,走回屋檐下,乘涼着。
果如我所料,蕭獵戶問蕭深:「那你想要林月當媳婦兒嗎?」
「想啊。」蕭深點點頭。
我不由得心裏一喜,嘴角上揚。
不愧是一個聰明的小傻子啊……
蕭獵戶又道:「哦?那你喜歡她嗎?」
蕭深不假思索,大聲說道:「喜歡我!」
我:「?」
蕭獵戶也很疑惑:「什麼?」
蕭深:「是喜歡我啊,林月!明白嗎?」
我的笑容驟然一僵……
什麼……什麼鬼?
「明白,明白了!」蕭獵戶朗聲一笑,「也是,我兒如此俊俏,不怪她會喜歡。」
我沒喜歡……沒有啊!這是個誤會啊!
蕭深這個小傻子!
我就不該太相信他!
我要收回我覺得他是一個聰明的小傻子的誇誇!
-7-
蕭獵戶搖搖頭,說道:「可是,我們不能給十石糧食。」
我聞言,心下一涼。
可我也能理解。
當下鬧饑荒,糧食價格翻了幾倍。
蕭獵戶和蕭深父子倆相依爲命,當下大旱災年,如果繼續大旱,就連動物也會餓死,獵戶也難爲。
他們也要爲日後的口糧考慮。
只是,給不到十石糧食,依着我爹孃的態度,肯定不願。
這事兒,只能作罷。
看來,我是躲不過命裏的這一劫了。
我看了蕭深一眼,起身離開。
回到家,我娘和二妹剛洗完衣服,晾曬着。
她見我回來,忙上前來,說道:「月兒,粥給你留着,在竈上熱着,你快些去喫。」
我紅着眼眶,看着我娘,問道:「如果不是鬧饑荒,你們還會願意把我嫁給老色胚嗎?」
我娘上前,給我擦了擦眼淚:「當然不願。」
「所以……我算是爲了你們都能活着,捱過這荒年,而搭上自己的一生嗎?」
我娘看着我,也是哽咽着。
「算,算。」我娘點點頭,紅了眼眶,說道,「可是,月兒,在生死麪前,其他的都不算大事。是爹孃愧對你!」
我二妹走過來,說道:「娘,不如我替大姐嫁?」
我娘看向二妹:「可人家瞧不上你啊!」
-8-
日斜西山。
爹和三弟四弟忙碌回來,他們抓了兩條鯰魚,摘了兩大把野菜,還有幾個大小不一的山薯,收穫頗豐。
我爹見我認命,便同我道歉,說無論如何都不該打我。
又說我嫁去陳員外家,以後定能穿金戴銀,喫香喝辣。
我不吭聲,只是坐在籬笆前,望着外頭。
我哪是認命了?
我反抗過的。
只可惜,無人度我。
誰稀罕跟一個老色胚穿金戴銀,喫香喝辣?
若是讓我選,我……我倒寧願跟蕭深那個俊俏的小傻子,哪怕喫糠咽菜!
人各有所求罷了。
我倏地想起,今日蕭獵戶說的那一句「我兒如此俊俏,不怪她會喜歡」。
「林月。」一道熟悉的聲音,驚我回神。
我站起身,往外一看。
蕭深走到籬笆外,朝着我遞過來一個小瓶子。
「什麼?」我沒有接。
「藥。」他抬起手,指了指我的臉。
其實,我的臉已經消腫,只餘淡淡的紅痕。
「不用,我好了。」我搖搖頭。
可是,小傻子十分堅持,沒有收回手,說道:「讓爹買的,給你!」
「你讓你爹買的?」
「嗯。」他點頭。
「我不要,你拿回去吧!」我話落,轉身走。
我回了屋,久久地,天都暗了。
我二妹進來,說道:「姐,蕭家那個小傻子,怎麼還一直站在咱們家籬笆外?他要給你什麼啊?你怎麼沒要?」
「他還在?」我詫異,又抬眼瞪二妹一眼,「你別叫他小傻子,你自己有多聰明?」
我二妹乾笑兩聲,低聲嘟囔:「明明你也叫他小傻子……」
「我可以,別人不可以!」我連忙起身,走出去。
那個小傻子,果然還站在原地。
這麼執着,真是傻兮兮的!
「拿來!」我朝着他伸出手。
他衝我笑一下,將藥瓶遞給我。
我拿了藥瓶,趕他走:「快回你家去吧!」
他沒說話,乖乖地轉身就走。
「小傻子!」我喊道。
他立馬頓住腳步,回過頭看我:「嗯?」
我深深地看着他,還是衝他笑一下:「謝謝你,還有……」
他耐心地等着我,可是見我久久不語,他往前走回來幾步,看着我問道:「還有什麼啊?」
「沒什麼,你走吧。」我轉過身,走回去。
有緣無分,多說無益。
-9-
原以爲我和蕭深的緣分,到此爲止。
豈料,翌日一早,我還睡得迷迷糊糊的,我三妹進來,高高興興地說道:「大姐,你快起來!蕭家上門提你的親了!」
「誰?」
「村尾的蕭獵戶,帶着他的傻……蕭深,來咱們家,說是來給蕭深,提你的親!」
我整個人一激靈,全醒了!
院中,蕭獵戶帶着蕭深,僱了媒婆,還叫村裏的人幫忙,前來我家提親下聘。
「九斤女兒紅,九種乾果,九道點心,九個同心結,九雙新鞋,九段新布,九張巾,九石糧食,九貫錢。」媒婆笑嘻嘻地擺弄着手裏的紅帕子,說道,「唉喲老林家的,蕭大爺可是誠心地贈九九吉數啊,所以,你們家可願許這樁良緣?」
大奉國喜結良緣,最喜九九吉數,寓意二人長長久久,和和美美。
有錢的人家,更是十里紅妝。
可是,這窮鄉僻壤,很少有人成親會湊夠九種聘禮。
難怪昨天蕭獵戶說不能給十石糧食……是我誤會了他的意思!
我抬眸,看向蕭深,見他也在盯着我。
我心下一跳,感覺臉頰熱熱的,連忙低下頭,可是,嘴角忍不住地上揚。
其間,我娘看我一眼,連忙推我爹一把,讓我爹招待人。
但是,我爹也有顧慮:「蕭大哥,我們之前收下了陳員外的聘禮……」
「只是下聘,並未寫婚書,把聘禮如數地還回去便可。」蕭獵戶語氣中肯,說道,「放心,陳員外不會有什麼不情願的。」
我爹聞言,將信將疑。
蕭獵戶還說,願意幫忙一起將那些聘禮退去陳府。
-10-
我問過蕭深,才知道昨日中午,他回去跟他爹說完,他爹當天就趕着驢車,叫上村裏的兩個人幫忙,去鎮上備足九九之禮。
我看着一臉天真無邪,無憂無慮的清雋少年,不由得感慨:「你爹真的很愛你!」
蕭深衝我一笑。
我嘀咕道:「張羅着娶我這事,你爹可能是將棺材本都拿出來了,其實,根本不用給這麼多……」
我撓撓頭,忍不住未嫁就先「胳膊肘往外拐」了。
我以爲蕭深沒有聽到。
可是,他突然來一句:「林月,你不用擔心,我爹說,我家有的是錢!」
「嗤,你倒是知道我擔心這個啊?」我被他傻氣的模樣逗笑,又認真地看着他,說道,「你爹是打獵的一把好手,如今正值壯年,可是以後他也會老,也會……」死。
我沒有說出來。
但是,這是事實。
以後,就剩我和蕭深。
我有個傻相公,可不相當於養着一個「兒子」嗎?
「我們也要爲我們以後的日子打算。」
蕭深一臉茫然地看着我:「哦。」
我不由得一笑,輕哼:「小傻子。」
-11-
陳員外那邊,我們順利退了聘。
我娘去合我和蕭深的八字,說我倆是大富大貴,一切順遂的天作之合。
大日子就定在半個月後,五月初六。
蕭深每天跑來我家,大概是記得我哄騙他時,跟他說過的,日日見着我,和我一起玩。
村裏的人,都知道我和他定親了。
所以,每回看到他往我家跑,都逗他:「喲,蕭深你又去找你媳婦兒啦?」
每次,蕭深總會十分認真地點頭,對人家說:「是啊。」
偶爾,我見着,十分害羞。
唯獨這個小傻子,一天到晚地傻樂着。
這期間,我娘日夜地趕工,用下聘的布,給我和蕭深,各做了三套新衣。
我娘是出了名的繡娘。
做的衣服,自然是上好的。
她惦記着蕭深,這一點倒叫我的未來公爹很是滿意。
陳員外的事,我承認,我一度怨過我爹孃。
可是,我成親那日,我爹孃,陪嫁六六之禮。
雖然都是從蕭家給的九九之禮裏取出來的,但是也見得他們不是那麼貪心。
退的六六之禮,分別是:六斤女兒紅,六套新衣,六種乾果,六個同心結,六張巾,六貫錢。
我蓋上我娘給我繡的喜帕前,我娘就開始擦眼淚。
我安慰她,同個村的,村中村尾,老近了。
可是,我出家門的時候,自己在喜帕下,也是悄悄地流過淚。
出了這門,往後回來,就叫回孃家了。
心裏有一種奇妙的傷感……
-12-
蕭家有兩間隔着一個大堂屋的左右廂房,兩屋的間隔挺遠的。
我和蕭深,住在右廂房。
拜了堂,來喫酒的客人,就由公爹招待。
蕭深幾乎後腳跟前腳,來房中找我。
「爹讓我給你挑喜帕。」他拿着秤桿,給我挑開喜帕,然後盯着我。
在我覺得羞澀的時候,人傻大哥哧溜出一句:「咦,你今天的臉怎麼這麼紅?跟猴子屁股似的!」
我:「……」
幻滅!
出嫁前,我娘拉着我,給我講過閨房中夫妻的一些事……我一知半解。
但是,蕭深肯定完全不解。
本該我們的洞房花燭夜,我們卻兩兩相望。
後來,蕭深打起了瞌睡。
他問我:「媳婦兒,你不睡覺嗎?」
然後,越過我爬到炕上:「你不睡的話,那我要睡了。」
「等一下……」我還是害羞,沒能主動,只是喊住他,給他將外衣褪去,「穿着外衣,你不熱嗎?」
「熱。」蕭深點點頭。
原本伺候完他,我以爲他就該到炕上睡覺了,他卻伸出手,也開始解我的嫁衣。
我一愣,有些害羞。
心說,小傻子還是懂的……
然而,他替我解開去嫁衣,只剩下跟他一樣的裏衣時,他就轉過身,爬上炕,躺好了。
我:「?」
這……這就完了?
好一會兒,他許是見我沒有動作,轉過頭,奇怪地看我一眼,問道:「你還不困嗎?」
我只好也躺上炕。
蕭深又猛地下來。
他把桌上的蠟燭吹滅,又摸着黑過來,脫了鞋,爬上炕躺好。
好一會兒,我試探地喊道:「深深?」
「怎麼了?」他問道。
我側過身,湊近他。
猶豫一下,我問他:「我可以抱你一下嗎?」
「嗯,你抱吧。」
我伸出手,落在他的窄腰上。
我又問道:「我可以親你一下嗎?」
「可以啊,你親吧。」
我一笑:「這麼乖嗎?」
「嗯。」他真的特別乖。
我湊近他,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
「小傻子。」
「爹說,我要叫你媳婦兒,你要叫我夫君的。」
「可是我私底下想叫你小傻子,可以嗎?」
「哦。」
我的手牽住他的手,小聲地說道:「你記住了,以後,你就是我一個人的小傻子。別的女子,不能親近你,也不能這麼叫你,知道嗎?」
「知道了。」
「小傻子。」
「嗯。」
「小傻子。」
「嗯?」
「小傻子……」
蕭深,是我林月一個人的小傻子。
這個時候的我,真的以爲他一輩子都會是一個小傻子。
-13-
新婦翌日要給婆家長輩敬茶。
雖然蕭家只有公爹一位長輩,但是我也起得很早。
蕭深還呼呼大睡着。
平日裏,公爹疼寵他,自然是由着他睡,可敬茶的新婦,需要夫君陪着。
況且我對蕭家不熟悉。
所以,我把蕭深喊起來。
「怎麼啦?」蕭深迷迷糊糊地起來,他嗓音喑啞,語氣卻軟乎乎的,倒是一點兒起牀氣都沒有,揉了揉眼睛,看看我,又看向窗外,嘟囔道,「媳婦兒,天黑黑,要睡覺的!」
「快天亮了!」我連忙上前,拖住他。
外頭,公雞恰好打了一陣響鳴。
「今日我要給爹敬茶,你家茶葉放哪裏,你知道嗎?去拿給我。」
「知道。」蕭深利落地從炕上下來。
一對新人都要向長輩敬茶,兒媳是敬未來之孝,兒子是敬往日之恩。
所以,我循着小時候,外祖母給外祖父煮茶的步驟,仔細地煮茶。
待煮好兩杯茶,公爹也起來洗漱好了。
他坐在堂屋等着我們。
我端一杯茶,讓蕭深端着另一杯。
我囑咐道:「等會兒,我向爹敬茶完,就輪到你。你就照着我的做就行,曉得嗎?」
他點頭:「嗯。」
進去之後,我就端着茶,朝着公爹下跪,將茶敬上:「兒媳婦敬爹爹茶。」
公爹接過我敬的茶,象徵性地喝一口,放到一旁,從袖兜裏取出一個紅包,遞給我:「一個小紅包,討個吉利,起來吧。」
「謝謝爹。」我起身,兩步走向一旁,看向蕭深。
蕭深會意,有模有樣地端着茶,走上前,跪在公爹的面前。
「兒媳婦敬爹爹茶。」
我:「……」
我愣住。
公爹也是一愣。
-14-
「相公,你要說『兒子敬爹爹茶』。」我笑着,柔聲教導。
「哦。」蕭深端着茶起來。
他從頭再來一遍。
「兒子敬爹爹茶。」
公爹不似方纔的拘束嚴肅,連忙接過那杯茶,還把蕭深扶起來,就跟捨不得他的好大兒多跪一會兒似的。
可是,蕭深卻盯着他的袖子,催促道:「爹,紅包呢?」
「給,給!」公爹不由得一笑。
他看着蕭深的目光,帶着掩飾不住的疼愛。
蕭深拿到紅包,轉身就朝着我走來,獻寶似的,把紅包遞給了我。
「媳婦兒,給你!」
我下意識地看向公爹。
可是,公爹只低着頭喝茶。
我知道,這是他默許的態度。
「那……我就先替相公收着。」
蕭深清俊的臉上,笑容燦爛又無邪:「都是媳婦兒的。」
他看着我,又加了一句:「深深也是媳婦兒的!」
我:「……」
鬧紅個臉!
我連忙低着頭,說道:「爹,我去準備早飯!」
蕭深還是跟着我。
我煮一些稀粥,將昨日剩下的菜熱一熱。
等到用完早膳,我猶豫一下,還是跟公爹說道:「爹,那些嫁妝……」
按ẗůₕ說,嫁妝是給閨女的,所以昨日隨嫁過來,正放在我們房中。
可是,那些都是蕭家給的東西啊。
「既是嫁妝,你就都收着。」公爹看我一眼,說道,「我只有這麼一個兒子,我只希望你能夠全心地待他好。」
我微微垂眸,認真地回道:「爹,您放心,我嫁到蕭家,以後,這個家裏就是多一個人護着他。」
「媳婦兒,走啊,去河裏洗衣裳!」蕭深將我們的衣裳,放到桶裏,高興地催促着我。
以前,公爹不讓他自己去河邊玩水。
如今,公爹答應讓他隨我去。
-15-
我收拾公爹的衣裳想拿去洗,可他不願意。
他說:「你不用替我做這些,不合規矩……」
怎的不合規矩?
村裏的哪個兒媳婦,都是給公爹洗外衣裳的,沒有那麼窮講究。
可我見ŧû⁻他態度如此堅決,我又是剛嫁的新婦,也就不好再爭執。
能洗滌衣物的河,離村又遠,又深。
公爹囑咐我們要小心,就去山裏打獵。
我到河邊洗衣裳的時候,蕭深特別聽話,在一旁幫忙,久了,我也就沒有注意他。
他跑到河水裏玩,腳打滑猛地一摔。
這河流,挺深,水流又急。
我聽到聲音,轉頭就見他整個人扎入水裏,拼命掙扎撲騰着。
「深深……」我撲過去,朝着他游過去。
沒有想到他緊緊地抓住我,就跟緊抓救命的浮萍。
但是他的力氣大,拉着我,就一起沉到水底。
他不識水性,也不懂得憋氣,越是不能呼吸,他就越是緊張害怕。
這樣下去,我們倆都很危險!
我索性就順着他,貼向他。
然後,脣對着他的,親上他,另一手捏着他的腮幫子,給他輸氣。
他好像愣住,傻乎乎地睜着眼睛看我。
我順勢拉着他,藉着水的浮力,浮出水面。
「深深別怕,別亂動,我會拉着你的!」
然而我發現……我的腳沾地,水位只到我的腋窩下。
我轉過頭,看向蕭深。
「你站着,站着!」
果然,水位都不及他胸膛。
我盯着他,噗嗤一笑:「被你嚇的,忘了這一帶的水沒有那麼深。」
可是,我剛話落,就見蕭深「嘭」地沉身進入水底。
「你……」我不知道他țüₐ想做什麼,連忙鑽下水。
他瞬間就伸出手,兩手緊緊地抱着我。
在水裏,他睜着眼睛,就一直盯着我。
我要往前遊,他還扯着我。
這是想幹什麼?
此時,他似乎等得不耐煩了,蹙着眉頭,俊臉湊近我的臉,略薄的脣,朝我貼上來……
-16-
我們竄出水面的時候,我氣喘吁吁,抬起手打了蕭深一下:「你……你幹什麼啊?」
我感覺臉火熱熱的。
蕭深認認真真地盯着我,還朝着我伸出手,摸了一下我的臉。
「媳婦兒,你臉好紅啊。」
我瞪他一眼,卻見他捂着心口,蹙着眉頭,很是不解地說道:「媳婦兒,我是不是生病了,這裏跳得好快。」
我把手貼上去,是他的心跳。
「小傻子!」
我率先上岸。
這下子好了,我們倆溼漉漉的,也不敢這樣回村裏。
我拉着他坐在河岸,說:「你心跳快,證明你喜歡我。」
小傻子看着我:「我喜歡媳婦兒?」
「對啊!」我心下羞赧,卻繼續說道,「以後,你只能對我一個人心跳這麼快,記住了嗎?」
我就是這麼貪心。
我的相公,只能屬於我一個人。
小傻子認真地點點頭。
-17-
蕭家不種莊稼,我在家裏做做飯,收拾家務。
平時公爹去山裏都是一天。
蕭深經常喫早上他煮下的冷飯。
如今有我,我能讓他都喫上熱乎的。
下午的時候,我還帶着蕭深出門,去尋一些野菜。
嫁過來的時候,陪嫁裏沒有糧,但是,蕭家不缺糧。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當獵戶真的挺有錢的。
又或者是公爹身手好,是捕獵裏的高手,賺的自然就很多。
晚飯之後,公爹去河裏洗了澡回來。
我煮了熱水,和蕭深各自沐浴洗漱。
可是,蕭深突然去收拾我們換下的衣裳,興沖沖地拉着我,催促道:「媳婦兒,我們快去河裏洗衣服吧!」
「啊?現在?」我有些納悶,「大晚上的,明日再去洗啊。」
蕭深卻撇撇嘴,竟然拉着我的手,撒嬌哀求:「媳婦兒,我就想現在去。我們去洗衣服,好不好?」
我公爹坐在一旁整理弓箭,轉過頭看我們一眼,問道:「深深爲何想現在去洗衣服?」
蕭深高興地說道:「可以沉在水裏,跟媳婦兒唔唔……」
我可算知道他打的什麼鬼主意了!
好啊!
你個小傻子,骨子裏竟然是個色胚!
「爹,我和深深有話說!」我硬把他拽回屋裏!
公爹也不管我們。
他忙完就回屋去歇息。
我則在房中,想方設法哄着我的傻子相公。
我告訴他,「親親」不是在水裏纔可以!
我親了他一下,讓他明白。
那一瞬間,他的眼眸裏,就像注入了星光,雪亮灼熱地盯着我。
他湊上來,想親我,被我推開。
我告訴他,以後我們的事情,不能跟公爹,也不能跟其他的人說。
他乖乖地又點頭,又跟我拉鉤上吊一百年地發誓,我才放過他。
我讓他去熄燭火,上炕。
原本就是真的想親親。
後來,不知道怎麼的就玩脫了……
可能是男人在這種事情上,可以無師自通。
我沒有想到,我們會這麼快,陰差陽錯地就……順利圓房了。
-18-
女子出嫁的第三天爲回門日。
我娘得知我和蕭深已經圓房,頗感欣慰。
特別是看到蕭深總圍着我轉,一門心思地眼裏全是我。
一會兒給我拿點心,一會兒給我倒水喝。
就連我娘都看不過去,笑着說道:「深深啊,你出去玩一會兒,娘跟你媳婦兒有話說。」
蕭深看我一眼。
我笑着說道:「你先出去跟七弟八弟玩一會兒。」
蕭深這才點頭,轉身走出去。
我娘笑道:「只聽你的話。」
我輕笑不語。
我孃的意思是,圓房了是好事。
「你公爹正值壯年,你們早些有孩兒,能有人護着,有人依靠。等以後,你公爹老去,你們的孩兒也長大了,同樣也能有人護着你們。」
我娘抬頭看向院子裏坐着的蕭深,輕嘆一聲,說道:「雖然是個傻的,但是瞧着乖順,聽你的話,沒有什麼花花腸子,也不會欺你。」
我笑着,說道:「娘,我不嫌棄他,我知道我想要什麼。」
我想要的是,那人能如我一樣,心裏也只我一人。
我娘問道:「你覺得他能懂嗎?」
「當然。」
-19-
我和蕭深的婚後日子,過得蜜裏調油。
過了幾日,公爹收拾曬好的皮毛,以及昨天逮住的一隻小鹿,準備一道拿去鎮上賣。
臨走前,把我叫到堂屋。
「聽聞你外祖父是教書先生,你由他教導過,識得字?」
我點頭稱是。
公爹拿過筆墨紙硯,說道:「你可否幫我寫幾個字?」
我心說,家裏有筆墨紙硯,那公爹應該是識字的人啊……總不可能識字的是我那個傻子相公吧?
或是出於什麼原因,不方便以他的筆跡?
我心裏琢磨,面上卻不多問,只如他要求的,在紙上寫下一行字:五月二十八,春花秋月。
我參不透,那是何意?
公爹把那張紙疊了疊,收起來,趕着驢車出門。
晌午之後,公爹回來,買了一些糧食,還有瓜果點心。
點心挑選了幾種,分兩盒裝。
他拿給蕭深,讓他喫的時候,蕭深卻坐着,挑選起來。
他清空其中一個盒子,把其中的一種點心挑出來,放入那個盒子裏。
「媳婦兒,來喫點心啦!」他喊我。
我走過去,見他一手護着那個盒子,一手拿了另一個盒子裏的點心喫着。
見我過來,他連忙將護着的盒子遞給我,獻寶似的道:「媳婦兒,榛子糕,都給你!」
我看着另一盒子,林總幾樣的點心,不解地看着他。
不明白他爲何只把榛子糕給我?
「他啊,最喜歡榛子糕,他想把他覺得最好喫的,留給你。」公爹說道。
我聞言,不禁又感動又無語。
畢竟,我對榛子糕不算太喜歡。
公爹卻逗蕭深,說道:「娶了媳婦兒,忘了爹啊!深深如今有好喫的榛子糕,只想着留給媳婦兒,不捨得分爹爹一點了。」
蕭深聞言,一臉爲難。
猶豫一下,他摳摳搜搜,拿出兩個,塞給公爹,撇撇嘴說道:「深深給爹兩個,留四個給媳婦兒。」
公爹笑着收下,說道:「看來深深心裏,也是有爹的。」
「嗯啊!」蕭深點頭,卻端着盒子起身,湊我面前來,自認爲小聲地跟我說道,「媳婦兒,你快些喫,不然爹喫完了要跟你搶的!」
我笑着拿一塊榛子糕餵給他喫,又拿過一塊綠豆糕,說道:「每個人的口味喜好各不相同。相公最喜歡榛子糕,而我最喜歡綠豆糕。」
-20-
五月二十八這一日,天尚未亮,公爹就拿着昨日新抓的鮮活獵物去鎮上。
我知道,他不只是去賣獵物。
他將昨日一同掠得的山雞殺好,囑咐我,煮出來和蕭深喫,他要晚些纔回來。
蘑菇燉山雞,最是鮮美。
早上,我帶着蕭深,一同去山林裏採摘蘑菇。
作爲這裏的鄉民,我懂得區分哪些是能喫、不會中毒的菌菇。
但是,小傻子不會。
所以,我讓他提着籃子,跟着我。
我沒有想到,就這一次出門,蕭深出事了。
樹上一條竹葉青差點兒咬到我,他把我推開,我往一旁倒去,他卻踩滑了腳,從小山坡滾下去。
「深深……」我眼睜睜地見他的腦袋往一棵大樹撞上去。
他的袖子劃破,身上有些刮傷,但是好在沒有什麼嚴重的傷口。
「深深?」我拍拍他的臉,卻叫不醒他,心下慌張,「蕭深!」
「來人!來人……救命啊!」
這大荒年的,進山入林尋喫食的不只我們。
村裏的人循聲來幫忙,將蕭深先擡回家。
-21-
我爹去隔壁村,請來赤腳大夫給蕭深查看。
黃大夫查看,把脈,說許是打到頭,暈迷過去,讓我們彆着急,等一等。
可是,我等了快一天,蕭深就是沒有醒來。
傍晚,公爹回來了。
他帶回來一個身穿玄青色衣裳的年輕公子,聽聞蕭深出事,他們都一臉緊張。
那公子還說道:「幸好我今日來了……」
他們去屋裏,公爹不讓我跟進去。
我焦急地等着。
公爹卻一直不跟我說,蕭深到底怎麼了?
我想,許是他怪我害得相公如此。
「爹,我不是故意的,這都是意外,相公到底如何了?」
等到深夜。
公爹和那位公子,終於出來。
公爹還未說話,倒是那公子打量我一下,又睨向公爹,說道:「這就是他娶的小媳婦兒?」
我公爹沒有回話,只跟我說:「不怪你。有神醫在,深深沒有大礙。」
神醫?
我抬眸,看向那位公子。
可是,又兩天過去,蕭深還沒有醒來。
有一次,我去門前偷聽,聽得幾耳朵。
「……這次的撞擊,正好他腦中的凝血反而散了,解除神經裏的壓迫,或許這次是因禍得福。」
什麼因禍得福?
我蹙眉琢磨着。
而蕭深,在昏迷的第五天醒來了。
我按那位神醫的囑咐,做一些流食,端進去給他。
「相公,先喫這些,神醫說,你現在只能喫這些,等你好了,我再給你做好喫的!」我笑着哄他。
「相公?」他的嗓音,帶着初醒不久的喑啞。
他抬眸看我時,眉眼淡漠,眼神疏離而陌生,問道:「你是何人?」
呯……
我手一鬆,毀了一碗好湯。
摔碎的碗,碎屑彈飛,恰好劃過我的指尖,鮮血微浸。
這麼一道小傷口,我卻覺得……很疼。
-22-
我的傻子相公,突然不傻了。
你說,這事神不神奇?
可他原來就並非是什麼傻子。
那日,我蹲在門口,公爹進去見他的時候,他們的對話,我聽着了。
他們似乎也並沒有刻意避開我。
蕭深說:「淮叔,多謝你一直照顧我。」
叔?
那不是他爹嗎?
原來不是,都不是。
公爹不是相公的親爹。
相公也不是生來就是傻子。
只聽得公爹……淮叔說:「我答應過長公主殿下,不論生死,都會跟隨世子。」
世子?
原來他是世子。
就是書上寫的那種貴人。
這一刻……我卑微到了塵埃裏。
世子說:「準備回京,我該回去拿回屬於我的一切了!」
這些日子,我都是睡在堂屋的小牀上。
他醒來後,我亦如此。
我們陌生得就像是兩個從未謀面的陌生人。
第二日,馬車已經在家門口等候着。
除了那位神醫,還多出幾個青衣配劍侍衛。
「她……」蕭深看向我。
淮叔說:「這是您混沌時,娶的娘子。您放心,我會處理……」
蕭深搖頭:「我來吧。」
他朝着我走過來。
這是醒來的這兩三日,他第一次正眼瞧我,也是第一次主動走向我。
我伸出手,捏緊裙襬,強忍着,露出一抹笑容。
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牙白的錦衣,襯得本就肌膚白皙的他,俊美昳麗,清雋如輝。
就連往日總攜着幾分童真般的無邪眉目,如今英氣勃發,清眸如炬。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這一次,全如書中所描寫的那樣。
我卻還是最想念我的那個小傻子。
他看我一眼,說:「姑娘就在此等着,銀錢我讓淮叔留下,待我回京忙完,自會回來,親自給姑娘一個交代。」
姑娘……
我極度想揚起嘴角,可是,我實在是做不到。
「相公你不記得我了嗎?」我終是忍不住了,淚眼婆娑,「我……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可他卻說:「姑娘,抱歉,你且先……再等一等我。」
話落,他轉身離開,徑直走過去,上了等待着他的大馬車。
我幾個大步跟上:「深深……」
他挽去馬車窗簾,看向我。
我咬咬脣,還是選擇平和地祝福:「此去,萬望保重。」
他點頭,道:「姑娘也是。」
他們走了。
在我越來越模糊的視線裏遠去。
世子爺和小村姑的愛情,那是話本里纔有。
我知他不會再回來了。
-23-
對此,村裏的人議論紛紛。
癡傻的蕭深,搖身一變,成爲錦衣華服貴公子。
他們來問我。
問我他是什麼人?
問我爲什麼沒有跟着走?
問我他們還會回來嗎?
問我……我是不是被休了?
頭一段時間,我幾乎不敢出門,日日閉門家中。
我娘心疼我,過來陪着我住了十來日。
而我發現,我有了身孕。
對此,我娘卻是抱着我,心疼地哭了,說道:「我兒怎的這般命苦啊,這孩子來的真不是時候……」
她認爲,有了孩子,我改嫁就難以再嫁得好人家。
我卻是滿心歡喜。
這是他留給我,最有意義的禮物。
有了孩子,我反而開朗許多。
我出門去,接朝露,迎日光。
逢人問及,我就坦白說,蕭深乃京城貴人,此前受傷,打到頭,才變得癡如稚兒。
我還騙他們說,蕭深回京處理完一些事情,就會回來接我們母子。
只是,事隔多年,他此去,要好久了。
我想着,能多拖一日,便是一日。
待我兒日後,出生長大,也不再怕風言風語。
好在淮叔確實給我留下許多錢銀,足夠我和孩子在這鄉野裏,花上一輩子了。
還都是換的碎銀和銅錢,不是大額,不會叫人見着會覬覦了去。
我在屋裏,挖了一個坑,把大部分的錢銀藏好,只餘一部分提供花銷。
-24-
我的肚子,一天天地大起來。
我娘不放心,同我一起去過一次鎮上,瞧了大夫。
大夫說,我和孩子都很好。
我娘讓我乾脆搬回家裏住。
我不願意。
我說,家裏兄弟姊妹多,睡在炕上,都翻不開身,留在蕭家,我能住着寬敞的屋子。
可我心裏想的是,那是我和小傻子的家啊!
我娘見我倔,就讓三妹過來,讓她日常照拂我。
我懷孕四個月的時候,有一天,一個路過的婦人,向我討水喝。
我瞧着她眉目溫和,不像什麼壞人,就允她到家裏,給她水喝。
她說,她是一個遊醫。
既喝了我的水,就回贈我,給我診個脈。
我小心謹慎,這年頭醫女實在不多。
但是,診脈也沒什麼,我將信將疑。
她同我說許多,我覺得她都說對了。
她果然什麼都不求,給我診脈完就離開。
此後每月,她都會路過我家,向我討水喝。
一來二往,我們熟稔了許多。
她說,我這一胎,會是小公子。
我笑道:「公子也好,姑娘也罷……」
倏地想到孩子的爹,我覺得,無論男女,長得像他,最好!
「夫人怎麼了?」見我久久不語,她問道。
我輕輕吸了吸鼻子,藏着自己的心事。
有身孕了,比以往多愁善感一些。
說實話,蕭深離開的頭一陣子,我每天晚上窩在被子裏偷哭。
可如今,我已經許久沒有爲他哭。
「沒什麼,只是想起了孩子的爹。」我一笑。
「哦?」醫女看着我,問道,「孩子的爹呢?我不曾見過他。」
「死了。」我說道。
她詫異地瞪大雙眼,眼神甚至透露出一絲古怪來,只重複問道:「他……他死了啊?」
「嗯。」我毫不心虛地點頭。
在我心裏,我就當他死了。
這樣,我纔會一點兒都不怨我的小傻子。
那個會拿着所有他最愛喫的榛子糕,說都要給我喫的小傻子。
那個答應我,心跳只爲我一Ṫŭ̀₋個人的小傻子。
那個日日都甜甜地喊我媳婦兒的小傻子。
醫女盯着我,說:「夫人,也是個可憐人。」
我一笑,點頭:「誰說不是呢?」
-25-
我許久未同人提起蕭深。
唯獨這個醫女。
她似乎也挺樂意聽我提起的。
每次她來,我也樂得跟她說。
每每總說:「我那個死去的傻子相公如何如何……」
只有一次,逢了村裏人路過,那人見着我在院中坐着,就多嘴問了一ţṻ₃句:「蕭娘子,這都快年關了,你相公今年會回來嗎?」
自此,醫女知道我騙了她。
我也大方承認。
我說:「我說他死了,是因爲他走了。」
我說:「他不要我了。」
我又說:「沒關係,其實,我也不想要他了。」
我說着,沒有哭,一點兒眼淚都沒有。
我要把小傻子放在心裏。
但是,我要把世子爺忘了。
醫女沒說什麼,只是握着我的手,說道:「我要回家去過年。等過完年,我會來這裏……行醫一陣。等你孩子出世,我應該能陪在你身邊,幫一幫你。」
「如此的話,多謝了。」
-26-
可我沒能等到醫女回來。
孩子在正月頭就提前發動。
那日,天氣極寒。
我從下午,一直生到入夜,穩婆滿手的血,語氣焦急地跟我娘說:「不好了!孩子胎位不正,根本生不出來。」
大冷天的,我也不知是使力的,還是疼的,渾身是汗。
在穩婆已經顧不得避開我,讓我娘選,是保大人還是保小孩的時候,我知道,我大概是活不成了。
「娘,保孩子,保孩子……」我把我娘叫過來。
我忍着疼,一字一句地附耳告訴她。
錢埋在我屋裏的地下。
我把孩子託付給她。
我娘抱着我頓時痛哭,說我怎麼這麼命苦。
女子生產,鬼門關行一遭。
這一遭,我恐是過不去了。
就這個關頭,我還是想起了蕭深。
我記得,第一次見他時,我尚未知道他是個癡傻的。
那時,一眼驚豔。
我心道,怎麼有人能長得這麼好看呢?
自此,一眼入了心……
大概是我太想他了。
後來,恍恍惚惚間,似瞧見了他。
我感覺耳畔嗡嗡嗡的,人也迷迷糊糊的。
我好像還看到那位醫女。
而蕭深握着我的手,他跟我說,有柳御醫在,我不會死的,孩子也不會有事的,他讓我清醒過來,他喊我媳婦兒……
「深深……」我就那麼地清醒了過來。
他彎腰趨身過來,握着我的手,低下頭說:「在,在呢,媳婦兒,我在。」
我抓起他的手,狠狠地一口咬下去!
-27-
我醒來時,見我娘坐在屋裏,抱着孩子。
「醒了?」
我怔怔地發着呆。
分不清那是迷迷糊糊時的幻想,還是……
「別愣着了,瞧你這一臉兒的傷心樣,素日裏我還真的信了你說的不在乎……女婿守着你兩日了,我今兒實在看不過去,叫他去歇息了!」我娘笑着打趣我。
我頓時羞紅了臉。
隨即,我又反應過來:「我睡了兩日?」
我娘:「柳御醫說,你身體傷損,最好就是休息,用了藥使你沉睡,其間,女婿怕你撐不住,餵你喝了些雞湯。」
「娘,我看看孩子。」
我娘笑着,抱着孩子湊過來,讓我看:「大胖小子,神似他爹多一些。」
我瞧着,確如我娘所說。
過一會兒,孩子哭起來。
「定是餓了,我抱他去給奶孃。」
「奶孃?哪來的奶孃?」
我娘說:「從京城帶過來的奶孃。據說,他們矜貴人家,給孩子挑奶孃也是一件很慎重的事情。」
-28-
柳御醫,就是我認識的那個醫女。
她特別厲害。
她給我調整孩子的胎位,不僅保住我們母子,在她的助產下,我竟是沒有側切。
聽說,女人總要挨那一刀的。
可我沒有,也沒有撕裂。
我醒來後,她來看過我,說不愧是年輕人,恢復得很快。
我喫了些東西,讓二妹三妹煮來熱水,幫我洗個舒服的熱水澡。
日暮之後,我才見到蕭深。
他一襲紫衣,長身玉立,眉目英氣。
着實是與那時的小傻子,氣質有着天壤之別。
「好些了嗎?」他來坐在我的身邊,握起我的手,想親我。
可是,我抽回了手。
他一愣。
他問道:「還生氣着?」
我搖搖頭,還對他一笑:「我只是想明白了。」
他蹙眉,語氣有些焦急地問道:「想明白了什麼?」
「公子矜貴,與我實不相配。但求一紙和離書,孩子能夠留給我。」
我說完,見他俊臉驟沉。
我以爲他不願,抬起手,輕扯一下他的袖子,說道:「我知你根本不記得我了,但是,你問一下淮叔,以前我和你……和癡着時的你,也算夫妻和睦。再且孩子是我拼了命生的,你把他留給我,可好?」
他卻是一臉不可思議地看着我。
「所以,林月你是打算去父留子?」
我默了。
我低下頭,也不想同他再說太多。
這是我的態度,我執着地想要他答應,把兒子留給我。
反正他是世子,日後多的是女子能給他生孩子……
「你只要兒子,不要我嗎?」他說道,「我確實沒有完全想起你,但是在離開的這段時間,我莫名地日日思你,想你。」
我詫異地抬眸看向他。
他卻趁Ṭŭ₇機湊近,在我的脣角,親了一下。
「蕭深這個傻子喜歡你是真心。既是真心喜歡,又怎是記不記得纔會想着你?」
我聞言,有些委屈。
「可是你當時說……」
「對不起。」他擁我入懷,輕嘆一聲說道,「初醒時,實在沒緩過來。出事前,我也只是一個半大的小少年,再清醒來,我竟已是有娘子的人了。可自我離去,竟是每日都想着你傷心的模樣,一些零散的記憶,也逐漸想起。」
我抬眸看他,淚眼婆娑:「真的?你沒騙我?」
「我有何可騙你的?」他吻了吻我的額頭,笑道,「我聽聞,我已經死了?」
我一怔,有些不好意思:「我哪知道柳御醫是你安排的!」
「柳御醫曾是母親的好友,所以,我一請她,她並不推辭,答應我,過來替我照看你。」
我看着他,問道:「那你京中的事情,都處理好了?」
「差不多了,但是,我總要趕回來的。」他笑着,說道,「你懷着身孕,我實在不放心,再說……我怕我再不回來,你又到處跟人說我死了。」
我尷尬地笑兩聲。
「既已許了你,只爲你一人心跳快,此生便只你一人,夫妻相伴。你別惦記着癡傻時的我,也看一看此時的我吧?」他貼近我,輕吻我。
我沒有推拒,緩緩回應。
-29-
相公確實姓蕭名深,是長公主之子。
他同我說,他父親武陽候,當年哄騙他母親嫁了之後,按說駙馬爺不能納妾。
但是,他在外養了十幾個外室。
長公主傷心鬱結,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原以爲,那些外室也沒什麼威脅,但是,蕭深十五歲的時候,參加殿試,連中三元,成爲聲名大噪的大才子。
後腳蕭深就遇襲。
他傷了頭,人變得癡傻。
長公主那時也是病重,生怕兒子會被這宅鬥害死,就命自己的心腹侍衛,也就是淮叔,帶着他暫時隱匿山野。
蕭深這次回去,便是要拿回武陽候嫡子的身份,又有世子的身份,將那些外室之子,野心之輩,狠狠地收拾一遍。
他說,當初不帶我走,一方面也是考慮到京中有着未知的危險。
如今,家裏收拾安寧了,陛下還賜了他五品戶部郎中,春後就職。
所以,待了兩月,我們一家就動身,前往京城。
我把那些錢銀,都留給爹孃。
不希望日後,哪個妹妹會像我一樣,面臨着「嫁老員外」這樣的事情。
我家人來相送,娘和妹妹都抹着淚,依依不捨。
「知是好事,可還是不捨。」
「岳母放心,待回京安頓好一切,時機一到,我會派人過來,都接你們去京城。」蕭深說道。
可是,我娘搖搖頭:「不用了,我們在這裏生活已經習慣。只要你們好好的就行,以後,記得常常書信往來。」
「爹,娘,弟弟妹妹,你們都保重,若是想我,就來京城尋我。」
蕭深還給我爹孃留下我們在京城的府邸地址。
我對家人依依惜別,馬車卻越行越遠。
蕭深一手抱着兒子,一手給我擦眼淚。
縱然不捨家人,我卻也已經如願以償。
同所愛之人,攜手餘生。
30 淮叔番外 1
那年,我六歲,流落於乞丐羣中。
慧敏公主路過,見我被人踩於腳下,只爲半個饅頭,差點兒被打死,心生惻隱,救下我。
她賜我名字,讓我在她跟前伺候。
後來,她入住公主府,也帶着我。
她待我極好,如主,如姐。
她待嫁那年,我隱隱發現,我對她的感覺,不僅是感恩。
可是,她尊貴如天上的明月,我是塵土裏的一粒塵埃。
我小心翼翼隱藏着自己的愛意,依然默默做她身邊最忠誠的奴僕。
駙馬爺負了她,那些外室野心之輩,更是害得世子變成痴兒,她備受打擊,撒手人寰。
但是,她囑咐我的事情,我半分不敢忘。
我護着世子離開,也用她僅存的人脈,在京中佈下眼線,又派人尋那個名聞天下的「少年神醫」,爲世子治病。
主子囑咐的事情,我無愧於心地照做,只一事,讓我有所心虛。
世子癡傻之後,跟隨着我,喚我爲「爹」。
我便默認了。
我那麼卑賤的人,怎配做她兒子的爹?
可我又想,若我不是那麼愚鈍,當初也能考個功名,她若是看得上我,我便一生都不會讓她輸。
31 淮叔番外 2
我怕世子會一直癡傻,日後無人如我一般真心愛他,護他。
所以,林家之女林月打的主意,我心知肚明,卻也如她所願。
哦,也不全是因這。
後來,我過問世子:「深深怎麼知道你是喜歡林月的呢?」
我以爲,癡傻的世子,是不懂何爲喜歡的?
然,世子蹙着眉頭,說道:「別人喊我傻子,不可以。林月喊,就可以!」
我莞爾一笑。
是啊,這就是偏愛。
所以,我爲他做一次主,替他成了這門親事。
我知道林月喜歡他。
這個小姑娘,每次見到世子的眼神,藏都藏不住。
我想着,世子若是一生癡傻,好歹也有人相伴,更甚至,有子嗣延綿。
但是,事出意外,在我尋得神醫時,世子摔下山坡,卻也因禍得福。
我以爲,他不會要林月了。
我給林月留下很多銀錢,算是對她的補償。
可是,回京之後,有一天,世子從外帶回來一盒綠豆糕。
他瞧着那綠豆糕許久,突然就說道:「我最喜歡榛子糕,媳婦兒……她最喜歡綠豆糕。」
我詫異,他似是想起來了。
世子掌控了武陽侯府,將那些外室收拾妥帖。
可是,他同時也拒了陛下想賜他的好姻緣。
甚至在得知林月有身孕之後,他親自去求了柳御醫,又求陛下放這個宮中唯一的醫女離開,幫他照看在遠方的孕妻。
甚至,在年前柳御醫回來,同他說,林月覺得他是不要她了,以及,林月說沒關係,其實她也不想要他了時,世子終於坐不住了。
翌日,他就帶着柳御醫,年節都不過,立即啓程離開京城,回去找林月。
殿下,您看到了嗎?
世子已經長大,有自己喜歡的姑娘了。
32 蕭深番外 1
這三年多,如一場驚心大夢。
醒來時,母親已仙逝,我還有個妻。
我心下惶然,吩咐淮叔,我們儘早回京城。
若我不看她那一眼,就不會在離開之後,日夜想起她泫然欲泣、淚眼婆娑的模樣了吧?
她喊我:「深深。」
她說:「此去,萬望保重。」
我總覺得,在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已經做了什麼決定。
可是,我沒有細想。
我挽起馬車的窗簾,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一眼。
在她的眼中,看到傷心和決然。
那一刻,我心裏隱隱不安,總覺得她竟是一點兒都不糾纏我,卻使我心裏空落落的……
我差點兒就說,要帶她走。
可是,當年母親在時,我尚且躲不過那些明槍暗箭,她本是一個局外人,我又何必讓她捲入這場危局?
我狠了心,放下車窗簾。
回到京城,我每日都忙得腳不沾地。
可是,夜裏躺在牀上,身體疲憊至極,腦海裏卻一次次莫名地想起林月。
想她在我問她ṭů⁴是誰時,詫異得摔了碗的模樣。
想她委屈地問我是不是忘了她的模樣。
也想她最後淚眼送別我的模樣。
我的心裏,不是滋味極了。
可我,也並不知道,我對她是何種心意?
後來,我囑咐留下暗中保護她的侍衛來信說,她有了身孕。
我那時,又是不可思議,又是莫名地歡喜。
那裏窮鄉僻壤,她一個人,我不放心。
但是,我如今抽不開身回去找țű̂ₔ她。
她懷着身孕,也不適合長途奔波,回到京城。
我去求柳御醫,讓她替我去照看着她。
33 蕭深番外 2
年前,柳御醫回來。
她知我心裏掛念林月,所以,回京第一時間就來找我。
但是,她告訴我,林月跟她說,孩子的爹死了。
我當即一愣。
可是,在柳御醫後續的話中,我終於知道,林月爲何說我死了。
她說,是我不要她了。
她還說,沒關係,其實她也不想要我了。
不知爲何,我突然想起一幕,我們坐在河岸邊,她同我說「你心跳快,證明你喜歡我」「你記住了,你只能爲我一個人心跳快,知道嗎?」。
因爲我背棄了諾言,所以,她不想要我了嗎?
我沒來由地心慌。
我沒有耐心等到年後,我第二天就去求柳御醫,讓她同我一起離開京城,回去找林月。
而幸好,我們提前趕回,否則,我可能這輩子都再見不到她了。
柳御醫在宮中,主要就是給各位娘娘接生,這是她最擅長的。
在她在,終於助我妻兒順利渡過難關。
可是,那時眼看着林月就快沒意識了,我喊着她,輕輕拍打她的臉蛋。
她終於清醒過來,哭着喊我:「深深……」
那一刻,我終於知道,愛一個人,並不在於記憶,而是心裏深處,骨血深處。
即使我已經不記得她,可我還是喜歡着她。
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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