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與北極星

空降總裁超兇。
我向網戀對象求安慰:
【又被罵了,用你腹肌照哄我。
【然後 V 我五千買瑞士捲,我喫一盒扔一盒。】
下一秒,我的消息,出現在總裁的年會投屏上。
全場死寂中。
一向毒舌冷淡、斯文禁慾的總裁,平靜地轉完賬,回覆:
【寶寶不氣,等我回家,跟你一起罵他。】
我:「?」

-1-
【連麥看電影嗎,寶寶?】
收到網戀對象的消息時——
我正坐在臺下,聽年會領導們輪番講廢話。
【現在不行。】我回復他,【我開年會呢,會場裏沒網。這會兒看電影,明天移動要來我家收房了。】
【你們週末開年會?】
【是啊!】說到這個,我一下子不困了,【是不是有病,在遊戲公司上班已經很累了,大週末還把我們喊出來開會,牛馬的命不是命嗎?】
他笑:【我也在加班,我陪你一起。】
我的囂張氣焰瞬間又弱下來。
我:【你好辛苦哦。】
我跟網戀對象,是高三那年,打遊戲認識的。
認識挺多年了,一直沒見過面。
但我知道,他的確比我忙多了。
前幾年,我們連麥學習,我畫圖,他學程序語言和算法。
經常我睡着了,醒過來,他還沒睡。
後來他工作了,又開始瘋狂地出差,出國,開會。
沒有一天閒下來。
聽我這麼說,他笑起來:
【不辛苦。也有好消息,我回到北城了。
【等忙完這幾天,公司國內的業務線穩定下來,我就去找你。
【我買了翻糖蛋糕,等會叫人送到你住處。你開完年會,再給我發消息。】
——去找你。
看見這三個字,我心臟猛地漏跳一拍。
然後瘋狂點頭:【好。】
他說完,發過來一張圖。
在休息室拍的,燈光暖黃。
一隻修長的手拎着一枚銀色絲帶的禮物盒,露出半截鉛灰色西裝的袖口。
膚色冷白的手腕上,藍寶石錶盤反射出昂貴的光。
我屏住呼吸,滿腦子都是啊啊叫的尖叫雞。
——勾引。
赤裸裸Ṫų₌的勾引!
網戀這幾年,他相當懂事。
雖然很少給我發正臉照,但三五不時就發發手指、喉結,以及胸肌。
男菩薩。
多發,愛看。
我正在心裏打滾。
前排忽然傳來一陣驚呼聲。
「枝枝,你快看!」同事激動地握緊我的手臂,「是霍總!他竟然也在,不是說他討厭這種場合,今晚不會出現嗎!」
我跟着望過去。
一個身形頎長的年輕男人,正從宣講臺一側,快步走上臺。
寬肩窄腰,鉛灰色西裝筆挺熨帖,包裹一雙修長的腿。
主持人和助理亦步亦趨跟在他身邊,恭敬地將麥克風遞給他。
「大家好,我是剛剛回國的 CTO 霍司丞,接下來,會接手公司的技術業務線。除此之外,也同時監製一部分美術工作。」
男人微頓,手指落在話筒上,嗓音低沉: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年會會安排在週末,所以我沒什麼要說的了。
「大家看完最後一段剪輯,就儘快喫飯,早點回家。」
全場靜默半秒,發出歡呼聲。
「天吶,他平時特別愛罵人的。」同事熱淚盈眶,「今天怎麼這麼溫柔,還穿得這麼人夫!好想親死!」
離太遠了,我看不清他的臉。
我好奇:「他很出名嗎?」
「就前段時間空降的那個大領導啊,你不記得了?」同事說,「我們最近的原畫修改意見,都是他寫的。」
我:「……」
我:「?」
我微笑:「就是他,在我的文件上批註,畫得像馬嘍,便宜沒好貨?說,做不完別做了,萬一明天菜死了就不用做了?」
同事回以微笑:「是的。」
我:「……」
腦子轟隆隆,我瞬間炸了。
什麼話,這都什麼話?
臉長得這麼帥,講話卻這麼惡毒,他是蜥蜴人吧?
三十八度的手指打出這麼冰冷的文字,他還是碳基生物嗎?
我立刻打開網戀對象的對話框。
跟他吐槽:
【生活索然無味,蛤蟆點評人類。
【我現在才知道,前幾天把我氣得睡不着覺那個新領導,竟然是我們空降的技術總裁。
【你說他,一個 CTO,就算是有設計背景,管美術的事幹嘛啊?
【毒豆角喫多了撐的?】
對面大概在忙。
沒回。
我想着想着,又開始委屈:
【而且……我怎麼也是有十幾萬粉絲的畫手呢,雖然不多,但十幾萬也是粉絲吧。
【憑什麼那麼說我,我好歹是正經 985 美術系畢業的,我用腳畫得都比他好!
【你!快!哄!我!用你的腹肌照。
【另外 V 我五千買瑞士捲,我要喫一盒扔一盒。】
還是沒回。
我深呼吸,忍,忍不住。
爆鳴:
【不行,我要復仇!
【我決定了,啓動邪惡職場梔子花計劃!
【以後這蜥蜴人說什麼我就誇什麼,等他被捧殺到失去神智,我就給他致命一擊!
【……你怎麼一直不說話。
【你去哪了,老公,你說句話啊老公!】
我打字打出火花。
會場內忽然又響起一陣驚呼聲。
排山倒海的。
我下意識抬頭,見大屏上播放投屏的地方,彈出一Ṫů₀大串聊天記錄。
最顯眼的就是最後那幾句:
【V 我五千買瑞士捲。
【老公,你說話啊老公!】
起鬨聲裏。
霍司丞不緊不慢拔掉投影線,修長手指拿起手機,敲字發送。
下一秒。
我的手機屏幕一亮。
CHEN:【轉賬 50000.00 元。】
CHEN:【寶寶不氣,等我回家,跟你一起罵他。】
CHEN:【^_^】
我:「……」
我:??

-2-
我談了好幾年,當成男朋友來處的網戀對象。
好像是我的邪惡新上司。
我真的需要吸點氧,來清醒一下。
回家路上,同事還在不斷感慨:
「真看不出來,霍總竟然有女朋友?果然好男人都不流通,他女朋友喫得也太好了!」
「很正常,他們這種豪門世家都流行聯姻,估計讀書時就定下來了。」
「霍總家世這麼好,女朋友肯定也是豪門千金吧。」
呵呵。
我在心裏冷笑。
不僅不是豪門千金,還是一個被他罵畫畫像馬嘍的人。
不過……
我努力在腦子裏回憶霍司丞的臉。
我網戀對象,真的長那樣嗎?
「你有沒有霍司丞的照片。」我問同事,「給我看看。」
「有的有的,我發你。」
收到圖片,點開微信,我放大,再放大。
盯住霍司丞這張臉。
怎麼說呢。
清冷,眼神堅定,棱角分明。
就是帥,無死角那種帥。
但我網戀對象發自拍,從沒擺出過這種姿勢,我嘗試疊圖,也疊不上去。
同事:「怎麼樣,很好看吧?」
我沉思:「嗯。」
「長得這麼好看,被罵罵也沒什麼吧。」
我立馬清醒了,發出悲壯的爆鳴:「那不行!」
如果他倆是一個人,那四捨五入,豈不就是網戀對象罵我了!
淦啊,他的美術基礎還是我教入門的!
我會殺人的!
後半夜,我翻來覆去睡不着,在牀上扭成蛆。
忍不住,還是爬起來,給網戀對象發消息:
【你今天,穿了件灰色西裝嗎?】
他幾乎秒回。
發語音過來,聲音低低的,帶點兒笑意:
「對,你在蛋糕的照片裏看到的?
「我參加公司活動,穿了正裝。
「怎麼還不睡?」
我咬咬牙:「要不……別等見面了,你先發張照片給我。」
「現在?」他有點意外,「我已經脫光了。」
「那就發你脫了的給我看。」
「……」
上帝啊,到底是爲什麼。
我在心裏吶喊。
現在我覺得這兩個男人的聲音也好像啊!
「枝枝。」他悶笑,「這個時間段,跟一個成年男性,說這種話。你想幹什麼壞事?」
「……」
他聲線有點沙,講話沾染笑意,一下子變得性感。
我耳根忽然紅了,滑進被子:「我就是……想見你。」
順路確認下,你是不是我無惡不作的上司。
我鼓起勇氣,問:
「我們可不可以明天就見面?不需要很正式,約在甜品店就可以。」
「當然可以。」對面微頓一下,聲音變得很輕,「那枝枝現在先睡覺,明天下午,我們一起去喫焦糖布丁。」
我:「好!」
正好讓我看看,你面具底下到底是誰。

-3-
翌日,我一早化了妝,換了小裙子。
走到甜品店門口,忽然有點緊張。
如果他真的是我老闆……
那這個戀愛,我是繼續往下談,還是當場提分手?
我一邊緊張,一邊推開巨大的落地玻璃門。
下一秒,一眼看到一個坐在窗邊的熟悉身影。
個子很高,西裝筆挺,往那一坐跟個兵一樣。
最重要的是——
跟昨天年會上那個人模狗樣的背影,一模一樣。
我:「……」
我條件反射,立刻背過身。
霍司丞怎麼還真在!
難道他真是我網戀對象?
家人們,天塌了。
他沒看見我吧?我往哪裏跑比較好?
下一秒,手機振動。
CHEN:【枝枝到了嗎?我坐在窗邊,個子最高那個是我 ^_^】
我:「……」
快別笑了哥們,我害怕。
你真是我老闆啊?
真相近在咫尺,我汗流浹背。
之前網戀對象跟我說他真名,我注意力全在遊戲上,嘴上敷衍着說嗯嗯寶寶好好好,其實壓根沒往心裏去。
他微信名字就叫 CHEN,我改都懶得改。
時間久了,我老感覺他就姓陳。
現在想想……
不是 CHEN,是霍司丞的丞吧。
我急得跟個倉鼠一樣,慌張亂回:
【我,我堵車了,還在路上呢。】
對面顯示輸入中。
隔了一會兒,又顯示輸入中。
但都沒有消息發過來。
正在我猶豫要不要直接推門跑路時,身後忽然響起一道低沉的男聲:
「夏枝?」
我一驚一乍回頭:「啊?」
映入眼簾的,就是霍司丞那張帥臉。
清冷矜貴,線條分明,壓迫感極強。
「霍……霍總好!」我趕緊藏住手機,慫得不敢跟他對視。
支支吾吾半天,緊張地憋出一句:「您認識我?」
霍司丞氣場天生冷,臉上沒什麼表情,看了我幾秒。
冷聲:「不認識,看到你揹着公司的包。」
「……」
我低頭,發現今天出門匆忙,背的確實是公司的包。
揹帶上,印着我的名字拼音 XIAZHI。
這麼說……
他剛讀的是拼音,不是我的名字。
幹,差點被他嚇死。
我放下心,亂說:「我來買東西,您等人嗎?」
「嗯。」霍司丞淡淡地瞥了眼手錶時間,平靜道,「你呢?」
微頓,他語氣毫無波瀾地問:
「總不會是,來買焦糖布丁?」
無聲處驚雷。
我剛放回去的心臟一瞬間又提到嗓子眼。
「買買買什麼焦糖布丁!我來買美式!我從來不喫焦糖布丁,也從來不喫小蛋糕,最討厭甜食了!」
「……」
霍司丞盯着我,一動不動,沉默半秒:「哦。」
他氣場太強,氣壓又很低。
我瘋狂摸鼻子,眼神亂飄。
想跑。
想一個反身從他胯下扭走。
「那,霍總,您要是沒事,我先走了……」
「嗯。」
他語氣淡淡,下一秒,又放出一個驚雷,「能給我看看你的手鍊嗎?」
臥槽。
我強顏歡笑:「當然沒問題。」
可太有問題了。
這手鍊是去年冬天,我網戀對象送我的。
我一直戴在手上,沒摘。
可現在,他盯着我看。
我只能硬着頭皮說:「給您,霍總。」
梵克雅寶聖誕限定,我舉起來給他,霍司丞卻沒接。
他垂眼看着,沉思了兩秒,若有所思:
「一模一樣的手鍊,我給夫人也買過一條。」
「這是去年的爆款,銷量很好的,好多人都有。」我拍彩虹屁,「您給夫人也買了呀,眼光真好!」
「哦。」霍司丞冷淡地整理袖口,「那不看了。」
「……」我在心裏豎中指。

-4-
這天,最後,我落荒而逃。
離開冷酷無情的霍總,回到家,打開微信。
最先彈出來的,還是他的消息:
【寶寶,你還沒過來嗎?
【寶寶,你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
【怎麼不回我消息?要我過去找你嗎?
【我去你家了,稍後到。】
我:臥槽。
這人怎麼還兩副面孔呢。
線下生人勿近、冷酷無情,到了線上,就一口一個寶寶。
我手忙腳亂,趕緊回覆:
【不用不用!你不ƭŭ̀⁴用來看我!
【今天特別離譜,我忽然就頭疼肚子疼走不了路了,不知道是不是被風吹的。
【剛去醫院掛了個急診,手機沒電了,現在已經沒事了。】
霍司丞秒回:
【是不是降溫着涼了,嚴重嗎?
【我快到你家了,你想喫什麼?我給你帶上去。】
我嚇得炸毛。
這都什麼事啊,我們剛剛纔見過!
【真的不用!我不在家,我我我還在醫院呢!你來我家也見不到我的!】
我後悔了,真的後悔了。
前幾年,有好幾次,我想跟霍司丞見面。
但他到處飛,我倆的時間總湊不到一塊。
他就要走了我的住址,時不時給我寄喫的,寄禮物。
如今,他回北城來了。
只要他想,他可以隨時登門。
早知道,就不該把家裏地址給他。
【好吧,寶寶。】
霍司丞有點失落,說:
【那你好好休息,如果需要,隨時喊我,我立刻過來。
【等你休息好了,我們再見面。】
還要見面。
我汗流浹背了哥。
別見了吧。
等會兒見了你又要罵我。
我盯着對話框沉思很久,沒回。
點開閨密對話框,彈語音問她:
「你說,假如我一不小心跟大領導談上戀愛了,要不要分手?」
閨密垂死夢中驚坐起:「你被潛規則了?!」
我:……
我:「不是,你不能盼我點好嗎?」
抓抓頭,一下子也不知道怎麼解釋。
「就,反正,談上了。你說怎麼辦吧。」
「哦。」閨密說,「那看是什麼層級的老闆吧。」
「嗯……跟 CEO 平級的。」
「你還說沒被潛規則!大老闆不行,他們這級別的大老闆都有未婚妻,或者早就結婚了還隱婚跑出來騙小姑娘,讓他滾!」
「……」
閨密冷靜了下,問:「不過,他長得好看嗎?」
「他……」
腦子裏又浮現霍司丞的臉。
現在不只是臉了。
下午在店裏,他離得好近,寬肩窄腰,壓迫感十足。
他女朋友,夜裏,應該看不見天花板吧……
「挺好看的。」我篤定,「可以去做男模的水平。」
「這麼牛逼?那你先把他睡了吧,萬一過了這村沒這店了!」閨密興奮,「老公可以再找,八塊腹肌的帥哥可不是天天能睡到的!你們見面,然後嗚呼!」
我:「嗚呼!」
我苦惱地撐住臉。
霍司丞只比我大五歲。
我倆剛認識那會兒,他家裏好像出了什麼事,每天上線刷半小時怪,準時準點卡分到秒。
打得非常兇殘,但很少說別的話。
我天天找他。
他不高興,我就敷衍地安慰:
【你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吧。
【沒事的,來找我,我養你。】
結果他當真了。
開ṱṻ⁺始瘋狂給我送東西。
我就感覺,他可能有點小錢吧。
小錢又怎樣,小錢我也有。
但身價上億就不行了。
那我差得有點多。
【枝枝,枝枝怎麼不回我。
【睡着了嗎?
【寶寶,親親。】
霍司丞的消息又彈出來。
我既放不下他的腹肌,又不敢跟上司談戀愛。
心煩意亂:【沒回消息就是在放牛,再喊我讓牛拱你。】
霍司丞笑起來:
【枝枝。
【可愛。】
馬上就可愛不起來了。
想到霍司丞這種地位,很可能有別的未婚妻或者女友。
我完全沒辦法保持開朗樂觀。
而且……
下午,在甜品店裏,他的措辭也不是「女朋友」,而是「夫人」。
他在線上也沒喊過我夫人。
萬一……
他真有一個別的夫人呢?

-5-
我有點失眠。
想到霍司丞,上班都不香了。
結果第二天剛在工位上坐下,同事就喊我:
「老闆讓你中午去趟總裁辦。」
頓了下,她又同情地強調。
「不是組長也不是總監,是那個空降的技術總裁。」
我:「……」
我:?
我忐忑地上樓。
大家在公司裏都用花名,霍司丞應該還不知道我是夏枝。
所以,他找的是原畫師小夏?
他要幹嘛。
再罵我,我會反抗的!
下一秒,我敲開總裁辦,唯唯諾諾:「霍總。」
巨大的落地窗前,霍司丞轉過來。
大片陽光落在他肩頭。
他挑眉:「是你。」
「那個……」
「別緊張,有個私活。」他邁動長腿在辦公桌前坐下,「你同事們說,你的審美是全部門最好的,所以,我想請你幫我個忙。」
我:?
你是失憶了嗎,前幾天還說那是馬嘍審美。
我在心裏偷偷踢他屁股。
霍司丞語氣平淡,繼續道:
「我夫人快過生日了,我想,你能不能幫我挑個禮物給她。挑好了,有禮物作爲重謝。」
「哦,那要是挑不好呢?」
「那我就口頭重謝。」
「……」
半小時後,我和霍司丞,出現在北城 SKP。
櫃姐估計很少見不情不願的女人和買東西不眨眼的男人Ṱŭ⁾這種奇怪組合,一圈走下來,我拎着一堆袋子,跟不上他走路的速度。
他在前面走,我在後面氣喘吁吁追:
「霍……霍總,你慢點!」
「我怕耽誤你太多時間。」霍司丞停住腳步,看眼手錶,「午休快結束了。」
他竟然還在乎我的時間。
我有點感動:「沒關係的……」
「畢竟下午你還要趕回去上班。」
「……」
我再一次在心裏對他豎起中指。
沒有人性的資本家。
「怎麼了?」他撩起眼皮,看過來,「看你好像不太情願。」
「沒有啊!」我立刻打起精神,「爲老闆排憂解難,是我的福氣!」
「你不會表面上想爲我排憂解難,實際上是當代勾踐,臥底多年、忍辱負重吧?」
「……」
我的笑容凝固住。
你懂得有點太多了哥。
總裁不需要用 36G 網衝浪的。
「沒有,霍總,我是真心的。」我把一堆愛馬仕的袋子往肩上用力顛一顛,強顏歡笑,「也真心羨慕您和夫人,你們感情真好。」
「嗯。」
「您買了這麼多禮物,還讓我幫忙挑……我都沒顧上問,她多大,喜歡什麼顏色啊?」
「不知道,我沒見過她。」霍司丞聲音低沉,修長手指很順遂地掏出手機,「你啓發我了,我現在打個電話問問。」
下一秒,我的手機震了起來。
我:?
不是,哥,這麼突然的,你怎麼比我還不按套路出牌啊?
霍司丞那兒忙音響了一會兒,沒人接。
他若有所思,指指我的口袋:「你手機好像在響。」
說完又看看我兩隻手拎得滿滿當當的袋子,很好心地問:「要不要我幫你接?」
說着,他的手朝着我口袋伸過來。
我渾身的毛一瞬間就炸了。
「不用!」我立刻逃開三米遠,「你你你聽錯了,這不是手機鈴聲,是我的鬧鐘!」
「哦。」霍司丞平靜道,「鬧鐘。」
「對,我用來提醒自己好好幹活的。有什麼問題嗎!」
霍司丞一言不發,沉默着,盯着我看了幾秒,才沉聲說:
「你的名字,跟我認識的一個人,非常像。」
「……名字像也很正常吧,我們國家那麼多人,像太正常了。」
我一心虛,又開始摸鼻子講話鬼打牆。
我就知道。
霍司丞又不是傻子,肯定懷疑我了!
「而且,霍總。」
我睜大眼,故意說:
「本來以爲你跟其他霸總不一樣的,怎麼這麼拙劣的藉口你也說得出來?你都有夫人了,還跟下屬搞這些?」
霍司丞:……
霍司丞:?
他眼裏那一閃而過的動容和溫和立馬消失不見。
「走,立刻。」
他面無表情,無語地迴轉過身,看也不看我,邁動長腿走開了。

-6-
僥倖逃過一劫。
但我知道,等霍司丞冷靜下來,只要稍微轉念一想,就會知道我在裝傻。
被他當場捉住,只是時間問題。
尤其是,沒過幾天,我真的收到了一堆禮物。
就是那天我跟霍司丞一起,在店裏挑的。
一模一樣,一件都沒有少。
我:「……」
我真的陷入沉思。
識相點的,我應該立刻跟霍司丞分手,刪掉他的一切聯繫方式,永絕後患,死不承認我是那個跟他網戀的夏枝。
但是……
夜裏,我縮在牀上,翻霍司丞發給我的腹肌照們。
又覺得,非常捨不得他。
怎麼說,我跟他也談了這麼些年。
雖然最開始,我是不太上心,但在過去幾年的無數個瞬間裏,我真情實意地喜歡他,也是真的很想跑到他身邊陪他。
而且,他那個身材,我都還沒睡過呢……虧大了。
好想摸摸霍總的肌肉。
「唉——」
霍司丞發消息求連麥,在線上狂喊:
「枝枝,枝枝。
「在幹什麼?」
我像鹹魚一樣仰面躺着,想到我得跟他分手,就非常想流淚:
「在想你。」
「我也在想枝枝。」霍司丞低沉的嗓音染上幾分笑意,「我今天要加班,但還沒喫晚飯。我過去找你,我們一起喫晚飯,好不好?」
「不要了,霍司丞。」我小聲,「你不要來找我。」
「怎麼聽起來不高興?是不是你上司又說你了,我跟你一起罵他,怎麼能欺負我們枝枝?枝枝的畫全世界最好了……」
「我們分手吧。」
「……最沒眼光的領導纔會覺得枝枝畫得不行,我們枝枝不只畫畫好看,人也超級可愛……」
「你明明聽見了。我說,我們分手吧。」
「……」
霍司丞的聲音停滯住。
他沉默下去。
短短幾秒,我甚至隔着話筒,聽見他的呼吸。
不再像平時那樣平穩。
「爲什麼?」很久,他問,「理由。」
「沒有理由,我們本來就只是網友,我想找個現實裏的人正經談戀愛。」我垂下眼,手指摳住桌上的自動筆,「你給我個地址,我把你送我的禮物都寄回去。我給你的東西都不值什麼錢,你自己處理就行。」
「不行,我不同意。」霍司丞聲音變得有些啞,卻異常堅持,「你不準把禮物退給我。」
「那我給你寄回美國。」
我知道他美國的住址。
我讀大學時,他在攻讀第二個碩士學位,住在美國的外婆家。
聖誕節生了病,家裏也沒有人照顧,我不放心,當即買了機票飛去看望他。
只是機緣巧合,我們在華盛頓錯過了,沒有遇見。
「夏枝。」霍司丞沉下聲,一字一頓,重複,「不準把我送的禮物寄回來。」
他一旦正經講話,氣場就立馬變得嚴肅認真又清冷。
讓人根本沒辦法呼吸。
我忽然覺得委屈,鼻子發酸。
深呼吸,說:「那行,不還就不還吧,這是你說的,以後也別找我要。」
然後,我掛斷電話,把他手機號碼拖進黑名單。
手機振動,霍司丞的微信消息源源不斷彈出來:
【爲什麼?你總得給我個理由。
【哪怕是我做錯了事,你也得告訴我,讓我改吧?
【枝枝,別不理我。
【接電話。】
……
我垂着眼,看着手機屏幕反覆亮起來,又暗下去。
其實自從發現霍司丞是網戀對象,我每天都在思考,要怎麼跟他提分手。
有草率點的理由,比如:
「我跟你相處好累,你說八個瑞士捲都給我喫,我覺得特別虛僞。怎麼會有人不愛喫瑞士捲,就算紅茶味的你不喜歡,難道巧克力味的也不喜歡嗎?」
也有抽象點的:
「今天天氣壞,我也壞,所以我決定甩掉你換個別的男人啦!」
但是。
真到了分別時刻,我又特別較真。
我甚至想找到他,當面說,我真的很喜歡你,但我們先不要做戀人了。
要是從一開始知道你是我上司,我壓根不會招惹你。
你固然重要,但我的工作也非常重要。
上班不談領導,洗頭不談託尼,讀書不談老師,看病不談醫生,劇本殺不談主持人。
這是我的底線。

-7-
呸,什麼破底線。
我兩個小時後就後悔了。
趴在牀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跟閨密傾訴:
「我真的好喜歡他,我捨不得他的喉結他的胸肌他的腹肌他的手指,我一個都還沒摸過,一個沒摸過!嗚嗚嗚……」
閨密:「啊,那不分。」
我:「但他是我上司,我不要跟上司談戀愛。到時候被公司發現了,公司根本不會開除總裁,只會開除可憐的我。」
閨密:「啊,那分。」
我:「但是我好喜歡他,我捨不得他,Ṱù⁼他的喉結他的胸肌他的腹肌……」
閨密:「……」
閨密從凌晨兩點聽我哭訴到天亮。
她問:「你今天還去上班嗎?」
我擦擦眼淚:「去,去看看我前男友,我好擔心他,我不放心他。」
閨密微笑:「你是真的有病。」
我擦乾眼淚,頑強地跑到公司。
結果今天,霍總來得比我還要晚。
他的辦公室和原畫師們不在同一層樓,但平時早餐時間,能看到他在樓下喝咖啡。
今天我磨磨蹭蹭喫完三明治,一直到打算離開時,纔看見他姍姍來遲的身影。
一如既往的西裝革履,面無表情,走路帶風。
一點都不像失戀的樣子。
我有點失落。
同事注意到了,問:
「幹嘛耷拉着臉,馬上就能去溫泉團建了,你不高興?」
「高興。」我提不起勁,「我就是沒睡醒。」
「犯困啊?給你看看霍總週末的帥照,清醒一下。」
同事神祕兮兮,從手機裏調出一張圖。
像偷拍,取景不怎麼正。
不知道在哪個公館,屋內光線昏暗不明,幾個身材挺拔的男人坐在麻將桌前。
四個人帥得各有千秋,有坐有立,肩寬腿長。
霍司丞坐在其中一位身旁,只露了個側臉,臉上沒什麼表情,修長手指間,慵懶地把玩着一枚金屬打火機。
我認出了他身側的人,是公司 CEO。
「你看,果然還是帥哥身邊比較容易長出帥哥。」同事感慨,「上帝,世界上有這麼多扎堆出現的帥哥,爲什麼不能分我一個!」
我垂下眼。
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週末……
不就是我跟霍司丞提分手那天。
他還出去玩了。
照片裏,他臉上看不出情緒,氣場矜貴冷淡,距離感強得有些不近人情。
「不過,我跟你說,這張照片其實不是重點。」同事挽着我的手上電梯,小聲,「重點是拍照的人,據說,拍照的人是霍總的女朋友。」
「女朋友?哪個女朋友?」我有點驚訝,「上次年會……微信給他發消息那個?」
「不知道是不是,如果是,那更好嗑了!」同事興奮地扯我袖子,指着手機給我看,「發照片的這個博主,是一個我關注了很長時間的大小姐,上週看到她發圖,才知道她竟然還認識霍總。」
我順着看過去。
是一個年輕女生記錄生活的號,但也有幾十萬粉絲。
遲笙 ECHO,個人介紹寫的是:
【一覺醒來全球科研水平下降一千倍而我保持不變,院士們哭着下跪喊我學術天才。】
往下翻,發的大多是一日三餐和旅行見聞,工作報告。
偶爾夾雜着幾張自拍。
最新那條微博,非常簡短:
【好看,想要,我嘬嘬嘬嘬。】
配圖是霍司丞。
「我關注這姐們好長時間了,她也是北城人,家裏超有錢,麻省理工畢業的,入學和畢業時間都跟霍總一模一樣。之前有一年聖誕節,她還發過微博,說有一位特殊的老朋友特地從波士頓飛到華盛頓看望她,跟她一起過節。
「要知道,那年霍司丞在美國讀第二學位,就住在波士頓!
「你看啊,大小姐,青梅竹馬,私人局就她一個女孩,她還特地把鏡頭對準了霍總,拍照也很偏向他。
「所以現在大家都猜,她就是霍總的女朋友!一切都超級合理對不對!」
……
我陷入沉默。
同事:「你怎麼不說話。」
我:「你們私下還拉羣聊總裁八卦的嗎?」
「啊?怎麼這麼問?以前在背後蛐蛐別的大領導,你不也聊得很高興嗎?」
「……」
怎麼這麼問……
那當然是因爲我破防了。
同事後面說什麼,我都有點聽不進去。
腦子嗡嗡響。
霍司丞讀第二學位時,我去美國找過他一次,但我們沒能見上面。
他臨時去華盛頓出差,我們錯過了。
假如同事說的都是真的,他確實還有一個比網戀對象正經很多的,家世相當的,女朋友。
那年聖誕節,他跟別人在一起。
我被巨大的沮喪感包裹。
認識這麼多年了,我跟霍司丞沒見過面,也沒有留下任何合影。
但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他可能一直跟另一個女孩在一起。
我甚至沒有立場去問,你是不是真的還有個女朋友。
先前我們就只是網友。
現在連網友都不是了。
我坐在工位上,渾身難受。
一會兒想流淚,一會兒想衝到總裁辦質問霍司丞。
加班到凌晨,下樓。
竟然正好在電梯遇到霍司丞。
我一下子尬在原地。
要不要進門……
霍司丞按着開門鍵,瞥我一眼,淡淡地問:
「怎麼,凌晨一點的電梯很擠,你上不來?」
我:「……」
我默默走進去。
站他的對角線。
硬聊:「好巧,霍總,你也加班啊。」
霍司丞輕飄飄看我一眼:
「你的工作,需要做到這個時間嗎?」
「一般是不需要……」
「嗯,我想也是。」
我:……
我:?
他是不是在罵我效率低?
不是,你有話好好說,一言不發就罵人,我會生氣的!
「你——」我憤怒地起了一個高高的調,卑微地問,「您這麼晚下班,夫人不會擔心嗎?」
對不起,老天爺。
我應該忍忍的。
但我實在忍不住。
就讓我問一次吧!我太想知道他女朋友的事情了,我急急急急。
「夫人?」霍司丞嘴角微勾,眼底毫無笑意,「不會,她沒有心,不會擔心我,也從來不管我的死活。」
「啊?怎麼會,你們應該經常一起出去玩的吧。」
比如週末打個麻將什麼的。
「不會。」他毫無起伏,一字一頓,「我不配。」
「……」

-8-
霍司丞說完這句話,就揚長而去。
他怎麼陰陽怪氣的。
我特別想問問。
但也沒立場問。
我:卑微。
閨密:「你發現沒,你現在對他求知慾特別強。」
我:「那怎麼了,那說明我還年輕,好奇心重。」
閨密:「那說明你餘情未了,你有病。」
「……」
我苦思到凌晨五點。
後果是,第二天就沒起來牀。
週末部門要一起團建,九點發車,我睜開眼,已經八點半。
「……」
臥槽。
沉默三秒,我在懊悔的尖叫裏爬起來。
衝到公司門口,九點零三分。
「不好意思!」我急得漲紅一張臉,「我遲到了!」
導遊一雙眼笑得眯成縫:
「沒關係,座位給你留好了,快坐下吧。」
她往旁邊挪開。
露出霍司丞面無表情的一張冷臉。
我:「……」
一路上歡聲笑語。
但這些笑語與我毫無關係。
身邊坐着一個暴躁的冰山,我連覺都不敢睡了。
趁他低頭回郵件不看我,我悄悄給同事發消息:
【什麼情況!霍總不是我們部門的人,爲什麼也跟我們一起團建啊!】
同事:
【不知道啊!也沒人敢問啊!不過又不缺這一個人的預算,來就來吧!】
我:【……】
你們是真沒人管我死活。
我渾身刺撓,用餘光偷偷瞄他。
今日出行,他穿了一件黑色衝鋒衣,高挺鼻樑上,落着一副冷淡的銀框眼鏡。
連氣場都平和了一點。
要是表情也能不這麼冷漠就好了。
下一秒,他退出郵箱按熄手機,撩起眼皮看過來:
「怎麼,我把窗邊的位置讓給你?」
「不用!」我條件反射地立刻坐直,冷靜兩秒,有點應激。
又尷尬地撓臉,「我是想問問你,要不要喫果凍。」
霍司丞看我一眼,目光移開:「不喫。」
「哦,那你喫不喫奶糖?」
「不喫。」
「喫不喫薯片。」
「不喫。」
「……」我包裏只有這些了,「那要不你……」
「你沒事幹是吧。」霍司丞摘掉眼鏡,那種要命的侵略感一下子又瀰漫出來。
他盯住我,我汗流浹背,還不敢罵他。
「坐在車上能有什麼事幹……哦。」我忽然反應過來,「你是不是不喜歡別人打擾你。」
他問:「我表現得很隱晦嗎?」
「……」
一路上,我沒再跟他說一句話。
鼓起勇氣。
鼓不起來一點的。
嘗試外向,只會換來終身內向。
不過……
我問閨密:【好怪,爲什麼我感覺,最近老闆對我的敵意格外大?】
閨密:【你得罪他了?】
【沒有啊。】
非要說的話……
我想起,昨晚電梯裏遇見,他說,他女朋友不管他死活。
已知他女朋友不是我。
那他就是跟女朋友吵架了。
【我知道了。】我說,【他肯定是跟人鬧彆扭了,但他捨不得罵,就把氣撒在我頭上!】
不行。
我決定:【等會兒下車,喫了午飯,我就跟他攤牌。】
閨密:【什麼牌?雖然你不想跟他網戀了,但你還想親他的嘴?】
我:【不是啊!男領導不能這樣,他有氣也得自己消化,不可以衝着我發,這樣對我不好。】
閨密:【……】
閨密:【你放屁都放不出一句有用的。】
這話我就不愛聽,怎麼沒用了。
向上管理,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抵達溫泉酒店,已經是中午。
大家結伴入住,午飯時,我恨恨地盯着霍司丞看。
全程在思考,什麼時候找他私聊。
是去山上,還是去水邊?
得找個又沒人又危險的地方,烘托氣氛。
同事悄悄拍我:「小夏。」
我:「嗯?」
同事:「你收收眼神好嗎,你看起來像是想刀了霍總。」
「…ṱű̂⁶…」
我剋制地收起眼神,站起身:
「行,我不刀他。羊肉串熟了,我去喊他過來一起喫。」
剛起身,沒走兩步。
左腳鞋帶被椅子絆住,我重心不穩,猝不及防。
整個人拖着椅子摔出去,重重跪在正朝這裏走的霍司丞面前。
霍司丞:?
霍總冷酷一整天的表情,終於出現一絲裂縫。
死寂裏,他遲疑了兩秒,特別較真地低聲問:
「這個……你,需要我,立刻回禮嗎?」
「……」

-9-
我就這麼毫無預兆地,把腿摔了。
怎麼會有這麼不幸的事情。
「都是霍司丞的錯……嗷!」
酒店的醫生拉緊繃帶,我瞬間疼得喊出聲,「你輕點。」
醫生攤手:「很輕了,你這傷口不好好上藥包紮,容易留疤的。」
我眼淚汪汪說胡話:「留就留吧,我可以不穿裙子。」
「……」
醫生沉默半秒,門口響起敲門聲。
「進來。」醫生回過頭,「霍總?」
霍司丞高高大大一隻走進來,淡淡點頭:「嚴重嗎?」
「還行,就是上藥可能有點疼。」
「辛苦了。」他說,「讓我來吧。」
醫生沒多問,放下棉籤,轉身出去了。
狹小的室內,我仰頭看霍司丞。
冬日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臉上,淺褐色的眼睛裏,仍然沒什麼情緒。
「霍總。」我安慰他,「你不用怕,我不會訛你的。」
「……」
霍司丞長腿一邁,在凳子上坐下。
沒什麼廢話,壓迫感十足,直奔主題:
「哪兒磕破了,給我看一眼。」
「真沒事……」
「哪兒。我倒數,三,二——」
「……」
我趕緊指膝蓋給他看:
「看看看!膝蓋,看見沒!看見這個血洞沒!」
霍司丞垂下眼,喉結滾了滾。
半晌,啞聲:「沒戴眼鏡,看不太清。」
說完,不等我反應。
他暴躁地拎着我的胳膊,把我拖過去,一把拖到他面前。
我:「?」
「平地也能摔。」他說,「你走路不看路嗎?」
「地面不平,我被絆住了……」
「嗯,路不平,哪怕眼睛看見了,腿也要硬往上撞。渾身上下沒別的,就反骨多。」
「我……」我剛想辯解,立馬意識到不對,「等等,我給你喫零食你罵我,摔跤你也罵我,你兇我幹什麼?」
霍司丞平靜地看我:「我說的不是事實?」
他眼瞳顏色明明很淺。
但看起來一點都不溫和。
就是在兇我。
我還不能兇回去。
我忽然覺得委屈。
憑什麼,同樣是分手,憑什麼他這麼冷靜。
「當然不是。」我用力推他一把,沒推動,「再說了,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只是我老闆而已,我倆甚至都不是一個部門的!你手伸這麼長,CEO 知道嗎?你信不信我去跟 CEO 說你多管閒事——」
他不說話,看着我。
我,「讓、讓他來扇你嘴巴子。」
霍司丞嘴角微勾了下,胸腔微震:「哦。」
我一下子就破防了。
「你笑什麼,我很好笑?」我坐直,努力抬頭攥住他領口,「我今天早上就想說你了,ṭŭ̀ₕ你一個大男人,跟我較什麼勁,誰惹你你惹回去,脾氣往我身上撒算怎麼回事?當我是棉花捏的嗎?」
我還真是。
我努力憋着這口氣,努力放狠話:
「我告訴你霍司丞,你要是不想讓我幹了,我隨時可以走!但你不可以嘲笑我,牛馬也有尊嚴的!」
他垂眼看我,低聲:「我什麼時候嘲笑你了。」
「就剛剛!」
「剛剛沒笑。」
「你笑了!你就是覺得我不自量力,不會跟 CEO 告狀!」我越想越委屈,威脅他,「我告訴你,我不僅會告狀,我還會寫郵件告狀,還會去總裁辦堵着他告狀……」
「沒有,覺得你可愛。」
「你看吧我就說!你果然是……」我頓住,「啊?」
「早上確實在生氣。」他眼神有些暗,想了想,低聲,「昨天也在生氣,每天看到你就生氣。」
他的領子還被我攥在手裏。
離得近,我感覺到他身上的熱氣,以及他外套上清潔的氣息。
腦子空白了一秒。
我有點蒙:「什麼?」
「莫名其妙被分手了,我不可以生氣嗎?明明每天都見面,但天天躲着觀察我就是不跟我說話,我不可以生氣嗎?見第一面就認出我了,但非要裝不認識,看見我就跑——」
他逼近過來,巨大的陰影帶着無處可逃的壓迫感,向下壓。
一字一頓,在我耳朵旁邊啞聲問:
「我沒把你捉住鎖起來,已經非常遵紀守法了。連生氣都不可以嗎,枝枝?」

-10-
好極了。
我又翻車了。
我到底是什麼時候掉馬的?
我在霍司丞面前,真的有過馬嗎?

-11-
在霍司丞的視角里。
我確實挺莫名其妙的。
且情緒不穩定,且發瘋,且不當人。
「談戀愛談得好好的,奔現當天,說好要來,結果沒來。
「回去立馬變得很冷淡,發消息愛搭不理。
「沒幾天,就說要分手。」
霍司丞語氣平靜,細數我的 N 宗罪:
「我以爲是我醜得太驚世駭俗,把你嚇得不敢相認,連夜扛火車逃跑了。」
「當然不是,但……但這確實是你的問題。」我睜大眼,狡辯,「你從來沒說過你是我老闆!」
「這遊戲公司是我們家子公司,我以爲你知道。我說我家公司的名字,你是不是也沒記住。」
那肯定的。
但我不服:「你不要轉移矛盾,是你你會跟老闆談戀愛嗎?這怪誰?」
霍司丞面無表情:「怪我。」
「這就對了。」我讚許點頭,「而且,你確定你只有我一個女朋友嗎?」
霍司丞挑眉:「當然。或者,你認爲我應該有多少個?」
「就,有錢人想談幾個談幾個啊。」
「你也不缺錢,所以你跟我談戀愛的時候,還吊着很多別的小男孩?我這樣的男朋友,你有很多個?」
「……」
我尬住。
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毫無氣勢的:「我沒有。」
嗚嗚嗚。
我心虛後退,他卻每說一句,就湊得更近一點。
氣場壓得我快要不敢呼吸。
這麼好看的一個人,怎麼會有這麼強的壓迫感。
「但、但是網上的人,還有我們同事,都說……」我磕磕巴巴,「你有個關係很好的……」
「枝枝!」醫務室的門篤篤三聲響,同事興奮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你在裏面嗎?我進來了!」
我愣了下,瞬間慌了,趕緊招呼霍司丞:「你快躲起來!」
霍司丞:?
霍司丞:「爲什麼要躲……」
他沒說完。
已經被我拽住一把推倒,用力捂進了被子裏。
他太大隻了。
一米八八的身高,半條腿還露在外面。
所以同事推門進來時,我飛快把簾子也拉上了一大半。
「枝枝?」同事拎着一袋水果和一個打包盒,進屋坐下,關切地問,「你腿好點了嗎?聽醫生說摔得還挺嚴重的,我看看?」
說着,伸手就要來拉簾子。
「沒事的!」我躲在後面死死拉住,強笑,「不嚴重,我歇會兒就好了。」
「這樣啊,那好吧。」同事沒強求,笑道,「對了,我給你帶了烤串呢,但你現在有外傷,是不是喫不了了?」
她想了想,熱情地表示,「我給你削個蘋果喫吧!」
我強顏歡笑,看着她削完蘋果。
削完,她又說:「再給你削個梨,切點火龍果,然後……」
「不不不用了!」我開始感到崩潰,「謝謝你,但我喫不了那麼多的。」
別削了。
霍司丞還悶在被子裏。
別等會兒給總裁憋死了。
「那好吧。」同事放下梨,見我表情不自然,又狐疑,「真不用嗎?你看起來有點熱,額頭都流汗了。」
「真不用……嗷!」我捏着被子邊邊,熱氣猛然從耳根爆炸開,整張臉都開始發燙,「不……用……了。」
同事表情有點困惑。
但沒問太多。
坐了會兒,離開了。
她關上醫務室的門。
一秒,兩秒。
我猛地掀開被子,尖叫:「霍司丞!」
他坐起身,剛剛被強行塞在被子裏,頭髮揉亂了,禁慾裏透出點慵懶。
偏偏目光直勾勾的,佔有慾又強得要命。
「怎麼了?」他不緊不慢,啞聲,「很怕被發現?那你小點聲,同事還沒走遠,別又被聽見了。」
我拳頭梆硬:「你剛捏我哪裏!」
霍司丞面不改色,一字一頓:「誤觸。」
「……」
我一動不動,跟他對視三秒。
「行。」霍司丞嘆息,利落地拉開外套。
修長手指一顆一顆解開釦子,大大方方袒露腹肌:「讓你捏回來。」
「……」我一下子僵住。
腹肌……
餘光掃到,耳根又開始發燙。
我見過照片。
但沒見過熱的啊,竟然還會動。
咽咽嗓子,我艱難地別開目光。
扯住他的襯衫,硬給他把釦子系回去,正氣凜然道:
「抱歉,傷害你的事我做不到。就算是心愛的男人在我面前脫衣服,我也只會幫忙穿上。」
霍司丞氣笑了。
他跟個狐狸精似的,手指纏在我頭髮上,啞着嗓子問:「你是做不到,還是不敢做?」
說着,湊到我耳邊,低聲:
「繼續做我女朋友,我給你壯膽啊,膽小鬼。」
臉頰上,柔軟的觸感碰了一下,就離開。
「……」
啊啊啊啊!
我愣了一下,瞬間在心裏扭成蛆。
腦子裏炸開煙花。
一百隻小鹿都活過來。
勾引!
青天大老爺,是他勾引我的!
我腦子發矇,伸手扯住他的領口,歪頭親上去。

-12-
這個吻,本來是我主動的。
但不知道爲什麼。
後來變成了霍司丞主動。
攻城略池的,漫長的一個吻。
親得我有點缺氧。
這次之後,霍司丞好像上癮了。
團建三天,我跟女同事合住,他每天半夜睡前溜達過來,給我發消息:
【出門,親個嘴。】
【你同事睡了沒?親嘴。】
【樓梯間,嘴。】
我:「……」
我、我也有點上頭。
但爲了避免被發現,我每次都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提醒他:
「等會兒我先走,你再走,別被人看到我倆在一塊。你偷偷地,記得揹着點人。」
一開始,霍司丞沒說什麼。
次數多了,他就有點費解:
「需要這麼費勁嗎?你是我女朋友,親個嘴怎麼了。」
「當然需要!」我睜大眼,「我還沒答應跟你複合,你這麼大聲幹什麼,難道很光彩嗎?」
霍司丞:「……」
「咳。」剛是有點激動了,「我的意思是……怪我太沒本領了。」
我低下頭,捏他手指,小小聲:
「你知道的,我特別脆弱,受不了任何同事在背後說我,別人一說我就想哭。現在在一個公司,我也不敢公開,你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我最喜歡你了。」
霍司丞一言不發,垂眼看我。
神色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麼。
「夏枝。」半晌,他湊到我耳邊,啞聲,「我遲早有一天,要被你玩死。」

-13-
返程路上,我還是跟霍司丞坐一起。
倒也不是我多想跟他坐。
實在是,其他人都不願意挨着他。
連着親了三天,給我都親累了,一路上也不是很想看他。
中途路過服務區,同事下車買冷飲,發飲料時,驚奇地問:
「咦,霍總你嘴巴怎麼破了?」
我心裏一突。
霍司丞面不改色,聲音低沉平靜:「天氣太乾,上火。」
同事:「哦噢,那挺巧的,枝枝也上火,確實太乾了。」
我:「……」
我耳根又悄悄燙起來。
同事走過去後,霍司丞悶笑一聲。
藉着椅背的遮擋,伸手過來,手掌包裹住我的手掌,安撫似的拍拍。
我推開。
他還拍。
我怕動作太大被人看出來,就悄悄往外挪。
挪,挪挪挪。
結果被同事看到了。
同事 A 壓低聲音:「霍總和枝枝是不是有點不對勁?怎麼怪怪的。」
同事 B 也一本正經,跟着壓低:「你想太多了,能有什麼不對勁的,他倆來的路上就不對付,霍總全程沒給枝枝一個好臉色。你看他倆肩膀都快錯開一里地了,背地裏還能做什麼?難不成把嘴親爛,還是瘋狂做恨?」
同事 A:「……也是。」
我:……
熱氣從耳根開始蔓延,我整個人都快燒起來。
轉過去,朝霍司丞比口型:「我恨你。」
霍司丞低笑:「我懂。」
他也比口型:「做恨的恨。」

-14-
回到公司,一切如常。
我和霍司丞,就這麼莫名其妙地……
也算是和好了。
閨密注意到我的措辭:「什麼叫『也算是』?」
因爲我們還有很多問題沒解決。
剛和好這幾天,沉迷親嘴。
我還沒顧上去處理公司的利益衝突報備,也還沒問他那位「豪門未婚妻」微博的事。
當然……
更重要的是。
我不太確定,他會不會真有一位未婚妻。
「我看小說裏,他們這種人,一般不都會有一個豪門聯姻對象嗎?有的有感情,有的沒感情那種。」我撓頭,「我問過他兩次,他像看傻子一樣看我,說沒有,然後質問我在哪聽說的,是誰在造他黃謠。」
閨密:「那你直說啊,給他看微博。」
「但他一般都等不到我掏出手機。」
閨密:「?」
「我們一般打完招呼就開始親嘴,親到約會結束爲止。」
閨密:「……」
閨密微笑:「你倆都有病。我也是賤,我就不該問。」
「不過。」頓了會兒,她又奇怪,「你倆現在這樣偷偷摸摸的,霍總那麼陰晴不定的一個人,竟然沒意見嗎?」
我撓撓臉,表情微妙:「嗯……」
他當然是有意見。
起初特別不樂意,每隔兩天就要生一次悶氣。
不過,他很快就在戀愛裏找到了新樂趣。
比如,眼下——
午休時間,十二點整。
我再一次,準時,收到他的短信邀約:【上來。】
他說:【我讓家裏廚師燉了骨頭湯,做了南瓜和玉米筍。】
我最喜歡玉米筍了。
但我不能每天都答應跟他一起喫午飯。
那樣顯得我太不矜持了!
我在心裏扭來扭去:
【今天我就不去找你了,我每天中午都消失,很可疑的。同事剛還問我,天天一瘸一拐出去幹什麼。】
霍司丞:
【腹肌照.jpg】
【腹肌照.jpg】
我:……
我環顧左右,確認沒人,點開高清放大觀看。
不行。
戒掉男色,從別人做起,我做不到。
霍司丞:【上來,給你摸五分鐘。】
我咬牙:【我不是那種人。】
霍司丞:【行,那我下來。等我三分鐘。】
我噌地站起身:【你別來!】
同事被嚇一跳:「你幹嘛?」
我一臉正氣:「去樓上散步。」
我一瘸一拐,往總裁辦走。
算了。
沒必要拒絕他。
我長大了,我得接受不良誘惑,擁抱不良誘惑。
進門,霍司丞肩寬腿長背對着我,正用熱水泡柚子茶。
空氣中,水果甜香飄散開。
回頭看到我的表情,一會兒凝重,一會兒正氣凜然。
他失笑:「又琢磨什麼壞事呢。」
我說:「我懷疑我上當了,你跟我談戀愛,就是爲了拿捏我的把柄,然後,威脅我聽你的話。」
霍司丞面不改色,點頭:
「嗯,被你發現了。你最好真的聽話,不然我把我倆的地下戀情告訴全世界。」
助理熱好午飯,放在休息區。
霍司丞拉着我坐下,遞餐具過來。
我好奇:「怎麼樣算是真的聽話?」
他挑眉:「聽我的建議,現在下班,回家把腿養好了再來。」
「那不行。」這事兒我們團建剛回來時他就提過,我覺得太誇張了,「我不上班的話,項目上線進度會被拖慢。」
「你就這麼喜歡上班?」他若有所思,「你跟我提分手,也是因爲工作。你認爲工作和老闆只能二選一,然後你選擇工作。」
「那當然,大家都很喜歡我的畫!」
仰着脖子驕傲三分鐘。
霍司丞笑起來,目光很深。
他伸手掐我的臉:「好,小畫家。猛猛幹,幹得好,公司就是你的了。」
這話我沒太細想。
但我忽然想到另一件事,猛地抬起頭:
「但這些人裏不包括你,你竟然不喜歡我的畫!我恨你。」
霍司丞:「?」
霍司丞失笑:「又恨上了,我什麼時候不喜歡了?你前年新年寄給我的畫我現在還掛在書房裏,怎麼,今天晚上跟我回家檢查一下?」
「你說我畫得像馬嘍。」
「?」
「就知道你不會承認,但沒關係,我有證據!」我放下筷子,調工作的批註記錄給他看,「就上個月,鐵證如山,你賴不掉的!」
霍司丞挑眉,接過去看了兩眼,瞭然:
「這不是我寫的,是助理寫的。有其他畫師反饋過,我已經說過助理了。」
「你怎麼還推鍋給別人!」
「真不是,我沒空看原畫。」霍司丞停頓了下,微眯起眼,「而且,如果我剛進公司就看到了你的畫,肯定直接去工位逮你了。你真以爲你是山裏靈活的狗,我認不出你的畫,也捉不住你?」
「……」
也是。
我認不出他,但根據他的智商來說。
應該能認出我。
可話題是我挑起的,我不能認輸:
「那也是助理模仿你的語氣寫的,四捨五入就是你罵我了,你……你跟我道歉。」
霍司丞:「……」
霍司丞嘴角意味不明地一勾:「對不起,寶貝。」
我趕緊:「原諒你。」
霍司丞悶笑一聲,伸出手臂。
攥住我的手腕,一把把我撈到他腿上。
「這麼說的話,道歉一次也是道歉,兩次也是道歉。」
他低頭,大狗一樣往我頸窩裏蹭,「你別走了,在我這兒辦公,要是被人發現了,就公開,我給你道個大的歉。」
好癢。
我掙扎,伸手推他:「你別這樣抱我……」
沒推開。
霍司丞撩開我耳側的頭髮,吻落在脖頸上。
我整個人都開始紅溫。
不是,這人好好的,怎麼大白天忽然跟喝醉了一樣。
「霍司丞……」我小聲,「你辦公室門沒關,等會兒助理進來會看到……」
「他不會進來,他不敢。」
他高高大大一隻,埋在我頸窩裏,像在吸貓。
吻從脖頸一路往上挪,落到耳後。
更癢了。
「霍司丞……」我兩隻手落在他胸前,動來動去,「別親了。」
這次用了點力氣。
霍司丞放開我,背部隨着慣性撞到椅背,發出一聲悶響。
他垂眼望着我,眼神很暗,胸腔微微起伏。
「我下週就不在公司了。」許久,他啞聲,「不公開,親一下也不行嗎?」
「你要出差嗎……」
「沒有,換個公司待。」霍司丞淡淡道,「我本來就不在這邊久待。」
哦,也對。
這只是他家名下公司之一。
太子輪崗來的。
氣氛莫名嚴肅起來,我緊張地摸鼻子,尬笑:「這樣啊,沒聽你說過……」
霍司丞難得地沉默了一下。
隔了會兒,才說:「我年會上說過的,你可能沒聽見。」
停了停,又自我找補:
「不過那時候,你不知道霍司丞是我。如果知道了,應該不會忘記。」
對,我連他全名都沒記住。
所以也沒認出他。
「下個月起,我就不是你的上司了。」
「霍司丞……」
他望着我,眼神很深,總像是還有別的話說。
就像每次接吻,他總喜歡問我:
抱抱我不行嗎?
不在公司裏公開,那也不能私下介紹給朋友嗎?
我不配有個名分嗎?
他眼睛裏明明藏着很多話,可到最後,什麼也沒問,什麼也沒說。
「枝枝。」他這一次,只嘆息着說,「你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我已經全都幫你處理好了。」

-15-
所以理論上來說,我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纔怪。
現在出現一個更棘手的情況。
霍司丞好像真的生氣了。
接下去一連三天,我們依然一起喫午飯和晚飯,但就是感覺他不高興。
閨密:「證據是?」
我掰着指頭數:「今天比昨天少親了 2.0457 秒。」
閨密:……
閨密:「這種污言穢語以後少跟我說。」
好吧,其實是別的事。
霍司丞在我面前話變少了。
搞得我有點忐忑。
深夜,我打了小作文,又忐忑地刪掉。
不然別解釋了,越描越黑。
與其解釋兩千字,還不如抱着他強吻兩小時。
艱難地等到清晨,我裝作若無其事,給霍司丞發消息:
【寶寶,你今天還在辦公室嗎?】
應該是下週才走吧。
霍司丞:
【不在,我今天不去公司了。
【好像感冒了,我休息一天。
【廚師給你煮了鯽魚豆腐湯,你記得上去喝。】
我愣了下:【你在家嗎?】
霍司丞:【嗯。】
我:【那,我去找你吧。】
雖然我也幫不上什麼忙……但可以給他一些精神鼓勵。
那頭顯示「正在輸入中」。
隔了會兒,又顯示。
但半天都沒有消息發過來。
很久。
霍司丞:【好。】

-16-
霍司丞住在北城一個小別墅區。
院子池塘裏種着大片睡蓮。
管家領我進去,笑眯眯道:
「真好呀,霍先生回國之後朋友多了很多呢,早上纔剛有個女孩兒來看望過他。」
我愣了下:「有別人來過嗎?」
管家:「嗯,霍先生的電腦落在公司,她去幫忙取了,說不定是你認識的人。對了,你要留下來喫午飯嗎?也許會見到她。」
我有點失魂落魄,飄進霍司丞的臥室。
也忘了我最後是點頭還是搖頭。
我認識的人?大概率我不認識。
霍司丞公司裏交往最密切的,就他那兩個祕書。
但都是男生。
朋友,女生,第一時間接收到他生病的消息,還能趕來看他,並且有總裁辦口令,能回去拿電腦的……
應該只有一個人。
上次同事給我看過的,微博上那位,傳聞中的女朋友。
我忐忑地叫:「霍司丞?」
「枝枝。」霍司丞聲音低低的,在裏屋回應,「這裏,你往裏走。」
我循着聲音走進去,被大片陽光刺瞎眼。
臥室裏間是一間小書房,他坐在沙發上,蓋着毯子,看 iPad。
見我進門,霍司丞放下手裏的東西,平淡地摘掉眼鏡:「來,坐這邊。」
我小心地在他身邊坐下。
轉頭觀察他。
臉色確實不太好,嘴脣沒什麼血色,說話的聲音比之前更低。
但我忽然有些詞窮。
「你……你怎麼忽然感冒了?」
「不知道,換季降溫吧。」
「那你看過醫生了……」
「嗯。」
「也喫過藥了。」
「嗯。」
他有問必答。
我越來越忐忑。
「那,有什麼我能幫你做的事情……」
「沒有,你怎麼這麼緊張。」霍司丞奇怪,「你要喫點東西嗎,或者畫畫?我叫人找個電腦給你辦公?」
「不要。」心裏忽然冒出微妙的煩躁,我負氣地起身,「那我去倒杯冰水。」
「好。」
「……」
好,他竟然說好。
這麼大冷天的,我說要喝冰水,他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我起身走出去三步,猛地回過身。
助跑,加速,撲倒霍司丞——
「霍司丞!」
他毫無防備,被我揪着肩膀,一把推倒在沙發上。
空氣中塵埃飛舞。
寂靜三秒。
我居高臨下,感受到他呼吸起伏的溫度。
我強忍着,沒有強吻他。
「你,你老實交代。」畢竟現在是說正事的時候,「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
霍司丞頭有點暈,默了默,問:「什麼?」
「你,不喜歡我了。」這次是陳述句。
「你生病了,我不問,你就不說。
「你自己偷偷辦離職,一直等到手續全弄好了,才告訴我……
「明明這幾天都不開心,還非要每天假笑。」
最重要的是。
我趴在他胸口,仰頭親他。
霍司丞愣了下,朝旁邊一偏,躲開了。
「你、爲、什、麼!不親我!」
「……」霍司丞一隻手落在我腰上,低低咳嗽了一陣,像是想將我扶起來,「枝枝……」
「我也是第一次談戀愛,哪有人初戀就遇到老闆的。
「而且你線上跟線下完全是兩個人,我不能遲疑一下嗎!你想幹什麼你又不說。」
我完全不聽。
拽着他,越想越委屈。
感覺再不哭大點聲,就要失去霍司丞了。
於是我開始放聲大哭。
「你是覺得我解決不了問題,還是沒辦法跟你分擔你的情緒。」
我以爲我不是很愛哭的人。
但看到他,總是想流眼淚。
霍司丞:「……」
霍司丞又咳嗽了一陣。
他抱住我,伸手來擦我的眼淚:
「沒有,我只是想,你可能不想一直跟戀人黏在一起。」
他有點分離焦慮。
但也可以克服。
「我沒有!我想的!」
「好,那我們一直黏在一起。」霍司丞失笑,「但你現在還是得跟我保持一點距離,我感冒了,會傳染給你。」
「我不會被傳染,我很強壯。」
「好,強壯的枝枝。」他低笑,把我撈起來,放到他懷裏,「你還有沒有別的話想跟我說。」
「你爲什麼不讓我幫你拿電腦。」
「我發小早上來我這兒取一盒要送給她爸爸的茶葉,正好也要去公司附近辦事,就順手讓她取了。」霍司丞回憶了下,「而且,想讓你早上多睡會兒。」
我不說話,盯着他。
「我錯了。」他低頭親我側臉,「下次一定告訴枝枝。高興告訴你,不高興也告訴你。」
我掀開他的毯子。
霍司丞把我裹進去。
屋裏有地暖,但他身邊更暖和。
「還有。
「你讀第二學位時,跟我說你生病了在學校裏沒人照顧,我不放心,立馬買了機票跑去看你。可到了才發現,你根本不在波士頓。
「上週末,我跟你提分手那次。你說在加班,但根本沒有,你明明在跟人打麻將……」
「哪有打麻……」霍司丞短暫地茫然了一秒,旋即瞭然,「啊,上週末。」
「你現在想起來了?」
「沒有,沒打。」他大狗似的,下巴壓在我肩膀上,聲音很低,渾身熱熱的,「是我幾個朋友喊我小聚,我過去待了兩個小時,就回公司工作了——沒騙你,我確實加班到半夜。」
我:「你先前說我什麼來着?」
霍司丞挑眉:「可愛?」
「不是這個,是罵我的。」
「你真的好喜歡上班?」
「嗯。」我微笑,「你也是。」
工作日的,冬日的上午。
屋裏蘋果薑茶冒泡泡,地暖燻得人昏昏欲睡,我縮在霍司丞身邊,喋喋不休。
「還有,我跟你說,前段時間我微博刷到一個女生,看到她發你的照片……我當時已經把你倆孩子都想象出來了。」
霍司丞劇烈地咳嗽:「誰?」
我翻微博給他看。
霍司丞掃了一眼,瞭然地嘆息:
「這就是我那個發小,但她不喜歡男生。如果你不介意,晚一點,我讓她自己來跟你說。」
他停了下,好像有點不知道說什麼,但還是解釋道:
「她在戒菸。那整整兩個小時,她都在看我手裏的打火機。」
「……」
哦,想嘬嘬。
想嘬煙。
「行了。」霍司丞貼近過來,把手機屏幕按熄扔遠,啞聲,「別看她,看我。」
脖子癢癢的。
我蹭蹭他,若有所思:
「所以那年聖誕節,你去華盛頓,也不是去找她的。」
霍司丞沉默一陣,手臂箍得更緊,低聲:
「嗯。
「我去華盛頓,取我母親的遺物。」

-17-
與母親相關的事,霍司丞很少跟人說。
明明出身豪門,婚姻事業一路走高,看起來沒什麼煩惱的人,卻患有非常嚴重的雙相。
情緒高漲時,家裏的包包盒子堆成小山;
情緒低落時,一連半個月不跟身邊的人說話。
「雖然長大之後能理解了……但小時候,還是會困惑。」霍司丞說,「爸爸很有耐心,跟我解釋,可我就是希望她能正常點,不要反覆無常。我希望她能像別人的媽媽一樣。」
「後來呢?」我問。
「後來她去世了,在我讀中學的時候。」霍司丞語氣平靜,「那天半夜她忽然說想讓我陪她去長途旅行,我跟她大吵一架,質問她爲什麼不能正常一點。我有很多事要做,她好像完全不能諒解。」
再後來,母親葬禮上。
身邊的人都告訴他,並不是他的問題,不是他的錯。
他也的確那麼信了,至少表面看起來。
他像一個正常人,讀書、工作、長大。
只有醉酒後,在外婆面前,茫然地說漏嘴:
「我沒有媽媽了,成年之後,也很少跟爸爸見面。
「有時候覺得辛苦,又沒辦法跟人傾訴這種辛苦,大家都認爲我過得還不錯。但他們看到的我,距離我,又很遙遠。」
他說話顛三倒四,外婆卻好像聽懂了。
她安慰他:「阿丞,你有沒有試一試,去做你這個年紀的小孩,喜歡做的事情?」
他這個年紀的小孩。
打球,上課,玩遊戲。
哦,玩遊戲。
霍司丞於是開始打遊戲。
他打得很較真,因爲覺得大多數人太蠢,所以也很少跟陌生人說話。
夏枝並不是例外。
他對夏枝的印象也一樣壞。
最開始:不聰明。
後來:吵鬧。
她真的每天都有好多話要說,霍司丞一句也不往腦子裏去。
直到有一天,他睡着忘了關麥,醒過來,聽見對面小心翼翼問了句:「你趕作業睡着了?」
霍司丞平靜:「嗯。」
結果下一秒。
就聽見對面歡快地說:「那太好了!今晚就算我趕作業猝死,也有人跟我一起死了!」
霍司丞:……
霍司丞:?
他也不知道對面爲什麼猜到他在趕作業。
但是,總之。
從那天起,他們開始一起趕作業。
他慢慢建立起對「夏枝」的認知:
懶,天賦極高,父母不怎麼管她,但很溺愛她。
還非常愛熬夜。
無論凌晨還是下午三四五六點,什麼時候喊她,問她:【在嗎?】
她的回覆都是:【在。】
隔一個小時,霍司丞:【還在?】
夏枝:【還在。】
霍司丞:……
時間長了,他服了。
熟絡起來,她甚至還會安慰他:
「你也不要太辛苦,還是命要緊。實在不行你回國,我養你吧。你不知道,我做原畫師,公司年包超級高的。雖然也消耗我的壽命,但我年輕,耗得起。」
早就知道了。
——霍司丞想。
也不是沒想過回去找她。
但是,現實裏的霍司丞,比網上無聊多了。
他把見面的時間一推再推。
直到那年生病,他發着高燒,趕回華盛頓述職,取母親的遺物。
飛機上睡了兩個小時,落地才知道,小姑娘竟然跑到波士頓去找他了。
外婆請她喝熱紅酒,發照片回來。
壁爐前,她穿着聖誕節的紅色小斗篷,抱着家裏那隻毛很蓬鬆的白色狗狗。
哪怕只有背影,仍然是活力滿滿的樣子。
到底多喜歡。
好喜歡好喜歡。
站在風雪裏,霍司丞有很多話想說,到嘴邊,只剩一句嘆息:
「你也不怕我是個騙子。」
可她說:「我過來一趟,就知道你不是了啊。」
你自己走一趟吧。
不要預設生命中尚未出現的陷阱。
去愛,去被愛,去活着。
有些不合時宜地,他想到奶奶說過的話。
「如果找不到想見面的人,就往天上看吧。恆星不會離開你,你走得再遠,它會一直在那裏。」
恆星一直在那裏。
所以——
霍司丞收回目光,看着我,說:
「從來就沒有不喜歡你。」
一直很喜歡你。
想早點來見你。

-18-
我決定把公開的事情提上日程。
反正,霍司丞已經不是我直系老闆了。
而且……
工作很重要,愛人也一樣重要。
「你看,下個月月初,我要參加一個慶典,會有很多圈內的大神畫手在。」
我指給他看:
「他們允許攜帶一位家屬,我帶你一起去好不好?到時我就可以順理成章,把你介紹給所……所有……阿嚏!」
「所有什麼?」霍司丞似笑非笑,攥着我手腕,把我撈到他懷裏,「你不是很強壯嗎,壯壯的枝枝?」
我嘴硬:「我就是很強壯。我現在不只有力氣準備慶典,還有力氣強吻你,摸你的腹肌。」
挺邪門的。
真讓他說準了。
他的感冒好了,換我感冒了。
霍司丞悶笑,用毯子把我裹起來:
「好。我是很想跟你一起去,但下月初要出差,可能趕不上。不過返程時,我可以接你一起回家。」
「那。」我揪住毯子,很失望,「最近半年,都沒有比這個更大的場合了。」
「沒關係,枝枝心裏有我就行了。」他在我臉頰上輕輕啄一啄,「下個月,我們直接去見家長。」
好傢伙。
我着急,他反而不急了。
邪惡的狗子。
「你是不是在吊我。」我攥住他的領子,威脅他,「你看着我。」
「嗯。」他垂下眼,淺褐色的眼睛望過來。
「回答我,我什麼時候才能摸到你的腹肌。」
「……」
霍司丞移開目光,表情不太自然:「等……結完婚。」
「那要等到猴年馬月,我們現在是正兒八經的男女朋友,連摸都不讓女朋友摸一下的嗎!你到底還有什麼顧慮!你有什麼心事!」
「……」
霍司丞默了默,掙扎半天,下定決心:「行,那你不能摸太久。」
我肯定會摸很久的。
主要是之前也沒摸過。
他天天拿這個勾引我,但就沒讓我得逞過。
我:「包的。」
然後……
多麼奇妙。
摸着摸着,就摸到別的地方去了。
開始之前,我:「五分鐘?呵呵,我要狠狠摸上半小時。」
開始之後,我:「霍司丞,我是個病人,我感冒還沒好,你冷靜點……!」
然後,總之。
我腦子再清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下午。
我:「……」
浴室裏傳來水聲,我起身去看。
霍司丞高高大大一隻站在盥洗臺前,正沉默地手洗裙子。
——昨天剛送來的,給慶典準備的小禮服。
我試了試, 就放在沙發上了。
「……」
我站在浴室門口,和裏面的霍總交換眼神,相對無言。
半晌, 霍司丞尷尬地低咳:「不是故意弄上去的。」
「……」
「洗得掉的,相信我。」
「……」我發出無聲的爆鳴。
慶典當天。
霍司丞真的沒趕上, 但他存在感還是一樣強。
我一開始沒發現。
直到跟所有熟人都打過招呼了,遇到朋友, 聽到她驚奇地問:
「你中彩票了?這手錶哪兒弄的?」
我:「啊?男朋友給的。」
早上出門, 霍司丞去趕飛機。
臨走,忽然又轉身,摘下他的表, 扣到我手腕上:
「手鍊跟你裙子不搭, 戴這個吧。」
說完,深藏功與名,飛快地離開了。
我就這麼戴着來了。
「這是拍賣行的款,前幾年被霍家人拍走了。」朋友感慨,「你男朋友在你手上戴了五百萬,美金。」
「……」
手腕都燙起來。
所以, 今天。
我整個人,幾乎是頂着一個霍司丞的 buff 來的。
我給他發消息:「霍司丞!」
霍司丞秒回:「嗯。」
「前幾天是誰說不在乎公不公開的!」
「我。」
「那這個手錶是怎麼回事。」
霍司丞悶笑:「送着玩。」
他笑聲很低, 但聽得出心情不錯。
我也跟着放鬆下來:
「我要去領一個獎,要不要直播給你看?」
「好啊。」霍司丞低聲,「還以爲你要罵我,我都準備好道歉了。」
「你別亂說,我從來沒罵過你。」我嘀咕,「你沒點好話留給我嗎?」
霍司丞笑意飛揚:「有的。」
他說:「祝你夢想長存。也祝你找到, 生命裏的恆星。」
番外
關於, 夏枝跟霍司丞提分手的當天, 到底發生了什麼。
遲笙:【滴滴。】
遲笙:【他們喊你出來玩,我知道你肯定不想來, 但你不是跟女朋友奔現了麼,我就想說問問你啊,要不要帶女朋友來一趟?我們都還沒見過小嫂子。】
霍司丞:【不去。】
遲笙:【我知道你自閉, 但你特麼問問小嫂子啊!萬一人家想去呢!】
霍司丞:【沒有小嫂子了。】
遲笙:【?】
霍司丞:【被甩了。】
遲笙:【?】
遲笙:【爲什麼?】
遲笙:【你倆不是談得好好的,前幾天你還因爲奔現激動得睡不着覺?】
霍司丞沒回。
遲笙:【你現在在哪, 我喊他們去找你。】
霍司丞:【定位:天台。】
遲笙:【?】
遲笙打開羣聊:【霍司丞這傻子失戀了,現在在天台!】
朋友 A:【他要自殺?】
朋友 B:【按照他的行動力,現在已經準備好跳樓的工具了吧。】
朋友 C:【沒事的, 再打一圈。對了,跳樓需要什麼工具?】
朋友 D:【跟他說一聲, 讓他先跳,等會兒我們直接去他公司樓下接他。】
遲笙:……
遲笙喊了保鏢。
霍司丞也不太清楚他們背地裏的對話。
但反正就是莫名其妙衝過來幾個大漢把他帶走了。
後來夏枝跟他聊起這件事,很直白地表示擔心:
「就算不高興也不要去危險的地方好不好, 不要去天台, 也不要去高速上暴走, 更不要想着在公司後門吊死。高興不高興都要來找我,我帶你去曬太陽,我們一起喫甜食。」
霍司丞低聲:「好。」
但與此同時, 他又有點困惑:那天,他是出去玩的嗎?
也沒有玩吧。
呵呵。
40%,微玩。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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