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前夕,閨蜜去喫了頓散夥飯,結果豎着去橫着回來。
半夜被人勾去了生魂,連帶着我也差點一腳踏上往生橋。
停轉十年之久的老式鬧鐘叫醒了我。
但晴晴依舊昏迷不醒,日漸虛弱。
情急之下我只能揹着她回老家求助。
昔日會走陰尋魂的神婆婆已經長辭於世,只剩下十歲的曾孫女在靈堂守夜。
女孩提着白色的燈籠,幽幽看着我,「想要救她,只能你自己走陰,你想好了嗎?」
-1-
我推開包間門時,裏面霧氣繚繞的,給我嗆的連打幾個噴嚏。
不是香菸,而是一種奇怪的香氣,有點像檀香,但卻比檀香刺鼻。
「呦,這不是鈴鈴嗎?來這麼遲要自罰三杯哈!」
坐在上座的班長袁曾翹着二郎腿,見我來了,右手往桌下快速甩了下,起身就要給我倒酒。
我掃視下包廂,一眼看到趴在桌子上的晴晴。
「不了,我來接晴晴回去。」我脫下外套往晴晴那裏走去,「我遲點還要去上班,你們喝。」
「嘖。」
袁曾倒酒的動作停住,很是不滿。
我沒理他,只是給晴晴披上外套,輕輕晃動着她,「晴晴,晴晴,我們回家了。」
但晴晴一點反應都沒有,似乎睡的很沉。
我擰眉看向坐在她身邊的宋攸桓,「你就看着她被灌酒?」
宋攸桓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說什麼。
袁曾搶着回,「林晴晴她今天看到攸桓高興,多喝了兩杯而已。你是她爸還是她媽啊,這都管?」
說完兀自笑了起來,余光中其他同學也跟着笑。
只有宋攸桓聽到笑聲後臉色又白了幾分。
我鐵青着臉,將晴晴的胳膊搭在肩上扶起。
起身時一個踉蹌,總覺得晴晴變重了。
人在沒有意識的時候,會比平時重很多。
宋攸桓見狀起身也要扶晴晴,我往旁邊挪一步躲開了,盯着他,「既然要斷乾淨,以後就別再找晴晴了。」
宋攸桓今天臉色格外的差,他看着我身旁的林晴晴緩慢點點頭,收手坐了回去。
袁曾則是似笑非笑的盯着我看。
我被他看的有點發毛,加快出門的腳步。
剛出包間,呼吸到外面的新鮮空氣,頭卻變得更疼了。
-2-
回到家,我將晴晴扶到她牀上躺着。
晴晴的酒量算不上差。
平時偶爾喝醉,也是不停絮絮叨叨,還會半路吐出來。
但今天一直到家都格外安靜,要不是聽到她均勻的呼吸聲,我可能都以爲她出事了。
我嘆口氣。
原本我和晴晴計劃坐明天早上的車去外地實習,卻沒想到班長臨時喊大家喫散夥飯。
我們是沒打算去的。
畢竟我和晴晴大二就搬到了校外居住,和班上的其他同學交集不多,沒什麼感情。
論文答辯一過,畢業照一拍,大家各奔東西,各自工作生活。
可宋攸桓卻私聊晴晴,想趁這個機會再見最後一面。
雖然晴晴不說,但我能感覺到,分手以後她其實一直放不下宋攸桓。
我由着她去,自己隨便找了個上班的理由回絕了。
結果剛剛突然收到宋攸桓的信息,讓我快去接晴晴。
算他有點良心,但不多。
我拍了拍生疼的腦袋,決定先洗個熱水澡,再去繼續收拾行李。
……
浴室裏水霧瀰漫,隔着半透明的玻璃門,我好像看到個人影經過。
是晴晴醒了嗎?
我擔心她沒完全清醒會摔倒,急匆匆擦擦身子,圍着浴巾就衝出去。
推開門。
房子很安靜。
和我進浴室前沒什麼變化。
我去廚房看了看,沒有人,桌上和冰箱裏的東西也沒動過。
所有房間都一一看過,都沒有人進去過的痕跡。
我看着還在熟睡中的晴晴,有些困惑。
難道是我看錯了?
爲了以防萬一,我又將家裏檢查了一遍,將大門和陽臺上的門都反鎖起來。
這纔回到自己的房間,換好衣服,繼續收拾行李。
平時感覺自己沒什麼東西,但是收拾起來東西像是從四面八方湧出來,越收拾越多,裝了一箱又一箱。
裝到第三箱時,腦袋愈發的痛,我不自覺打起了哈欠,手上的動作也慢起來。
直到手碰到個鐵疙瘩,冰涼的觸感讓我一激靈,稍微精神了點。
拿出來一看,是個老舊的鬧鐘。
好像是一個老太太給我的。
頭疼讓記憶也變得模糊。
我順手將它放到旁邊,準備裝進下個箱子。
不遠處的手機響起消息提示音。
是宋攸桓。
【晴晴還好嗎?】
【睡着了,你離她遠點,她就很好。】
【……】
對方一直顯示正在輸入中。
但我等了很久,都沒有下文。
我煩了,直接將他拉進黑名單。
本身就是強撐着在收拾,被他這麼一打岔,我也沒了繼續的心思。
加上頭還在疼,我直接躺牀上準備休息。
看晴晴的狀態明天也走不成,收拾東西也不急於這一時。
我長嘆口氣,很快就睡過去了。
迷迷糊糊間,我似乎聽見老式鬧鐘轉動發出的嘀嗒聲。
可那鬧鐘都停十年了。
一定是我最近太累,所以總是出現幻覺。
-3-
睡着沒多久,隔壁突然傳來很大的動靜。
像是有人摔倒了。
我第一反應是晴晴醒了,急忙往她房間跑。
推開她房間的門,發現她正閉着眼睛站在牀邊,不停地往前走,撞到牀尾後【砰】的一聲被彈開。
彈開後繼續往前走,步伐越來越急,砰砰聲越來越大,像是完全不知道疼。
我愣愣地看着這詭異的一幕。
「晴……晴?」
我小心翼翼地喊了聲。
晴晴腳步頓住,慘白地臉唰一下轉向我。
雖然眼睛閉着,但是能感覺到她在看着我。
氣氛僵持住,我有點發毛。
但還是大着膽子喊了聲,「晴晴醒醒,是我。」
晴晴臉對着我,身體僵直地挪動方向,隨後膝蓋不打彎的朝我走來。
我心裏咯噔一下。
看着她越走越近。
晴晴這樣子,我只在很小的時候見過。
村裏人管這種叫中邪。
需要請有神通的人來驅邪。
我不會驅邪,也不敢信這些。
背後的手默默握住了角落的棒球棍。
要是她真的不對勁,直接打暈帶去醫院。
像是察覺到我的動作,晴晴停在離我一個拳頭的距離。
我們就這樣面對面站着。
但是我聽不見她的呼吸聲,感覺她整個人死氣沉沉,像是個沒有生氣的人偶。
「晴晴?」
我又喊了聲。
晴晴的身體抽動了下,眼皮下的眼珠突然開始瘋狂轉動着,像是在夢魘中掙扎。
此時樓下響起嘹亮的嗩吶聲,打破了夜晚的寂靜。
晴晴在嗩吶聲中很快恢復平靜。
但她的胳膊和腿關節同時向內扭曲,像是被什麼東西瞬間捆住。
我下意識伸手想要拽住她。
手剛碰到她冰涼刺骨的皮膚,她整個人就飛快向後倒去。
彷彿身後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拖拽着她飛出窗外。
「晴晴!」
我大叫着撲到窗邊。
這裏可是 16 樓,正常人摔下去毫無生路。
但是樓下沒有想象中的血泊,反而空無一物,嗩吶聲也漸漸遠去。
我來不及思考,轉身就往樓下跑去。
電梯在這個時候壞了。
我只能從樓梯間跨階的往下跑,生怕遲了找不到晴晴。
氣喘吁吁跑到樓下,四周卻一個人影都沒有。
平時這個點,小區雖然人少,但是會有加班的上班族回來,再不濟門口的保安大爺也會在值班室看劇。
但今天整個小區都沒有亮燈,路燈昏暗,不遠處的值班室也黑洞洞的空無一人。
我喘着氣,依稀能聽見很小的嗩吶聲。
只能賭一把了。
我朝着嗩吶聲的方向跑去。
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
但有預感,如果不管晴晴的話,她可能永遠回不來了。
嗩吶聲離的近了。
我四處張望着。
終於在一個小巷子裏看到了晴晴。
她身邊什麼都沒有,但卻被拖拽着前行,還伴隨着震天響的嗩吶聲。
眼見着她就要消失在黑暗中,我猛地撲過去,試圖將她壓在身下。
將晴晴壓倒的那一瞬間,耳邊的嗩吶聲戛然而止。
是結束了嗎?
我鬆口氣,抬起了頭。
身邊的景象不知道什麼時候變了。
不再是電線橫生的舊巷子。
四周被白霧籠罩着,看不清霧中有什麼。
晴晴直挺挺地原地站起,依舊緊閉雙眼。
我想拉她,卻突然被人撞開。
濃霧之中突然走出很多人。
從晴晴身後出現,往我身後走去。
他們一個個面色發紫,沒有表情,穿着各色鮮豔的衣服,直勾勾地看向同一個方向,並且不停歇地朝那個方向走去。
眼見着離晴晴越來越遠,我有些慌張,想從人羣中擠回去。
可是人潮越來越多,人與人之間幾乎沒有縫隙,而晴晴站在人羣中不動,這羣人根本沒推她。
我急了,又喊了聲,「晴晴!」
幾乎是瞬間,人潮停下了,四面八方所有的腦袋齊刷刷轉向我。
密密麻麻的眼睛,數不清的空洞麻木的眼神。
後知後覺的恐懼湧了上來,我整個人僵硬在原地動彈不得。
好在沒過一會,他們轉回腦袋,又繼續動了起來,朝身後的方向走去。
我夾在人羣中,身上的力氣像是被抽空,意識也逐漸模糊起來。
我被人潮帶着來到一條河邊。
河邊有一座木橋。
人潮速度慢下來,都井然有序地過橋。
到我時,我學着前面的人,先抬左腳準備上橋。
即將落下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奇怪的鈴聲。
像是老舊火車站裏,發車前響起的那陣刺耳的鈴聲。
眼前的世界開始扭曲抽離。
我猛地從牀上坐起,渾身是汗。
不遠處老舊的鬧鐘仍然在發出刺耳的鈴聲。
我起身走到桌旁,心臟還在不受控地劇烈跳動着。
這個鬧鐘和正常的老式鬧鐘款式一樣,不同的是它的鐘身是一個完整的鐵皮,沒有發條也沒有安裝電池的地方。
就只有一個圓圓的鐘身,正面是扁平的,上面的刻度是凸出來的,兩個同色鐵皮做的指針同時指向十二點,上面是兩個鐵皮耳朵和一個伸出來的小鐵錘,響的時候是小鐵錘來回擺動砸向耳朵。
明明很小,但發出的聲音卻很大。
正當我在想要怎麼關上它,手剛碰到鐵皮,它就停下了。
我站在原地。
總覺得一切不太真實。
這時隔壁突然傳來有東西掉落的聲音。
像是晴晴從牀上摔了下來。
我呼吸一滯,想起剛纔的夢。
但還是毫不猶豫趕了過去。
-4-
推開門之前,我抽出腰帶攥在手裏。
對於夢中發生的事,心中隱隱有了猜想。
在我和晴晴長大的山村裏,有一種說法叫丟生魂。
顧名思義,就是人還活的好好的,但是魂魄被髒東西勾走了。
因爲村子是建在深山裏,大多數人都是靠山喫山,靠着打獵和賣一些稀缺藥材補貼家用。
進山的次數多了,走的路遠了,難免會遇到奇怪的事情。
其中丟生魂是最麻煩的。
不僅要找到丟失的生魂,還要想辦法帶回來。
一旦七天內生魂沒有歸體,就會有生命危險。
如果剛纔的夢是真的,那晴晴很可能會被髒東西勾走生魂。
一定要將她綁在房間裏,絕對不能讓她出意外。
我屏息猛地拉開門。
房間很安靜。
外面不知什麼時候起了風,窗前白色薄紗被吹的來回飄動,月光透過縫隙在空無一物的牀上晃動着。
晴晴呢?!
我心中一緊,衝向窗邊。
萬幸,夢中的場景沒有復現,晴晴正躺在牀邊的地板上。
我跪在她身邊,將她緊緊摟在懷裏,「晴晴?晴晴?快醒醒!」
晴晴沒有反應,但身體卻在極速失溫,面色蒼白,呼吸微弱。
我扯下被子將她包裹住,撥通了急救電話。
-5-
晴晴在急診室裏搶救,我坐在門外,打通了宋攸桓的電話。
直覺告訴我,這件事跟他脫不了干係。
今天從飯局開始他就特別反常,晚上發消息時欲言又止,像是在隱瞞什麼事。
宋攸桓來得比我想象中的快。
「來這麼快?你知道晴晴今天會出事?」
宋攸桓慘白着臉,搖搖頭,「我媽也在醫院,就在樓上。」
我眯着眼睛看他,不像是撒謊的樣子。
先前聽晴晴說過,宋攸桓的媽媽生了重病,一直在醫院住着,這件事也是他們分手的導火索。
但我現在沒有精力去跟他糾結這些。
晴晴自小沒了父母,是喫村子裏百家飯長大的,如今來到陌生城市的讀書,身邊只有我算得上她的家人,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出事。
我將檢查報告砸他身上,「晴晴血液的酒精含量不高,甚至算不上醉酒,今晚到底是怎麼回事?!」
宋攸桓眼神躲閃着,「沒……沒什麼啊,就是和她喝了兩杯,誰知道她怎麼突然睡着了。」
「我警告你宋攸桓,我沒晴晴那麼好說話,晴晴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
我起身步步緊逼,宋攸桓還是不敢看我,只是咬死了他什麼都不知道。
「你們誰是林晴晴家屬?」
身後搶救室的大門開了。
我瞪了眼宋攸桓,轉身走向醫生,「我是她妹妹。」
醫生點點頭,「病人目前各項生命體徵正常,具體病因還需要後續檢查。」
背後有人鬆了口氣。
「謝謝醫生,那她醒了嗎?」
「還沒有。」醫生皺眉看着檢查報告,「病人一直在昏睡,先轉病房觀察。」
還在昏睡,目前檢查不出來任何原因。
越來越像傳言中的丟生魂。
我皺眉捏緊手腕上的平安扣,希望一切只是我疑神疑鬼,晴晴只是生了場小病。
不過暫時應該沒事了,緊繃一晚上的神經稍稍放鬆下來,頭也不似先前那麼疼。
頭疼……
我突然想起包廂裏那股奇怪的香氣,我也是聞過那個香氣後開始劇烈頭痛。
難道是那香氣有問題?
「宋攸桓,今晚那個香……」
可背後空蕩蕩的,那還有人影。
好一個宋攸桓!
不過眼下顧不上去找他算賬,我得先照顧好晴晴。
……
晴晴已經在醫院住了三天,該做的檢查都做了個遍,各項指標都很正常。
但她還是昏睡不醒。
宋攸桓也像人間蒸發了一樣,聯繫不上。
不知是不是我太焦慮的原因,我總覺得晴晴的呼吸越來越弱了,整個人快沒了生氣,就像夢裏那個人偶一樣。
每天晚上我也睡不好,總是能聽見有人在呼救。
那聲音虛無縹緲ṱű₋,好不容易聽清一兩個字就會驚醒。
醒來時晴晴就睡在旁邊,什麼也沒有發生。
最後一項檢查結果出來後,我終於下定決心給老家打電話。
-6-
我小時候曾經見過丟生魂的人。
那人也是和晴晴一樣,昏睡着被人從山裏面抬了出來。
當時村長連夜趕着驢車將人送到最近鎮上的醫院,在鎮上待了好幾天又將人原封不動的抬了回來。
那時說是醫院檢查不出來原因,但是人卻越來越虛弱,感覺快不行了。
就在他們回來的路上,遇ŧũ̂⁹到個乞丐攔路。
乞丐說那位昏倒的嬸嬸是被東西勾走了生魂,還說什麼要是生魂離體七天,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要他們儘快找走陰人回魂。
在山裏長大的人們,多少都會信這些。
畢竟在山裏住久了,奇怪的事情並不少。
村長聽了乞丐的話一琢磨,覺得有點道理,既然不是生病,大概率是中邪。
可左鄰右舍問了個遍,也沒人知道什麼是走陰人。
最後喊了幾個常年進山的壯漢,一起去了山裏更深處的村莊請神婆。
神婆在我們那兒很有名,小孩受了驚、大人中了邪、人在山裏找不到回來的路什麼的,都會去找她。
神婆來的那天,我在村口玩捉迷藏。
我鑽進廢棄的茅草屋,躲在隱蔽的地窖裏。
過了很久,都沒有人來找我。
那地窖溼冷陰森,伸手不見五指,甚至隱隱約約感覺有風在耳邊吹。
我渾身打了個寒顫,這地窖除了出口,明明四面都不透風。
先前聽說的鬼故事一股腦湧出來,我越想越害怕,尖叫着衝出地窖,頭也不抬向外跑去。
直到撞到一個比我奶奶年紀還大的老人。
好歹是個人,我微微鬆了口氣。
那老太太抬手摸摸我的腦袋,「回家吧女娃娃,以後別四處亂跑了。」
手心的溫暖自頭頂傳下,脖子邊纏繞的冷氣褪去了。
「嗯!剛纔是我不小心,對不起呀奶奶。」
老人擺擺手,繼續往村裏走去。
我有些好奇。
以前沒見過這老人,是過來走親戚的嗎?
我沒有馬上回家,而是偷摸着跟在後面,一路走到自己家的附近。
隔壁劉嬸家的院子被很多人圍了起來,爸爸媽媽也在門口張望着。
見到那老人走近,村長彷彿見到了救星,「神婆婆,你可算來了!」
神婆婆走到劉嬸身邊,低頭在她身上嗅着什麼。
「她是不是進魯蛇山了?」
村長拍了拍還在發愣的劉叔,示意他說話。
「好像……好像是,那天她說看到有大靈芝,天不亮就揹着筐上山了,看方向是魯蛇山。」
「糊塗!魯蛇山全是蛇,哪裏來的大靈芝?」神婆婆扒開劉嬸緊閉的眼睛,又探探鼻息,「她這樣幾天了?」
「加上今天……六天了。」
神婆婆皺着眉,從隨身攜帶的軍綠色包中拿出一面黑色的小旗幟,一個繫有紅繩的小鈴鐺。
「拖太久了,這是有東西勾走了她的魂,你們誰先找到她的?」
劉叔指着不遠處拴着的大黃狗,「阿黃,那天晚上回來就一直叫個不停,我們跟着它在山腳下找到的人。」
「嘬嘬嘬。」
那大黃吐着舌頭顛顛地走到神婆婆身邊乖乖趴下。
她將鈴鐺系在大黃的脖子上,捧起狗頭低語着,「帶他們去之前的地方,去把主人帶回來。」
大黃像是聽懂了,汪了幾聲,尾巴不停擺動。
神婆婆拍拍它腦袋,又將手中的旗塞給了劉叔,叮囑着,「跟着阿黃走,在鈴鐺響起的地方把旗子插進去,然後喊她的名字,記住,一定要是她的大名,在她徹底清醒前不要停!」
「現在就去,一旦到了明天,她的魂就很難回來了。」
劉叔趕忙點頭,雙手接過旗子,招呼着大黃就急匆匆往山那邊趕去。
神奇的是,大黃跑起來時,脖子上的鈴鐺是不停晃動的,卻沒有發出聲音。
我想湊近點看的時候被爸媽拽回了家。
等我翻上土牆時,那神婆婆已經在劉嬸的身邊躺下了。
她的頭前放着一個小香爐,裏面插着三炷香,中間的香已經點燃。
香爐上繫着一個和大黃脖子上相同材質的鈴鐺,但是更大一些。
神婆婆深吸一口氣,閉上了雙眼。
整個院子都隨之安靜下來,只剩香燃燒的聲音。
太陽漸漸西沉,幾十號人就在院子裏面靜靜看着。
我感覺有點無聊,趴在牆頭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了過去,當時好像還做了噩夢。
直到一陣清脆的鈴鐺聲響起才驚醒。
天已經徹底黑了,我揉揉眼睛,藉着月光看向院子。
香爐裏面最後一根香已經燃燒了一半,明明沒有風,但是爐身的鈴鐺不停的晃動着,發出清脆的聲音。
劉嬸的臉色漸漸紅潤,神婆婆皺着眉,原本平放的雙手攥緊了拳頭,像是陷在噩夢中清醒不過來。
很快,劉嬸長呼一口氣,睜開了雙眼。
村長他們立馬圍了上去,「大劉?大劉?能聽見我們說話嗎?」
劉嬸先是有點迷茫,但很快翻身握住神婆婆的手,言語急切,「快,快!救救神婆婆!」
「神婆婆怎麼了,你慢點說。」
「快來不及了……」劉嬸嬸一邊說着,一邊從地上爬起來四處找東西,「神婆婆讓我趕緊回來,但她自己被纏上了!要在香燒完之前吵醒她!快!」
說完劉嬸拿起一旁的鐵盆狠狠砸向地面。
巨大的哐當聲響徹院子上方,驚的樹上的鳥兒叫着向山裏飛去。
鈴鐺聲愈加急切。
但神婆婆還是沒有甦醒的跡象。
衆人都ŧũ⁺在找身邊可以發出聲音的東西製造動靜。
但眼看着最後一柱香即將燃燒殆盡,神婆婆還是沒有反應。
鈴聲?
我看向劉嬸家隔壁的院子。
那裏是一個廢棄的小學。
自從村裏唯一一個老教師去世後,孩子們都是翻山越嶺去上學,那院子就廢棄了,劉嬸一家就在院子旁開了個門,在裏面種些蔬菜。
我翻下牆頭,順着那小門鑽進去,輕車熟路地找到已經生鏽的響鈴。
就是不知道過了這麼久還能不能響。
我用力將繩子往下猛地一拉。
「叮鈴鈴————」
響鈴聲迴盪在整個村莊上空。
之前聽爸媽說過,曾經很長一段時間村民們都靠這響鈴聲判斷時間,鈴聲每次在八點響起,鈴聲結束,太陽就從山邊探出,人們一天的勞作就開始了。
村裏人像是沒料到這鈴聲會再次響起,都愣愣地往這邊看過來。
「誰在那邊?!」
我從小門鑽出,指着剛醒的神婆婆,「神婆婆醒了。」
神婆婆起身也朝我看過來,泛紅的眼睛滿是詫異。
很快她被人羣圍住,劉叔也從門外回來,和劉嬸一起要給神婆婆磕頭。
神婆婆扒開人羣走過來,緊握我的雙手,「女娃娃,老婆子我欠你一條命。」
隨後她從包裏拿出一個老式鬧鐘塞給我,「你這女娃娃,天生陰氣重,這鬧鐘你隨身帶着,以後能救你的命。」
我看着那個奇怪的鐵疙瘩,並不知道有什麼用,到家後隨手就扔在角落裏。
但不知道那神婆婆和我爸媽說了什麼,平時不信牛鬼蛇神的他們沒多久就帶着我離開了山村,並且要求我隨身帶着那老舊的鬧鐘。
即便後面去外地上大學,也要我帶着。
沒想到的是一晃十年,這個鬧鐘真的救了我一命。
-7-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喂?是鈴鈴嗎?怎麼不說話?」
奶奶那邊很是嘈雜,嗩吶聲和說話聲混合在一起,像是在辦喪事。
我心裏有了不好的預感。
「喂,奶奶,是我,你那邊怎麼那麼吵啊?」
「神婆婆前幾天走了,今天大家來送她上山,就那個救過你劉嬸的神婆婆,鈴鈴你還記得不?」
神婆婆走了。
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
那我應該去找誰?
我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此時應該怎麼辦。
「鈴鈴?是有什麼事嗎?」
奶奶的聲音讓我回過神,低聲說了事情的始末。
「奶奶,晴晴她昏迷不醒了,但醫院檢查不出來問題,和當年的劉嬸嬸很像。」
這回輪到奶奶沉默了,她嘆了口氣,「晴丫頭她……鈴鈴你先別急,我去幫你問問。」
說完,奶奶那邊嘈雜聲越來越大。
不知過了多久,電話那端傳來了小孩子的聲音。
「喂?是陳鈴鈴姐姐嗎?」
我愣了下,「對,我是。」
「我是神婆婆的曾孫女,我叫陳可期。」
神婆婆的曾孫女?
印象中神婆婆無親無故,一個人住在深村的角落,平時也很少出門,從來沒聽說過她有什麼曾孫女。
雖然我滿是疑問,但還是接了下去,「你好,陳可期。」
小女孩嗯了一聲,「是姐姐的鬧鐘響了嗎?」
「對,你怎麼知道……」
對面的嘈雜聲漸小,小女孩走到了安靜的地方。
「太奶奶走之前囑咐過我,說可能會有一個叫陳鈴鈴的姐姐找她,如果是因爲姐姐的鬧鐘響了,說明遇上了麻煩。」
「姐姐可以和我說說發生了什麼嗎?」
像是怕我不相信她,小女孩補充了句,「太奶奶說我能幫上你。」
眼下我一時半會也找不到其他商量對策的人,既然神婆婆說小女孩能幫上忙,我索性就將這幾天發生的事悉數說給她聽。
聽完後,對面安靜了好一會兒。
「姐姐,你去看看你朋友的瞳孔,是不是一隻在上,一隻在下。」
我回了病房,將晴晴的眼睛扒開。
果然是一隻上翻一隻下翻。
「對。」
「姐姐你還記得那天聞到的香味是什麼味道嗎?」
我想了想,「像檀香,但是比檀香更刺鼻。」
「刺鼻?和太奶奶的香比起來呢?」
神婆婆的香……雖然記憶已經有點模糊,但絕不是一種香味。
往事浮現,我突然想起來點什麼。
「我想起來了,和神婆婆的香不一樣,但是那香氣裏夾雜着腥氣,類似於蛇類的腥氣!」
「蛇類的腥氣……」小女孩低聲重複着,突然間語氣變得急切,「姐姐,你能儘快帶着朋友回來一趟嗎?」
「應該可以吧……」
我猶豫了下,老家離這裏不算遠,坐高鐵加大巴至少需要半天時間。
現在晴晴昏迷着,只能包車回去,快的話今晚應該能到。
「好,姐姐你記得帶上鬧鐘和一套朋友的貼身衣物,我在深村等你們。」
事不宜遲,掛完電話我就收拾東西去辦出院手續。
沒想到正巧碰到同樣在辦轉院手續的宋攸桓。
-8-
我瞥了一眼。
轉去的醫院是傢俬人醫院,出了名的富豪醫院。
在那裏住院看病的都是非富即貴,明明前幾天他還在爲醫藥費奔波,怎麼可能突然有錢。
我搶過他手上的材料和轉院單,質問道。
「宋攸桓!你哪來的這麼多錢?你們到底對晴晴做了什麼?」
宋攸桓嚇了一跳,隨即就要來搶。
「你胡說什麼?關你什麼事?」
我拿手指着他,示意他別碰我。
「宋攸桓,晴晴當初爲了給你媽湊醫藥費喫了多少苦!你轉頭就給她賣了?你還是人嗎?」
四周的目光都聚集過來,竊竊私語聲越來越多。
宋攸桓漲紅了臉,梗着脖子辯解着,「我怎麼她了?她自己喝多了也能怪我?你再這樣我報警了!」
「報警?你敢嗎?」我拿出手機,當着他面劃拉着一段視頻,「那天你們在酒店包廂,給晴晴下了藥,監控可都看的一清二楚,該報警的人是我纔對吧?」
「下毒致使同學昏迷,我沒記錯的話你最近應該在公示期,你說這事情鬧大了你的飯碗還有嗎?」
宋攸桓臉色瞬間慘白,他想搶過我的手機仔細看監控視頻,但是沒得逞。
「陳鈴鈴,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不能因爲這麼點事就毀了我呀!」
「這麼點事?」我冷笑聲,「毀了你?」
我想起躺在病牀上生死未卜的晴晴,沒忍住一巴掌扇了過去。
「你踏馬丟的是工作,林晴晴丟的是命!」
「你和你媽的命是命,林晴晴的就不是命?她都快死了!」
「宋攸桓,我以前只覺得你是沒腦子,但你是沒良心!沒有林晴晴你媽早就斷藥了!」
宋攸桓被一巴掌扇的懵在原地,喃喃自語着,「不可能,晴晴不會死的,他明明說沒事的……」
「他?是誰?」
「請不要在醫院走廊大聲喧譁!」
我忍着氣,拽起宋攸桓的衣領給他拖到樓梯間。
「宋攸桓,你現在說出來晴晴還有救的希望!要是晴晴真出事了,你們一個都別想好過!」
「你媽還不知道這件事吧?你說我要是把你下藥和丟工作的事捅到你媽那裏,你猜會怎麼樣?」
就算沒有鏡子,我也知道此刻自己像個瘋子。
宋攸桓的媽媽我見過,她是個善良的人,也很喜歡晴晴。
知道晴晴每天沒日沒夜打工爲她湊醫藥費,說什麼都不肯接受,寧願斷藥也不要晴晴繼續喫苦。
如果這件事被她知道,她肯定會自責不願意轉院,甚至會影響病情。
但我管不了這麼多,宋攸桓媽媽的命對來他來說比什麼都重要。
晴晴的命對我來說也同樣重要,只要能救回她,我不介意做這個惡人。
「別!你別和我媽說,我說,我都告訴你!」
宋攸桓最後一道心裏防線被擊碎,垂着腦袋說起了事情的經過。
這事果然和袁曾有關。
袁曾家裏最近在開發一片宅基地,但總是有奇怪的事情發生,就想找幾個八字硬的沖沖煞氣。
因爲給的錢多,宋攸桓聽說後就過去說自己願意。
袁曾嫌棄他八字不夠硬,去了沒用。
不知怎的,他想起晴晴說過自己命硬陽氣重,鬼使神差地就把晴晴的八字給了袁曾。
沒想到袁曾找人算了以後,竟然還要給他加錢。
宋攸桓再三確認衝煞不會有什麼危險,只是需要把八字和頭髮拿過去放兩天就好,就答應樂袁曾畢業那天把晴晴叫過去。
他以爲晴晴只是喝醉了,便剪下頭髮,沒再管之後的事。
袁曾也和先前說好的一樣,幫他媽媽轉院到最好的醫院。
「你以爲……宋攸桓,你心裏分明跟個明鏡一樣!晴晴酒量多少你比我清楚,如果衝煞沒危險,袁曾爲什麼給你加錢?他是人傻錢多還是看上你了?你是不知道嗎?你是知道不敢想後果!」
「你最好祈禱晴晴沒事,不然大家都別好過!」
我將材料摔在宋攸桓臉上,按下口袋裏的錄音筆,出門而去。
其實那視頻是假的,酒店藉口說監控壞了,並沒有給我看。
要是真有證據,我早就報警沒必要和他多費口舌。
但他若是心中真的沒鬼,也不會這麼輕易被騙。
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救回晴晴,其他的等我回來再說,絕不會放過他們。
-9-
一路顛簸。
等到深村時,已經是深夜了。
神婆婆的家很好認,就在村子最裏面。
院子裏擺着幾個花圈,白色燈籠幽幽照着靈堂,滿地都是紙錢。
一個看起來十幾歲的小女孩披麻戴孝站在正中央,向我們這個方向看過來。
司機大叔嚇得不輕,說什麼也不肯往前開。
剛一下車,司機一腳油門揚長而去。
我只能揹着晴晴往前走去。
這荒山野嶺的,雖是通了水泥路,但路邊沒有路燈,村子也空了大半,一路走來沒有幾戶人家亮着燈,唯一有亮光的地方還是靈堂,還有個一身白、披着頭髮的女孩站在門口。
不怪司機大叔害怕,放在平時我也會害怕。
但現在比起死人,我更怕活人。
人心隔肚皮。
永遠不知道下一秒誰會害ṭūₒ你。
晴晴大概也想不到,有一天會被她心心念念交往了三年的前男友要了命。
「姐姐跟我來。」
陳可期提着盞白色的燈籠走在我前面,帶我繞過了靈堂,走到後面一個不起眼的小屋子。
白色燈籠被掛在屋檐下,陳可期推開門打開燈,「進來吧。」
我揹着晴晴進了房間,將她放在屋子裏唯一的牀上。
陳可期應該是看出我的困惑,指着晴晴解釋,「這個姐姐少了生魂,晚上山裏不太平,掛白燈籠說明這間屋子有主了。」
我看向窗外藏匿在黑暗中的山體,似乎真的能感覺到有東西在注視着這邊。
陳可期看了看晴晴的狀態,又低頭在她身上嗅了嗅,從不遠處的桌子上拿過來一節枯樹枝,「那天你聞到的是這個香味嗎?」
枯樹枝整體呈焦黑色,湊近聞有股腥臭刺鼻的味道。
「差不多,但這個樹枝腥味更重。」
「那就對了,蛇木枝混上安魂香點燃,能讓人陷入昏迷,魂魄飄散。」
難怪我當時聞到這個香味頭疼不止,「那爲什麼只有我和晴晴受到影響,其他人卻沒事?」
陳可期在屋內的木櫃中翻着東西,「太奶奶和我說過,你是陰月陰日陰時生,八字陰氣重,很容易受到這些東西的影響。」
「你朋友八字硬陽氣重,就是一個行走的驅邪符,你和她在一起遇不上什麼大麻煩。」
「但她一旦生魂離體,陰氣入侵,你也會連帶着受牽連。」
陳可期抱着一個上鎖的木箱走過來,「她被人剪了頭髮,取了指尖血,可能撐不到第七天。」
「我們得儘快了。」
「好。」聽說晴晴撐不了幾天,我也有點慌,「我要怎麼做?」
眼熟的香爐、黑旗和紅繩鈴鐺被依次擺了出來。
陳可期抬頭看我,「姐姐,你知道走陰人嗎?」
「走陰人?是像神婆婆這樣嗎?」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準確來說太奶奶不算走陰人。」
「古書中記載的走陰人,可以通陰陽。既能下陰尋魂,也可請魂上身。」
「但時過境遷,很少能再見到走陰人,即便有,大多也和太奶奶一樣只會簡單的走陰尋魂。」
「爲什麼?」
「因爲走陰要求高風險大。」陳可期說着看向我,「走陰需要體質極陰的人,但同樣,體質陰的人會吸引各種髒東西,就算有祖蔭庇佑或是保命手段,魂魄離體後也可能永遠都回不來。」
劉嬸的那次,神婆婆就險些被髒東西纏上沒回來。
「而且現在家家戶戶都把孩子當成寶……」陳可期頓了下,語氣中夾雜着不易察覺地低落,「基本不會讓孩子去接觸這些,太奶奶說她們那一輩很多都沒有傳人,本事最後跟着進了黃土。」
眼前的女孩還是童聲,但心智遠比同齡人成熟,在這些方面懂得比我多的多。
「好在神婆婆有你,她一定很欣慰。」
我想了半天,也只說出這麼一句安慰的話。
陳可期搖搖頭,轉移了話題,「先前你說的那個夢,類似於走陰。」
「你朋友的生魂被人用邪術強行捆了下去,她八字硬,即便下去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事,但你不一樣,你當時看到的那座木橋是往生橋,活人一旦踏上去就再也回不了頭。」
「回不了頭……」我打了個寒顫,有些後怕,「是會死嗎?」
「嗯。」
「現在想要救她,只能走陰把她的生魂帶回來。」
屋外突然起風,吹得滿山樹葉發出沙沙聲,白燈籠的影子在來回擺動。
眼見着晴晴呼吸又弱一分,我有些着急。
「那我們現在可以開始嗎?」
陳可期皺眉看向窗外,抓了把香灰灑在門前,又點了只白蠟,說話語速不自覺快了起來,「我是童子命,一旦下陰就回不來了。」
「想要救她,只能你自己走陰,我會守着你以防意外。」
「你想好了嗎?」
-10-
我穿上晴晴的衣服,躺在她的身邊。
陳可期將香爐插上兩炷香,放在我頭頂的不遠處,又撥動鬧鐘的指針,放在我的耳邊。
隨後用硃砂在一張黃紙上畫着什麼。
我抓住晴晴的手腕,感受着她虛弱的脈搏。
說不害怕都是假的。
但眼下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其他的走陰人,晴晴的狀態也拖不了太久。
我更怕晴晴出事。
她只剩我一個親人了。
「需要讓人去喊魂嗎?」
陳可期將手中的符折成小塊塞進我的手中,「你是她的至親好友,又穿着她的衣服,她感應到你會和你走的。」
一切準備就緒了。
陳可期坐在我身邊,緊緊盯着我的雙眼,「接下來我說的話,你一定要記清楚。」
「這是你第一次走陰,我只點了兩炷香,香盡鬧鐘響,無論結果怎麼樣,儘快回來,不要抗拒。」
「下去後,會有人給你指引方向,不要亂跑,找到後將這符貼在她身上,帶她往回走。記住!在陰間不可以喊任何人的名字,包括自己的!用別的稱呼代替,什麼都可以。」
「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看往生橋。如果有東西要傷害你,我會提前把你叫醒。」
「鈴鈴姐姐,你記住了嗎?」
我點頭,「記住了。」
陳可期擦亮手中火柴,點燃了香。
很快,香霧瀰漫在我和晴晴之間。
我深吸一口氣,沉沉睡過去。
夢中不停地墜落。
-11-
我睡醒了。
但奇怪的是,我沒了記憶,不記得自己是誰,也不記得自己在哪兒。
我拍拍腦袋,又有點習以爲常,好像我每天都會忘記前一天的事。
我起牀打開房間的門,看到客廳裏坐着兩個老奶奶。
「嗯?乖寶睡醒了,餓了沒?」
年紀大點的奶奶率先笑着開口。
「有點餓了,奶奶。」
我脫口而出。
好像和眼前的兩個奶奶很熟,隱約還記得她們是姐妹。
「那奶奶給你做飯去。」
年紀大點的奶奶起身顫顫巍巍走向廚房,年紀小點的奶奶坐在沙發上不發一言,只是看着我。
沒一會兒,大奶奶就端着兩個碟子出來了,「都來喫早飯。」
我和小奶奶一同起身過去。
碟子被放在石桌上,裏面是幾個蘋果和香蕉。
我皺眉看着這奇怪的早餐。
我不太愛喫水果,而且誰大早上的就喫這些。
「乖寶不喫嗎?」
我搖搖頭。
「沒什麼胃口。」
「喫點吧,這裏只能喫到這些。」
大奶奶不停勸着,我有些不情願,但還是拿起蘋果啃了兩口。
喫蘋果的時候,餘光瞥到小奶奶在看我。
說是看,但也很奇怪。
她一隻眼睛盯着食物,另外一隻眼睛佈滿紫血絲,不停朝我這裏轉動。
等我抬頭,那眼睛就迅速恢復正常。
我撓撓頭,四處打量着這房子,總覺得哪裏不太對,但是又想不明白。
早餐在詭異的氛圍裏結束了。
大奶奶去廚房拿了一個竹籃子給我,「乖寶,去村口帶個饅頭回來。」
「去村口帶饅頭?」
可我完全不記得怎麼走。
大奶奶站在門口,給我指了個方向,「從這裏往前一直走,看到河流後左拐向上走,到了河流盡頭再右拐,找到紅色繩子捆住的饅頭,帶回來。」
「好的奶奶。」
我接過籃子出了門,站在門口回憶着大奶奶說的路線。
屋內傳出兩個奶奶低聲說的話。
小奶奶,「她怎麼睡這麼久,還什麼都不記得,會不會……」
大奶奶打斷了她的話,「沒事的,還有時間,讓她先去。」
小奶奶嘆口氣,沒再繼續說下去。
我也挎着籃子,上路了。
-12-
這個村子佈局有點過於整齊了。
一路走來,家家戶戶都是方方正正的房型,一個挨着一個,遠看像很多小格子。
有的門前有花草,有的堆着水果,還有的長滿了雜草。
路過時,時不時會有腦袋從房子裏探出來看我,甚至有個膽大的小老頭,竄出來就要抓我手腕。
我嚇得連連後退。
「老油頭,你敢碰她一下試試!」
大奶奶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門口,掐着腰指着老頭罵。
奶奶剛罵完,周邊的視線就都消失了。
「乖寶,繼續往前走,別怕!」
「哎!」
我應着,加緊步伐向前走去。
走到河流左拐向上。
順着河流走了不知道多久,纔到盡頭。
我不確定算不算盡頭,因爲水在這裏靜止,前面全是被大霧籠罩的區域。
饅頭,會在這裏面嗎?
我小心翼翼走進大霧。
手上的竹籃發出微小的黃光。
但還是看不清霧裏面有什麼,只能摸索着緩慢前進。
「砰。」
籃子突然撞上什麼東西。
「對不起,對……」
我抬頭看見一個面色發紫,眼神直勾勾看向前方的人……應該算是人吧?
我被嚇得忘記繼續道歉。
但那個人一點反應也沒有,只是沉默着繼續往前走着。
緊跟着,越來越多的人浮現在霧中,他們都沉默着往同一個方向走去。
大奶奶是不是記錯了,這哪裏有什麼紅繩捆住的饅頭。
四處張望間,發現不遠處有一抹紅色的亮光。
是饅頭嗎?
我擠進人潮往那個方向走去。
離紅光慢慢近了,我這纔看清,哪有什麼饅頭,分明是根紅繩捆着人。
被捆着的女生穿着白色連衣裙,緊閉着雙眼,腰部之下的皮膚都開始發紫。
我擠到她的身邊,仔細打量着她。
她好眼熟。
電光火石間,我突然想起她是誰了,「林……」
人潮的步伐一頓,我瞬間閉嘴。
好像有人和我說過。
「不可以喊任何人的名字,包括自己,要用別的稱呼代替。」
我看着快和人潮融爲一體的晴晴,害怕再次被衝散,就緊緊抱着她。
「饅頭,饅頭,快和我回去。」
晴晴有了微弱的反應,她緊閉的眼睛眨了眨,頭艱難的往我的方向轉了一點。
手心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發熱。
我將手心貼在晴晴腰部的紅繩上,紅繩閃爍了兩下,就失去光芒掉到了地上。
晴晴腿一軟跪倒在地,我急忙去扶她。
晴晴虛弱地睜開眼睛看向我,「鈴……」
「噓!」我比噤聲的手勢,用手挽住她胳膊扶起來,「別出聲,跟我回去。」
「嗯。」晴晴點點頭,借力搖搖晃晃站起來。
我們相互依偎着穿梭在人潮中,時不時會撞到那些奇怪的人。
「他們……?」
「別說話別看。」我摁下晴晴的頭,不讓她看,「我們快走,回去了和你說。」
「好。」
晴晴發紫的腿幾乎使不上勁,人也越來越虛弱,感覺隨時都要倒地。
肩上的重量在不斷增加,我幾乎是咬牙拖着晴晴在走。
好不容易擠出了人潮,我看到了來時的那條河流,這纔敢鬆口氣。
回頭想告訴晴晴這個好消息,卻發現晴晴靠在我的肩膀上暈了過去。
沒關係。
出去了就好了。
我深吸一口氣,鉚足了勁準備帶她衝出去。
一步跨出去,身旁的晴晴卻紋絲不動。
我用力拽着晴晴的胳膊,卻還是挪不動。
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把晴晴往回拽一樣。
我回頭看過去,瞬間頭皮發麻。
人潮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齊刷刷地看向我們這邊。
一條佈滿黑紋的紅繩從人潮中伸出來,緊緊捆住晴晴的腿。
晴晴不回去,它就始終橫在半空中,攔着人潮無法前進。
我幾乎瞬Ṫû⁺間就腿軟了,但看着昏迷的晴晴,又不捨得放手。
怎麼辦,到底要怎麼辦?
手上的籃子還在發出暗黃色的光。
大奶奶說用籃子帶回饅頭。
我揚起手中的籃子砸向紅繩,紋絲不動的紅繩竟抖了下,鬆了點。
但同樣,籃子的光芒也暗了點。
不管了。
我用竹籃狠狠砸向那紅繩,一邊砸一邊把晴晴往外拖。
可隨着籃子的光變暗,人潮突然改變了方向,像我們這邊靠來,甚至不遠處有個小黑影也在往這邊靠近。
冷汗浸溼了後背,砸繩子的手也開始顫抖。
但我絕不能丟下晴晴不管。
我和晴晴離河流越來越近,黑壓壓的人潮也離我越來越近。
兩廂僵持下,耳邊突然炸開了鈴聲。
就像是老舊火車站裏,發車前的那陣鈴聲。
頭痛欲裂,抓着晴晴的手也在鬆開。
不行!
我還不能走!
就差一點,就差一點就能帶晴晴離開了!
我搖搖腦袋,試圖掙脫那鈴聲,揚起手中的籃子。
那籃子的光幾乎是暗淡不見,再一下就要徹底消失。
最後一下了。
就在籃子快要接觸到紅繩時,身後傳來一聲爆呵。
「不孝子!」
好像是大奶奶。
我下意識回頭。
霧氣外河流邊,七竅流血猙獰的鬼臉惡狠狠盯着我,我嚇的手一鬆,晴晴瞬間被紅繩拽回人潮中。
而人潮中,最前面的巨人觀,停在了籃子前,正低頭盯着我。
-13-
「不要!」
我尖叫着從牀上坐起,打翻了香爐和鬧鐘。
香爐灰撒的到處都是,裏面沒有燃盡的香也斷成兩截。
「爲什麼,爲什麼提前叫醒我,明明就差一點!」
我崩潰地從牀上滾下,發軟的腿還沒有恢復知覺。
「差一點晴晴就回來了!」
陳可期沉着臉看我,「連你都差點回不來了知道嗎?」
她指着到處都是的香灰,「正常的香灰是淺灰色,遇到危險會變成褐色,你自己看看,這些是什麼顏色?」
我半趴在牀邊,看着眼前焦黑色的香灰,這才稍微冷靜下來。
陳可期撿起滾遠的鬧鐘,「香灰變成焦黑色,是大凶,不叫醒你難道要看你送死?」
「可明明……」我氣勢弱了下來,「就差一點……」
「發生什麼事了?你說的越詳細越好。」
我接過水杯喝了口水,平復了下情緒,把走陰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和陳可期說了。
陳可期越聽表情越嚴肅,「如果只是八字衝煞,怎麼會用帶黑咒的繩?」
她在一旁的書架上翻出本泛黃的書,翻出了幾頁符咒,「你看看是哪種?」
「這個。」
我指向第一個。
陳可期看了一眼,「你這朋友,是被人用八字打了生樁。」
「什麼?」
曾有民間傳言,修路修橋不太平,只要將人封在基石裏,打了生樁,就能正常完工。
但這樣過於殘忍,容易出事,所以後面就用人的生辰八字、頭髮和指尖血混在一起,用紅繩捆住,再用畫了咒的黑石壓住,封進基石中,效果雖然沒有真正的打生樁好,但也能起作用。
「宋攸桓!」我恨恨地開口。
陳可期踩着木凳拿出書架最高處的厚書,「這下棘手了。」
「那黑石咒極陰,你用來砸的竹籃是陰間的引路燈,能掩蓋你的氣息,一旦燈滅,你的生魂暴露無遺,搭上那黑石咒,怕是那些魂魄能生撕了你。」
「到時候不僅救不下她,你也會死。」
「那要怎麼辦……要不我去搶回那個放了晴晴八字的盒子!把那個石頭扔了是不是就能救下她!」
「來不及。」陳可期皺眉,「今晚這麼一折騰,她的生魂更虛弱了,可能支撐不了多久。而且找到石頭還需要時間,拿完再下陰,來不及了。」
我看着牀上虛弱的晴晴,眼角溼潤。
真的沒辦法了嗎?
宋攸桓!宋攸桓肯定有辦法知道晴晴的八字在哪兒,但要讓他冒險去拿怕是比登天還難,就算威脅他答應,我不在那裏看着他,他絕對不老實。
我和陳可期說了想法。
陳可期思索了下,「你如果相信我的話,我和他一起去找,你同時下陰,這樣應該還來得及。」
可她才十來歲,只是個小女孩,對方一個是圓滑的宋攸桓,一個是做事狠辣的袁曾。
陳可期堅定地抬頭,「不用擔心我,你只要說通他一起,我有辦法。」
「還有,你的鬧鐘壞了,得找到新的工具能叫醒你。」
擺在桌角的鬧鐘,擺錘已經斷裂發黑,指針也脫落在一旁。
-14-
清晨五點,好運來的手機鈴聲在安靜的病房炸開。
宋攸桓從陪睡牀上驚醒,拿起他媽媽的手機。
「誰啊,大清早的。」
來電顯示:【鈴鈴】
宋攸桓秒掛。
宋善梅翻個身,「是誰打來的?」
宋攸桓戳着卡頓的手機,試圖調靜音,「騷擾電話。」
「是嗎?詐騙公司上班這麼早,我看看。」
宋攸桓躲過宋善梅伸過來的手,還沒等調靜音,電話又打了進來。
宋攸桓只能頂着宋善梅懷疑的眼神接了電話,「喂?幹什麼?不買保險!」
還沒等他掛電話,對面傳來陳鈴鈴的怒吼聲,「宋攸桓,晴晴都要死了!你敢掛我電話試試?」
聽到晴晴的名字,宋善梅臉色變了,搶過手機放到耳邊,「喂,鈴鈴,晴晴怎麼了?」
宋攸桓想搶,但卻被宋善梅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宋攸桓瞬間害怕起來,他把她們都拉黑了,都沒想到她們有媽媽的聯繫方式。
陳鈴鈴帶着哭腔說了幾分鐘,宋善梅的剛開始的詫異轉成怒火。
宋攸桓在一旁如坐鍼氈。
電話掛斷了,很快一張照片傳到了宋善梅的手機裏。
照片上白色連衣裙的女孩躺着,臉色慘白,兩隻手和兩條腿都呈青紫色。
看着有點滲人。
宋善梅放大照片的手都在抖。
曾經那個大大咧咧、陽光開朗,把自己當親媽照顧的女孩,如今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而這都拜她的兒子所賜。
宋善梅氣的渾身都在抖。
「媽……」
「別叫我媽!」宋善梅把手機砸向宋攸桓,「我怎麼會有你這麼蠢的兒子!你自己看看!你把晴晴害成什麼樣了!」
「子不教,母之過,我是教會了你孝順,但沒教過你害人!」
「你……你!」
眼見着宋善梅要氣暈厥了過去,宋攸桓趕忙去扶,餘光瞥了眼照片。
晴晴,怎麼成了這樣……
他先前以爲晴晴只是生了病,陳鈴鈴那個人本來就愛小題大做,但沒想到……
宋善梅將他推開,「去,按鈴鈴說的去做,要是晴晴救不回來,我沒你這個兒子,我就是從樓下跳下去,也不在這個醫院住下去!」
「媽,媽,你別衝動,我這就去。」
宋攸桓心裏亂的很,安撫好媽媽後連滾帶爬出了病房,把陳鈴鈴從黑名單拉出來。
陳鈴鈴的聲音異常冷靜,「還有一個人大概十分鐘左右到醫院門口,你去接她,然後去找裝着晴晴八字的盒子。」
「你不來ţŭ̀₋嗎?」
宋攸桓小心翼翼的問,結果對面直接掛斷了電話。
他出了醫院大門,正巧一個十來歲揹着軍綠色舊包的女孩從車上下來。
那女孩滿眼鄙夷,「你就是宋攸桓?」
-15-
送陳可期去城裏的車是奶奶叫的。
臨上車前,奶奶的臉色算不上好看,「你這小丫頭膽子比天大,就這麼讓鈴鈴走陰?」
陳可期檢查着揹包裏的東西,「奶奶,是她有求於我,我沒有逼她。」
確認東西都帶了以後,她將揹包背上,「奶奶,有些事是躲不掉的。」
「你這小丫頭纔多大,是你太奶奶教你這麼說的?」
「太奶奶是太奶奶,我是我,我們看到的未必是一樣的。」
陳可期轉身看向我,「姐姐你知道嗎,太奶奶有一隻眼睛其實是看不見的。」
「什麼?」我有些錯愕。
「你下陰時候的那個小奶奶,其實就是我太奶奶,她的右眼年輕時就失明瞭。」
「所以你不用害怕,你只要記好我說的話,她們也會保護你的。」
「好……」
說完,陳可期上車離開了。
奶奶陰沉着臉,一言不發的轉身就走。
我急忙跟上去,「奶奶,可期說你有辦法找到能叫醒我的東西。」
鬧鐘壞了,神婆婆的鈴鐺也在劉嬸那次碎了,陳可期只說我奶奶有辦法,但什麼辦法又不說。
奶奶杵着柺杖,看向大山深處。
「鈴鈴,聽奶奶的,不要走陰了。」
我急了,「奶奶,我不能見死不救啊!從小到大都是晴晴在保護我,我不能眼見着她……」
「鈴鈴,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命!你走陰後,麻煩會主動找上你的。」
「我不怕!」我在村口停下腳步,「而且我已經走過一次了,奶奶你不幫我也沒事,大不了我走陰一命換一命!」
說完轉身就往深山走。
「鈴鈴!」
-16-
奶奶最後還是沒有拗過我。
帶着我去了村裏最深處的一片小樹林。
樹林裏有個兩層的獨棟。
看外觀像是上個世紀的建築。
奶奶從口袋裏摸出鑰匙打開了鎖。
奇怪的事,外面明明看起來很舊很久沒人住,但裏面卻很乾淨,像是有人經常打掃。
我揹着晴晴走在奶奶後面,總覺得這裏有點眼熟。
奶奶帶着我走進暗門,來到地下室。
打開燈後,我楞在原地。
這裏……好多鈴鐺。
這個地下室大約有二十平的樣子,天花板上掛了一圈鈴鐺,都是和神婆婆的鈴鐺一個材質,青銅身,黃銅舌,四個角外翻朝上。
四個牆角又分別掛着四個大號的鈴鐺,上面還貼着紋樣繁雜的黃符。
中央擺着兩張像棺材一樣的木製牀,牀頭前伸放着香爐,香爐上貼着相同紋飾的符。
「奶奶……這裏是……」
奶奶摸了摸香爐,像是在回憶往事,「你太奶奶走陰的地方。」
她指了指右邊的牀,「把晴晴放那邊。」
我把晴晴放在牀上,鬆了鬆腿腳,繼續聽奶奶說下去。ṭúₑ
「你太奶奶,是走陰人,神婆婆的走陰就是和她學的,她的鈴鐺也是從這裏拿的。」
我四處看了看,在東南角確實少了個鈴鐺。
奶奶從口袋裏拿出一個早就停轉的懷錶,遞給我。
懷錶裏面,夾着太奶奶的照片。
「大奶奶?」
我有些不敢相信,把走陰裏遇到太奶奶的事和奶奶說了。
奶奶苦笑了聲,「老不死的,還記得護着你,算她有點良心。」
其實不止奶奶是這個態度,自我懂事起,家裏所有人都對太奶奶閉口不談,偶爾有其他村裏的人問起,也是諱莫如深。
我好奇,但是沒有人告訴我,就連我現在問,奶奶也不願意多說。
「鈴鈴,走完這一次,以後就別再碰了,知道嗎?」
「嗯!」我連連應着,如果不是爲了晴晴,我是真不敢走陰,「奶奶,這事你幫我瞞着爸媽唄,我不想讓他們擔心。」
「哼,還知道你有爸媽,沒有下次了!」
「奶奶最好了!還是奶奶最愛我!」
「……」
手機鈴聲響起,是宋攸桓。
他氣喘吁吁像是在奔跑,「盒子……盒子拿到了!快!快!」
電話那頭還傳來陳可期的喊聲,「往左邊跑!」
說完電話掛斷。
我收起手機,向晴晴身邊走去。
奶奶已經幫我插好香了,「鈴鈴,有危險就回來,別逞強。」
「我知道了,奶奶。」
-17-
不知道是不是第二次下陰的原因。
我這次醒的很快,也沒有失憶。
但不是在房間醒來,而是在河流邊。
我起身就準備憑印象往大霧裏衝,身後突然有人喊住我。
「乖寶。」
我回頭,是大奶奶和小奶奶。
準確來說,是我的太奶奶和神婆婆。
「太奶奶,神婆婆。」
太奶奶愣了下,像是沒想到我會認出她,她張了張嘴想喊鈴鈴,但又停住了。
她走過來將一個新的竹籃遞給我,「上次不是故意嚇你的,你要是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神婆婆也緊隨其後,「你這女娃娃也太亂來了!要不是我們來得及時,你現在就站在往生橋上了!」
我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是我太着急了。」
太奶奶笑了笑,「和我年輕的時候挺像的。」
神婆婆瞪她一眼,「好的不像壞的像。」
「好了,不說這個。」太奶奶目光停留在我的臉上,「快去吧,她在等着你。」
「好!」
我提着竹籃,拿着符咒,鑽進那一片大霧中,四處搜尋着晴晴。
雖然撞上人潮的時候還是有點害怕,但只要竹籃在,我就相信自己沒事。
這次找了很久,纔在人潮中看到跪坐在地上的晴晴,她的胳膊已經有一半成了紫色。
我擠過去緊緊抱着她,手心的符咒拍在她腿上的紅繩,「我們回家。」
晴晴這次沒有反應了。
我鼻子一酸,眼淚差點落下來。
我扶着她一點一點挪到人潮外,果不其然,那印着黑咒的紅繩又追了出來。
但很快,黑咒從紅繩上褪去,淹沒在人潮中,紅繩軟塌塌的,一捏就徹底粉碎。
我抱着晴晴走到了大霧外,太奶奶和神婆婆在外面等着。
太奶奶看着晴晴,嘆口氣,「這一劫要是能過去,以後都是坦途。」
「乖寶,把她放在河邊,回去吧。」
「可是……」
我要把晴晴帶回去。
「該做的你都做了,剩下的看她自己造化。」
正當我還想再等等時,耳邊響起了清脆的鈴聲。
眼前的一切如同夢境般散去。
我從牀上醒來,但晴晴還在沉睡,只是呼吸平穩了些。
胃裏一陣陣噁心,我沒忍住吐了出來。
是兩塊發黑的塊狀物,有點像我之前喫下的蘋果。
奶奶過來看了眼,「走陰的時候身上會沾染上特殊的陰氣,這兩塊蘋果吸了你周身的陰氣,吐出來了就好了。」
她走到牆邊摘下西北角的一隻鈴鐺,遞給了我,「這是最後一次,但這鈴鐺你日後貼身帶着。」
-18-
晴晴是在一個午後醒來的。
我趴在牀邊,陳可期靠在我身上,也睡着了。
晴晴坐起身,啞着嗓子,滿眼不可置信,「我……我睡了多久,你……你怎麼都有女兒了?」
我伸個懶腰,「對啊,我女兒都十歲了,你才醒。」
我推了推半醒的陳可期,「叫小姨。」
陳可期揉着眼睛,乖巧地喊着,「晴晴小姨好。」
林晴晴眼睛瞪得比銅鈴大,「她……她……她……你……你……不是,她誰的孩子啊?」
「反正不是你的。」
「陳!鈴!鈴!你老實交代!」
「挺有精神的,應該是好了。」陳可期打個哈欠,困得不行,「她沒事我就回去了。」
「好,路上慢點,餓了就過來喫飯。」
「嗯嗯。」
陳可期眯着眼睛歪歪扭扭地往外走。
我則是一把抱住晴晴,感受着她身上逐漸回溫的溫度,「下次再戀愛腦,我就不救你了!」
晴晴同樣回抱住我,「我……我聽到你喊我了,我想答應,但我說不出話。」
「沒事的,都過去了。」
我將這些天發生的事都告訴了她。
並且在她昏睡的這段時間,宅基地項目因爲挖出人骨而徹底停了,袁曾和一衆人被抓。
宋攸桓在搶盒子時被打得不輕,最後盒子被陳可期拿跑了,宋攸桓則是吸引火力又捱了頓毒打。
不出意外現在和他媽媽住在同一個病房。
他媽媽還經常打電話問晴晴的情況。
聽完後林晴晴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爲她又昏迷了過去,就伸手拍了拍她。
林晴晴垂着頭,輕聲說,「鈴鈴,我說了你不許罵我。」
「你說。」
「我不想再糾結過去了,袁曾這輩子都要待在監獄裏,宋攸桓也被打成重傷,也算是惡有惡報,包括他的媽媽,我也不想聯繫了。」
「我們去新的城市好不好?我能重獲新生多虧了你和可期,我可得好好報答你們。」
「我怎麼會罵你。」ṭŭ⁽我摟着她,「從小到大,陰陽兩道都是你保護着我不受欺負,好不容易這次輪到我出風頭了。說實話,你如果還要和她們糾纏, 我纔會看不起你,不要爲不值得的人浪費時間。」
「嗯!」
林晴晴點頭,摸了摸肚子, 「鈴鈴, 我有點餓了。」
「走, 去喫飯!」
-19-
離開村子的那天, 我和晴晴在村口等了很久,都沒看到陳可期。
晴晴有點擔心,「可期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
我皺眉不停看着時間, 也不敢確定。
自從神婆婆去世後, 陳可期沒了可以依靠的親人。
她是童子命, 自小多災多難,容易克親人, 她的父母有了二胎後, 就幾乎是棄養她了。
所有親戚都對她避之不及, 只有很多年前就離開家族的神婆婆,將她接了回來,還替她改了名字, 和神婆婆姓陳。
現下沒了神婆婆, 陳可期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林晴晴看着和她經歷相似的救命恩人, 決定帶她去外地繼續讀書。
我自然是雙手贊成, 陳可期雖然年紀小, 但懂得卻不少, 更重要的是,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我還挺喜歡她的。
但在臨走之前,陳可期說她要解決點事,說完就全副武裝進了魯蛇山。
一直到今天,都還沒消息。
就在我和晴晴準備去找她時,她出現了。
陳可期拖着粉色的行李箱, 頂着兩個黑眼圈過來了, 「幫個忙,昨天忘記帶指南針迷路了。」
我和晴晴相視一笑, 一個接過行李箱, 一個將人抱上了車。
屬於我們的新生活,要開始了。
20(番外)
二十年前,在一個深山的村落裏。
年過八十的老人坐在牀邊擦拭着手上的鈴鐺。
一個小身影顫顫巍巍地走了過來。
用力撲在老人的膝蓋上。
嘴裏的乳牙還沒長齊,就對着老人笑,磕磕巴巴地說着新學的話, 「太……太奶奶。」
「哎!」老人放下手中的東西。
聽到老人的回應, 她更開心了,咯咯笑着。
老人用手撫摸着她的臉, 心都快化了,「乖寶的笑聲像鈴鐺一樣清脆,就叫鈴鈴吧。」
「鈴……鈴……」小孩昂着頭,努力學着老人口中的鈴鈴。
「鈴鈴乖, 太奶奶會幫你鋪好所有路的。」
小孩聽不懂,只是歪着腦袋,看着眼前心事重重的老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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