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難從命

前世,我與庶妹一同落水,寧遠侯世子衛居安將我救起,庶妹卻不幸溺水而死。
爹爹爲報衛居安救命之恩,將我下嫁與衛居安爲妻。
婚後五年,衛居安承襲爵位,卻一改恩愛模樣,污衊我爹私通敵國,害我江家滿門抄斬。
我亦被衛居安劃破喉嚨,臨死前才聽他提及,他愛的人是我庶妹。
當日要不是我故意落水,擾亂了計劃,他早就和庶妹雙宿雙飛了。
如今庶妹死了,他要我們全家給庶妹陪葬。
卻不知,我當日是被人陷害落水,根本不知他和庶妹的計劃。
重回到落水那一天,我聽見一聲驚呼,當機立斷把寧遠侯夫人絆下了池塘。
這一回沒了我,倒要看看衛居安是先救庶妹,還是先救他老孃!

-1-
江家滿門抄斬的時候,我爹還在慶幸,我是出嫁女,不必隨同他們一道赴死。
卻不知,衛居安既是想要江家滿盤傾覆,又怎會輕易饒得過我?
長劍劃破喉嚨的那一刻,我不甘心地問衛居安,爲什麼?
他和我夫妻多年,一直恩愛有加,爲什麼無緣無故就與我、與江家反目成仇,非要置我們於死地?
衛居安手持長劍,冷冷看着我,在我嚥氣之前,終是開了口。
「你可還記得江菀?」
江菀是我的庶妹,江家的三小姐。
她八歲那年,趙姨娘生兒子難產,一屍兩命,母親就讓人把她帶到自己身邊撫養,喫穿用度與我一般無二。
後來,昌邑伯府新建了園子,老夫人擺酒請客,母親帶了我和庶妹同去,不想在遊園的時候,我與庶妹雙雙落水。
池水冰涼,Ṫū₍園子裏還沒有備上游船划槳,一衆女眷着急得幹跺腳,母親也急得昏了過去。
是隨寧遠侯夫人一道參加宴請的衛居安,排除萬難,跳入池水中救起了我。
之後,他還想去救妹妹,奈何體力耗盡,眼睜睜看着妹妹沉入了塘底,與世隔絕。
爹爹接到信兒的時候,庶妹已經溺水而亡了。
他哭了一場,好生厚葬了妹妹,就和母親帶我去了寧遠侯府。
那時,爹爹以爲衛居安於我有救命之恩,難以爲報。原思量衛家爵位世襲降等,到如今ẗûₙ已是強弩之末,不妨在朝中給衛居安謀個好差事,再讓我認寧遠侯夫人爲義母,兩下里總可還得清了。
哪知到了寧遠侯府,寧遠侯夫人句句不離對我的喜愛,又說及衛居安尚未婚配等。
父親見狀,乾脆就定下了我和衛居安的婚事。
都說高門嫁女,低頭娶婦。
我們江家祖上以武發家,有從龍之功,祖父累官至太傅,先皇親封的齊國公。
後因病去世,先皇又追封其爲廬陵王,賜葬皇陵,配享太廟,乃是開國第一功臣。
到我父親這一代,蔭功襲爵,且世襲罔替。
若無意外,世襲減等的寧遠侯府想要跟我們齊國公府結親,難於上青天。
正因如此,我嫁去衛家之後,衛居安很快就在我父兄的扶持下,在朝中一躍三級,平步青雲。
更因得了當今陛下信賴,重新襲爵寧遠侯,風光無兩。
母親還曾當着我的面感嘆,直言這門婚事也算是嫁得對了,夫婿上進,婆母喜愛,我這一輩子定是順順遂遂,無憂無慮。
再不想,言猶在耳,衛居安告發我們江家通敵亂國的摺子就送到了御前。
人證、物證俱在,當今陛下盛怒之際,就頒佈了聖旨,將江家滿門抄斬。
怕是我爹孃兄姐死的時候,都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含恨嚥下最後一口氣,若有來生,我必要衛居安不得好死!

-2-
「姑娘,姑娘,快醒醒,夫人在前頭等着姑娘,要去昌邑伯府逛園子呢。」
滿腔憤恨猶在,我本以爲我是死不瞑目,卻冷不丁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三姑娘如今就在外頭等着呢,姑娘快起來更衣吧。」
三姑娘?
衛居安只有一位姐姐,家中並無妹妹。
我們江家倒是有個三姑娘,可她不是溺水死了嗎?
這又是哪裏來的三姑娘?
我奮力睜開眼,卻見從前伺候我的丫鬟向竹立在我牀前,不停地叫喚我。
這丫頭,不是在江家滿門抄斬的時候就隨我母親去了嗎?怎麼會在這裏?
難道我死後,與母親她們重逢了嗎?
漫天思緒蜂擁着闖入我的腦海,直如一團亂麻一般,攪得我頭昏腦漲。
「向竹,我們這是在哪兒?」
「姑娘睡糊塗了?這兒不是夫人的屋子嗎?你昨晚上鬧着要和夫人一起睡,說什麼都不回房去,夫人沒法子,就讓你在隔間睡下了。」
嗯?
這事怎麼這麼熟悉,我揉一揉額頭,手上的觸感溫熱真實,倒不像是……
我心裏莫名閃過一個念頭,不待細想,便慌忙推開向竹,跑去牀頭掀開了鏡子上垂掛着的帳幔。
鏡中人眉目如畫、臉龐稚嫩,正是我未出嫁時的模樣。
難道,老天聽見我的祈求,真的讓我再世爲人,重生回來了嗎?
這可真是……真是件大喜事!
爹孃還在,哥哥也沒有遭難,我還不曾出閣,一切都是最好的時候。
這回,我說什麼也不會再跟衛家扯上關係了。不單如此,我還要衛家受我們江家上一世的苦,纔可慰我前世江家滿門在天之靈。
「向竹,快給我更衣,我要去見母親。」
我歡喜地穿戴好衣裳,還沒來得及去見母親,三妹妹江菀卻走了進來,看着我道:「二姐姐好生磨蹭,妹妹都等你半天了。」
我這纔想起,江菀也曾是江家滿門抄斬一案裏的一環。
看着她進來,我不由得細細打量了她幾眼。
從前母親怕她生母早逝,她心中會有所顧慮,所以待我和她一視同仁,甚至於顧念她年紀比我小,還會讓我多讓着她一些。
我有的,江菀都有。
便是我沒有的,江菀想要,母親也會讓人給她買來。
譬如今日,母親給我和江菀預備的都是一樣柔藍衫子杏黃裙。我穿了,江菀卻讓人新做了一身粉緞牡丹紋印金彩花邊繡羅裙,嬌豔得如同三月花。
想起前世裏衛居安說的那些話,怕是這時候江菀就已經與他相約好了,所以纔會盛裝打扮。
只是,我穿藍,江菀着紅,即便在水中也不會認錯,衛居安怎的會救了我上來?
我壓下滿心困惑,迎上江菀滿心期待的目光,再一次與她確認:「三妹妹這般着急,是有什麼事等不及做嗎?」
江菀被我說得一愣,旋即撲閃着眼睛,故作天真地搖了搖頭:「沒有呀,只是母親已經去前頭等着了,我們再晚些,母親就該等得着急了。」
她還是想瞞着我,瞞着江家。
殊不知,以我們齊國公府的超然地位,即便她非正出,只要齊國公府的牌匾還在,她想嫁入衛家並非難事。
除非是衛家那裏出了問題。衛居安如今還是白身,家中做主的是寧遠侯和侯夫人。
他喜歡江菀的事,勢必是同家中打過商量的。
若是正經人家,不挑嫡庶,只看我們江家的門戶和家風,也會巴不得同意這門親事。
必是寧遠侯府嫌棄江菀是姨娘所出,沒有同意。
他們不同意,我們齊國公府自是不會強行把女兒低嫁過去,所以衛居安和江菀纔會出此下策。
我本想攔住母親,就讓衛居安和江菀白費一場心思。
可臨到跟前,我卻改了主意。這一次我攔住了,下一次保不齊衛居安和江菀還會想出什麼餿主意,闖出什麼禍來。
倒不妨順勢而行,將計就計。
於是,我攜了江菀的手,跟她一起去了前廳。
母親正在那裏吩咐人預備賀禮,錦衣華服,珠光寶氣,再不像前世那樣潦倒悽慘。
我眼眶一紅,幾乎要落下淚來。母親不知內情,卻嗔怪我道:「昨兒叫你早些睡,你偏不。瞧瞧今日起不來了吧?也就是在咱們自家可以這樣,往後出門嫁去人家做媳婦,難道也睡到日曬三竿嗎?」
一席話把我說得笑了,我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懷念地蹭了蹭,向她撒着嬌道:「那我就一輩子不嫁人,就住在家裏孝敬你和爹爹。」
「你想得倒好,姑娘家大了,哪有不嫁人的?」
母親笑着捏捏我的鼻頭,還當我是小時候那般。
「不單你要嫁人,就連我們菀菀過了及笄禮,也是要嫁人的。到那時你們姐妹出了門,母親再想見你們,就難了。」
江菀不說話,只是抿着嘴微微地笑。
看樣子,她是鐵了心要和衛居安在一起了。
我不作聲地扶着母親上了馬車,江菀也默默地跟在我後面上車坐下。
她有心事,一路上都神色不寧。
到了昌邑伯府,江菀臉上不安的神色就更加明顯了。她不住地在人羣中打量着來往的賓客,像是在等什麼人。
我當然知道她等的是誰,也知道她接下來要做什麼。遂依着前世那般,隨同母親往裏走,目光卻在人羣中巡睃着。
上一世江菀落水時候,並不與我在一處。我聽到驚呼聲,還沒來及轉身,就被人從後面推了一把,當即也掉進了水裏。
掉下去瞬間,我只記得是一個手上戴着金絲纏繞而成的釧子的人推的我,別的就都不記得了。
眼下重生回來,我自然要把推我落水的罪魁禍首查找出來。

-3-
昌邑伯夫人性情爽朗,喜好交際,平日裏往來人家甚多。
單今日遊園就差不多請遍了整個京城的豪門大戶。拿了請帖赴宴的女眷個個穿金戴銀,要想找出是誰戴着纏絲金釧,頗有些不易。
我在人羣中看得眼花繚亂,不期然快要走到水池旁邊,我下意識就想站住腳,避免重複前世的厄運。
卻不料,我剛停住,身後就有人趕上來叫喚我道:「前面可是齊國公府的江二姑娘?許久不見,二姑娘可好?」
我順着人聲望回去,卻看衛居安的孿生姐姐衛思薇,挽着她母親寧遠侯夫人,翩躚而來。
手腕上一對纏絲金釧映着日頭,明晃晃好不扎眼。
我喫了一驚,再想不到前世竟會是她推我下的水。虧我進門之後待她如同親生姐妹,凡我家中送來的物件,她看上的莫不都大方送了她。
原來,卻是養了一頭白眼狼。
見我不說話,衛思薇還當我沒認出來她,便又笑着說道:「前次在歸德侯府,我們還曾見過一回,二姑娘忘了不成?」
我去歲已經及笄,待嫁之齡,交友不比少時。
是以尋常外出,我多是隨侍在母親左右,不多言,不多動,不多看,免得徒惹事端,哪裏還記得與她的一面之緣?
何況,前世我和母親是貴客,昌邑伯夫人陪同在側,我並沒有和衛思薇說過什麼話,也沒有什麼仇怨。無緣無故,她爲何要推我下水?
我在心中想了一想,忽而有了大膽的猜測。
衛居安既是與江菀私定終身,寧遠侯府不同意,勢必要使人盯着衛居安的一舉ŧŭ̀²一動,免得他和江菀再生波瀾。
今日遊園,寧遠侯不來,寧遠侯夫人卻帶了衛居安來,想必已經知道了衛居安和江菀的打算。
她明裏拆不散衛居安和江菀,暗裏卻也將計就計,要在遊園會上另給衛居安選一個未婚妻,說一門寧遠侯府上下都滿意的親事。
而我,就是她選中的那個人。
是以,她們纔會緊緊跟隨在我和母親身後,在庶妹落水的瞬間,就把我也推了下去。
想起我落水時,有人在岸上叫喊的那句:「江家姑娘落水了,穿藍衣服的就是江家姑娘。」
她故意隱去了我爲江家二姑娘的事,混淆視聽,爲的就是誤導衛居安前來救我。
至於江菀是生是死,她們並不在乎。橫豎衛居安已經是我們江家的救命恩人了,沒人會因爲衛居安沒有救江菀,而去怪責他。
後來,更是因爲衛居安和我的婚事,衛家一夕間起死回生,衛思薇也如願嫁入了高門。
她們打得好算盤,卻讓我們齊國公府家破人亡!
我冷冷看了衛思薇一眼,打斷她欲要和我親熱的勁頭:「恕我眼拙,不認得你。」
「你……」衛思薇張口結舌,大抵是沒想到對外一向溫和的江二姑娘,會如此不留情地駁她臉面。
她羞惱地咬一咬脣,待要說什麼,寧遠侯夫人搶在她前面開了口:「姑娘貴人多忘事,不認得也沒什麼,往後常來常往,自然也就認得了。」
說着,拉過衛思薇來,與我介紹道:「這是我們家的姑娘思薇,論年紀,只比你大了兩歲,如今亦是待字閨中。姑娘若是在家中閒了,可以到我們寧遠侯府找你思薇姐姐坐一坐聊聊天。」
我沒答話,寧遠侯夫人可是出了名的精明。我給她做兒媳婦那幾年,被她忽悠得沒少拿自己嫁妝貼補公中。
她說話沒一個字是白說的,處處透着算計,尋常人哪裏是她的對手?
是以,我只能以靜制動。
我不多言,寧遠侯夫人搭不上話,自然也不會再和我多說什麼了,只讓衛思薇來同我一道玩耍。
我來這裏是有要緊事,沒的那閒工夫與人戲耍。眼看江菀已同我和母親越離越遠,和三兩世家貴女走在一處,靠着池邊越來越近,我趕緊過去追上母親。
寧遠侯夫人和衛思薇也看到了江菀,瞧我走開,忙跟過來緊隨在我身後,推搡着我往水池邊去。
既是知道了她們的打算,我自然防備着衛思薇再次對我下手,耳聽不遠處撲通一聲,傳來了驚呼。
餘光裏,我剛見衛思薇伸出手,就毫不猶豫地躲去了一邊,順帶着一腳絆倒了寧遠侯夫人,讓她似我如我前世那般,一頭栽進了水池裏。
一時間,兩個女眷落了水,岸邊頓時慌亂成一團。
一個喊:「有人落水啦。」
一個叫:「快來人呀,快來人呀。」
衛思薇眼瞅着我沒下去,卻把她娘推了下去,嚇得臉色慘白,話都不會說了。
母親也聽到了動靜,帶着昌邑伯夫人匆匆過來,一瞧就我一人站在岸邊,忙拉着我問:「你三妹妹呢?莞兒去哪裏了?」
我正要指給母親瞧瞧,忽見隔岸一陣騷動,衛居安正慌忙從前院跑過來,脫了長衫,想也不想就跳進了水裏。
我見狀,趕緊大聲呼救起來:「是三妹妹落水了,快救我三妹妹,穿紅衣服的那個是我們齊國公府的三姑娘,救了她國公府必有重謝。」
衛思薇聽聞,這纔回過神來,忙也在岸邊呼救:「二弟,二弟,快救母親,母親掉水裏去了!」
她聲音淒厲,比我高昂多了。
而且,她方纔看都沒看對面,就知道跳進水裏的是衛居安,足以證明她和寧遠侯ƭũ̂₁夫人早已深知衛居安和江菀的計劃。
這更加堅定我不讓她們娘倆好過的決心了,她大聲喊,我也大聲喊。直把衛居安喊得立在水中央,困在江菀和寧遠侯夫人之間,不知先救誰是好。

-4-
只見他扭頭看了看左邊沉浮的嬌紅一眼,又看了看右邊上下撲騰的暗綠一回,思慮再三,終是向着寧遠侯夫人遊了過去。
在愛人和母親之間,他果斷地選擇了母親。
過後,即便沒能救回江菀,旁人提起來,仍會贊他一聲高風亮節,重情重義,至誠至孝。
只有江菀,兩世爲人,都是被拋棄的那一個。
也不知我那個傻妹妹,經此一事能不能長點記性?
一衆人裏,唯有母親真心疼愛江菀,一聽她落了水,又是急又是亂,連聲呼喚來人,又趕着要自己下去救她。
只是,這裏是昌邑伯府,又不是我們齊國公府,哪有人聽她使喚?
幸而我來時就留了個心眼兒,在進園子的時候就四處搜尋過稱手的物件,尋人不備,藏了根竹竿在岸邊假山那裏。
這會兒看到衛居安做出了選擇,我急忙跑過去,撈起竹竿就遞給江菀。
「三妹妹快抓住,我拉你上來。」
池水冰涼,江菀在裏頭浸泡得四肢都快僵硬了。原還做夢等着衛居安來救她,眼下瞧見衛居安轉身去救了寧遠侯夫人,她沉浮在水裏,活像是個死人一般,動也不動。
我氣上心頭,拿着竹竿子捅了她一下:「江菀,再不抓住,你就要死了!還不快過來!」
江菀被我一捅,這才清醒過來,趕緊使勁抓住竹竿。
岸上的貴女們見狀,紛紛上前,幫着我一道用力,把江菀拉了出來。
江菀上岸吐了好一會兒水,她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低垂着頭,也不知都在想些什麼。
反是岸上的貴女們拍手叫好,都以爲自己今日齊心做了一件大善事,還體貼地勸着江菀:「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菀妹妹別怕,這是有大福氣在後頭等着呢。」
昌邑伯府的兩位姑娘還好心地叫丫鬟們回房,取了自己和昌邑伯夫人的衣服,給江菀和寧遠侯夫人換上。
江菀不言,跟着丫鬟們去換了衣服,我替她謝過了幫忙的世家姐妹。
母親也鬆了口氣,待江菀梳洗完畢,就拉住我和她的手,同昌邑伯夫人告辭,直言江菀這次落水定是嚇着了,回去不單要找大夫,還要找個道婆來給瞧瞧。
說來,昌邑伯夫人也嚇得不輕。
前世,江菀和我一道落水,我雖被救了上來,江菀卻死在了她們家園子裏。
昌邑伯府既怕江菀幽魂,又怕我們齊國公府會回頭怪罪他們,戰戰兢兢,從此不敢與我們齊國公府往來,是以母親和我也平白錯過了很多世家消息。
這回,落水的人換成了江菀和寧遠侯夫人。
寧遠侯府雖說不比從前闊綽,但好歹也是有爵位的人家。倘或寧遠侯夫人真在昌邑伯府裏出了事,昌邑伯的爵位恐怕等不及世子襲位就沒了。
若是江菀出事,便會重走前世之路,昌邑伯府與齊國公府再無往來。
可喜江菀和寧遠侯夫人除了喝下幾口池水,都無甚大礙。
昌邑伯夫人經受一場虛驚,擦着汗送走我們。
途經寧遠侯夫人休憩的廂房,隔着窗子,都能感受到她和衛思薇不甘的目光。
我垂下頭來,看到江菀還在不住朝着房中張望,似乎想要等着衛居安出來給她一個解釋。
看來池水沒能洗清她腦子,倒是把她灌得更加糊塗了。
不過,有件事我實在是納罕。江菀從八歲時起就一直跟着我養在母親身邊,一言一行皆有母親教誨,出外走動也有乳母丫鬟跟隨,按理不該同衛居安有不軌的行爲,他們又是何時勾搭在一起的呢?
我左思右想,終是叫來了向竹。
齊國公府家大業大,門房衆多,人丁數百,縱使母親持家甚嚴,也難免有疏漏之處。
那些個底下人揹着主子們,還不知做下了多少荒唐事。
從前我不知管家辛苦,待嫁入衛家被寧遠侯夫人哄騙着管家之後,才發覺出刁奴的可恨之處。
一樣米養百樣人,名門閨秀如江菀,都能做出與人私訂終身的醜事,何況家僕乎?
果不其然,見我問起來,向竹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府裏要說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倒也有兩三件。跟着二老爺的幾個小廝,瞞着二太太,給二ẗų₌老爺找了個外室,如今就藉着名頭養在咱們城外莊子裏。還是小廝喝多酒說漏嘴,無意中讓二太太身邊的丫鬟知道了,鬧過一通。不知怎的壓下去了,沒叫咱們國公爺和夫人聽見。」
「再有一樁,三太太身邊的大丫鬟秀兒要到年齡放出去了。聽說家裏頭給說好了親事,但秀兒不願意。三太太來求咱們夫人,要夫人在陪房嬤嬤家中找個合適的兒郎,把秀兒嫁過去。」
二叔不襲爵位,在朝中領了份閒差,尋常逗貓遛狗過得甚是恣意。
只是二嬸性格強勢,夫妻兩個多有嫌隙。但兒女都四個了,二叔還去外頭偷腥,也是不知羞了,難怪不敢說到父親面前。
三嬸倒是個好脾性的,奈何脾性太好也有弊端,不辨是非,由着底下人哄騙。
那個秀兒我曾見過,妖妖嬈嬈,十分造作,只有一張嘴,實在甜蜜討巧。
她不是看不上家裏給說的親事,而是想給三嬸的兒子當姨娘呢,偏就三嬸看不出來。
「這些都是西邊兩房的事,暫且不管他。我只問你,咱們房裏就沒個腌臢事嗎?譬如父親身邊的小廝、母親身邊的丫頭、三姑娘身邊伺候的人,有沒有我不知道的?」
「這個……這也有些,可都是小事。」向竹不敢言。
我淡淡看她一眼:「須知多少大事,都是從小事上而起。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咱們要想長久的富貴,就得防微杜漸。你且說來,事小事大,我自會定奪。」
「是。」向竹應了一聲,這才繼續說道,「國公爺知人善用,倒沒見他身邊人捅出亂子。太太寬厚仁慈,身邊丫鬟卻個頂個的厲害,也沒人在她那裏做手腳。唯有大爺、三姑娘和咱們這裏,大家仗着有所依仗,爺和姑娘們脾氣又好,一星半點的錯處也不說什麼,是以倒鬧出事來了。大爺的小廝在外頭放印子錢,時多時少,總歸不像樣。三姑娘年紀小,幾個丫鬟卻大,府裏頭管事的子弟又多,背地裏難免有些首尾。至於咱們這裏,也不是我說,姑娘也該端起身架了。若不然今兒她來要點東西,明兒她來打點秋風,把咱們這裏當成什麼了?」
大哥的小廝,回頭我自會讓大哥管教。
江菀身邊的大丫鬟,有兩個都快到雙十年華了,再不放出去就要成個老姑娘了。她們想給自己打算,謀個好婚事,情有可原。
可帶累得江菀情竇初開,還與衛居安勾搭成奸,這就是她們的不是了,是該讓母親發落出去。
至於我房裏的人,敢來要東西、打秋風的,除了我的兩個奶孃,再無旁人。
往日裏我顧念奶孃們養育之恩,對她們一些出格的行爲,總是睜隻眼閉隻眼,由她們糊弄過去。
可是,想起前世衛居安能輕易在齊國公府藏放罪證,污衊江家通敵叛國,必是有府里人給他做內應,那就由不得我不下狠心,協助母親好好整頓一番國公府了。

-5-
因我已過及笄之齡,持家理事都是該當學習的本領。是以母親見我過來討些差事,並沒有多想,反是欣慰說道:「從前我就盼着能有個人給我搭把手,掌持家務,免我過多勞累。可惜,那時候你二嬸和你二叔鬧彆扭,三嬸性子軟,使不動下人,唯有趙姨娘可以幫上點忙,偏她又匆忙去了。前時我還想着要不要讓你和菀兒接接手,一來怕你們年紀小約束不住下人,二來也想讓你們在家中多玩兩年。如今你自己有這心,就更好了。」
遂把她平日裏跟着的幾個嬤嬤、陪房媳婦都叫進來,指派給我。
「我這兩日身子不適,近來有什麼要緊事,你們去跟二姑娘說。姑娘叫你們怎麼做,你們就怎麼做。若要讓我知道你們做得不好,不聽她的,不管什麼情分,我必攆了你們出去。可記下了?」
嬤嬤和媳婦們齊聲說是,母親便又給了我兩個大丫鬟。
「她們兩個都是我一手調理出來的,跟在我身邊最久。你有什麼不知道的地方,倘或我不在家裏,就問她們去。」
「是。」
我躬身領命,帶着一衆婆子媳婦丫鬟浩浩蕩蕩從正院出來,當先就把各房裏外管事婆子、媳婦都叫到了跟前。
能用的留下,不能用的給她個閒差,打發她們到二門去。
又把平日裏偷奸耍滑、賭博喫酒的,都罰了一通,能攆的一概攆了出去,不能攆的也讓家裏人帶回去好好教育了。
再有,就是江菀那邊了。
我命人將她屋子挪進來,同我在一個院裏。又把她身邊兩個大丫鬟換下來,另補了兩個小丫鬟。
對於我這般大刀闊斧的改動,母親還沒說什麼,江菀當先不樂意了,過來就同我發了脾氣。
「姐姐如今幫着母親管家,實在是威風,連我房裏人都管上了。姐姐攆走了大丫鬟,只給我兩個不成氣候的小丫頭,叫我怎麼使喚她們?姐姐莫不是拿我作筏子,故意要給府里人看看你的本事?」
我笑了笑:「你那兩個丫鬟年紀大了,父母來府裏求告了幾回,要贖回去說親事。我給你換兩個小丫鬟,現在跟着大丫鬟們練練手,將來也好派上用場。再者,我們將來都是要出門的姑娘,在家中不剩幾年工夫,我想和妹妹一處多說說話,多住幾日,難道不好嗎?妹妹說用小丫頭不稱手,我房裏的幾個大丫頭還沒到年歲嫁人,想使喚誰,妹妹儘管叫去。」
江菀無話可說。
她深居國公府,竟然能和外男搭上話,相約在昌邑伯府落水救人,訂下終身,要說沒有那幾個大丫鬟從旁協助,我半點不信。
這樣喫裏爬外的東西,放在誰家,都是禍患。
她還想將人留在身邊,料是與那衛居安沒斷徹底。我怎能讓她再去與衛居安相見,引狼入室?
「妹妹,你也是及笄的人了,婚事也將要提上日程。照理,不該是我這個未出門的姐姐來跟你說這些,可不說我又怕你不清楚。
「咱們兩個雖說不是一個娘肚子裏出來的,卻都在母親身邊養大。咱們與大哥哥一樣,出了門,外人提及,都是國公爺的子女,沒有什麼區別。婚嫁一事上,父親和母親定會爲你好生打算。在此之前,你我同居一處,一道學習持家理事,不是很好嗎?」
江菀若有所思,過了片刻,正當我以爲她想得明白的時候,卻聽她道:「我與二姐姐怎會一樣?二姐姐是母親所出,我是姨娘所出,我們生來就天差地別。二姐姐婚事不需挑,就有人趕着送上門來。我呢?我一個庶出姑娘,縱然父親和母親爲我做盡打算,旁人看我還是比不得嫡出,我只能依靠自己謀得良緣。」
我口舌費盡,她卻只在乎寧遠侯府一家看法。
也不知那衛居安到底給她喫了什麼迷魂藥,讓她拼着清白不要,也得嫁給他。
不行,江菀糊塗,我不能跟着她一起糊塗。
回了房,我就找來向竹:「你仔細吩咐送到三姑娘房裏的兩個小丫頭,不論三姑娘見了何人、做了何事,都記下來告訴我。再有,把從前跟着三姑娘的幾個丫鬟叫來,我有話問她們。」
向竹答應一聲,旋即好奇地問我:「可是三姑娘房裏出了什麼事了?」
我不好對向竹說,就連母親和父親那裏,都不知該怎麼開口。
無憑無據,倒像是我有意要污衊江菀。
家中人口耳目又那麼多,設若聽了一星半點傳揚出去,我們江家的姑娘都不要做人了,就連母親面上也無光。畢竟江菀記在她名下,算是她一手養大。
如今江菀與外男私通,豈不是告訴衆人母親教養無方?
「此事不宜張揚。近來我管家,大哥和我這裏都好說,唯獨三妹妹年紀小耳根子軟,得多盯着點。」
向竹似懂非懂,但她辦事利索,人又仔細周到,我吩咐的事,沒有辦不成的。
她悄然將江菀身邊的幾個大丫鬟帶進屋裏,我便使喚婆子們把外頭圍上,不許人進院子裏來,又將母親給我的兩個婢女喚來旁聽。
幾個大丫鬟聽說了我協理母親管家的事,聽到我找她們還以爲是指派她們什麼好事,萬沒想到一進門,我就讓她們跪下了。
「平日裏我瞧你們也是規規矩矩、本本分分的,誰知背地裏卻做出那等下作事。說,你們幫着三小姐,都幹什麼了?」
幾個大丫鬟彼此相望一眼,神色都有些驚慌,然而到底是心存僥倖,被我當面喝問,也硬着嘴巴狡辯:「奴婢們都是伺候三姑娘的人,自然是幫着三姑娘更衣洗漱、灑掃房屋,不知二姑娘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丫頭們大了,心思就多了。
這個節骨眼兒也敢欺上瞞下,我示意向竹取了身契來:「我們齊國公府是厚道人家,雖不做打打殺殺那等事,可眼裏也容不得沙子。你們不老實交代,府裏也不好再留着你們,只能送你們去別的地方了。」
至於是哪裏,我不說,她們也知道定然不是個好地方,也定然不會再遇見似我們家這樣好脾氣的主子。
幾個大丫鬟這纔有些怕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猶猶豫豫,誰也不想先開口,誰也不敢不開口。
我擺擺手,讓向竹先領了兩個丫鬟到隔壁屋子,單留下一個秋實來:「一個一個說,說得好了,我自會有賞,三妹妹那裏我也不會透漏去半個字。」
秋實是伺候三妹妹寢居的丫頭,聞言忙磕頭倒地,連聲屈道:「二姑娘饒命,這些都不關我的事啊。自打那一回三姑娘去了歸德侯府見過他們府裏的姑娘,回來就跟變了個人一樣。成日裏要我們替她找小廝買什麼話本子,買回來一看就是一整夜,一日不看就茶飯不思。」
什麼話本子,這麼魔性?
「奴婢也不知道,就偶爾聽三姑娘看書時念叨,什麼嫡庶有別,婚姻大事全在自己爭取,什麼才子佳人,你我二人有緣無分的。林林總總,奴婢也記不得那麼多了。」
難怪上回三妹妹說什麼嫡出庶出,又說什麼天差地別,原來都是從這本書裏看來的。
「那書現如今放在哪裏?」
「三姑娘看完,就放在牀頭櫃子裏。」
我讓向竹找派去三妹妹那裏的小丫鬟,趁三妹妹不備時,取書給我。
又把春華叫來問她:「你來說,三姑娘是如何與寧遠侯府的衛世子相識的?說得錯了,仔細發賣了你!」
春華不知前頭秋實都跟我說了什麼,被我一嚇,直如竹筒倒豆子,都說了出來:「是……是在正月十五花燈會上,我們姑娘遺了帕子,叫世子爺撿去了。後來……後來世子爺還回來時,姑娘親自去拿的,他們就認識了。」
冬榮也道:「再往後,姑娘和世子爺私底下就常常書信來往,世子爺對姑娘說要娶她爲妻,讓姑娘等着。但他們府裏一直不同意,姑娘等不及了,就和世子爺謀劃了幾回,欲要私訂終身,生米煮成熟飯。」
好一曲佳人遺帕惹相思!
好一對感天動地的亡命鴛鴦!
這也是話本子裏教的?
我越發對那話本子好奇起來。母親派來的婢女從頭到尾都聽得一清二楚,兩個人再沒想到府裏會出這樣大的醜事,震驚地看着我,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留着她們,就是想做個人證,這會兒查出名堂了,便道:「兩位姐姐親耳聽到的,我那三妹妹揹着人私訂終身,累及闔府女眷,放在尋常人家,沉塘都不爲過。可她畢竟是我母親一手養大,也是我血脈相親的手足,我不想她死,也不想齊國公府難看,這事勢必要有個了斷。」
兩個婢女聽說,忙問我:「姑娘打算怎麼做?」
我把春華、秋實、冬榮叫過來,仔細吩咐她們:「今日的事,只在我們這個屋子裏的人知道,不許到外面傳出半個字!你們這回做得很好,該說的都說了,三妹妹信賴你們,前次還來跟我要你們回去。你們回去後三妹妹叫你們幹什麼,你們照做就是,只記住回頭務必第一時間來告訴我。若不然,出了什麼事,我拿你們是問!」
春華等人這會子哪敢說個不字,忙都應下。
江菀如今中了那什麼話本子的邪,一心撲在與衛居安的情愛上,上回行事不成,定然還會有下一次。
要想了斷,就只有這一次機會了。

-6-
一時,小丫鬟偷偷取了書出來給我。
我翻看一回,看那話本子上的字跡實在潦草無力,倒不像是個飽讀詩書的人寫出來的。
可若說他沒有讀過書,裏頭遣詞造句也有可圈可點之處,只可惜是用在了寫作風花雪月上。
且上面言語多有離經叛道之處,勸人不守婦道、不遵規矩、不重仕途、不理孝賢,一心一意只在尋找意中人身上。
不顧男女大防,見面必是卿卿我我、摟摟抱抱,應有的體統禮數,盡皆拋去腦後,只爲兩人能夠長相廝守。
又言及出身、嫡庶之別,將那高門富戶盡皆寫得醜陋不堪。
凡是阻止他們的,都是惡毒、殘忍、粗暴之人,哪怕父母至親,也可反目成仇。
這樣的邪書,竟會流入閨閣女兒手裏。也不知她們看去,多少人會像三妹妹一樣,癡狂成魔,誤入歧途。
我把書遞給小丫鬟,使她依照原樣放回江菀的櫃子裏,找來向竹,去尋給江菀買書的小廝,照樣給我也買了幾本。
向竹深知那邪書的厲害,聞言忙勸我:「三姑娘看了那書都忘了規矩體統,差點鬧出大事,姑娘可千萬別看。」
我點點頭,本來我也沒打算買那書來看,只是留給父親和母親做個證據罷了。
人證、物證都有了,只差三妹妹現身了。
我明裏暗裏敲打過她幾次,也勸過她幾回。可江菀不聽,反倒是說我古板、無趣,是什麼封建衛道士。
「二姐姐,你就等着父親母親給你說一門親事,盲婚啞嫁過去嗎?難道你就不想找個喜歡的人,爲他生兒育女,過一輩子?」
如果能夠找到喜歡的人嫁過去,且兩家也都願意,那自然更好。
如果找不到,我更願意找個知根知底、門當戶對的人家嫁過去,做個正頭娘子,也好過她這樣與人私訂終身。
妻不成妻,妾不成妾。
「我與二姐姐道不同,不相爲謀,二姐姐不必與我多說了。」
江菀板着臉,大有與我絕交之意。
我也最後一次勸她:「江菀,你是江家人,江家的女兒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希望你做事之前想一想,會不會有辱江家門風,會不會因你一己之私,累及闔府姐妹。」
江菀沒有搭理我,兩日後,我就收到了春華、秋實的口信兒,江菀又與衛居ƭü⁺安勾搭上了。
我氣噎,乾脆快刀斬亂麻,直白地讓丫鬟去告訴江菀,如果衛家還沒有同意她和衛居安的婚事,那就讓她唆使衛居安放棄侯府的榮華富貴,與她一道私奔去外地。
江菀被情之一字迷惑住,竟然真的聽了春華、秋實的話,寫信對衛居安說了,且約定了私奔的地點和時間。
我拿到那封信,照樣臨摹一份送去寧遠侯府,留下了原件,連同邪書一道拿給母親派來的丫鬟:「去給母親說吧,三妹妹大了,咱們府裏怕是留不住她了。」
丫鬟們領命而去,母親見了信和書,又聽了她二人的話,幾乎驚得暈過去。她匆忙找來我:「菀兒做下這等糊塗事,你不早說,怎麼瞞到這個時候?還不派人看住了她!」
「已經看不住了,即使母親看住了三妹妹的人,也看不住她的心。」
「那就由着她胡來?她不要臉,我們齊國公府還要臉呢!」
母親氣得頭一次對江菀說重話,我忙安撫住她:「母親少安毋躁,衛世子未必會赴約。就算赴約,也不會同意和三妹妹走的。」
依照我對衛居安的瞭解,他這人野心頗多,就算對江菀情根深種,要讓他放棄到手的榮華富貴,他大抵是捨不得的。
如我所料,衛居安來了,但他隻身而來,沒有帶任何行囊。
不知他對江菀說了什麼,江菀身形在月色下晃了一晃,聲音都大了許多:「我爲了你拋棄父母、舍家離鄉,你居然說不走了?衛郎,你好狠的心!」
「我看你纔是好狠的心,爲一個男人,父母手足、禮義廉恥都不顧了!」
母親氣得從黑暗裏衝出去,我拉不住她,只好讓婆子們控制住衛居安和江菀。
衛居安想跑,被我帶來的婆子當胸一腳踢翻在地,只恨不得將他打死了事。
江菀嚇得哭了起來,一面喊母親饒命,一面求我:「姐姐放過他吧,都是我的錯!」
事已至此,她還執迷不悟!
我冷冷看着衛居安,這樣毫無擔當又忘恩負義的男人,也不知道江菀喜歡他什麼。
「江菀,良言難勸該死鬼,慈悲不渡自絕人。你屢次三番與外男勾搭,鬧出醜事,如今江家已經留不得你了。現在,我們讓你自己選,是回老家莊子裏找個讀書人家做正頭娘子過一輩子,還是假死脫離齊國公府,從此與衛世子雙宿雙飛,將來不論窮富都不許再踏進江家一步?」
江菀哭啼個不停,她在母親和衛居安之間看來看去,看了半天,良久才哭着撲倒在地,對母親磕了個頭道:「母親,你就當這輩子沒有我這個女兒吧!」
「你!你糊塗啊!」
母親也哭了起來,指着她泣道:「你可知你生母死前同我說了什麼?她說自己一輩子被父母坑害,身不由己,幸而被人賣到我們府裏,伺候了我和國公爺,生下了你。她平生沒什麼遺憾,只求我將你養大,嫁個好人家做個明媒正娶的妻子,一生順遂無憂。」
「我給你相看了那麼多人家,比寧遠侯府好的人家多的是,願意娶你做正妻的人家也多的是,你怎可糊塗與人私奔?你可知聘爲妻,奔爲妾,你這樣如何對得起你死去的生母?」
「我知道母親爲我挑選了許多,可我只喜歡衛郎,我與衛郎是真心相愛的。母親,你就成全我們吧。」
「是啊,夫人,我喜歡菀兒,一定會對她好的,夫人就成全我們吧。」
「你們!」母親看着江菀和衛居安,她想不通現在的世道是怎麼了,未婚的男女不知避嫌,反倒揹着父母不知羞恥談情說愛,「你們無媒苟合,無名無分混在一起,算得什麼正人君子、大家閨秀?即便我成全了你們,寧遠侯府也能成全你們嗎?」
江菀沉默不語,只剩一地哭聲。
母親勸無可勸,傷心得話都說不出來,衝我擺擺手,就回馬車上去了。
我嘆息一聲,讓婆子們鬆開了手,從此以後,江家再沒有三姑娘了。
江菀將來是生是死,與衛居安是離是合,都與我們齊國公府無關了。
寧遠侯府也別想着靠一個江菀,就可以拿捏得住我們江家。
「回去告訴外邊,三姑娘染了惡疾,無藥可醫,已經送去老家安葬了。設若有一日旁人提起三姑娘,就說她們看錯了。」

-7-
江菀病逝一事發生得太過突然,別說外頭,就連我們自己府裏的二房、三房都震驚不已。
兩房小妹妹跑過來在我面前不住地哭。三妹妹在時同她們十分交好,乍然去世,最後一面都沒能得見,她們心裏難過得很。
我拍拍幾個小妹妹的肩膀,她們還不知道自己在懸崖邊上走了一遭,差點就被江菀拖下了水。
好在這樣的隱患已經解決,她們還是齊國公府有頭有臉的姑娘。
但有江菀的例子在前,我不能不防備些。便藉機也常去妹妹們的房裏轉轉,瞧瞧她們身邊伺候的人如何,可看了什麼不該看的書。
至於寧遠侯府,沒了齊國公府的助力,衛居安沒能像前世那樣被我父兄舉薦謀個一官半職。
要想走仕途,只能自己去考科舉。
但科舉一事需要耗盡無數心力,衛居安在外養着江菀,兩人正在濃情蜜意之時,怎可能安下心來讀書?
第一年的春闈,他就落榜了。
消息傳來時,我正準備定親。母親這回吸取了江菀的教訓,不單考量門第,更要考量男方的品行。
她挑了多日,好容易挑出個稱心如意的,外面卻慌亂起來。
有人傳言,江家姑娘跑去給寧遠侯世子當外室了,事情傳得有鼻子有眼,一時間江家所有的女兒都氣翻了天。
「這都是誰在外瞎編胡造,傳我們的謠言?」
「叫我知道,看我不撕爛他們的嘴!」
「寧遠侯府世子自己品行不端,正妻未娶,就養外室。如今鬧出事來,想拿我們齊國公府擋着,他怎麼這麼不知廉恥!」
小妹妹們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母親和我卻沒有說話。
那日送走江菀,跟隨我和母親出去的幾個婆子,都被下了封口令,且藉口護送江菀的靈柩回老家,讓她們重回老家宅子裏了。
旁人不知情,還以爲江家的三姑娘已經死了。剩下的幾個姑娘裏,大姑娘早已出嫁,四姑娘、五姑娘、六姑娘還未曾及笄。
只有我這個江家二姑娘,已過及笄之齡,正在議親之時。
這會子傳出這樣的風言風語,明擺着是衝我來的。
此事定與寧遠侯府脫離不了干係,因爲除了我和母親,只有寧遠侯府衛居安知道江菀還活着。
母親氣白了臉,狠狠甩着帕子叱罵:「好一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害了我一個女兒不算,還要害我另一個女兒!他們寧遠侯府打這等算盤,也不怕折了壽!」
他們要是怕,就不會從一開始就算計我了。
我想起寧遠侯夫人那副經營算計的嘴臉,就一陣惡寒。
這個女人詭計太多,由不得人不防。
她定是知曉了衛居安在外頭養着江菀,故而纔敢傳出謠言,就等着我們江家跳出來澄清。
防止我們江家不認,反咬一口,她手裏必定還握着把柄。
我想起江菀出走時帶着的那個包袱,裏頭多是她平常穿的衣服、戴的首飾,還有她視之如命的幾本「邪書」。
衣服都是成衣鋪子裏做的,首飾也是外頭買來的,沒什麼足以證明她身份的地方。
寧遠侯夫人手裏還能有什麼把柄呢?
我靜坐思量,轉首看見鏡子裏的自己,驀地驚覺,或許我想錯了,寧遠侯夫人手裏壓根就沒有江菀的把柄,她敢衝着我來,那就說明她手裏有的,是我的把柄!
「向竹,向竹!」
我高聲叫道,把向竹嚇了一跳,忙跑進來問:「怎麼了,怎麼了?」
「最近有沒有人來過我屋裏?你仔細找找,我屋裏可曾少了什麼東西?」
向竹被我說得莫名其妙:「姑娘少了什麼東西?最近姑娘管家,底下人來給姑娘回事,倒是有不少上門的,不過大多在外頭院子裏。進屋的除了咱們常伺候姑娘的,還有奶孃,就沒誰了呀。」
丫鬟們的賣身契都在我手裏攥着,她們翻不出什麼大浪。
可是奶孃……
我匆匆開了櫃門,一樣一樣地翻,翻到最後才發現,真的少了幾樣東西。
幾樣金釵、玉釧,還有我及笄那年,太后娘娘賞的一支累絲嵌寶石金鳳簪,參加及笄禮的賓客都曾見過,如今竟都不見了。
「向竹,帶幾個婆子,去把奶孃請來。找人告訴哥哥一聲,咱們府裏招了賊,讓他帶人去把奶孃兒子看住,再使人去抓賊,動靜儘管鬧大點,但不必報官。」
「姑娘既是知道是誰偷了東西,爲什麼不報官?莫不是怕家醜外揚?」
家醜外揚倒還事小,我怕的是中了寧遠侯府的計。
若是把奶孃兒子送去衙門,萬一他們串通起來,說是我把東西給奶孃兒子,使他送給的衛居安,如今賊喊抓賊,反倒坐實了江家姑娘給人當外室的謠言。
再者,我舊日裏不穿的衣服也有,平常少個一兩件也看不出來。她們再把衣服做上手腳,繡了我的名兒,兩下里映照,我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她們要讓我們齊國公府喫這悶虧,白貼了一個三姑娘不說,還得低嫁過去一個二姑娘,簡直白日做夢!
如今,我就是要讓寧遠侯府也喫一回悶虧!
不報官,卻鬧出失竊的大動靜,寧遠侯府就是攥着我的金簪,也不敢拿出來了!
也多虧了二房、三房那邊趁亂生事,我們這裏一說丟了東西,二房、三房的人忙也說東西丟了。
二叔說他丟了些銀票,還有好些古玩收藏。我不去查都知道,這些東西定然是他拿去外室那裏了。
三嬸那邊倒是真丟了,也丟了幾樣首飾擺設。
這可真是家賊難防!
我這邊押着不報官,是我另有打算,他們竟然想渾水摸魚,企圖矇混過關。
我便讓婆子媳婦們把三嬸房中的幾個大丫鬟找來,先打一棒槌再給個棗,幾個丫鬟便把藏起來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這麼一番折騰,一夜之間,名門大戶都知道齊國公府遭賊了,竟把之前江家姑娘給人做外室的謠言給沖淡了。一個個同情我們過後,都趕着在自家嚴防死守起來,唯恐也丟個一星半點。
平國公府老夫人壽誕上,還有人問我,都丟了些什麼,可曾抓着賊了?
我搖搖頭,賊人沒抓到,好在只丟了幾樣珍寶首飾,已經知會過地方官,查着手腳不乾淨的,再問問有沒有那些首飾的下落。
寧遠侯夫人臉色不大好看,她接連兩次沒設計到我,終歸是不大如意的。
也是我那奶孃糊塗,她兒子往常只是好兩口小酒,如今不知怎的,迷上賭了。
之前還能小贏幾把,後來便是連輸,直至把家產輸個精光,也沒能填上虧空,只好把主意打到我這裏。
他知道他母親給我當奶孃,我們齊國公府又是重禮數的,待奶孃甚好,便唆使他娘來偷我的東西,抵給人家換銀子,待贏了錢再去贖回來,悄沒聲地放回我櫃子裏。
誰知東窗事發得這麼快,奶孃兒子被我大哥抓住的時候,還在哭求我大哥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進了賭場贏一把就去把首飾給我贖回來。
奶孃也後悔得直哭,說是沒臉見我和母親。我細細問了她兒子是什麼時候染上賭的,時間上一對應,恰是江菀假死後、我議親之前。
這人下的好大一盤棋,不純然像寧遠侯夫人的手筆。她是會在後宅使陰私的人,卻不大與外頭下九流的人往來。
這樣卑劣無恥的做法,倒像是衛居安的做派。
我心頭顫了一顫,衛居安今生不是如願和江菀在一起了嗎?爲何要來算計我?
難道他……

-8-
被我派在郊外盯着衛居安和江菀的暗衛回來了。
他得了我的信,一早就趕來報說:「衛世子還同那外室一塊住着,不過不似以前那樣形影不離,五日裏總有三兩日是不在的。小的留神跟過兩次,見那衛世子又回寧遠侯府了。」
衛家不是隻有衛居安一個男丁,他要是爲了一個外室與衛家決裂,往後有的是人替衛家頂立門戶。
他回去,恐怕不只示好服軟那麼簡單,背地裏肯定也和寧遠侯及寧遠侯夫人做好了交易。
江菀當外室,他再娶回一個正妻。
可憐江菀放着齊國公府的榮華富貴不要,也要與衛居安比翼齊飛。不知她知道衛居安和寧遠侯府的打算,會如何想?
我敲動着杯子,寧遠侯府一日不除,我一日難安。
原本思量衛居安留戀兒女情長,考不上科舉,便是考上了,有我父兄在朝堂,也能壓制他一頭。
到時寧遠侯府無爵可襲,衛居安又無官可升,長此下去,不費一兵一卒,寧遠侯府就能自消自滅。
眼下看來,這個計劃太漫長了,漫長到隨時都可能生出變數。
「繼續盯着衛居安,看他平時都去了哪裏,見了什麼人,遞送了什麼東西。」
前世裏衛居安污衊我們齊國公府通敵賣國,那罪證可是實實在在擺在御前的。
我們齊國公府沒有的東西,他是如何拿到的?又是從什麼人那裏拿來的?
這些都是亟待解開的謎題。
再有一事,衛居安突然跑回寧遠侯府和他母親一道算計我,也實在令人生疑。
疑惑他,是不是也像我一樣重生了!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斃,只守不攻。寧遠侯府這般咄咄逼人,不給他們點教訓,他們是不會罷休的。
我想起了遠在郊外的江菀,便趁衛居安不在,喬裝打扮隻身一人敲開了門。
江菀沒料到我還會來見她,磕磕絆絆請我去屋裏坐,又給我倒了茶:「寧遠侯府的家用都握在侯夫人手裏,衛郎如今沒有進項,只靠着月例,一應花銷都是省儉用的。這裏的東西比不得國公府,姐姐且將就一下。」
我沒接她的茶,只問她這些日子可曾出過門,聽沒聽到外面的傳言?
江菀搖搖頭,她自假死出了齊國公府以後,就跟着衛居安住在郊外過活。身邊除了一個灑掃的小丫頭,再沒有旁人。
或許是因爲身份尷尬,她從未出過遠門,只在近郊轉過兩回,更不敢與人胡亂說話,是以並沒有聽到什麼傳言。
我把江家姑娘給人做外室的話告訴了她。江菀臉色一白:「姐姐,我……我不是。衛郎說過,待他考取功名,有了官身,就把我娶回去做正頭娘子,我不是外室。」
「他要娶的正頭娘子不是你!」
我嘆口氣,斟酌着把衛家這段時日做的事告訴江菀,又道:「衛居安一直在騙你,他要是真的爲你好,早在你和我們齊國公府斷絕關係的時候,就該勸告你跟我們回家去,再去求他母親許你過門爲妻,可是他沒有。他在顧忌什麼?顧忌你是姨娘生的,還是顧忌她母親只想要個高門裏的嫡出媳婦?既如此,你爲國公府庶女時,他們家都不許你進門,如今你一無所有,寧遠侯府就願意讓你進門做正頭娘子了嗎?」
江菀聽得面色慘白,她是在齊國公府的富貴溫柔鄉里長大的,哪知外面世道險惡,風雨迅疾?
「不,衛郎他不會這般待我……他說過,要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他和世上庸俗男人不一樣。」
衛居安的確不是個庸俗男人,因爲他是個絕情狠辣的人!
Ŧŭₛ「我話已至此,妹妹你自己好好想想後路吧。這裏的銀兩,足夠你這個月日常開銷了。省儉歸省儉,該喫的還是要喫,該穿的也得穿得像樣些。」
我放下銀子,沒有再看江菀如何,戴上兜帽離開了。
此後,隔上十天半月,我就趁着衛居安不在,於傍晚時分偷偷去看江菀一回,勸她回心轉意。
江菀在我的勸說下,心意越來越鬆動,甚至於說出還想和我做姐妹的話。
我笑了,一個已經死了的人,該如何做姐妹?
今日又是十五,算算離上回的日子,差不多有半個月了,我把預備下的東西塞進包袱裏,拎出了門。
大哥看到下人們在備馬車,問我要往哪裏去。
我給他說了個地方:「如今正值立夏,萬物清雅,哥哥休沐無事,不如邀上好友也去郊外看看。」
大哥欣然應約,只是臨行前,他整裝出發了,我的馬車卻出了故障。
待修理好之後,日頭已經偏西。到了江菀那裏,暮色漸沉,風輕樹靜,只有開門時的聲響,驚起了門前空地上的一羣鳥雀。
「妹妹……」
「姐姐。」
門裏的人應了聲,極快地打開門來,似往常那般引我進屋。
「姑娘,咱們就這麼看着,那個人他……」
「他不會有事的。」
我抿了抿脣:「他是我找遍京城才找過來的戲子,最擅長仿女人。」
向竹閉上嘴巴不說話了,過不多時,一匹馬趁着夜色未至,飛馳而來。
魚兒上鉤了!
「去,找人去叫哥哥來,就說我的馬車又壞了,在半道上走不成,讓他回來接一接我。」
小廝領命去了,我和向竹靜靜坐在馬車裏,頭頂柳樹垂下來的綠絲絛三不五時拂過廂頂。
山雨欲來風滿樓。
遠處,咔嗒咔嗒傳來了馬蹄聲,寧遠侯府的車馬在別院門前停了下來。
衛思薇扶着寧遠侯夫人下了馬車,遙遙便聽她叫喊:「母親,她們說哥哥養的外室就住在這個院裏!來人,還不踹開門!」
立時有僕從上去踹開了門,衛思薇和寧遠侯夫人帶着呼啦啦一羣人闖進去。大哥恰也郊遊趕回來,見着我的馬車走過來問了幾句,便好奇道:「那邊幹什麼呢?亂哄哄的?」
我偷偷一笑:「聽說是衛世子養在別院的外室,哥哥不如去看看。我們江家那時候白被造謠了一場,真讓人氣不過,哥哥也瞧瞧那外室到底是誰?」
大哥一聽,果然捋袖子過去。人還沒到跟前,裏頭衛思薇和寧遠侯夫人就紅着臉跌跌撞撞走出來,後面跟着個衣裳半褪、露着胸懷的人,一路叫叫嚷嚷:「夫人,夫人別走啊,衛郎說了要娶我江華過門,你們不能說話不算數!」
一開口,大哥他們就震驚了,這是個男的?
衛居安居然在外養了個男人?

-9-
「這狗東西,什麼養了江家姑娘做外室,他分明是養了個江家男人啊!」
大哥氣得跺腳,上去就要找衛居安算賬,還好被旁邊的同僚拉住。
寧遠侯夫人思量這麼偏遠的地方,定無多少人來往,爲了捉姦還特意多帶了兩家女眷。
再沒想到,能捉到衛居安和一個男人在一起!
急赤白臉地走出門,好巧不巧又遇上了大哥他們,越發亂成了一團。
天剛亮的時候,滿城都傳遍了,寧遠侯府衛居安養了個男人當外室!
向竹繪聲繪色,笑着跟我回話:「姑娘,您是沒在跟前細聽,外面講得可有意思了。說是寧遠侯夫人帶着昌邑伯夫人和自家姑娘去捉衛世子和那外室,到那兒推門一看,衛世子好好地躺牀上,旁邊坐了長頭髮的人正在寬衣解帶。寧遠侯夫人還當是哪個不知羞恥的女子,上去打了人家一巴掌。那人站起來,足比寧遠侯夫人高一頭,開口一說話,竟是個男人!把寧遠侯夫人和昌邑伯夫人都嚇一跳,昌邑伯夫人現在回去看到長頭髮的還得問句是男是女呢。」
昌邑伯夫人好交際,寧遠侯夫人拉着她,就是想讓她做個見證。好抓到我和衛居安,傳揚出去,壞了我的名聲,讓我不嫁衛居安也得嫁了。
她不知,她太不瞭解我,也太不瞭解江菀了。
她以爲,衛居安忽悠江菀,娶了我進門,我是江菀姐姐,必然容得下江菀。
待將來衛居安考取功名,再與我和離,扶江菀爲正,一切都回歸原位,江菀定會欣然應允。
卻不知,這țüₜ只是我使的計謀,請君入甕罷了。
我常去給江菀送東西,不單是要江菀看清衛居安的爲人,更是要誘惑衛居安上當。
他以爲我心裏還捨不得江菀這個妹妹,加上寧遠侯夫人攛掇,就想唆使江菀給我下藥,讓我和他獨處一室,再讓他母親帶人來抓個正着。
卻沒想到,這是我們姐妹給他下的陷阱,衛菀有多愛他,在看他要下藥害我,陰謀娶我爲正妻時就有多恨他。
江菀投河了,衛居安回過神後必然要找她問個明白。她不想再見衛居安,也不能再回江家,唯有投河自盡。
自盡的地方水流湍急,除了一雙鞋子,衛傢什麼都沒有找到。
衛居安的名聲徹底壞了。別說高門大戶,就是小門小戶家的女兒,也不願嫁給一個養男子做外室的人當妻子。
不單如此,衛思薇的親事也黃了。
寧遠侯夫人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寧遠侯嫌她縱容一雙兒女胡作非爲,丟盡臉面,氣得高喊着要開祠堂休妻。虧得侯夫人在三不出之列,寧遠侯喊了幾嗓子也就作罷了。
我的婚事終於定下來,定的是禮部尚書之子、現如今翰林院任職的林編修,與大哥提親的陳家是姻親。
別的不提,單是林家爲免糾葛不許納妾的家風,就值得嫁了。
同時,派出去跟着衛居安的暗衛又帶來了消息。
衛居安在江菀自盡後,消沉了一段時間,就開始出來走動了。
他不斷地出城與人見面,來往的人身份複雜,三教九流無奇不有,還有邊外來者。
本朝立國尚不足百年,歷經三代帝王,纔有如今的安穩日子。
只是邊關戰火依舊不斷,番邦狼子野心,幾次三番想吞併邊關城池,都被將軍們打了回去。
大哥亦曾跟着三叔在軍中歷練過。三叔爲人耿介、有勇有謀,本是我朝難得的將才,偏偏上輩子爲奸人所害,沒有死於兩軍對壘,卻死在了榮歸故里之時。
這回衛居安再想栽贓陷害齊國公府,就看他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盯住了他,若是他們之間私相傳遞了東西,就回來告訴我。」
他怎樣對待齊國公府的,我都要他們寧遠侯府挨個受一遍。
來年三月是好日子,我的婚期已定,府中繡娘便開始爲我趕製嫁衣,鮮紅如血的衣裳層疊鋪了滿牀。
向竹走進來,遞給我一個信封:「姑娘,二門上的小廝說,這是歸德侯府送來的請帖,她們府裏新得了幾盆上好的蘭花,邀請二姑娘品鑑。」
歸德侯府與我們家有些淵源,兩府常來常往,彼此之間都很熟悉。
論理,我快要嫁人的姑娘家,是不該再隨意外出走動的,可我想起江菀看的那些邪書就是從歸德侯府而來,便接下了帖子。
到了日子,梳妝打扮一番,我就登上馬車去了歸德侯府。
侯府的徐三姑娘與三妹妹同歲,去年兩個還曾義結金蘭,今年就天人兩隔,她見了我難免傷心落淚。
「菀妹妹那樣好的姑娘,怎麼會說沒就沒了?到底得了什麼惡疾?」
我遞給她帕子,讓她擦擦淚,卻先問她:「三妹妹從前與你交好,常來同你玩耍。她走後我收拾過她的東西,發現了幾本書。問起她的丫鬟,都說從你們府裏帶出去的,你瞧瞧是不是?」
徐三姑娘接過書,只翻開一頁,就羞紅了臉,囁嚅着說:「這書……書是我意外得來的,我和菀妹妹、清妹妹幾個人組了個詩社,本打算一月結兩社湊熱鬧,大家聚一起玩樂一日。後來小廝們出去買書,不知怎的買了這書來。我們……我們看了,都覺驚奇,就……每人都買了一本。」
徐三姑娘同江菀、昌邑伯府的大姑娘等人喜好吟詩作對,結社玩樂,家裏頭都知道,卻沒承想她們會聚衆看起邪書。
我想起不久前在靖南侯府老侯爺壽宴上發生的事,鴻臚寺少卿家的女兒在靖南侯府落水,更衣的時候卻被靖南侯世子闖進去看見了身子,兩家無法,只能定下親事。
鴻臚寺少卿的女兒,亦是參加詩社的姑娘之一。
看來,她也被那邪書領偏了路。
寫此邪書之人,有必要抓他出來現現原形了。
我正想着,忽而從花廳外傳來了說話聲,許久不見的衛思薇穿戴一新,同徐大姑娘一起走了進來。
她看到我,嘴角挑了挑,似笑非笑:「聽聞二姑娘大喜,還沒來及恭喜二姑娘呢。就是可惜了你們府裏的三姑娘,花朵兒似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都趕不上喝自己姐姐的一口喜酒。」
她還有臉到我跟前提江菀!
若不是她那薄情寡義的弟弟、一心攀高的母親,江菀何至於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我冷笑了一聲:「我的喜酒不是人人都能喝上的。譬如衛姑娘想來,還得看看我們府裏願不願意。」
衛居安拐走江菀,早就把齊國公府得罪狠了,母親是決計不可能給寧遠侯府臉面讓她們來的。
「你!」
衛思薇氣噎,徐大姑娘恐她生事惹我不快,忙拉着她勸道:「大家聚一起賞花喫酒纔是正經,千萬別傷了和氣。」
衛思薇掙不開她,只得瞪着我恨恨丟下一句:「等着瞧,你們齊國公府遲早沒有好下場,到那時看你還得意什麼!」
她一語戳中我心底傷痕!
看衛思薇這蠢笨的模樣,若不是有人在她面前透露過什麼,或是她聽到了什麼,她定然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是衛居安,一定是衛居安,他春闈未中舉,又被我使計壞了名聲,要想翻身,沒有天大功勞決計不可能!
所以,他又要打算陷害我們齊國公府了嗎?

-10-
「把這東西放到寧遠侯的書房中去,記住,要放在不甚顯眼卻也不難找的地方!」
我拿着從父親書房裏搜出來的東西,輕輕掂了一掂,就遞給了暗衛。
這是三叔留給大哥的人,武藝高強,人也仔細。
我從大哥手裏撒嬌要過來的時候,頗費了些口舌。
暗衛爲我三叔所救,亦是我三叔一手養大,我視他爲半兄,他待我如親妹。
看了我遞過去的東西,暗衛臉色大變:「這是邊關城防圖?」
是,衛居安憑着前世裏的記憶,畫了邊關城防圖,添補上番邦文字,欲要陷害我江家裏通外敵。
暗衛握緊了拳,只恨不得找個機會,一刀殺了衛居安。
可那也太便宜他了。
我要讓他自己放出的火,燒了他自己的家門。
吩咐完暗衛,我悄不作聲地將一個布包放回到剛纔存放城防圖的地方,拍了拍手,靜待好消息。
臨近年關,捷報頻傳,宮裏又賞下了不少好東西。
父親和母親既要張羅着過年,又要張羅着給大哥娶親。
他婚事定在了臘月裏,天雖冷了點,可母親說年前娶了新媳婦,再趕上過年,正好雙喜臨門。
臘月二十八,新媳婦剛進門沒幾日,宮裏的御林軍就圍住了齊國公府。
寧遠侯上摺子,參我父親和三叔爲保齊國公府無邊富貴,裏通外敵,賣國求榮,與番邦一唱一和,做戲給朝中看。
當今陛下大怒,遣了御林軍查抄齊國公府。
家裏從上到下都被御林軍控制起來,我立在其中,看着御林軍一間一間屋子搜過去,直到在爹爹書房搜出一個包裹。
人羣之外,衛居安一雙眸子猩紅似火,緊緊盯着那個包裹,看着御林軍一層一層打開它,拿出了油布包的幾本冊子。
他陡然一驚,難以置信地看着那幾本冊頁,御林軍統領亦是難以置信,翻開書看了兩頁,就乾咳了一聲,把它扔去了一邊。
「什麼破爛玩意兒,再搜!」
府裏又被從頭搜到了尾。虧得我最近治家嚴明,別說罪證,就是一丁點違規的東西都沒有。
父親雖說沒能像祖父那樣上陣殺敵,可也歷經了不少風雨,眼見御林軍越搜越沒有勁頭,便仗着以往交情,問向御林軍統領:「韓大人,到底是因何如此啊?微臣自問忠心耿耿,別說裏通外敵,就是外放的官員,微臣往來的也少,怎的就搜到我們府裏了?」
韓大人嘆了口氣,悄悄對父親說了幾句。
說是那回我們府裏失竊,負責追贓的衙役找到了賊人,打了一通,那賊人不單招出偷了什麼,還說在我們府裏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我輕輕一笑,躬身朝着韓大人施了一禮:「大人,那賊人看到的大抵是我從外頭買來的邪書。那書不教人向善,只一味教人胡作非爲,還譯成了多國文字。小女恐其中有詐,所以買了幾本來,原是想借由父親稟報朝廷查個明白,沒料到竟造成了一場誤會。」
「原來如此。」
韓大人瞭然,我把他扔在地上的書撿起來給他,接着說道:「此書淫邪,實在不可流傳於世。大人不信,可往寧遠侯府、歸德侯府處都搜一搜。」
韓大人掂量着那書,神情莫辨。但他出來一趟,回去總得有個交代,是以轉頭帶人就去了寧遠侯府和歸德侯府。
我站在門裏,遙望着衛居安,緩緩露出了笑容。
衛家一門早年裏靠着老侯爺,風光了一段時日,後來無人從軍,寧遠侯在朝中領個閒差,也不堪大用,他們早就想回到軍中,重新立功。
衛居安科舉之路走不成,就想走武官之路。
他說齊國公府想保有榮華富貴,寧遠侯府又何嘗不是呢?
半卷城防圖,一門骨肉枯。
衛家被抄家滅族的時候,我的新嫁衣終於做好了,穿在身上鮮亮無比,一如寧遠侯府院中升起的那股熊熊烈火。
衛居安把刀架在我脖子上的時候,迎親的花轎已經快到國公府門前。
他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從火海里逃了出來,混在了我家中打雜的人堆裏,潛進了我的閨房。
「江芷,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衛居安!

-11-
「真沒想到,我們兩夫妻再見面,會是這等情形!」
衛居安的眼睛被火花燒壞了一隻,半閉半張着,望之恐怖異常,再沒有往日裏清俊爽朗的模樣。
他盯着我,像是盯着一件值得把玩的瓷器。
「都說江家的二姑娘聰明敏慧、臨危不亂,是上佳的兒婦人選,我從前倒是看錯你了!」
他這話說得錯了,上輩子我與他成婚多年,他一心爲江菀復仇,又怎會多看我幾眼?
他要是肯留心,便會知道我一直都如此。
齊國公府的姑娘,自幼通習詩書、又有母親和教養嬤嬤耳提面命,哪個不聰慧過人?
我看着抵在我下巴上的匕首,想起那個不解之謎,便問衛居安:「上輩子你因江菀之死,怪罪我江家滿門。這輩子我全你心願,放你和江菀比翼雙飛,爲何你又不願意了?」
衛居安沉默了片刻,許久後才暗啞着嗓子,低聲譏笑道:「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恨我另有所愛,恨我上輩子殺了你,所以你怨恨我和江菀,故意攆了江菀出來,讓她沒名沒分地跟着我。還設計我養男子做外室,毀我名聲,江芷,你好狠的心!」
可笑,當初我讓江菀選擇的時候,他就在邊上看着。
是他自己不中用,不敢娶江菀爲正妻,如今倒是要來怪我?
「衛居安,你別自作多情了,我江芷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不曾對你有過情愫。若不是你母親設計陷害我,憑你的身份,根本娶不了我做正妻!」
「不可能!」
衛居安眸光狠厲,匕首不期然靠近了我肌膚幾分:「你與我成婚多年,恩愛無比,你怎會對我沒有情愫?若不是這般,你因何要嫉恨江菀,因何讓她做不成齊國公府三姑娘?」
「因爲,我不會再讓你們衛家與齊國公府牽連上半點關係!不會再讓我父兄助你在朝中飛黃騰達!更不會讓你有機會陷害我們江家滿門!」
他以爲拿捏住了江菀,就算是與我們齊國公府拴在了一起,想要逼着我們齊國公府妥協,簡直做夢!
「你口口聲聲說愛江菀,甚至不惜爲她殺了我江家上下數百人口,我原以爲你是一片真心。這輩子江菀同你在一起,你和你母親如若不那麼輕狂,挑剔她是姨娘所出,許她過門做你妻子,你們寧遠侯府斷然不會走到今天滿門抄斬的地步。是你嫌她出身,又恐她給不了你上輩子的功名利祿,竟敢和你母親設計我嫁去你們衛家。
「衛居安,你薄情寡義、寡廉鮮恥,所作所爲,天理難容!」
「天理難容?什麼是天理?我身懷不世奇才,我知前生後事,我本該位極人臣,是你一手毀了我!」
衛居安聽了我的話,神態癲狂,說話都有些雜亂無章了。
「要是你那時候沒有趕江菀出家門,要是你父兄肯提攜我一二,待我平步青雲之時,江菀何愁做不得我們寧遠侯府的當家主母?是你,都是你蛇蠍心腸,嫉妒成性,害了江菀,也害了我!
「如今,你還想嫁人做正頭娘子?簡直癡心妄想。我潛入你的閨房,你說,要是接親的人來,看到你和我睡在一起,她們該怎麼看你?還有誰敢娶你?
「到那時候,你要是不想死,就只能和我在一起。你讓你父親給我換個身份,我們從頭開始,還做夫妻,等我當了御林軍統領,你就做統領夫人!」
他沉浸在幻想裏,似是美夢成真。
我低頭看了看他的匕首,微微一笑,反手從袖子中摸出刀來,一把捅進他的心窩裏。
衛居安喫痛驚呼一聲,手上的匕首當啷掉在我的腳下。
他看着我,不敢相信我竟然殺了他。
我抽出帕子擦了擦手:「衛居安,你以爲沒有我的吩咐,你能潛進我的閨房嗎?上輩子你殺我時未曾手軟,一報還一報,這輩子我殺了你,我們兩個兩清了。」
「你……你……」
衛居安還要說什麼,可惜我那一刀練習了很久,捅得又準又深。
他死不瞑目,暗衛卻實在替我憂心:「姑娘的嫁衣可曾染髒了?」
我搖搖頭,鮮紅如血的嫁衣,染髒了也看不出來的。
「阿兄,把他收拾了吧,我得準備嫁人了。」
與此同時,刊印邪書的書局也傳出了查抄的消息,只是幕後寫書之人下落不明。
婚後,我坐在高臺上,聽那小戲子唱詞。
「最愛西湖二月天,桃花帶雨柳生煙。十世修得同船渡,百世修得共枕眠。」
不覺招招手,讓人去戲班子裏,把那寫詞的先生找來,說是重重有賞。
寫詞的先生來了,隔着紗屏,只看到瘦瘦小小的一道身量。
「小的見過夫人。」
聲音低沉,卻不是男子那樣的腔調。
這就說得通了,爲何他總愛寫內帷之事,爲何總勸說女子盲目追求情愛,原來竟是個女先生。
「把紗屏撤去吧。」
我露出臉看着她,她也偷偷看了看我,見我緊盯住她不放,下意識別過頭:「夫人……夫人總看着小的做什麼?」
我失笑:「你寫書時那樣大膽,勸閨閣女兒不尊父母之命,不聽媒妁之言,怎的這會兒倒又膽小起來了?」
女先生愣了愣,旋即指着我道:「你……你都知道?」
「我不單知道,我還看過。」我想起江菀沉迷於其中無法自拔的那些書籍,很好奇她爲什麼這麼寫,「你可知你的書,害了多少無辜女兒家?」
女先生聽聞,登時惱羞成怒:「那怎麼是害她們?我都是爲她們好。生在這個時代,她們貴爲千金小姐又能如何?還不是當個傀儡,任由旁人擺佈?同樣身爲女子,我不願她們盲婚啞嫁,給人當牛做馬潦倒過一生,寫書勸她們做自己,勸她們志存高遠,勸她們勇於追求愛情,我有錯嗎?害死她們的不是我,而是這喫人的封建禮教!」
我取過手邊書來,翻開其中一頁,推到她的面前。
「你勸她們不尊父母之命、不信媒妁之言,只爲自己一念,執着於兒女私情, 卻沒寫她脫離父母、舍家離鄉後的日子該如何過活, 也未曾告訴她們無媒苟合之後,該如何應對外面的閒言碎語。你只勸她們盲目追求愛情,卻不知她們脫離了家族,無所依靠,無路可走,最後還是要依附男子, 由人擺弄。這樣看來, 你還是沒有錯嗎?」
「我……我……」女先生張口結舌,好一會兒才狡辯道, 「那……那我也寫了女子在世,不必要做攀緣的凌霄花,大可以野心勃勃,運籌帷幄;我也寫女子不顧嫡庶有別, 爲家國大義,半生嘔心瀝血。你們不能只看情愛, 也得有雄心大志啊。」
「呵!」我冷冷笑了一聲, 「敢問姑娘, 當今陛下是男是女?朝中大臣是男是女?制定律法的是男是女?一家之主是男是女?女子生逢當世,每一步都被男子禁錮, 你卻還要她們去信男人的鬼話!你爲何不寫那忘恩負義的男子橫死當場,三妻四妾的大臣受盡天譴, 流連花叢的兒郎終身不舉?若要警醒,便該讓男子也警醒!爲何只教會女子在內宅爭鬥反抗,卻不教那男人尊重女子、敬愛女子,以女子參政爲傲、以女子多智爲榮?」
「因爲……因爲……」
女先生說不出來,我撕了那書,扔進一旁燒着的爐子裏。
「重新寫吧,城裏新開了一家書局, 你寫得好了, 就拿去那裏刊印,酬勞比你在戲班子裏多一倍。」
「真的?」女先生雙眼重新放光, 「你說話可算話?」
「自然算話, 書局的掌櫃姓江,單名一個晚字,與我有些親緣。」
「江……晚……江菀不是你庶妹……」
「是三妹妹,不是庶妹。忘記跟你說了, 在一般門戶而言,嫡庶並未有太大區別。開枝散葉是各家各族心願,外人看出身也是從父不從母, 父親出息了兒女身價纔會水漲船高。各房子女同氣連枝,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下回寫書,不必再去強調嫡庶了, 免得輕狂人家信了真, 倒誤了好兒女婚事。」
我站起身,讓人送了女先生回去,又使向竹遞話給江菀。
「二姑娘說了, 她婚後要是過得不好,就和離了來跟江掌櫃搭個伴,江掌櫃可得好生經營啊!」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11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