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景

侯爺獲罪後,小姐受了連累,被充入宮中做了浣衣局的宮女。
小姐害怕,抱着我哭得淒涼:「春景,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親人了,我捨不得你,你跟我一起入宮吧!」
我心中感動,沒有像府中其他下人一樣離開,毅然決然跟着小姐入宮。
浣衣局日子艱難,小姐大病小病不斷,我一邊照顧她,一邊做着兩個人的活計。
雖然辛苦,卻也過得下去。
直到蘭貴妃身邊的黃嬤嬤,帶人怒氣衝衝來到浣衣局,要找貴妃丟失的一塊翠玉。
我臉色發白地摸着懷裏昨夜小姐送我的翠玉,耳邊同時傳來小姐清脆的指認聲:
「嬤嬤,奴婢親眼看見春景偷偷從貴妃衣服上剪下一塊翠玉收進了懷裏。」

-1-
我是被小太監扔回房間的,眼前糊着血,痛得渾身沒有力氣。
門口圍了一羣看熱鬧的人,她們躲得遠遠的,好似跟我扯上關係就會被連累一般。
迷迷糊糊中我還聽到她們低低的嗤笑聲。
「沒動靜了,是不是死了?」
「我看了,沒死透呢,還有一口氣……」
「就算不死也沒臉見人了,我要是她啊,直接找根繩子吊死算了。」
「哈哈哈……確實丟人,都被人看光了……」
我心中苦笑,她們說得沒錯,確實丟人,確實沒有了活路。
被管事太監拖到長廊上,當衆脫了褲子,按在長凳上,結結實實打了三十大板。
耳邊的議論聲和嗤笑聲此起彼伏,直到被一個溫溫柔柔的聲音打斷:
「你們別這麼說,春景也只是一時想岔了,她不是故意偷貴妃娘娘的玉Ŧú⁼佩的,而且已經受罰了,你們就別揪着不放了。」
看似維護我的話,其實就是在坐實我偷玉佩的罪名。
她就是宋明月,我一直以來拼盡全力相護的小姐,也是今日害我到這個境地的罪魁禍首。
「明月,你就是太善良了,這春景經常偷東西,往日就喜歡偷喫食和我們的小首飾,她可是慣犯。」
「現在膽敢偷貴妃娘娘的東西,你也得離她遠遠的,免得被連累!」
「大家都是姐妹,我們也是爲了你好。」
「對啊對啊……」
衆人見宋明月走了過來,就立馬開始圍上來,言語中極盡討好。
畢竟今日宋明月已經和蘭貴妃身邊的黃嬤嬤搭上了話。
剛剛黃嬤嬤還跟管事嬤嬤要了宋明月去錦蘭苑伺候蘭貴妃。
這就是一步登天了,所以一個個都抓緊時間跟她拉關係。
一羣人吹捧宋明月許久,直等到宋明月口頭答應會經常回來看她們,她們這纔不情不願地三三兩兩散開。
說笑聲漸漸遠去,一個腳步聲緩緩響起,最後在我身邊停了下來,一道灼熱的視線落在我的身上。
我費力地撐開一條眼縫就這麼直直地看向宋明月。
她顯然沒料到我居然還有力氣睜開眼,雙眸中的得意還沒有斂去,就結結實實跟我對視着。
她眼中閃過做壞事被當場抓住的羞怒,不過片刻就變成了鄙夷,強裝鎮定地對我笑了笑:「喲……你這條爛命還挺硬!」

-2-
「爲什麼要害我?」
我掙扎着擠出這句話,這是我困擾已久的疑問,我自問沒做過一件對不起她的事。
宋明月笑了笑,毫不在意:「我給過你機會的,之前我讓你去跟梁公公對食,好讓梁公公舉薦我們去蘭貴妃身邊伺候,但是你拒絕了。
「我讓你去偷一些首飾,我們去換銀子打點,你也拒絕了……
「你就是一個白眼狼,既然你不能爲我做事,那我只能用這個方法,搭上黃嬤嬤這條線了。」
我爲了宋明月喫盡苦頭,現在反而成了她嘴裏的白眼狼,當真可笑。
我在浣衣局名聲不好,大家都說我是小偷,而這些都是因爲宋明月。
她以前是官家小姐,喫不得苦,入宮後喫得不好,就惦記上了同屋姐妹收藏的糕點。
每次都會趁着姐妹們幹活的時候,偷偷拿了,然後躲在我被窩裏喫。
次數多了,就有人發現我牀單上的糕點屑,而我自然就成了小偷。
我百口莫辯的時候,她會站出來幫我解釋:「我覺得大家誤會了,春景跟我最好了,要是她喫糕點,肯定也會給我一份。
「現在我沒有喫到糕點,那說明她肯定沒偷。」
旁人都說宋明月傻,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告訴旁人,也都勸她要防着我。
其實大家沒發現,宋明月幾句話就把自己摘出去,還把自己歸到不知情的那邊。
我念着感情,沒有揭穿她。

-3-
後來宋明月不滿足於偷糕點了,她開始偷首飾了。
我問她爲什麼這麼做,她說拿這些首飾讓出去採買的小太監偷偷換銀子給她。
到時候有銀子可以打點,日子會好過點。
這一次我沒有縱容她,私下押着她歸還了首飾。
因爲浣衣局的那些宮女準備聯合去內務府找人來查這件事,我擔心事情鬧大,她會被抓到,到時候定然會受到重罰。
她當時哭着說:「我偷首飾變賣銀子,是打算買通內務府的人,好把我們調到清閒的地方伺候,我又不是隻爲了自己。」
爲此她氣了許久,直到我把我這些年攢的銀子都給她,她才笑着原諒了我。
再後來她動了讓我跟梁公公結對食的心思,說可以讓梁公公把我們調到蘭貴妃身邊伺候。
還說蘭貴妃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到她的院子伺候有面子,而且有機會飛上枝頭。
那是我第一次拒絕了她,我跟她說梁公公生性殘暴,最喜歡折磨宮女,很多宮女都被他逼死了。
而且深宮波詭雲譎,攀附皇恩,容易死在各種明槍暗箭之下。
宋明月當時特別生氣,甚至有一些惱羞成怒,她說我自私,說我詛咒她,說我是白眼狼。
這一次我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去哄她,我是希望她想通,不要去冒險。
而昨天晚上她突然找到我,說自己知道錯了,還送了我一塊色澤很好的翠玉,說是賠禮道歉,還說我們要做一輩子的姐妹。
我當時心中感動,覺得陪她入宮所喫的苦都不算什麼。
直到今日,蘭貴妃身邊的黃嬤嬤帶人怒氣衝衝來到浣衣局,要找貴妃丟失的一塊翠玉,而宋明月當場指認我偷了翠玉的時候。
我才知道,她不是知道錯了,她是知道更好的辦法了。

-4-
見我不說話,宋明月再次鄙夷開口:「你一天是奴才,一輩子都是奴才,我這段時間跟你好聲好氣地說話,你不會真把自己當一回事了吧?
「你還教我做事?當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每次聽到你跟我說的那些話,我都覺得噁心,要不是你能幫我幹活,你以爲我會紆尊降貴跟你說話?」
宋明月似炫耀一般在我面前走了幾步,蓮步輕移,姿態優美。
「看到了吧?我走的是貴族淑女步,學的是琴棋書畫。
「你呢,你學的是磕頭行禮,端茶倒水伺候人。
「我跟你不一樣,我是天上月,你是腳底泥,哪怕我家中獲罪一時落魄,也不是你這種賤婢可以對我指指點點的。」
說着她放緩了語氣,居高臨下地看着我,聲音裏面帶着一絲對我的憐憫:
「你也不用想着報仇,你也不會有機會,貴妃娘娘的責罰,沒有人敢幫你上藥,更不會有太醫來給你診治。
「從今往後我步步高昇,你只能在這裏慢慢熬死!
「下輩子投個好胎,也學聰明點!」
最後一句說完,她直接轉身離開。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湧出無邊的恨意。
我想衝上去跟她拼命,但是全身使不上半點力氣,劇烈的疼痛襲來,我再也支撐不住,徹底陷入黑暗。

-5-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我醒了過來。
天已經全黑了,屋子裏也漆黑一片,只有一點點月光透過窗戶投了進來。
藉着月光我看見同屋的那些姐妹都蒙着被子睡覺,四周靜悄悄的,確實沒有一個人管我的死活。
宮中就是這麼冷漠,或許等我死了,怕我的屍體發臭,她們纔會去通知人把我的屍體拉出去吧。
頭昏沉沉的,一股股寒氣鑽進骨頭縫裏,我知道我堅持不了多久了。
但是我不甘心,我承認我出身不好,賣身成了奴才。
但是就算奴才,也不能活該被利用,活該被陷害,活該被看不起吧?
她宋明月不是說她是天上月,我是腳底泥嗎?
她不是覺得我馬上就要死了嗎?
那我就讓她看看,我是怎麼活下去,又是怎麼一步一步把她這個天上月拉下來踩到腳底的。
她是會淑女步和琴棋書畫,但是人有人道,鬼也有鬼道,當奴才的也有奴才擅長的東西。
我緊咬嘴脣,使出最後的力氣,翻身滾下牀。
重重落地,痛得我幾乎暈厥。
隔壁牀上傳來一個惱怒的聲音:「吵什麼吵?安心等死不好嗎?還折騰什麼?
「自己不甘心也別吵着我們睡覺,我們明天還要早起幹活呢……」
我沒反駁,深吸一口氣,十指猛摳着地面,藉着這股力,慢慢往外爬。
一陣陣疼痛,讓我全身戰慄,我死死咬着嘴脣,沒發出一點聲音。
同屋的這些人或是冷漠或是不敢得罪貴妃娘娘,沒有人救我,那我只能找一個敢救我的人。

-6-
我不知道爬了多久,我終於爬到隔壁院子,在一個還亮着燭光的門前停了下來。
我張了張嘴想開口叫門,但是一張嘴才發現我滿嘴的腥甜,嗓子也乾涸嘶啞,發出的聲音小得可憐。
我努力地又往前挪動了一點,忍着劇痛用盡全力敲響眼前的門。
「誰?」
裏面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隨後門從裏面被打開,一箇中年嬤嬤出現在我眼前。
那嬤嬤看到我的樣子,顯然被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好幾步。
我仰着頭,用盡全身力氣,擠出一句話:「奴婢求孫嬤嬤救命!」
孫嬤嬤,是淑妃娘娘的管事嬤嬤,因爲犯了錯,被罰到浣衣局。
如今整個浣衣局唯一能救我的只有她。
孫嬤嬤皺眉看了我一眼,顯然也認出我來,不過她明顯也沒有救我的意思,丟下一句:「無能爲力。」
就準備合上門。
我急忙扣住門框,忍着一陣陣暈眩,拼盡全力對着孫嬤嬤又擠出一句話:「淑妃娘娘小產,不是嬤嬤你的錯,奴婢知道是誰幹的。」
話音剛落,我看見孫嬤嬤的臉上閃過驚詫和激動之色。
「你說什麼?」
我知道我這招走對了,我也知道,我這條命是保住了。
暈眩再次襲來,這一次我再也堅持不住,陷入黑暗當中。

-7-
迷迷糊糊中,我感覺有人在拼命地搖晃我。
我能感受到有人在我耳邊不停地詢問着什麼。
我也能感受到嘴裏被人灌入苦得要死的湯藥。
我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眼前陸陸續續有很多人影晃過。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是幾個時辰,也或許是好幾天,我的意識終於迴歸身體。
我努力去控制着身體,費力地去睜開眼皮。
入眼就是孫嬤嬤有些着急又憔悴的臉。
見我醒來,孫嬤嬤直接發問:「你說……到底是誰害了淑妃娘娘?」
孫嬤嬤雙眼都佈滿血絲,顯然是一直守在我這邊,迫切想從我口中得知害她的罪魁禍首。
後宮之中,皇后因爲身體不好,一直深居簡出。
皇后之下有兩位妃子一直分庭抗禮,而這兩位就是蘭貴妃和淑妃。
兩人同時選秀入宮,樣貌才情不分伯仲,皇上對兩人的寵愛也平分秋色。
這些年來兩人鬥得你來我往,不分輸贏。
一直到蘭貴妃生下了一個小皇子,被封爲貴妃,位分直接壓過了淑妃。
這才讓兩人爭鬥有了一時輸贏,明顯是有了皇子傍身的蘭貴妃暫時更勝一籌。
然而在半年前,淑妃也懷了皇嗣。
就當所有人都覺得兩人相爭勝負還未可知的時候,淑妃小產了。
太醫診脈發現,淑妃小產是因爲服用了活血化瘀的湯藥。
但是淑妃說自己當天只喝了安胎藥,根本沒有喝什麼活血化瘀的湯藥。
太醫看了剩下的安胎藥,發現湯藥裏面被人加入了活血化瘀的東西,但是查了藥渣發現根本沒有活血化瘀的藥材。
皇上下令徹查,淑妃的鐘粹宮被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發現一點問題。
最後負責淑妃娘娘飲食的孫嬤嬤被罰入了浣衣局,還有幾個負責淑妃娘娘膳食的宮女和太監也被打死。
但是真相如何一直無人知曉。
有人說是皇后動的手,也有人說是蘭貴妃做的。
但是沒有證據,此事也成了懸案,只有枉死了一批宮女和太監。

-8-
見我不說話,孫嬤嬤有些着急,上前抓着我的肩膀搖晃起來:「你說啊……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還傷重,全身還痛得厲害,被這一搖晃,整個人都快要再次暈厥。
「孫嬤嬤……」
一個清冷又威嚴的聲音響起。
我轉頭看去,就見一個宮妃裝扮的美豔女子走了進來。
孫嬤嬤急忙上前行禮:「老奴參見淑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我全身一怔,看着來人,她就是跟蘭貴妃鬥了多年的淑妃嗎?
剛準備起身行禮,卻聽到淑妃對着我淡淡開口:「你不用行禮了,告訴本宮你都知道什麼……
「要是今日所說能讓本宮滿意,本宮給你一場造化。
「但是如果讓本宮知道你胡說八道,本宮也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飽含威脅的話,足以看出淑妃對之前小產的事十分重視。
我不敢耽誤,低聲開Ṭŭ̀₍口:「奴婢自小有個天賦,就是鼻子比常人更靈敏……」
我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讓孫嬤嬤眉頭都皺起,相反淑妃卻一臉淡然和耐心。
「因爲鼻子靈敏,經常能聞出不同東西的不同味道,包括藥草……
「奴婢還在侯府的時候,跟府中大夫學習過藥草,也能聞出一些湯藥的味道。」
說到這裏的時候我抬眸看了一眼淑妃:「娘娘小產前幾天,奴婢在浣衣局洗衣服的時候發現一件奇怪的事。
「奴婢發現娘娘您的鐘粹宮中送來我們浣衣局換洗的衣物裏面,有一個宮女的衣服連續好幾天都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湯藥味,而這湯藥奴婢也聞得出來是專門活血化瘀的。
「娘娘您懷孕後,最是碰不得活血化瘀的藥材,所以鍾粹宮必然是不許有人熬這種湯藥的……」
孫嬤嬤適時地打斷我:「你說的這個宮女是誰?」
我低着頭回道:「是秋月!」

-9-
孫嬤嬤冷着臉質問我:「你有什麼證據?你說聞出來就能聞出來?秋月都死了,誰知道是不是你扯謊……」
我也知道秋月死了,在淑妃小產後第二個月,落水死在御花園。
我也知道此事死無對證,所以一直我都沒敢往外說,包括宋明月也不知道。
現在想想也很慶幸,幸虧我沒跟宋明月說。
所以孫嬤嬤質疑我也正常。
我不慌不忙地回道:「因爲聞到秋月衣物上有活血化瘀的湯藥味後,奴婢就特別留意她的衣物,後來奴婢發現,秋月每隔幾天衣物上都能沾上一些秋露吟的香味……」
表情一直沒有變化的淑妃在聽到秋露吟後,臉色立馬陰沉了下來。
秋露吟是蘭貴妃寢殿用的薰香,其他嬪妃自然都不敢用同款薰香,所以此薰香只有蘭貴妃那邊獨有。
只有在蘭貴妃寢殿侍奉的宮女太監纔有可能沾有這種香味,秋月是鍾粹宮三等宮女,不可能去過蘭貴妃的寢殿,染上這種香味。
除非秋月一直是蘭貴妃的線人,纔有這個可能。
我繼續開口:「奴婢剛剛聞到娘娘身上有秋海棠的香味,這個薰香宮中只有伊貴人用,娘娘剛剛應該跟伊貴人見了面,甚至還親密接觸了,奴婢還聞到孫嬤嬤身上有芙蓉糕和桃花酥的味道,顯然剛剛孫嬤嬤也接觸了這兩個糕點……」
聽到我這兩句話,孫嬤嬤臉上露出震驚之色,連淑妃雙眸中也閃過一絲詫異。
我掙扎着起身下牀,對着淑妃俯身跪下:「奴婢沒辦法證明之前所說的話,但是奴婢絕對沒有聞錯過,秋月既然做了那些事,奴婢相信娘娘只要用心查證一下,肯定會發現蛛絲馬跡的。」
該說的我都說了,剩下的只能交給淑妃自己判斷了。
我跪伏在地面,忍着全身痠痛,靜靜地等待着。
半晌之後,淑妃淡淡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你這條小命暫時保住了!」
淑妃說完直接離開,孫嬤嬤快步跟了上去。
我看着兩人的背影,全身放鬆下來,整個人脫力地歪躺在地上。
不過我卻笑得很開心:宋明月,我沒死,你會不會很驚喜呢?

-10-
之後半個月我一直臥牀休息,淑妃和孫嬤嬤都沒有來過,只有一個小宮女來給我送喫食和湯藥。
從小宮女的話裏我知道,這裏就是鍾粹宮,而我上次昏迷了五天。
孫嬤嬤如今也從浣衣局受罰回來了,繼續在鍾粹宮當差。
我想多打聽一些,小宮女就一副諱莫如深的表情,一句話不肯多說,我也不好多問,只能安心等待。
一直到一個月後,孫嬤嬤終於來見我了。
「娘娘已經吩咐了,往後你留在鍾粹宮伺候!」
孫嬤嬤一句話,我徹底安下心來,顯然這一個月淑妃已經查出一些東西,驗證了我的話。
我連忙跪下謝恩:「奴婢謝娘娘恩典!」
孫嬤嬤瞟了我一眼:「娘娘在秋月留下的那些雜物裏面找到幾張濾藥渣的紗布,已經找了太醫查驗過了,這紗布放在活血化瘀的藥材裏面烹煮過,所以在給娘娘安胎藥濾藥渣的時候,紗布中的藥物遇熱跟着安胎藥一起到了碗中。
「你聞到的藥味應該是秋月把紗布放在衣物中殘留的味道。
「娘娘看中你的本事了,往後好好利用你這個本事。」
聞言我心中一驚,後宮果然波詭雲譎,這種手段當真是防不勝防。
「還有……」孫嬤嬤突然再次開口,「娘娘知道你當初是受了冤屈,但是娘娘命你暫時不要想着報仇。」
我詫異地看向孫嬤嬤,心中湧起一個不好的感覺:「可是宋明月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孫嬤嬤點了點頭:「昨夜皇上在錦蘭苑寵幸了宋明月,今天一早已經封了美人。
我心頭一沉。

-11-
又休息了半個月,我也正Ťûⁱ式在鍾粹宮當差了。
孫嬤嬤讓我負責淑妃的膳食。
也就是所有入口的東西,都需要在我這邊過一遍,然後纔會送到淑妃那邊。
這一日我在小廚房忙活,孫嬤嬤端着一份糕點走了過來:「娘娘在院子賞花,你把糕點送過去……」
往日這種活都是淑妃身邊的錦繡做的,今日怎麼會讓我做?
我心中雖然有疑問,不過還是聽命端着糕點到了前院。
剛入花園就聽到說笑的聲音,我抬眸看去,就看到花叢中站着三人。
一位是淑妃,一位是蘭貴妃,而蘭貴妃身邊還有一個嬌小的身影,只看背影我就認了出來,她正是宋明月。
現在的宋明月和之前真的完全不同了。
她一身華貴的雲錦長裙,裙襬上繡着繁複的花紋,外披一件薄如蟬翼的紗衣,紗衣上都繡着細密的雲紋,髮髻高挽,插着一支紅寶石的步搖,整個人端莊中帶着幾分嫵媚。
真如當日她自己所說,她成了天上月。
我心中湧起萬般不甘。
此刻我知道孫嬤嬤讓我送糕點是爲何了,這是讓我認清現實啊。
我上前欠身行禮,然後把糕點放置在一旁的涼亭。
三人在一旁說笑,好似根本沒有注意到卑微如塵的我。
正當我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個聲音在背後響起:「等等……」
聲音異常地熟悉,正是宋明月。

-12-
所有人的視線全部落在我和宋明月的身上。
「我鞋子沾了一些泥,你過來幫我擦一下……」
宋明月指着我淡淡開口,彷彿不認識我一般。
我卻知道她是認出了我,用鞋上沾着泥巴,告訴我如今的我還是腳底泥。
我微微欠身走到宋明月身邊跪下,乖覺地掏出手絹幫她擦去鞋面上莫須有的泥。
我動作小心謹慎,不敢有一絲怠慢,但我知道事情肯定不會這麼簡單地結束。
果然我的手剛剛落到她鞋面上,一隻腳猛地踩住我的手背。
「賤婢,你以爲投靠到淑妃這裏我就拿你沒辦法了?」
宋明月陰惻惻地開口,隨着這句話音剛落,她踩着我的手的這隻腳還用力碾動了好幾下。
十指連心,一股鑽心的疼痛瞬間就傳了過來。
一股溫熱在指尖湧出,我發現中指和小指的指甲已經和皮肉分離了。
我咬着牙,忍住痛,不發一語。
宋明月卻又發了難,她對着我的心口就是一腳,直接把我踹翻在地:
「笨手笨腳的……
「都弄髒我的鞋了!」
一股腥甜在喉間湧出,我忍着劇痛,爬了起來,對着宋明月磕頭請罪:「奴婢罪該萬死!」
我知道我不能反抗,今日宋明月就是來找碴的,但凡我反抗一點,她就能找到藉口把我打死,我不能死,所以必須忍。
宋明月見我這樣,眉頭微皺,不甘心地上前一步,對着我,抬腳準備再踹。
淑妃的聲音此時傳來:「本宮還沒死,就不勞煩宋美人幫本宮調教下人……」
我抬眸看去,就看到淑妃和蘭貴妃兩人一起走了過來。
淑妃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但是蘭貴妃卻冷眼掃了宋明月一眼,顯然有些不滿。
宋明月此時自然不敢再放肆,她訕笑一聲:「淑妃娘娘恕罪,嬪妾只是一時氣急……」
淑妃沒有理會宋明月,只是對着我呵斥一句:「粗手粗腳,滾下去領罰!」
我如蒙大赦,不敢耽誤,對着三人行了一禮,匆匆退出院子。

-13-
回到後院,我只能給手指簡單包紮一下。
孫嬤嬤看見了我的慘狀,卻什麼也沒說。
晚膳的時候皇上來鍾粹宮用膳,孫嬤嬤再次跟我說:「一會你去給娘娘布膳。」
說着她用力扯掉我手上的紗布,露出鮮血淋漓的一面:「不用包紮……」
我聞言一怔,腦中閃過一個念頭。
低頭看了一眼有些血肉分離的指甲,我狠了狠心,伸出手猛地抓住這兩個指甲,然後用力一扯。
鑽心的疼痛傳來,指甲直接被扯掉。
孫嬤嬤面露驚訝,卻也沒說什麼。
晚膳的時候,我低着頭小心翼翼地給淑妃布膳。
席間我沒有一絲分心,更沒有抬頭看一旁坐着的皇上。
不是我對這權掌天下的真龍天子不好奇,而是我知道,我沒有動心思的本錢。
我長相只屬清秀,沒有承寵的條件,但凡多了一點心思,那肯定必死無疑。
這頓飯的氣氛很融洽,淑妃巧笑嫣然,時不時地給皇上夾菜。
皇上也樂在其中,對淑妃稱讚有加。
等飯喫完,皇上起身去御書房繼續批改奏摺。
看着皇上離開的背影,我看了一眼慘不忍睹的手指,微微有些失望。
此時淑妃的聲音緩緩響起:「是覺得一切都是白費心思?」

-14-
我欠身行禮。
淑妃擺了擺手示意我起身:「在宮中大家都要維持表面和氣,很多事不用說得那麼明顯。」
話音剛落,孫嬤嬤滿臉喜色地小跑進來:「娘娘……剛剛皇上讓小桂子傳旨,宋美人行事囂張,不尊上位,降爲才人,禁足三個月!」
淑妃嘴角勾起,意有所指地開口:「後宮之事沒有一件能瞞得過皇上,今日宋明月在鍾粹宮鬧了一場,皇上自然也知道。後宮要平衡,本宮不鬧不告狀,皇上反而會多給本宮幾分臉面。」
我點頭受教,同時也明白過來,今日一切都是一個局。
讓我送糕點就是這個局的開始,爲的就是激怒宋明月對我出手,從而藉助皇上的手給宋明月一個教訓。
而這麼做不僅是爲了教訓宋明月,也是讓蘭貴妃一個沒臉,畢竟宋明月是蘭貴妃舉薦上的龍牀,宋明月行事狠辣,也會讓皇上對蘭貴妃多幾分不耐。
我只是其中的棋子,而且還是稍微揣測到幾分淑妃意思,順勢而爲的棋子。
我對着淑妃再次跪下:「奴婢謝謝娘娘給奴婢出一口惡氣。」
淑妃淡淡一笑:「你很聰明,知道順勢而爲,也恪守本分,對於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沒有一分要染指的心思。
「今日但凡你在席間多看皇上一眼,本宮也絕不會再跟你多說一句。
「所以本宮給你一個機會,本宮可以幫你除掉宋明月,前提是你的價值值得本宮這麼做。」
聞言我對着淑妃深深一拜,然後一字一頓地開口:「蘭貴妃懷了皇嗣!」

-15-
淑妃把手中的茶杯狠狠磕在桌上,面色十分不好看。
孫嬤嬤上前問我:「你如何知道?」
「今日奴婢聞到蘭貴Ṭṻ₃妃身上有淡淡的保胎藥的味道,雖然有用薰香遮蓋,但是奴婢還是聞到了。」
我的話讓兩人都沉默下來。
半晌淑妃才嗤笑一聲:「怪不得邱淑蘭甘心扶持一個宋明月,原來是因爲自己懷孕了,想找個人固寵啊。」
邱淑蘭是蘭貴妃的閨名。
「想想也對,宋明月是罪臣之後,哪怕獲寵,皇上也不會給她多高的位分,最是容易拿捏,邱淑蘭不愧是邱淑蘭,一直都很有手段……」
孫嬤嬤緊張地問道:「娘娘……那我們怎麼辦?要不要?」
後面的話沒說完,但是我們都知道孫嬤嬤的意思。
淑妃搖頭:「本宮雖不是好人,但是稚童無辜,本宮和邱淑蘭的事不該連累到孩子。」
孫嬤嬤還想說話,但是看着淑妃堅定的神色,只得閉上嘴。
我卻是在心中微微有些詫異,沒想到淑妃會說出這樣的話。
一個計劃在我腦中陡然升起,我對着淑妃重重一跪:「奴婢有一個引蛇出洞的計劃……」
兩人齊齊看向我。

-16-
第二日我提着糕點來到錦蘭苑,宋明月侍寢後留在蘭貴妃的錦蘭苑入住。
我上前跟守門的太監說道:「奴婢是鍾粹宮伺候的,跟宋才人是舊識,麻煩公公幫忙通傳一聲……」
說着我塞了一錠銀子給那太監,那太監點了點頭小跑進去。
宋明月雖然被禁足,但是打着鍾粹宮的名義過來探望,守門的太監也不會阻攔。
果然不一會,太監就出來了:「宋才人讓你進去……」
我謝過小太監,提着糕點就走了進去。
門口有宮女候着,看到我後直接帶我進去。
剛進了花園就看到宋明月坐在涼亭之中。
我上前跪下:「奴婢給宋才人請安……」
宋明月看到我,雙眼中閃過陰鷙的光。
哪怕我規規矩矩地行禮,她的面上依然陰沉和冷淡,拿起手中的茶杯狠狠砸在我的身上。
「賤婢,你來幹什麼?是來看我笑話的?」
我低着頭,縮成一團,裝作害怕的模樣:「奴婢過來是來求才人放奴婢一條生路……」
宋明月一愣,隨後露出嘲諷的笑容:「我憑什麼放過你?」
我伸出那掉了兩個指甲的手指,血肉撕裂,紅腫一片,看着就觸目驚心。
「爲ţũₗ了陷害才人,淑妃娘娘昨日讓人把奴婢的指甲硬生生扯掉。
「奴婢一個小人物只想在後宮活着,奴婢知道因爲此事,才人現在被禁足,也被貴妃娘娘厭棄,但是奴婢有一個消息,足以讓才人在貴妃娘娘面前重新露臉……」
聽到我這句話,宋明月露出狐疑之色:「什麼消息?」
我低聲回她:「奴婢偷偷看見孫嬤嬤在給淑妃娘娘燉安胎藥。」
淑妃調查到之前皇嗣是秋月所害這件事並沒有傳出去,孫嬤嬤突然被淑妃調回鍾粹宮,這事本就蹊蹺,但是如果說淑妃懷了皇嗣,讓孫嬤嬤回來安胎,那可信度就很高了。
畢竟孫嬤嬤是跟着淑妃進宮的奶嬤嬤,是淑妃最信任的人。
淑妃懷孕!
這個消息讓宋明月臉色陰沉了不少,她起身踱了幾步後,就讓我離開。
隨後她也匆匆去了主院找蘭貴妃了。

-17-
回到鍾粹宮,淑妃和孫嬤嬤並沒有來問我事情的進展。
我的生活好像一下子就平靜下來了。
在外人的眼中,我不受淑妃的喜愛,淑妃刻意利用我來打擊宋明月和蘭貴妃,絲毫不在乎我會不會被打死。
孫嬤嬤待我也不好,還受着傷就讓我做各種活,對我說話也是動輒呵斥打罵。
當然,如果熟悉鍾粹宮的人會發現,近日淑妃娘娘格外安靜,不喜出門。
飲食也有了變化,更喜歡糖醋的菜色。
也不喜歡薰香,不光自己的寢殿不用,連院中其他人也不許薰香。
這些變化不大,做得也很隱祕,如果不是有心人格外關注,很少有人能注意到。
而這些本就是做給某些有心人看的。
這些天宋明月沒有找過我,錦蘭苑那邊也安安靜靜。
我也只能耐着性子安心等待。
一直等了快一個月,就在我以爲計劃失敗的時候,鍾粹宮外院的一個值夜小太監偷偷在我手裏塞了一張紙條。
我心如打鼓,知道蛇兒終於出洞了。
紙條上面的內容很簡單,讓我晚上亥時的時候去御花園的東牆等着。
一炷香後,紙條就被我悄悄送到了淑妃娘娘手裏。
淑妃就讓孫嬤嬤告訴我一句話:「隨機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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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我獨自來到御花園東牆,等了許久,纔看到一個臉生的小太監走了過來。
「我們家娘娘有請!」
我點了點頭,跟着小太監往外走。
不出所料,我們果然是到了錦蘭苑。ẗú₆
入眼就看見蘭貴妃倚在軟榻之上,宋明月坐在她的下首。
我低着頭,全身顫抖地上前行禮。
「奴婢參見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蘭貴妃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並沒有說話,宋明月幫忙開口:「春景……今日貴妃娘娘給你一個恩典,只要你幫貴妃娘娘做一件事,那你也可以跟我一樣,伺候皇上……」
「真的?」
我驚喜地抬起頭,眼中的歡喜都要溢出雙眸。
蘭貴妃眼中閃過不耐,宋明月嘴角微微翹起,眼中的嘲諷一閃而逝。
「娘娘金口一開,自然一言九鼎!」
我呼吸急促,聲音都帶着顫抖:「娘娘要奴婢做什麼?奴婢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我這番神情,讓兩人更加鄙夷,蘭貴妃直接閉上眼,一副不想看我的樣子。
宋明月對着殿中的一個宮女使了個眼色,那宮女轉身從旁邊的櫥櫃裏面拿出一個煎藥的藥罐子,然後放到我的面前。
「把這個藥罐子放到鍾粹宮的小廚房,替換原來的藥罐子。」
藥罐子離我只有一米遠,在旁人眼中,這藥罐子看着平平無奇,就是內務府採購的藥罐子。
但是在我眼中,這藥罐子就是害人性命的東西,那似有若無的活血化瘀的藥味直衝我的鼻子。
這明顯和當日秋月那個紗布如出一轍,只是換了一個器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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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行了嗎?」
我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愚蠢模樣。
宋明月不耐煩地點頭:「就這樣就可以了,以後每三日就要來換一個藥罐子,千萬不要讓人發現。
「奴婢一定完成娘娘所託,一定不讓娘娘失望……」
我千恩萬謝,隨後抱着藥罐子起身離開。
在出門的一瞬間,我聽見宋明月微不可察地低聲嗤笑了一句:「真是蠢貨。」
我好似沒聽到一般,毫不在意這句話。
在宋明月眼中我確實蠢笨,深夜前來,傻傻地聽命行事,都不清楚要做什麼。
或許她心中還想着,要是讓我知道,我在謀害皇嗣,一定會被嚇得肝膽俱裂吧。
當然這些我都不在意。
因爲這一次在藥罐當中除了活血化瘀的藥味之外,還多了一味蒼松子的味道。
蒼松子這味藥材在平時喫只是補藥,但是和活血化瘀的藥物同食,會讓活血藥效發揮十倍不止。
所以這一次蘭貴妃不只是要打掉孩子,還要讓淑妃血崩而死,徹底解決麻煩。
所以很明顯她也不準備讓我活下去了。
秋月的下場就是我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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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着țû₍藥罐子直接回了鍾粹宮,躲避着各種眼線進入淑妃的寢殿。
淑妃和孫嬤嬤早已經等着我了。
我把今日所見和自己的猜想都跟淑妃說了一遍。
聽完之後,淑妃臉色鐵青,孫嬤嬤也雙眼冒火。
「娘娘……你對蘭貴妃手下留情,她卻奔着要你命來的啊……」
淑妃冷聲道:「她確實變了,但是本宮也能理解,以前她沒有小皇子,現在她已經開始爲孩子謀劃了。」
我低着頭假裝沒聽到這句話。
淑妃看向我:「發現是哪幾只老鼠了嗎?」
我點頭:「奴婢聞出來了!」
淑妃聞言點頭,看向孫嬤嬤:「後面的事你去辦,這一次人證物證都要齊全。」
孫嬤嬤拍着胸口保證:「老奴肯定不讓娘娘失望。」
淑妃起身,走到窗戶邊,看着窗外明月:「月有陰晴圓缺,月亮都會變,人會變也不奇怪……
「本宮下個月小產……也該爲本宮那早去的孩子報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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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一個月,每三日我就去錦蘭苑拿一次藥罐子。
在第十次拿藥罐子那日,宋明月破例見了我。
「乖乖當一條狗不是很好嗎?」
宋明月看着我,眼神戲謔。
「貴妃娘娘說了,等事成之後,就讓你做貴人。
「一旦有異動,這藥罐子就處理掉!」
我點頭,一臉的討好:「奴婢知道,奴婢一定幫娘娘把事情辦好。」
我自然知道爲什麼宋明月突然跟我說這些,因爲這一次藥罐子裏面的藥味更濃了一些,顯然蘭貴妃是等不及了。
這一日,淑妃在御花園突然摔倒「小產」了。
這個消息讓整個後宮震動不已。
皇上怒氣衝衝來到錦蘭苑,整個院子的奴才跪作一團,我低着頭跪在人羣當中。
蘭貴妃、宋明月等後宮妃嬪都過來了。
淑妃面色蒼白地躺在寢殿,幾個熟悉的太醫在裏面把脈開藥,一盆盆被鮮血染紅的水被端了出來。
孫嬤嬤哭着跪在皇上面前:「皇上……定然是有壞人害了小皇子,娘娘懷孕不到三月,本想着等胎象安穩才告訴皇上,豈料被人暗害了……」
皇上臉色發黑,怒斥:「到底怎麼回事?」
一個太醫慌慌張張地跪在皇上面前:「回皇上的話,淑妃娘娘流血不止,這明顯是有人下藥,如果不找到下藥之人,詢問出是什麼藥,那淑妃娘娘這條命是保不住了。」
此話一出,我看見蘭貴妃嘴角微微翹起,宋明月的雙眸中也閃過興奮的光。
皇上對着門口的侍衛怒道:「來人,封了鍾粹宮,給朕一個一個查……」
宋明月此時看向我,目光明顯帶着詢問。
我知道她在詢問我藥罐處理好了沒。
之前她就吩咐過我,出了事第一反應就把藥罐子沉入御花園的荷花池。
我對着宋明月點了點頭。
宋明月笑了笑,顯然很滿意,她附在蘭貴妃耳邊低聲說了兩句,蘭貴妃也嘴角勾起。
我心中暗笑,你們笑吧,等會就笑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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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們衝進鍾粹宮,開始大肆翻找起來。
不到半刻鐘,一個侍衛就拿着一個藥罐子小跑着過來:「啓稟皇上,在鍾粹宮小廚房發現一個帶着異味的藥罐子。」
看到這個藥罐子,宋明月和蘭貴妃雙眼瞪大,宋明月轉頭看着我,臉上明顯帶着慌張。
皇上對着太醫使了個眼色,太醫上前接過藥罐子,放在鼻尖聞了聞,隨後臉色大變。
「啓稟皇上,這藥罐子明顯烹煮過活血化瘀的藥材,而且烹煮時間很長,藥效都進入藥罐子當中。如果用這個藥罐子來煎藥,也會讓其他藥材帶有活血化瘀的作用,最關鍵的……」
說到這裏太醫有些遲疑。
皇上冷哼:「說……」
太醫哆哆嗦嗦繼續開口:「最關鍵是這裏還有蒼松子的味道,蒼松子放在活血化瘀的藥材裏面,會讓小產的人血崩而亡……」
「混賬……」
皇上怒吼,把手中的白玉珠子手串狠狠砸在地上。
「給朕查,查出這個藥罐子是誰所爲,直接打死!」
所有人都戰戰兢兢,包括宋明月和蘭貴妃。
而此時,在宋明月驚恐的目光中,我對着她詭異一笑。
隨後笑容收斂,換成驚恐之色,哆哆嗦嗦地開口:「不關奴婢的事,不關奴婢的事,奴婢也不知道這藥罐子裏面有活血化瘀的藥材啊……」
聲音不高不低,但是此刻四周安靜一片,我的聲音格外突兀,所以一瞬間,所有人都看向了我。
迎上皇上的目光,我依然是一臉驚恐:「皇上饒命,奴婢也不知道啊,都是貴妃娘娘和宋才人說,這藥罐子是紫砂所制,煎藥後藥效更好,讓奴婢拿回來用的……」
場中所有人的視線全部落在蘭貴妃和宋明月的身上。
宋明月臉色發白,整個人差點癱軟在地,蘭貴妃神色淡淡,顯然心理素質要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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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冷眼看向蘭貴妃和宋明月。
宋明月幾乎瞬間就癱軟在地,但是蘭貴妃卻淡然地欠身開口:「皇上,臣妾絕對沒有害過淑妃妹妹,這賤婢誣陷臣妾……
「應該讓慎刑司嚴刑拷打,才能撬開這賤婢的嘴,找出真正害淑妃妹妹的兇手。」
蘭貴妃冷眼看着我,雙眸中都是陰狠的目光。
「而且臣妾如今懷了皇嗣,爲了皇嗣,臣妾也不可能做如此損陰德的事。」
蘭貴妃說着還撫摸起自己的小腹。
這是蘭貴妃的底牌,懷了皇嗣在身,就算有什麼懷疑,皇上也不會對她做什麼。
果然皇上聞言,臉上閃過一絲驚喜:「當真?」
蘭貴妃輕笑頷首。
皇上大笑:「好……好……好……」
見此,蘭貴妃眼中都是得意,她再次開口:「皇上,眼前這賤婢誣陷臣妾,請皇上給Ṱù⁶臣妾做主!」
皇上聞言,冰冷的視線落在我的身上,他冷聲道:「你這個賤婢,投毒毒害淑妃,又肆意攀扯蘭貴妃,罪無可恕,直接拖下去打死。」
幾個侍衛上前就要拖着我下去行刑。
但是此時再起波瀾,蘭貴妃身後一個宮女哆哆嗦嗦地衝了出來,跪在皇上面前:「皇上……奴婢做證,是我們家娘娘和宋才人聯手毒害了淑妃娘娘的皇嗣,是她們吩咐奴婢熬的打胎藥。
「當年淑妃娘娘的第一個皇嗣,也是我們家娘娘,讓淑妃娘娘身邊的秋月在安胎藥中動了手腳,事後還殺了秋月來滅口。
「皇上要是不信,可以問問娘娘身邊的小桂子和小樑子,這些藥材都是他們偷偷出宮採購回來的,爲的就是掩人耳目……」
隨着這句話,蘭貴妃身邊兩個小太監急忙跪下:「奴才知錯!」
這一次全場震動,蘭貴妃不敢置信地看向跪在面前的宮女。
這個宮女還滿臉淚水地對着蘭貴妃磕頭祈求:「娘娘,回頭是岸,奴婢這些年備受煎熬,夢中都是嬰兒啼哭,奴婢真的受不了了,也請娘娘爲腹中孩子積點陰德,莫要再做錯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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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宮女是蘭貴妃身邊的一等宮女,也是那日把藥罐子給我的宮女。
之前在錦蘭苑我就聞出她身上有藥味,還有幾個門口伺候的太監身上也有若有若無的藥味,所以這些人都是知情的。
淑妃用這一個月,針對這些人,一個個找到把柄,讓他們臨陣倒戈。
蘭貴妃徹底慌了,她看向皇上,面露哀求:「皇上……他們在誣陷臣妾,臣妾肚子好痛啊……」
孫嬤嬤適時地推着太醫到蘭貴妃面前:「太醫在此,可以幫貴妃娘娘診治一番……」
蘭貴妃面色一僵,啞口無言。
皇上臉色也不太好看,卻也沒有開口說什麼,他現在有自己的考量。
今日只要不蠢,大家也看出來,這是一個請君入甕的局,蘭貴妃是罪無可恕,但是淑妃手也不乾淨。
所以一時之間,皇上也不知道該如何做。
此時宮女再次開口:「皇上……貴妃娘娘說,後宮不能再有皇子了,否則大皇子的皇位就不保了!」
大皇子就是蘭貴妃膝下的皇子。
這句話讓剛剛還很淡定的蘭貴妃頓時白了臉色,她急忙跪下:「皇上……臣妾沒有說過……」
謀害皇嗣雖然罪不可恕,但是她腹中有孩子,皇上考慮皇嗣安危,最多褫奪封號,降一些位分,事後還有機會。
但是如果涉及皇位,那就是觸碰皇上的逆鱗了,罪該萬死,誰也護不住她。
果然皇上震怒:「大膽蘭貴妃,謀害皇嗣,意圖染指皇位,居心叵測,你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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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貴妃流着淚撫摸着自己的肚子:「皇上恕罪,臣妾絕對沒有說過這些,臣妾還懷着皇嗣呢,大皇子也不能沒有母妃……」
這是徹徹底底地打感情牌了。
一個小太監匆匆走了進來,對着皇上行禮:「皇上, 皇后娘娘病中聞言此事, 覺得愧對皇室宗祠,她想親自撫養大皇子,也希望皇上爲江山社稷和子嗣綿延考慮, 不要讓宮中再有禍害!」
蘭貴妃徹底呆滯, 牆倒衆人推, 連病中的皇后也趁機奪走了孩子,讓她徹底陷入死局。
皇上聞言深吸一口氣:「蘭貴妃謀害皇嗣, 意圖染指皇位, 褫奪封號和位分,貶爲庶民, 打入冷宮。待其生下皇子後,賜死。大皇子由皇后撫養。
「才人宋氏直接賜死!」
皇上說完,甩袖離開。
蘭貴妃癱軟在地,宋明月直接被嚇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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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爲彌補淑妃喪子之痛,升了淑妃的位分, 成了淑貴妃。
我因爲「謀害」皇嗣, 三日後「杖斃」。
在我被行刑之前,我先去見了宋明月。
此時宋明月滿身狼狽地在冷宮之中, 她的面前站着三個小太監。
三人各端着一個托盤,托盤上依次是白綾、匕首和毒藥。
宋明月一臉驚恐,全身顫抖。
看到我進門, 她瘋了一樣衝了過來:「賤人, 你這個賤人……你爲什麼要害我, 爲什麼要害我?」
我抬起腳就踹倒了她, 這一日我等了許久許久了。
「爲什麼?你不是說你是天上月, 我是腳底泥嗎?現在你這個天上月怎麼變成這樣了?」
宋明月掙扎着爬起, 眼中都是憤恨和陰毒:「我死又怎麼樣?你也得陪我一起死, 你還是腳底泥!」
我輕笑,走到宋明月身邊,對着她低聲開口:「淑貴妃娘娘說幫我在城南買了一棟宅子和十幾個下人, 往後我的日子, 過得比你好。
「這一次是你死我活……」
宋明月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不可能,不可能……你騙我……」
一個小太監上前:「淑貴妃娘娘有命,宋才人還是選一個死法, 早點上路吧。」
宋明月發瘋地推開小太監, 把他們手中的東西全部打翻:「我就是不選, 你們又奈我何?」
我輕笑, 看向那三個小太監:「淑貴妃娘娘沒什麼耐心, 勞煩幾位公公辛苦一下了。」
那三個小太監聞言點頭, 兩個太監上前抓住宋明月, 另外一個撿起一瓶毒藥,直接灌進她嘴裏。
宋明月掙扎不開,只能發出嘶吼的求饒聲:「我錯了, 我錯了,救救我……救救我……」
我沒有理會她,轉身腳步不停地走出了冷宮。
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 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
從今往後我是春景,我也只是春景。
(完結)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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