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擰巴的人需要一個怎麼也趕不走的人,你怎麼看?」
手誤點進去這篇帖子,我立刻就看到了熱度最高的那條評論——
「還能怎麼看?超爽啊,我媽就是那條趕不走的狗,我越擰巴,她就越聽我的話,訓得她服服帖帖的。」
「兄弟們,裝擰巴真的好使,想要什麼你就發脾氣別說出來,讓她自己琢磨去。反正我和我爸從小就這樣打配合,別提多自在了。」
我怒氣橫生,正要回復抨擊這人時,突然發現這人的頭像,竟然和兒子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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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賬號的頭像,和兒子用的一模一樣,但主頁是空的,看資料各方面應該是個新號。
我盯着這個奧特曼的頭像,陷入了沉思中——
或許是巧合也說不準呢?網絡這麼大,頭像一樣的人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更何況……我看着賬號主頁顯示的是最近一個小時活躍。
現在是晚上八點,兒子這個時候還在學校上晚自習,他的手機也在我這裏放着,不可能有時間刷手機。
想到這,我心裏的憂慮打消了一會兒,可心裏依舊悶悶的。
一整晚我都鬱郁不歡,腦子裏一直都是那條帖子的內容。
直到我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已經過了九點半了,急忙出門準備接兒子時,卻發現父子倆人已經到了樓下。
迎面撞上兒子和宋慶陽,我有些過意不去:「有點事情耽誤了,就忘記了。」
兒子看都沒看我一眼,沒有說話,悶聲不吭地從我身邊擦肩而過。
我想要解釋,宋慶陽卻溫聲攔住了我:「班主任今天跟我說,兒子最近表現很不錯,成績明顯上升了。」
我聽着很高興,可沒等我開口,宋慶陽卻又道:「只是,班主任也反映,他每天這樣走讀,耽誤了不少時間,現在還行,眼看就要高三了,怕不是要影響他的學習狀態。」
我不太懂他的意思:「那你的意思是?」
宋慶陽看了我一眼,沒有要說下去的意思,只是笑道:「你別多想,我就轉達一下老師的話,高三還有一年呢,不着急。」
話是這樣說,可宋慶陽的話一落下,剛纔還沉默不語的兒子突然冷不丁地開口道:
「是啊,只有半年就高三了,還遠呢!所以某人完全不上心了,現在連接送都做不到了,這麼熱的天還害我餵了半天蚊子。」
我連忙開口道歉:「媽媽不是故意的,剛纔在想些事情,一不留神就過了時間。」
「你的意思就是我的事情不重要唄。」
「我沒有這個意思……」話到最後,我嘆了口氣,最後還是敗下陣來。
兒子卻像是沉默中爆發的火山,咬牙道:「真想不明白你,這麼點事都做不好!」
「當初我都說了可以去更近一些的二中,可你偏偏要送我去一中,現在好了,你又做不到接送我,那我以後乾脆睡學校路邊好了!」
這一句接着一句,像冰雹一樣砸在了我的耳膜上。
「真的不是故意的,也就這一次,對不對?」
我腦子有些昏了,但嘴卻比腦子要快得多,還沒回過神來,低聲下氣的道歉和求好的話就已經說個不停了。
胸口悶得不行,我急忙跑到了衛生間。
兒子卻在身後來了句:「媽的,真是懶人屎尿多。」
-2-
他的聲音很小,可我卻頓時愣住了。
衝了一把臉,然後服用了醫生開給我平穩情緒的藥。
看着淺粉色的藥丸,我想起了醫生的話——「你已經有很嚴重的情緒焦慮反應了,建議和家裏人溝通溝通。」
藥是今天從醫院裏出來時拿的,是什麼時候起,我面對這對父子的時候開始害怕和焦慮呢?
我已經記不清了。
但我想起來剛纔兒子的話。
當初,兒子的成績其實並沒有到一中的錄取線,但兩間學校的質量相差不大,我本意也是讓他去二中就可以了。
可當初,宋慶陽在這件事上卻反覆提起,一會兒是說二中太遠,一會兒又說二中不如一中。
我被折騰得暈頭轉向,去問兒子,兒子卻發起火來:「是是是,在你眼裏我就不配去一中是嗎?那我沒努力嗎!結果都這樣了,我去二中就是了!不用麻煩你了!」
我這才知道,兒子和宋慶陽一直屬意的都是市一中,可他們不說,只是這樣一直擰巴着跟我打啞謎周旋着。
可當時已經耽擱得過了市一中的報名時間,我只好走遍了關係,前前後後送人情好不容易纔給他拿到了一中的學位。
可現在,他卻又怪起我來。
是的,他們父子倆總是這樣,想法永遠憋在心裏,可事與願違時卻在我面前暴躁不堪反覆提起。
這樣的對峙要一直到我心力交瘁終於猜到他們的目的才罷休。
可我真的太累了。
我看了眼牆上掛着的全家福,決定出去和他們交代病情,好好溝通。
可我剛前腳踏出衛生間,後腳就看見原本靠在宋慶陽身邊笑嘻嘻刷着視頻的兒子臉垮了下來。
胸口剛壓下去的情緒立刻起伏,我盡力耐着性子問道。
「兒子,你是有什麼想法嗎?可以告訴媽媽嗎?」
我的熱臉果然如期地貼上了他的冷屁股。
只不過,這一次他連一句不耐煩的「沒有」都沒說,只是嘖了一聲,走到沙發上翹起二郎腿看起電視。
-2-
接着,便是長久的死寂。
兒子事不關己地嗑起了瓜子,餘光裏時不時輕蔑地瞥我一兩眼。
我求助地看向關慶陽,可他卻眼神躲閃一副無奈的樣子,打着手勢示意我向兒子服軟。
可不知道怎麼的,這場景一下子對上了那條評論描述的模樣——
此時此刻的我,完完全全就像一條被馴服的狗,毫無邏輯和尊嚴,只是一味地接受、討好這對父子倆,等待他們施捨一般喊出口令。
我胸口悶着的氣終於憋不住了,開口道:
「關向楓,你到底想怎樣?我給你一次機會,不說出來,那就算了,以後也不要再說了!」
這話一落,兩人都猛地頓住了。
兒子一下子結巴了,整個人突然磕磕絆絆地衝我喊道:「什麼叫我想怎樣?難道不是你忘記接送我,而且老師也提議了,爸爸才提出來的嗎?」
果然,他不想走讀回家住了。
可是,爲什麼不能直接說出來呢?這又不是什麼大事情,完全是可以溝通的啊!
見我一眼看穿的樣子,兒子一下子急紅臉了:「我真的看見你就一點話不想說了!你能不能不要老是用你的想法來干擾我的決定!」
「所以,你根本不想住校對嗎?」我一字一句問道。
想法被戳破,他的聲音一下子大了起來:「是是是!就讓我睡大街好了啊!就當你沒生下過我!你根本就不愛我,爲什麼還要把我生下來!」
話落,兒子猛地回身進了房間,門板被他關得一震響。
我突然覺得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壓在了我身上,喘不過氣來,只好回到房間冷靜。
沒過一會兒,關慶陽端着一杯熱牛奶走了進來,他笑道:「你瞧你,跟一個高中生爭什麼勁兒!」
我眼裏滿是淚水,掏出口袋裏的藥丸,帶着哭腔道:「我生病了,醫生說我是嚴重的情緒焦慮。」
話落,關慶陽狐疑地看了我一眼,隨後責怪地打開我的手。
藥瓶滾落在地上,我失措地撿了起來,卻聽到頭頂上輕飄飄地傳來關慶陽的聲音——
「謝薇,你跟誰學的這招?」
我抬着頭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
他卻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把我的被子和枕頭扔了出去:
「今晚你睡客廳,好好反省自己!」
-3-
關慶陽擰着眉毛,責備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兒子,像年輕時候的我,愛擰巴,有事情不肯直說出來,好面子,你這樣戳破他心思,他不跟你急纔怪呢!」
聞言,我沒有像往常那樣一下子被哄好,而是靜靜地看着關慶陽,道:「那你想我又去跟他道歉,是嗎?」
關慶陽的表情看着一副理所當然:「不然呢?」
「那我就不明白了,有事情就不能好好說出來嗎!不能溝通嗎?爲什麼總是要讓我去猜?我是他媽,不是這個家的狗!」
我越說越激動,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我突然意識到,自和關慶陽相識相戀到結婚生下關向楓,這麼多年以來,在這個家自己的委屈竟然從來沒有被正式看待過。
關慶陽輕輕「嘖」了一聲:「你看看你,越說越沒譜了。」
「男人嘛,都是這樣的,都有這麼一個過程,長大懂事了、成熟之後最疼愛最關心的不還是你嗎?到頭來福不也是你享了嗎?」
關慶陽溫聲拍着我的背,笑道:「這擰巴的人啊,只有用最耐心的愛才能讓他成長!你是他媽,讓着他點,沒多大事。」
我煩躁的心再也控制不住——「夠了!」
「你們父子倆擰巴,爲什麼一定要我去受着,就因爲我是他媽?就因爲我有耐心能忍所以就活該被糟踐嗎!」
關慶陽臉上的神情有一絲短暫的心虛,隨後卻立刻變成一副看穿一切的眼神看着我,話鋒一轉:「你不是說你自己有什麼狗屁焦慮症嗎?」
「兒子就要高三了,別人爲人母親的這個時候都在焦慮怎麼爲孩子着想,你焦慮在哪兒呢?」
「謝薇,我還不瞭解你?你裝個屁的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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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胸口被氣得劇烈起伏着,終於再也忍不住了。
我把今天去醫院的所有報告單砸向關慶陽身上,嘶吼道:
「關慶陽,你看清楚,這是病理報告單,我病了,就是因爲你們父子倆,長年累月地在那給我施加情緒壓力,我快崩潰了你知道嗎!」
話落,兒子那邊的門被一腳踢開了——「夠了!」
「媽,你不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嗎?你少刷點短視頻行不行?這破心理檢測我去填也能給你整一個重度抑鬱出來!」
「還學人家搞什麼焦慮症,媽,你不就是想逼我,想窺探我的隱私嗎?想讓我什麼事情都說出來對嗎!」
「可我還就告訴你了,我偏不!我就要做我自己,我不是你的傀儡!不可能讓你控制我的人生!我要做獨一無二的煙火!」
兒子說完這一長段,我只覺得兩眼一抹黑。
太窒息了,簡直不可理喻。
不管怎樣,他們父子倆都有一套說辭。
胸口疼得不行,我顫抖着擰開藥瓶,正要往嘴裏倒藥片的時候,關慶陽走過來,擰着我的下巴把藥全灌進了我的嘴。
「裝什麼裝,一個破糖片還給你搞得跟真的一樣。」
我掙扎着推開了關慶陽,把嘴裏的藥片吐出來。
可兒子這個時候若無其事地坐在沙發上,正眼都沒瞧過來。
我掙扎着起身,猛地朝他臉上扇了過去:
啪——
這是我第一次情緒完全失控,反應過來的時候,巴掌已經扇在兒子的臉上了。
關慶陽用力把我推開,朝我嚎道:「你特麼打兒子幹什麼!」
我跌倒在一旁,剛好撞上鞋櫃。
這一撞直接把我的腿撞出一大片淤青,可比起身體上的痛,更痛的是這對父子的反應。
兒子雙眼血紅,像看着仇人的眼睛一樣看着我。
「我曾經一直覺得,我有一個理解自己的母親,因爲我不擅長表達,性格總是擰巴,我已經在努力改了,只是需要時間,需要很多耐心。」
「我以爲作爲我的媽媽,你會理解我。因爲爸爸告訴我,一個擰巴的人需要一個極其有耐心的人,用很多很多愛和忍耐來讓他成長。」
「可沒想到,你根本就做不到!」
兒子和關慶陽無奈失落的眼神像利劍直接刺穿了我。
這是長這麼大以來,兒子第一次跟我說這種心裏話。
那一刻,我只想一股腦地想離開這個家,哪兒怕只是短暫的一段時間也好。
我不敢再看父子倆失望的眼神,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直到我到了離家不遠處的公園,我才停下來,心臟撲通撲通地跳着,像是要炸掉一般。
我在角落的一處長椅旁停下來,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下來。
耳邊一直環繞着兒子的話。
心臟深處,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不斷罵着自己——
謝薇!你真是個沒用的蠢貨!竟然看個網絡帖子就被煽動了情緒!
竟然這樣誤會自己的孩子!你不是一個好母親!你快回去!
快回去!回去道歉!
是啊,他們從來都是這樣的,關慶陽愛彆扭,大男子主義,好面子,有事不願意說。
兒子關向楓也一樣,兩人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可是謝薇,你從來都是一個有耐心的人,不是嗎?
所以你也該這樣爲這個家庭付出,都是應該的!
是啊,就像離開家前兒子說的那番話——擰巴的人,需要一個有耐心的人,用很多很多愛和忍耐讓他們成長。
在這個家裏,能做到的人只有我。
我像往常一樣,不停地在心裏安慰自己,勸說着自己,可是這一次,失效了。
因爲我幾乎頭疼得要裂開了,我恐懼那個家,恐懼兒子,恐懼關慶陽。
就在我不知道該如何做的時候,手機屏幕上突然更新推動了一條新帖子。
我無意識地點了進去。
這是平臺推送的一條信息ṱú₉——「你可能認識的人,更新了一條新動態。」
是那個和兒子同款頭像的人,他發了一篇新帖子——
「兄弟們翻車了,老子被媽狗打了,媽狗突然瘋了裝狗屁焦慮抑鬱症給老子打了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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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推送得很快,不一會兒底下的留言就到了上百條:
點贊最高的一條:「活該!阿姨終於醒悟了!打不死你個畜生白眼狼!」
我翻了一圈,底下幾乎都是在罵這個貼主的。
又過了一會兒,貼主更新添加了一條二編的文案:
「評論區那些替媽狗說話的狗看好了,這個家是我和我爸做主,今晚媽狗就給老子睡大街去!」
配圖:垃圾桶旁邊一堆衣物和物品,看出來扔的人很粗暴急躁,行李箱都被摔得開裂。
我幾乎是一眼認出來,那就是我的東西。
不知道是什麼力量支撐着我走回到了小區樓下,垃圾桶旁,果然擺着我的東西。
我的被子、我的衣服、護膚品、電腦,甚至是小到牙刷杯、喝水的馬克杯,都被摔得七分八裂。
我再次看了一眼那篇帖子,這個時候,貼主已經更新了三編的文案:
「放心吧,媽狗根本不知道我在這裏屌她,她個老古板哪兒會用這種新潮軟件,現在估計還在哪個犄角旮旯裏爲她打我的那巴掌傷心欲絕呢!」
內心支撐着自己的最後那股氣,終於散了,散得一乾二淨,就連五臟六腑都失去支撐好像要炸開了。
可我卻沒有辦法發泄出太大的情緒波動,只是慢慢蹲下身,從垃圾堆裏小心地撿起電腦和一些稍微貴重的物品。
腦子裏一片混沌。
是啊,因爲每當關向楓和關慶陽父子倆總是有說不完的話題,而我卻只能在旁邊啥也說不上話;因爲關向楓總是說,我和他有代溝,不懂他的想法——
所以我偷偷註冊了這個新媒體圖文軟件平臺的賬號,想借此拉近他們的距離。
可沒想到,到頭來卻發現事情竟然是這樣好笑的下場和走向。
我點開微信,離開家這麼久,只有關慶陽給我發了條消息:
「你不是總說我們父子倆彆扭,有事不和你商量溝通嗎!現在我就直接告訴你,謝薇!你被趕出這個家了!在外面好好反省!什麼時候你那假精神病好了再回來!」
我重重地喘了口氣,原來,人的下限真的可以無限低。我打了一行字:
「我們離婚吧,關慶陽。」
點擊,發送——紅色感嘆號。
他把我拉黑了。
意料之內的事情,這是關慶陽一向的手段。
可如今,我已經不在乎了。
我把東西收拾好,打了去公司的車。
電腦的屏幕碎了一個角,但幸好,除了這個之外其他功能還完好。
新項目的文件還在。
自從兒子上了高中,關慶陽便和我約法三章,三年內,工作上不準有長時間的出差和大項目的規劃,要一心一意地爲兒子和家庭着想。
我答應了,可這一次的項目獎金很高,並且項目負責人的李姐有人脈,可以幫我拿到今年馬爾代夫夏令營的門票。
我記得,兒子曾經一直很想去參加這個國際夏令營,所以偷偷接下了項目,希望到時候能給他一個驚喜。
可如今,我只慶幸自己當初沒有答應關慶陽辭了工作在家當全職主婦。
我還有這條退路。
員工宿舍需要明天才能申請,我便打算在工位上躺一ťű²晚,只不過沒想到眼睛剛合上,電話鈴聲就響了起來——
是我媽。
剛按下去接通鍵,我媽崩潰指責的聲音就像破鑼一樣叫了出來:
「謝薇,你是不是想要我的命?你打我孫子?!你是個女人啊,你要一切以家爲主啊,你怎麼能做這樣的事!」
「我對你太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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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條件反射性地把手機推開,渾身驚恐地顫抖着,好不容易平息的心情又翻滾起來。
「媽……」
「別叫我媽!你還有我這個媽嗎?啊?說話!我好不容易盼到你嫁人了,有孩子了,結果你家庭也不幸福,你是要我的命嗎?」
「老天啊,你是要我的命嗎!爲什麼我不幸福,我的女兒也不幸福,就不能讓我們娘倆幸福嗎!老天啊……」
我媽崩潰的哭聲瘋狂地從手機裏向我砸來,我根本插不上嘴。
我突然想起來我爸跟她離婚的那晚,她也是這樣崩潰地抱着我哭,勒得我喘不過氣來。
我媽年輕那會兒,是地方新聞臺主持人,有想法,有主意,會表達,是我童年時期最厲害最崇拜的偶像。
可偏偏這樣的她,跟了我爸那樣窩囊卻又大男子主義的人,樣樣比不上我媽,於是他們矛盾越來越深、天天吵架,可我爸就連吵架都說不過我媽。
後來,他不再回家,後來,我爸出軌了,小三是一個看着很軟弱膽怯的女人,不漂亮,不出衆。
最後,我媽瘋魔了,她將婚姻的一切失敗原因歸結到自己身上,她辭了電視臺的工作,帶我回了鎮上,從此鬱鬱寡歡。
她越來越敏感,不允許我有任何個性的發展,從前把我打扮得漂亮陽光的媽媽,變成了只要求我忍耐和沉默討好的老教條。
但關慶陽符合她對女婿一切的幻想。
我們結婚後,她說她的任務完成了。
可我也徹底失去了靠山,在這數十年的婚姻裏,一旦我反抗和吵架,都會被關慶陽打小報告。
再然後,便是像此刻這樣,我媽像失心瘋一樣跟我抱怨和哭喊。
「你快回去跟慶陽還有向楓道歉,他們都是好孩子,會原諒你的,聽到沒有!」
我媽喉嚨撕扯着,嗓音沙啞,她哭得撕心裂肺,我知道倘若今天我不答應,她會這樣一直哭下去。
可是,可是媽,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媽,我決定好了,我要跟關慶陽離婚,關向楓的撫養權給他,我不要了。」
話落,我媽的哭聲戛然而止。
只一剎那,她的聲音像鋒利的指甲刮過黑板,尖銳得像冤死的鬼——
「謝薇,你要我死是不是?你要離婚?你要我死!你這是要我去死!」
我掛了電話。
可我媽那邊不死不休一樣地打了過來,我乾脆關機,不再去看。
此刻,我已經身心俱疲,我好ŧù₁累,可是眼睛一旦合上,便是這些事情。
我一個人坐在工位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着了,李姐到公司的時候,把新下來的文件放到了我的桌上。
她眼神里有同情:「別擔心,這個項目好好幹,一切會好起來的。」
我整個人都還在懵圈當中沒回過神來,李姐嘆了口氣,拍了拍我的肩膀,轉身進辦公室了。
我更加糊塗了,連忙問向一旁的同事,結果她也是一副同情的眼神看着我,見我這副模樣,她搖了搖頭,沒有說話,把手機遞給了我。
視頻裏,是我媽蓬頭垢面地站在家門口,視頻的視角很明ṭûₖ顯是關慶陽在家裏錄的,他把我媽關在門外,就這樣拍着她在那發瘋發狂。
「求求你了好女婿,原諒謝薇吧,她不是故意的,你千萬千萬不要跟她離婚!我給你磕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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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差點兩眼一抹黑暈過去,立刻向李姐告了半天的假,然後火急火燎地往家裏趕。
上樓時,剛好碰到同層的鄰居,見到我,她皺着眉道:「哎喲小薇,你可算回來了,你媽快在門口哭暈了。」
她八卦地問道:「發生什麼事了這是?都是一家人,得好好溝通是不?」
這話一說,我更急了,沒空搭理她的閒言碎語,一出電梯,果然看見我媽跪在地上,一下一下朝門口拜着跪着。
她額頭ẗū₍上已經沾着血了,頭髮亂糟糟地黏在上面,眼睛哭得都腫了,我趕忙跑過去把她扶起來。
可見到我來,她哭得更狠了,甚至雙手要摁着我跟着她一起跪下來。
「薇啊,快,快給慶陽道歉,你們和好……」
我崩潰嘶吼道:「媽!夠了!我已經說了,我要跟他離婚,你不要再鬧了行嗎?」
話落,我媽整個人像受了巨大的刺激,發狂般地啊啊大叫了起來。
這個時候,門終於開了,父子倆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兒子關向楓嘴巴都合不上了——「媽,你說要跟我爸離婚?」
我用盡全身力氣把我媽拉扯起來,然後一字一頓重複道:「對,離婚,聽到了嗎?關慶陽,離婚,關向楓的撫養權歸你,但財產分割我必須佔大頭。」
關慶陽臉色滿是不可置信,他走到我面前,臉色鐵青:
「我看你真是病了,病得不輕!跟我回去!答應我,只要你辭職,以後安心在家照顧家庭,這事我看在你媽求了一早上的份上就算了。」
我卯足力氣,狠狠朝關慶陽臉上打了過去,他身形都站不穩了,我又朝他臉上啐了一口:
「關慶陽你個噁心東西,你在這施捨誰呢?你還原諒上我了?你們父子倆乾的破事,還以爲別人不知道呢?」
關向楓一臉懵地看向關慶陽,隨後像反應過來了,不滿地嘟囔着:「不就是我跟爸把你的東西扔樓下了嗎,至於嗎?!再給你買不就是了。」
是啊,他們父子倆還以爲我什麼都不知道!還以爲我在鬧彆扭!
我看着眼前這一幕,簡直荒唐得我眼紅鼻酸。
可我不願再跟他們多做解釋,只想趕緊帶着我媽離開這是非之地。
而我媽此刻卻驚恐地縮在我腳下,手一下一下地猛打着我:「不要啊,不要再提離婚了小薇,Ṱŭ₋媽求求你了,不能離婚,離了婚,你這輩子就完了。」
關向楓顯然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他眼睛一下子又紅了,故技重施道:「媽,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我只是……」
我冷漠地看着他,諷刺道:「你覺得現在再裝可憐,我還會有什麼反應嗎?」
關向楓懵了,僵在原地,脖子都梗紅了也沒能憋出一句話。
可我卻沒有再心軟:「我爲了這個家,忍啊,忍啊,你今年十七歲,可我卻足足忍了快二十年,你爸不是東西。」
「可我沒想到你也是混賬,你以爲我看不出來你那些彆扭是裝的是嗎?關向楓,沒有人是傻子,只不過我是你媽,出於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愛,我沒有拆穿你。」
「所以我寧願相信你是不懂事,所以爲這個家付出。」
想起手機上他小號發的帖子,我顫抖地站在原地,眼睛血紅,說不出話。
我抹去眼角的淚水,扶着驚魂未定的我媽起身。「姓關的,我告訴你,這事沒有轉圜的餘地了,過些天我的律師會把離婚協議轉交到你手上。」
可再次聽到「離婚」這個字眼,我媽一下如同詐屍一般又尖叫了起來。
我照着她的臉,狠狠扇了一巴掌——
咣噹一聲響,我媽立刻噤聲了,顯然她沒想到我會對她動手。
我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隨後道:「媽,不要這樣了,這裏不是鄉下,沒有人會想看你賣慘!」
「我要過自己的人生了,媽,倘若你再這樣鬧下去,以後我們也不要見面了,養老的生活費我會按時每個月打給你。」
我媽嗚咽一聲,沒再說話,只是餘光裏依舊在看着我的神色,企圖找到一絲破綻。
直到看見我真的打算頭也不回地離開,她的喉嚨裏終於乾涸地「嗯」了一聲。
終於,一切都安靜了,我拉着我媽準備走。
可身後的關向楓卻突然間帶着哭腔喊了我一聲媽。
我沒有回頭,甚至腳步都沒有頓一下。
電梯門關上前,我交代道:「我和你爸很快就會離婚,之後就不再有關係了,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叫我媽。」
「我真的嫌惡心。」
我冷漠地看着不遠處的關向楓,看着這個我極盡疼愛可到頭來卻傷我最深的人,他是我的孩子,可如今卻成了一把刺了我十多年的利劍。
如今,我終於鼓起勇氣拔出來了,就不可能再讓他重新插回去傷害我。
關向楓終於急了,他眼淚都飆出來了,他拉扯着一旁的關慶陽:「爸,你快去把媽叫回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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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慶陽站在一旁,始終不肯抬起頭。
周圍這麼多鄰居都在偷偷看着呢,他要是這個時候低頭了,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去求謝薇,那以後的日子,他絕對抬不起頭來了。
不僅在外人面前抬不起頭,甚至家庭地位也要徹底被打碎。
被謝薇騎在頭上,那他這個大男人還活個什麼勁兒!
他煩躁地推開關向楓,猛地吸一口氣,抬頭挺胸,任由謝薇和她媽離開。
他看了眼地上那灘被謝薇她媽咳出的血痕,朗聲道:「兒子,你去屋內拿個拖把過來拖一下地,把你外婆弄髒的地方弄乾淨。」
「公共區域,成何體統!」
「至於你媽,也就是氣頭上,不會真跟我離婚的,過幾天脾氣消了自己就回來了!」
說罷,關慶陽便大搖大擺地回了房間。
可剛坐下,他剛纔的氣勢便一下子消了,像個強行充氣的氣球,絲毫沒了生氣。
自從認識謝薇,他便下定決心,必須要把她娶回家。
沒有別的,就因爲他從沒見過像謝薇包容性和忍耐力這麼好的女人,真的太適合當老婆了。
更何況,她還有一個那樣瘋瘋癲癲、無條件會佔女婿這邊的媽。
簡直是挖到寶了,戀愛結婚這些年,他真的太Ŧŭ⁽舒服了,他本身就是個不愛表達的人,他的彆扭倒不是假的。
謝薇真的把他照顧得太好了。
可是隨着兒子關向楓慢慢長大,他竟然發現,兒子的性格居然完全不像他,開朗、活潑、外向,語言表達能力上更是天賦異稟。
可這不是他所期望的,這個家裏的所有男人,必須要和他站在一個陣線,否則平衡被打破,他的舒服日子就要到頭了。
所以他開始有意向兒子灌輸自己的理念,讓兒子改變性格,收斂起來,不能表達想法,不可以表達自己的想法,想要的、想說的,能藏就藏——
「讓你媽自己猜去!不然會把你媽慣成懶女人!」
幾年下來,隨着兒子成長到少年期,終於完完全全成了一個翻版的他。
關慶陽自己並不是沒有看出來謝薇的精神異常,只不過他認爲謝薇自己能調整。
畢竟她有個那樣的媽,都挺過來了,還有什麼事情能夠讓她過不去的!
可今天,謝薇的那巴掌,他終於是怕了。
他決定最後一次這樣任性,他明天,不,今晚就去謝薇公司的樓下接她回來。
那些扔了的東西,再買就是了,他們一家子會好起來,會和以前一樣。
畢竟,他了解謝薇,不是個愛計較的人,結婚幾十年了,還真能離了不成?
只要和好了,這事過去了,他的舒服日子還是會回來的,大不了他以後注意一些就是了。
想到這,關慶陽心裏一下子好受了,訂了個鬧鐘,好好地睡了一覺。
一覺起來,他收拾好東西,訂了個蛋糕,打扮好驅車到了謝薇公司的樓下。
可他一直等到了八點,謝薇還是沒有下來。
他有些不安,於是下車去前臺想詢問一下,可沒想到前臺一聽說他是謝薇的老公,立刻叫保安把他轟了出去。
他徹底懵了。
還好,他在停車場遇到了謝薇的上司,他記得謝薇叫她李姐。
他笑着上前打招呼,對方的反應很和善,他問道:「謝薇今天加班嗎?怎麼還沒下來?」
李姐笑道:「哦哦,你說小薇呀?她出差了呀!今天下午的飛機呢!」
關慶陽忙問道:「她去哪兒了?怎麼沒跟我說?」
李姐直言道:「去北京了呀!你是她誰?」
關慶陽聞言,心臟差點跳了出來,他也沒有心情繼續閒聊了,立刻驅車回到了家。
兒子今天回校了,住校手續已經辦好了,這樣也好,省得總是在他面前提起謝薇。
關慶陽正想要給謝薇打電話問清楚,可沒想到謝薇竟然敢把他拉黑了。
他只好又給他那位丈母孃打了電話,這次電話倒是立刻接通了,只不過接電話的是市中心精神療養院的前臺。
「吳女士今天下午入住後表現得很好,您不用擔心。」
關慶陽這下徹底慌了,謝薇竟然直接把她媽送療養院了!
他憤怒地一拳砸在了牆上,決定立刻出門買去北京最早的機票。
可剛拿起門邊的鑰匙,他發現了地毯下的信封,上面幾個大字清楚地寫着:「離婚協議擬訂書。」
手機響起來了,是謝薇那邊的律師,對面開口便是官方客氣的腔調:
「關先生您好,想來您現在已經收到了我方的離婚協議擬訂書,具體事宜上面已經標好了,如果有疑問,歡迎隨時致電我……」
關慶陽終於意識到謝薇似乎來真的了,他徹底崩潰了,衝着手機大喊道——「放你媽的屁!我不離婚!讓謝薇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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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江城已經一個多月了,這邊的業務處理得差不多了,可是律師那邊依舊沒有消息。
按照律師的說法,關慶陽死活不肯同意離婚。
我覺得頭疼,可沒想到,關慶陽竟然找到我出差的地方來了。
看着眼前這個一向得體好面子的男人,此刻卻滿臉憔悴鬍子拉碴地站在我面前,我還是有一些驚訝。
關慶陽看到我,就想衝過來拉住我的手。
我警覺地往後退了兩步,保持了一個安全的距離。
可沒想到這個小舉動卻立刻讓關慶陽炸開了:「你什麼意思?啊?謝薇,我們是夫妻!你一聲不吭離開是什麼意思?!」
「你那死領導竟然敢誆我,我去了北京,託了所有人脈都沒找到你,前前後後花了一個月!好不容易知道你在這兒,我眼都沒合就買了最早的車票,你現在是什麼意思!」
我沒有義務也不願意去應付關慶陽這突如其來的自我感動,冷笑道:「離婚協議看過了吧?我提出的條件,一分不會退讓。」
「關慶陽,我們已經完了,如今能給足你時間準備,已經是我給你這麼多年夫妻的最大體面了,你也不希望我上訴鬧得難堪吧?」
關慶陽上學時的死對頭就在我們市裏最大的法院裏工作,倘若我們鬧開,那關慶陽算是在他們圈子裏把臉丟乾淨了。
聽到這個,關慶陽的臉一下子黑了,可依舊不依不饒:「跟我回去,有事先回去。」
「謝阿姨!」一聲甜絲絲清脆的聲音從身後傳過來,我回頭,看見小丫頭一蹦一跳地拉着秦霍朝我走過來了。
秦霍是這一次項目和我們公司對接的負責人,這段時間一來二往也就相熟了。
他妻子早逝,女兒今年剛上幼兒園,和我很有眼緣,想着明天就要回去了,今天就約出來喫頓殺青飯。
可我沒想到關慶陽會來。
看見秦霍牽着那小丫頭站在我旁邊,關慶陽一下子炸了,抄起身邊的水壺碗筷就往地上砸,小丫頭被嚇了一跳,忙往我懷裏鑽。
「她孃的謝薇,你敢給我戴綠帽子!你對得起我嗎?!你對得起咱們兒子嗎!」
我不懂他發什麼神經:「關慶陽,你別在這裏發瘋!」
關慶陽衝過來,扯着我的手就要往門口走。
秦霍皺了皺眉頭,正想要爲我解圍時,我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出手,現在周圍的人都拿着手機拍攝着,以免節外生枝。
我拿起桌上的鐵托盤,狠狠地朝關慶陽的臉上砸了過去。
關慶陽喫痛,立刻捂着臉倒地。
我的聲音清晰得足夠讓餐廳的每個人聽見,對着關慶陽冷聲道:「首先,我和秦經理是正常的公司合作關係,其次你今天的行爲已經違法了,立馬滾開,否則你要是進局子蹲上幾天,我看你的寶貝兒子誰來照顧!」
關慶陽依舊不肯走,在地上嗚咽着:「謝薇!我不會這麼容易放過你的,你有本事就走!今天不跟我回去,我會讓你付出代價!」
還敢威脅我?我直接報了警,並且跟服務員交代一切賠償讓關慶陽來。
從警局做好筆錄出來,秦霍懷裏抱着熟睡的小丫頭,朝我笑道:「你前夫?」
我有些不好意思:「抱歉,讓你見笑了。」
秦霍的表情倒是很輕鬆的樣子,他溫聲道:「本來我還有些不安,可是看見他那樣,我一下子覺得我機會也不是沒有呢。」
「謝薇,你是一個很有能力很好的人,真的可以考慮我的條件,來我公司,以後我們就可以常見面,你也很喜歡丫丫,不是嗎?」
我堅決地搖了搖頭:「秦總,和你共事這些天我很開心,可是我有自己的生活,至於丫丫,你也該跟她說清楚纔好,不要有不好的誤會。」
聞言,秦霍眼神一下子淡了下來,很勉強地笑了笑:「你還真是直接,一點機會都不給。」
我愣了愣,心裏一直憋着的那股氣好像突然間散開了:
「是啊,人和人直接就該是這樣直接些最好,敞開了說,對彼此都好。」
我訂了晚上的機票,飛機落地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凌晨了。
正準備直接去公司的時候,李姐的電話突然打了過來。
她語氣裏是我從沒見過的嚴肅和怒意:「謝薇,看文件,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有些不明所以,可點開她給我傳輸的那個文件後,我差點叫出來。
整整幾百張我的私密照,各種角度和姿勢,而更讓我震驚的是,有幾張照片裏還有男主角。
而「睡在我身邊的那個男人」竟然是秦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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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工作被緊急停下來了,儘管李姐相信我,可是目前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我是清白的。
爲了方便事情調查,我搬出了公司宿舍。
秦霍公司那邊也受到了影響,發佈照片的人竟然直接發送到了他們公司所有人的手裏。
正在進行數據排查的時候,關向楓的電話打了過來,他的語氣頗爲得意:「媽,我知道你現在在幹什麼,我也相信你是清白的țů₅,可是你萬萬不該惹我和爸爸生氣。」
「這事過後,就算是解釋清楚了你又能怎樣?你的工作已經搞砸了,現在誰敢錄用你?安安心心回家吧,大不了以後我們凡事好商量就是了。」
我聽着關向楓洋洋自得的聲音,依舊沉默沒有回應,過了一會兒,我笑道:「不過都是 AI 技術而已,一堆假照片,能對我產生什麼影響?」
關向楓聽到這話,噗嗤笑出聲來:「媽,這可不是 AI 技術弄出來的,這是爸平日裏蒐集的,都是你的真實照片,假不了,但那個姓秦的確實是 AI 技術 p 的,我們這樣做只是單純警告他一下罷了。」
關向楓一副苦口婆心的語氣勸說道:「媽,我和爸出這招,真的是因爲知道錯了,你就回來吧,以後我們一家人有商有量,行不?」
我冷哼一聲,直接掛了電話,拿到了錄音,拷貝出來發給了我的律師。
「徐律師,離婚的事情先暫緩,這邊我需要你幫我個忙。」
「我要送關慶陽去坐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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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了趟家,這個時間段,關慶陽還沒有下班。
關慶陽是新媒體技術的程序員,我當時看到那些照片的時候就知道是他乾的了,可我沒想到的是,結婚這麼多年,他竟然用這麼下作的手段。
我找了警方專門的技術人員來查看。
那幾百張的素材照片,絕非一兩天能夠收集到的,我看着眼前生活了十幾年的家,心裏升起一股惡寒。
團隊搜尋了半天,終於從各處搜出了隱形的攝像頭,一沓零零碎碎地放在桌上,起碼有十來個。
我差點要握碎拳頭才把情緒控制住,顫抖問道:「這些證據能否讓關慶陽加刑?」
他們面面相覷,最後搖頭道:「怕是不行,畢竟這是你們自己家,他安着監控有足夠的理由。」
我揉了揉眉心,笑道:「請問你們可以調出這些監控裏的視頻素材嗎?」
「我有用處。」
關慶陽不是想用這些素材搞垮我嗎?那就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工作團隊到了深夜的時候,終於把關慶陽的素材調出來給我了。我看了兩眼,確認無誤後,拷貝進了 U 盤。
晚上,我回了趟家。關慶陽見到敲門的人是我,整個人興奮地跳了起來。
「你終於回來了,我說過的,我有的是辦法讓你認錯。」
「放心吧,你老公有能力養活你們娘倆,你這工作不幹也罷。」
他嘴裏又提起了秦霍,只不過用詞極其不乾淨。
晚上,關慶陽躺在牀上,手腳不老實。可見到我敷衍回應,關慶陽顯然也有些興致缺缺,他尷尬地笑了兩下。
「都依你,肯回來就好,以後我們一家子好好過,有事好好商量!」
說罷,他拿起被褥就到關向楓的牀上去了。
確認他離開後,我拿出了 U 盤,把裏面的素材拷進了他的工作項目文檔裏。
確認無誤後,我把戒指脫了下來,夜深人靜的時候離開了家。
再次見到關慶陽的時候,已經是一週之後了,他又跑到了我公司樓下的宿舍,只不過這次他很明顯不是爲了讓我回去的。
他怒氣沖天,朝我喊道:「謝薇!你他孃的給我的 U 盤動手腳!你從哪兒拿到我的那些視頻和照片的!」
我笑道:「你怎麼拿到的,那我就怎麼拿到的啊。」
聽完,關慶陽愣了一瞬間:「你都知道了?」
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關慶陽,你到底把我當成傻子了。」
關慶陽氣急敗壞了,眼看着就要衝到我面前打我,可我眼都沒有眨一下。
這些天,我拜託了在警局工作的同學在公司這邊放哨,就是爲了預防關慶陽來找我麻煩。
所有的證據都已經蒐集整理好了,法庭上,我有絕對的勝算。
開庭那日,關慶陽死活不肯承認拿我的私密照和秦霍的照片惡意喂 AI 的事情,甚至反咬一口我給他工作項目文檔裏放他裸照。
可我完全沒有慌,只是走到他身邊,輕輕說道:「這是你自己的工作電腦、自己的工作項目、用的賬號都是你自己的,甚至也是你自己發送出去的,你有什麼證據說是我乾的?」
關慶陽崩潰了,可我卻心裏舒暢得不行,我繼續道:「關慶陽,你真的以爲我什麼都不知道嗎?」
我把關向楓那個新手機的賬號截圖打印出來,推到關慶陽眼前。
關慶陽顯然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我道:「關向楓想住校就是因爲這個吧?你給他偷偷買了新手機,註冊的手機號碼也是用的你爸的。」
「你自以爲做事周全,或者說,你覺得就算被發現了,也無礙,因爲你認爲我會和過去幾十年那樣忍過去,你認爲我會爲了這個家、爲了你、爲了關向楓忍過去。」
「可我告訴你,沒有這個可能了關慶陽,我對你們父子倆已經完全死心了。」
「你用來發那些照片的郵箱賬號,綁定的是你兒子的身份證,你要是不肯認這個事情,那你們父子倆就一起坐大牢吧。」
見我這副絕情的模樣,關慶陽終於徹底崩潰了,哭喊着「那是你兒子啊!」
我沒再回應,回到了席位上,安靜地看着關慶陽把所有事情認下,安靜地等着法官判決關慶陽以多項罪名被判三年有期徒刑。
就算等他三年後出來,原公司也不會用他了。
從法院出來那一刻,我長舒一口氣。
心裏的擔子,終於落下來了。
拿到離婚證那一刻,我去看了我媽,她精神狀態依舊不太好了,可整個人安靜了不少。
我跟她說了關慶陽和我的事情,把離婚證放到了她的面前。
她看到那個綠色本子,整個人驚恐不安地看着我:「你怎麼可以離婚……你這樣不完整了,你……」
我打斷了她的話:「我當然可以,媽,你說得不對。」
「離婚後,離開那個家,離開你們,我才感覺自己終於完整了。」
「媽,這些年,我過得太不快樂了。」
聞言,我媽猛地抬頭看向我:「我也不快樂!我也不快樂!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爲什麼你可以這樣!你不可以!你應該和我一樣!」
我搖了搖頭, 終於把心裏對她的那最後一絲期待給磨滅了。
護士過來把我媽帶回了看護間。
看着天色還早, 我去學校找了關向楓。
班主任李老師是我的舊友,當初替關向楓找關係辦學位,沒少讓她爲難。
「你的事情, 我都聽說了。」
李靜給我倒了杯茶,然後開口開始講述這些天關於關向楓的事情。
可我立刻打斷了:「小靜, 我和他爸離婚了,這些年, 你也替我受了不少委屈,從此往後,他的生活和學習, 就讓他自己看着辦吧。」
說罷, 關向楓不知道什麼時候從門後衝了進來,朝我大喊:「媽!什麼叫讓我自己看着辦!我要上高三了!」
「還有我爸, 你爲什麼要揭發他!他是無辜的!他也是爲了讓你回來!」
「不就是把你東西扔了出去,你至於把整個家拆散嗎!」
我聞言, 深呼吸一口氣,從包裏把關向楓小號裏罵我的那些話的截圖打印照片拿了出來。
我放在他的面前。
沒有再說一句話, 起身離開。
可關向楓終於徹底慌了神:「媽, 不是……不是這樣的。」
「我……」
關向楓一路追着我, 嘴裏反反覆覆跟我說着對不起。
我都沒有理會, 直到我上了車,搖下了車窗,朝他道:「往後,我依舊會給你打生活費, 一直到十八歲, 有什麼需要給我發消息就好。」
「三年後, 你爸也出來了,屆時你有的是時間可以和你爸在一塊, 可是你們倆的心眼再也用不到我身上了。」
「哦,對了,你不要發語音, 不要打電話, 更不要去找我, 也不要說些需求以外的事情。」
「我不想知道, 也不想聽,你的聲音你的一切我都沒有一點興趣。」
「聽明白了嗎?」我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淚流滿面的關向楓, 把這些話交代完, 隨後關上車窗,一腳油門把他甩在了身後。
沒過多久, 所有的離婚的事宜都辦法了,財產也分割了, 我拿了大頭, 房子也賣了。
我利索地買了新的家,去交房的那一天,我坐着新車在城市公路上吹着風。
心情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舒暢過,可是我知道, 我還會越來越好。
就像今天晴朗的天氣一樣,我的生活,終於見到陽光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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