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晏河清

當將軍的弟弟領回一個失孤農女,不顧早已訂好的婚約硬要娶她。
我問他爲何?他說:「此女有才。」
我笑了:「什麼才?」
農女出口成章:「會當凌絕頂!」
我對:「一覽衆山小。」
她曰:「路從今夜白!」
我再對:「月是故鄉明。」
她還要再說,我舉起手中長鞭橫指:「咋的,杜甫知道你光逮着他薅羊毛嗎?」
1.
今日弟弟大勝歸朝,我在府中準備了一大桌酒菜,等他進宮覆命後回來一起慶祝。
遙想當年,父親戰死,母親沒多久就跟着撒手人寰。是我親手將這個小傢伙帶大,教他一身文武藝,繼承了父親的衣鉢。
等他下月成婚後,我終於可以卸下身上重擔,去追尋我想要追尋的了。
剛想到這,門外傳來一陣喧鬧,是弟弟回來了!
我忙疾步迎出,正巧在門口撞上滿面紅光的他。
他比一年前又長高了許多,就是曬黑了點!一身鎧甲威武堂堂,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
我欣慰地望着他,剛想拍拍他的肩膀,他卻「撲通」一聲朝我跪了下來。
「姐,我有一事求你!」
我忙去攙扶他,可他用了些力氣,死活不起來。
「何事?」
他回頭看了眼,一柔弱女子穿着一身布衣,昂首挺胸地走了進來。
她的眼神朝屋內四處一瞟,不屑地瞥了瞥嘴角。
我微微皺了皺眉,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弟弟牽住此女的手一臉激動地跟我說:「姐,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李知音,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我想娶她!」
我看了眼還在用着挑剔的眼神四處張望的女子:「你可知你與永安伯府大小姐還訂有婚約!」
弟弟低下頭咬了咬脣,又一臉堅毅地抬了起來:「我與永安伯府大小姐素未謀面,沒有絲毫感情,此乃政治聯姻,不是我所願!姐姐,你一向開明,應該能理解我!」
「可當初,若不是永安伯在朝上力薦,你覺得你還能當上這徵北大將軍嗎?做人,不能忘恩負義!」
說着,我輕輕嘆了口氣:「你想娶這女子,那我問你,除了救命之恩,她身上還有什麼吸引你的地方嗎?」
弟弟以爲我要鬆口,歡喜地喊道:「音音有大才,定能助我以後平步青雲!」
我笑了,看向一直不說話,但自信無比的女子:「請問這位小姐,你有何大才,能令我弟弟如此傾慕?」
李知音傲然挺立,斜睨了我一眼:「小女不才,但應該能稱得上通今博古四字!」
我大笑出聲:「你可知就連聖人都不敢稱自己通今博古?」
她扯了扯嘴角,似乎不屑與我爭辯。
我心中有了底,就故意問她:「不知小姐是否可以展示一二?如若真如小姐所言小姐能通今博古,我便成全你與我弟弟這樁婚事如何?」
她自信地笑了起來:「這可是你說的。」
她果然出口成章:「會當凌絕頂!」
趁她頓句的工夫,我對道:「一覽衆山小。」
她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巨大,不可置信地望向我。
我淡定地笑望着她,她不服氣地又吟道:「路從今夜白!」
我再對:「月是故鄉明。」
這下,她的臉色唰地白了下來,口中喃喃:「不可能啊,不可能!明明他還沒出世,這古代女人是怎麼知道下句是什麼的?」
她還要再說,我舉起手中長鞭橫指:「咋的,杜甫知道你光逮着他薅羊毛嗎?」
這下,她徹底慌了神,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靠在門檻上!
弟弟立刻心疼地從地上站起來扶住她:「音音,你沒事吧?」
李知音沒有理他,一臉慌亂地質問我:「你也是穿越的?」
我學着她的樣子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就背了幾句古詩詞,既無黑墨汁,也無藍墨水,還敢自詡博古通今,真是癩蛤蟆上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你――」她被我氣得臉漲得通紅。
「你什麼你?蝙蝠身上綁雞毛,你忘了自己是個什麼鳥!既然你這麼喜歡杜甫,那就再給你個機會!你能對得出這句,我也就給你一條活路。否則,監獄裏踩縫紉機,還是監獄裏去搞基,隨你選一條死路!」
弟弟跳起來擋在李知音前面:「姐!你們在說些什麼?爲什麼我都聽不懂?」
我一巴掌拍開他的腦袋:「有臉做好你的人,沒臉閉上你的嘴。現在給我滾一邊去,待會再找你算賬!」
血脈中的壓制終於讓他冷靜了下來,頂着一個五指印乖乖地先站到一邊去了。但眼神還是時不時往李知音身上瞟,心疼得不要不要的,真是讓人沒眼看。
「好了,閒雜人等滾了。請聽題!」
李知音面色一緊,只聽我說道:「爾曹身與名俱滅!」
她的手死死地握住門檻,不可置信地問我:「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哂笑了一聲:「我是算命的,請問您算什麼東西?」
「你――你爲何一直罵人?」
我晃了晃腦袋:「啊,我罵了嗎?」
她憤恨地點了點頭。
我也笑着點了點頭:「還好你還能聽得懂罵你的話,孺子可教也。」
一個普通的穿越女竟然在飽讀詩書的文學史家面前班門弄斧,真是差點笑掉了我的大牙!
就在我打算命人將這個穿越女以來歷不明,蠱惑當朝徵北大將軍,也許是敵軍奸細的罪名扔進監獄的時候,門外突然又傳來了一陣喧鬧聲。
「聖旨到!」
李知音聞言,立刻又站得筆挺,還得意洋洋地拍了拍弄皺的衣裙:「會念幾句詩詞就了不起了嗎?我會的可不止這些!」
我朝已經半隻腳跨進門檻的劉公公望去一眼,也跟着李知音一般拍了拍自己的衣裙,笑眯眯道:「有些人既然喜歡光着腚拉磨,轉着圈丟人,那我自然也不能攔着她!」
「請吧!」
2.
我客氣地將劉公公等人迎到前廳,劉公公身後還跟了皇上的儀仗、太監宮女站了兩列,一列三十二人,攏共六十四人,最前面兩人舉着「如朕親臨」的黃幡,後面的太監宮女都託了鎏金托盤,上面擺放着一些賞賜的器物,最後的太監們則抬了好多抬綁了黃綢的箱子。
聲勢十分浩大,一看就是來賞賜的。
等弟弟撩起衣襬下跪後,我正打算跟着跪下,劉公公卻客氣地伸手虛託了一把:「聖上口諭,徐大小姐可免跪聽旨。」
我朝紫禁城的方向福了一福以謝聖恩,便低斂了眉目站到了弟弟身後。
劉公公剛想宣旨,眼角一瞥卻突然看到李知音還直挺挺地站在那,不由大怒,用尖細的嗓音吼道:「爾等何人?爲何見旨不跪?」
李知音理直氣壯地說:「我就是你這次要封賞的人!她都不用跪,」她伸手指了指目不斜視的我,「我一個對國家社稷有巨大貢獻的人爲何要跪?」
不要說劉公公聽得目瞪口呆,他身後那些太監宮女也一個個都難以置信地看着這膽大妄爲之人。
「你――你大膽!」劉公公氣了個倒仰,他揮了揮手,身後立刻走上來兩個帶刀護送的侍衛,一人一腳踢在李知音的膝窩上。
只聞「撲通」一聲,李知音就在地上摔了個五體投地。
徐池硯嚇了一跳,差點就起身要去攙扶,被我在身後踹了一腳,忙又老老實實跪了回去。
「你!你這大膽奴才,我要面見聖上,砍了你的腦袋!」
聞言,我不由暗暗撫了撫額頭。這人還真是不知道何爲天高地厚,何爲識時務者爲俊傑。
只見劉公公雙眼怒瞪,一聲刺耳尖叫:「來人,將這瘋婆子給我叉出去!」
「慢着!」
「慢着!」
我和徐池硯同時張口,對視一眼後,他頗有些震驚,不明白爲什麼我也要阻止劉公公。
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此時只有我能救李知音,忙扯了扯我的衣角,討好道:「姐,求你救救音音。她、她只是一時迷了心竅,我晚點一定讓她給你賠禮道歉。」
我盯着還在戀愛腦上頭的弟弟冷笑了一聲:「好啊。」
在徐池硯感動的目光中,我上前兩步,朝劉公公福了福身。他連忙側過身避開我的禮:「徐大小姐有何高見?」
我朝被刀背壓在地上動也動不了的李知音望了一眼,淡聲道:「她是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劉公公又何必跟她一般見識?」
「既然她剛剛說這聖旨是來封賞她的,還自稱對國家社稷有重大貢獻,不如就讓她聽完聖旨再做懲治,也不耽誤了公公的時間,您看如何?」
說完,我將一鼓鼓的荷包塞進劉公公手中。他微微用手掂了掂後,終於滿意地笑了笑。
「徐大小姐所言甚是。」
3.
「奉天承運,皇帝敕曰――朕聞褒有德,賞至材,大將軍硯宿衛忠正,宣德明恩,守節乘誼,以安社稷,朕甚嘉之。其加封硯宣威侯,以河北地益封三千戶。其姐若德才兼備,名門佳媛,誕鍾粹美,含章秀出,教導養育有功,茲特獎賜,九原有知,欽承無數!」
聖旨宣讀完畢,劉公公小心翼翼地合上聖旨,笑眯眯地看了我和徐池硯一眼,和善道:「宣威侯和徐大小姐接旨吧!」
「臣(臣女),叩謝皇恩浩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還沒等我們謝恩完,在一旁聽完聖旨內容的李知音朝着徐池硯大吼一聲:「徐池硯,你無恥!」
「你是不是用我告訴你的祕方換取了這個宣威侯?你好不要臉!這是我的功勞啊,我的!你個鼠目寸光的男人,還好我未將最重要的東西告知於你!」
徐池硯被質問得雙眼通紅:「音音,我沒有!我早跟聖上表明那些都是你交予我的,我怎麼可能會搶你的功勞呢?」
李知音瘋魔一般披頭散髮:「那怎麼聖旨裏絲毫沒有提及我?你應該明白那些東西能給這個國家帶來什麼!」
「我,我明白的。可我也不知道,我――」徐池硯百口莫辯,慌張地四處張望。劉公公抬頭望天裝作沒有發現的樣子,那些小宮女太監更不用指望了,他便將求救的目光又看向我。
我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兩人內訌,一不小心對上徐池硯的目光,他可憐巴巴地望向我,讓我想起了他七歲時向我討要糖果的模樣。
那時我逼他每日走樁,小小年紀的他常常忍受不了,哭得撕心裂肺,我便用糖果來引誘他。
他漸漸地能咬牙堅持,從一刻鐘到一個時辰,背後所付出的努力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但!往事如煙,同樣的目光卻再也不如當年澄澈。
罷了,就讓他們死得明白一點。
我招來管家對他耳語幾句,他立刻下去準備。沒過一會後就端着一個托盤站到了我身後。
場中人都將注意力放在還在謾罵的李知音身上,沒人注意到我們這邊的小插曲。
4.
我走到李知音身前睨着歇斯底里的她:「李小姐,不知道您所謂的祕方都是些什麼東西呢?」
「哼!」她將頭別開不看我。
到這步田地了還死不悔改,真是年紀輕輕,病得不輕。
我看向徐池硯:「你要是想救她――」
還沒等我說完,徐池硯已經脫口而出:「肥皂、玻璃!」
我「哈哈」一笑,果然如我所料。
難道穿越的人都已經思維固化了嗎?只知道去背這些東西,以爲有了這些就能叱吒風雲、指點江山了?
我將管家手上的托盤放到地上:「睜大你的眼睛看看,你說的不會就是這兩樣東西吧?」
李知音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托盤後身體猛地僵住,臉都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下。
「不可能!怎麼可能,你連這些東西都知道?」她憤恨地抬頭瞪向我似乎在埋怨我搶了她天大的功勞一般。還沒等我諷刺她,徐池硯已經蹲下身緊緊地揪住她的手臂質問道:「你說的肥皂和玻璃就是皁角和琉璃?」
說着,他又茫然地搖了搖頭:「不會,我看過祕方的描述,製出來的東西比皁角和琉璃好太多了,所以我根本就沒往那上面想。」
我嗤笑一聲:「那是你和她一樣蠢!你以爲光憑一張紙就能將東西變出來了嗎?你難道沒有發現,那個祕方上描述的那些東西,很多你都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我跟着蹲下身,用不屑的眼神盯着李知音:「所有祕方都是由一代一代充滿智慧的人根據當時的生產條件一步步改進過來的,不是你簡單地背一背就能變出來的。」
「你知道這皁角試了多少次,才能凝固成型的嗎?你只知道氫氧化鈉,知道在現在這個社會在什麼材料裏能提取出氫氧化鈉嗎?這裏沒有溫度計,你知道要如何控溫嗎?你什麼都不知道,以爲自己背了點東西就好高騖遠,覺得自己站在了別人頭上,真是做了人類想成仙,坐在地上要上天,可笑至極!」
我轉向若有所思的徐池硯:「你告訴我,『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其在道也,曰餘食贅行,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是什麼意思?」
「喜歡踮着腳尖站立,以呈現高人一等,此種人無法久立;跨大步往前衝,想贏別人,反而欲速則不達;喜愛自我展現的人,表示不明真理,不明生命真相――」
「好了!」我打斷他,「道理你都明白,但你從來沒有往心裏去。」
「姐!」徐池硯可憐兮兮地看着我,我卻不能讓他再如此自大妄爲下去。否則,他今後將如何帶領底下戰士保家衛國,我又如何放心將萬千黎民的性命交付於他手中。
「我只問你一句,你現在還是要背棄婚約娶這女子嗎?」
他盯着地上不再光鮮亮麗的女子,眉眼間露出了顯而易見的猶豫:「姐,我――」
我失望地搖了搖頭:「若你還能堅定地說一句『我娶』,我倒要佩服你還是個鐵錚錚的漢子。你看到她的價值時她就是你手上明珠,心中白月,如今她失去價值了,你就立刻將她棄之不顧。難道這時候你就記不得她對你的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許了嗎?」
「徐池硯,你太令人失望了!你配不上她,更配不上等你多年的永安伯府大小姐!我會親自向聖上請命,奪去你的宣威侯和大將軍頭銜,以儆效尤!」
徐池硯的臉瞬間變了顏色,眉毛擰到了一起,眼睛裏迸發出一道道鋒利的寒光:「徐若,你沒這個權利!」
我被他氣笑了,原來在他心目中最重要的根本不是這些情情愛愛,而是他的前途。
當初他求我爲他謀取與永安伯府的婚約時信誓旦旦表示自己定不會負我所望,會好好保衛疆土,也會好好對待陳瑩瑩。那時我們將軍府徒有虛名,手中並無半分兵權。永安伯則是先皇伴讀,並與當今聖上有半師之誼,在朝中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只要得他一言,定能將定北軍軍權重握手中。
「所以,你當初要與永安伯府聯姻不是你所言仰慕永安伯的剛正不阿,爲國爲民,認爲陳大小姐從小就受父親教導,定也不同凡響?你只是想通過永安伯手握兵權?」
「所以,你牽着此女的手信誓旦旦想要與之成親,根本不是什麼救命之恩或者傾慕之心,而是看中了她手中的一個個祕方,想通過這些祕方封狼居胥、名垂青史?」
徐池硯的臉色從青變紫,又從紫變黑,十分精彩。
他咬了咬牙,終於不再裝了:「男子漢大丈夫想要封侯拜相又有何不對,這都是姐姐你親自教給我的!」
我盯着他那張從小看到大的臉,那麼熟悉卻又那麼陌生。
「我想你去當將軍,是因爲小時候你曾說過想成爲像父親一樣的人,我以爲那是你的理想所以鼓勵你去追尋。是有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你想獲取成功無可厚非,但它的後一句是什麼?」
徐池硯嚅動了下嘴,卻說不出口。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我們姐弟身上,壓着李知音的侍衛也不由鬆了鬆手,竟然讓她又站了起來。
「後一句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徐池硯,你靠女人上位,卻又慣行背信棄義之事,何來德?你就是個小人!」
兩個侍衛嚇了一跳,怕被怪罪,忙又打算將李知音壓倒。我卻揮了揮手,讓他們暫且退下。
徐池硯被罵得惱羞成怒:「你們有何資格來罵我?你們只是兩個女人,你們想要活得光鮮亮麗都要靠我?我榮,你們也榮!我失去了爵位和軍權,你們以爲你們還能得到什麼?你們只會淪落到人人欺辱的地步!」
「好!那我就讓你看看,我們離開你之後到底能獲得什麼!」
4.
將軍府中都是我的人,我讓人將徐池硯看管住,帶着李知音跟隨劉公公親去紫禁城面見聖上。
劉公公似乎得過口諭,並未多言什麼,反而客氣地請我先行。
路上我與李知音同坐一輛馬車,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一直都低着頭坐在角落,沉默不言,不知在想什麼心事。
這時候倒像個知禮的小女生一般了,我不由覺得有些好笑。
「你本來幾歲?」
她有些喫驚地抬頭看了我一眼,馬上又低下頭去:「穿過來前我剛大學畢業。」
我點了點頭,怪不得如此年輕氣盛,穿越小說看多了,以爲自己就是這個世界的主人公了。
「我穿過來前已經三十多歲了。」
她更喫驚了,小小地「嗯」了一聲。
「所以我已經過了那個自命不凡的年紀,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學着這裏的人一樣生活,將心底的悸動一次次壓了下去。你這次來,倒讓我又清醒過來。」
「什麼?」她臉紅彤彤的,有些不解。
「你知道我穿過來前是做什麼的嗎?我是在大學裏教歷史的,所以在古詩詞方面你肯定是比不上我的。」我朝她笑了笑,她又臉紅地低下頭去,「是我太自大了。」
我看着她的臉卻陷入了回憶之中:「我又爲什麼要學歷史呢,是因爲歷史裏那一個個馳騁在疆場的鮮活的人物,吸引着我去了解他們。我也想像他們一樣運籌帷幄,保家衛國!如此,你可願意助我?」
「我?」她瞪大了雙眼,「你要當大將軍,你要用我?」
我認真地點了點頭。
她突然釋然般笑起來:「對啊,我們有才,可以自己改變世界,做什麼要依靠男人呢?是我迷障了!」
我伸出手,她也笑着伸出手。
「啪、啪、啪」,擊掌盟誓!
「可是聖上會同意嗎?」
我朝她眨了眨眼:「你見到他就知道了!」
5.
走進御書房,除了一個在桌前對着一艘木船擺弄的男人外空無一人。
李知音微微張大了嘴,頗有些不可思議。
我覺得有些好笑,輕咳了兩聲,吸引了面前人的注意。
他沒有抬頭,依然在擺弄手中的東西,只是隨口說了句:「自己找地方坐吧。」
我並沒有坐下,好奇地走到他面前探頭看去:「你這又在研究什麼新東西呢?」
他終於施捨一般抬頭看了一眼,目若寒星,璀璨奪目,但很快又專注到手上的木船上去了。
「我在研究怎麼在船上加上『水密隔艙』讓艦船漏水不沉。」
「可是爲了抗擊沿海倭寇?」
元晟點了點頭:「沿海倭寇在造船技藝上強於我們不少,他們又熟悉海路,多次利用快船優勢將我們的船體鑿穿,船大易沉,很難抵抗。然,倭患不除,海路不通,海上貿易不通暢,經濟很難得到更大的發展,到時候苦的都是黎民百姓。」
我是學歷史的,記得歷史上有一「八槽艦」原型,似乎就是利用竹子結構改造了船隻,但具體原理卻是完全不知,很難幫上忙。
「你是學化學的,研究這東西是要靠物理的吧。」
元晟點了點頭:「所以有些頭痛!」
李知音聽了我們的對話,不自覺輕輕籲出一口氣。見我們都望向她,她有些緊張地解釋道:「我沒想到聖上竟然也是穿越的!」
我失笑:「不然你以爲皁角和琉璃到底是誰研發出來的啊?我可不知道去哪裏找氫氧化鈉。」
李知音越發不好意思了:「那我呈上那些所謂的祕方――」
我笑得越發大聲:「這下你更明白何爲班門弄斧了吧!」
元晟輕輕點了點我的額頭:「好了,你就不要促狹了!」
我努了努嘴:「你是沒看到她剛剛那自大的樣子,這都是被我教育好了的成果!」
李知音也幫我說話:「沒錯,都是姐姐的功勞。」
元晟無奈地撫了撫額,只能轉移話題:「你一向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次是不打算窩在你那將軍府了?」
我有些喫驚,但很快又笑起來:「沒錯,看到知音後我想通了。」說起這個,我又想到了徐池硯,心情又黯然下來,「常言道,言教不如身教,以前是我鑽了牛角尖。我以爲我應該順應這個時代,將我所學通過池硯施展,卻不想這束縛了我,也讓他學會了利用別人的才能來獲取捷徑。」
一隻略有些涼的手撫上我的面頰,我抬頭望去,他微微垂眼與我對視,眼底蘊蕩着數不盡的溫柔繾綣:「我早勸你了,身處什麼時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做到什麼地步。」
我點了點頭:「那我去了。」
元晟眉目溫潤柔和地望着我,輕輕點了點頭。
「希望到時候這艘船能助你。」
6.
元晟奪去了徐池硯宣威侯的爵位,但未收回他的定北軍虎符。
「你將他帶去江南,教好了再讓他去北邊鎮守。」
我便將徐池硯帶在身邊做了個傳令小兵,李知音正是他頂頭上司。這下他可慘了,被指揮得團團轉,身心俱疲,連抱怨之心都沒空生了,此乃後話,暫且不表。
當我們匆匆趕到浙江與浙江都司交接水師兵權時卻遇到了大麻煩。
雖被客氣地迎進了都司府,卻被都指揮使晾在了大廳。茶水點心樣樣不缺,但等了半天都未見到都指揮使的身影。
問就是都指揮使有公務在身,讓我們稍等。李知音氣得差點跟管家吵起來,我伸手撫了撫她,讓她少安毋躁。
來之前,其實我就預料到此行並不順利。
這是男尊女卑的古代,男人看不起女人似乎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元晟封我爲浙江水師都督,統領浙江水師時就在朝堂遇到了巨大阻力。還好他實權在握,態度強硬,這纔在朝堂上壓住了那些老頑固。
而江南天高皇帝遠,就更有恃無恐了。
不過,他們如果只有這點手段,那倒是我瞧高他們了。
我優哉遊哉地飲茶喫點心,直到用完一頓豐盛的晚食,都指揮使才步履匆匆趕來。
「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都指揮使朝我拱了拱手,我笑着站起來:「沈都指揮使公務纏身,我們多等些時候也是應該的,只是不知都指揮使大人是在忙些什麼,不知我們是否有可以幫忙之處?」
我這話不軟不硬地刺了下他,沈銘遠的臉色頓時變得不好看起來。
「都督剛來浙江不知,近日正值雨汛,已下了三天三夜的暴雨,暴雨漲了河堤,正是防汛的關鍵時期,下官自然沒空前來迎接都督大駕!」
我看了看外面黑乎乎的天,確實電閃雷鳴暴雨如注。
「沈都指揮使果然一心爲民。」我誇了一句,沈銘遠立刻得意洋洋地摸了摸自己的鬍子,「但是!沈都指揮使剛從堤壩趕回,卻渾身乾爽,似乎未曾淋到半點雨在身啊?」
沈銘遠慌了神色,但很快鎮定下來:「面見都督自然不能衣冠不整,我自然是先去換過衣裳再趕來。」
我笑着點了點頭:「如此倒也說得通!」我向前兩步,沈銘遠一臉緊張地盯着我。
我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他一番:「可是沈都指揮使,你去換衣裳的時候連頭髮絲都絞乾了嗎?你這是不把本都督放在眼中,還是不將聖上聖命放在眼中?」
我突然一聲怒喝,嚇得沈銘遠整個人都顫了顫。
「都督可不要亂說,老臣,老臣只是――」
還未等他說完,門外卻突然傳來急報。
沈銘遠立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宣了人進來。
來人渾身溼透,哆哆嗦嗦,面色卻十分嚴肅。
「何事?」
那小官看了我一眼,猶豫了半晌,並未開口多言,顯然是已經認出我是何人。
我淡笑着看向沈銘遠:「他既然不說,想必不是什麼很緊急的事,不如我們再來論論先前您目無聖上之事?」
沈銘遠立刻朝着那人吼了一聲:「有何急報,還不速速報來?」
小官依然猶豫了一下,但在沈銘遠要喫人的臉色下,只能硬着頭皮說道:「暴雨漲了河堤,沖垮了五個縣的大壩,無數村鎮、稻田被淹!」
沈銘遠雙眼瞪出,臉色煞白,磕着牙齒問:「此事當真?」
還未等那人肯定,我已拔高音量怒喝道:「沈銘遠你該當何罪?」
「你之前言之鑿鑿已親往堤壩防汛,這就是你防汛的結果?五個縣全被淹,受災百姓不知幾何,受災良田不知幾何!天災之後還有瘟疫,又將造成多少家破人亡!朝廷每年都撥了大量款項用於檢修堤壩,本應固若金湯,一場大水簡簡單單就沖垮了五個縣的堤壩?我真要懷疑你們是否是勾結了工部,將這大筆銀兩都貪墨了去!」
沈銘遠已經渾身抖個不停:「都督剛來江南,根本不知具體情況,可不要給老臣亂安罪名!」
我冷笑一聲:「來人,給我除去沈銘遠烏紗帽,押後再審!」
沈銘遠一聽,怒火中燒,大吼一聲:「你敢!」他嗤笑一聲,「你不過一介女流,偏偏蠱惑了聖上要參與這朝堂大事,分明就是再世妖女,要毀了這江山社稷!」說着他大手一揮,門外烏泱泱逼近一大片兵士,將此地團團圍了起來。
我看着那些兵士都要被氣笑了,李知音大喝一聲:「沈銘遠,你想謀反?」
沈銘遠擺了擺手:「我是爲聖上分憂,待殺了你們這些妖女,我自會向聖上,向天下人請罪。」
「看來你早就準備好了一切,打算來個甕中捉鱉。我真是面子給多了你,狗都覺得自己是獅子了。」
我抽出李知音手中捧着的寶劍,一個騰躍,衆人還在迷濛之中,劍鋒已割上了沈銘遠的脖頸。
「睜大你們的狗眼看看,此乃尚方寶劍,見劍如見聖上,誰敢動!」
眼見那些兵士都有些猶豫了,沈銘遠急切地喊道:「這劍是假――」
還未等他說完,我直接在他脖頸上割開一道傷口,嚇得他再也不敢多說一句。
眼見着門外兵士開始騷動起來,我朝李知音使了個眼色,她拿出一根竹哨吹了兩下,門外屋頂上頓時密密麻麻出現了好多帶刀侍衛。
「此乃聖上親衛――羽林衛!還不束手就擒?!」
7.
處理完沈銘遠後,我立刻帶着李知音和徐池硯趕赴救災現場。這時我才知道,李知音竟然原來是學中醫的,這可真是幫了我大忙了。
她在後方救治災民,防範瘟疫,我則帶領水師兵衆趕赴前線抗洪。
本來所有人都看不起我一介女流,卻在我一人扛起壯漢都扛不起的三個沙袋後漸漸對我改觀。我不像沈銘遠那些官僚根本不會讓自己深陷險境,而是永遠衝在第一線。
一次洪水險些衝破沙袋堆起的大壩,所有人都讓我撤離,我卻咬牙死死堅守在前線,壩毀了我就再堆,只要我不被洪水捲走,我就不能讓洪水突破我這道防線!
徐池硯不解:「你只是個女人,用不着做到這種地步吧!」
「我剛來這裏的時候我也覺得,時代不同了,我不能再以先進時代的思想在這裏生活。所以,我將自己的所求所願全部藏在了心底,只希望通過你能達成所願。」我看着他笑了笑,「但我失敗了,不是嗎?」
徐池硯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挫敗地垂下了握住我的手。
「知音來了之後我確實看不慣她那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自大模樣,但我又何嘗不是羨慕她呢?她來到了落後的地方,但從來沒有忘記自己已經開闊了的眼界,她想用自己的能力來改變這個世界,當然,也想獲得別人的關注和崇拜。但這其實沒有錯不是嗎?只是方式不對罷了!」
「我也想能學以致用,成爲我期待成爲的人,受到所有人的敬仰。」我回頭望向身後那一片大地,「當然,我也要保衛我想保衛的人。池硯,他們太苦了。」
徐池硯的雙目血紅,他顫抖着手緊緊拉住我:「姐姐,之前是我的錯。我想成爲你口中那些名垂青史的人物,卻不想着靠自己的能力,反而想去走捷徑。音音罵我罵得沒錯,我就是一直在靠女人上位,卻還瞧不起女人。其實,不管男女,只要有所長,就能做出一番成就。」
我欣慰地摸了摸徐池硯的腦袋,似乎小時候那個心思澄澈的孩子又回來了。「你既已明白,以後我也能放心你獨自鎮守北疆,保衛那一地民衆了!」
8.
我們在堤壩上足足堅守了十天,洪水終於退去。死傷了無數兵士,但更多的民衆活了下來。
我在軍中的威望也達到了空前絕後的高度。
幸而有李知音的妙醫聖手, 後方並未出現瘟疫蔓延,很多重症的百姓也得以救治了回來。
當我回到後方, 看着她依然在人羣中忙碌的身影時, 露出了這麼久以來第一個笑容。
她似乎感應到了什麼, 也回頭向我這個方向望來。
相視的那一瞬間,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正好傾瀉到大地上,一片金燦燦中我看到了她發自內心的喜悅。
不用再多說什麼, 我知道她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價值所在。不是背的那些古詩詞, 也不是背的那些祕方,不是任何虛無的別人的東西, 而是她自己的真材實料。
9.
當我整備好水師,打算去海上與進犯的倭寇一決生死之時, 已是半年後了。
元晟將已造好含有「水密隔艙」的八孔船運到了江南, 隨船而來的還有他的一封信。
「若若, 見字如晤。
你我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我也曾經十分迷茫。我只是一個化學工程師, 不知要如何治理整個國家。是你強硬地告訴我,若我不做, 辜負的將是這個世界的萬千黎民。我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還好,此時還算政治清明, 倒也不用我花費太多的工夫。但治大國如烹小鮮,到底不是我所擅長的。我只能想方設法將我會的,一點一點造福這裏的百姓。雖然生產力跟不上, 但總算還是有些成果了。
但我回首時, 卻發現當時那怒斥我的你隱沒在將軍府避世不出了。我曾問過你,既然你是學歷史的,何不去翰林院編纂書籍,也算學有所用, 不算虛度年華了。倒沒承想, 原來你學歷史是想當大將軍!倒是我將你小瞧了去。
可我每次提出要幫你圓夢時, 你卻屢屢推脫,直言時代不同,女子不可爲官。我心中焦急, 卻不知道如何勸解,這是你心中一結, 只有你自己看破纔行。
還好,時機終於來了。
李知音的自大讓你看到了自己的自封, 誰都不是正確的。你終於想通,要去追尋自己的夢想了, 我真爲你感到高興。
我也想與你時時相伴,畫眉梳妝, 但我知你志不在此。你讀史,所以知史, 知道百姓們的苦。我知道你想爲他們做些什麼,所以我放開了拽住你的手。
雖不能相伴廝守,但我卻由衷爲你感到高興。
若有一日海晏河清,應該就是我們相伴之時了吧。你我共同努力,我相信那一天很快就會到來的。
盼安 ?晟」
我將信放在胸口,看着面前一艘艘的大船, 胸中波濤洶湧。
沒錯,海晏河清即是我所願所盼!
我看了一眼身後的水師,豪氣地舉起手中長劍:「出發!」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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