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璀璨

我將沈灝舟捧成一線流量後，他把我踢出了他的工作室。
他說：「蘇晩，你能力這麼強，去哪都能喫的開。」
「但你妹妹不一樣，她剛回國，沒有人脈，能依靠的只有我了。
「我可以答應你的任何賠償條件，但爲了避免琳琳誤會，我希望我們兩清後能形同陌路、毫無瓜葛。」
我真的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陪他走過那樣多籍籍無名的日日夜夜，終於一起到達頂峯。
現在他跟我說，他要解僱我。

-1-
我是在一個平平無奇的一天被沈灝舟踢出他的工作室的。
沒有徵兆、沒有預告、沒有原因。
沈灝舟坐在辦公桌後，跟我說：「蘇晩，對不起。」
我看了一下工作室的其它人，人人都收回視線假裝在忙手裏其它的事情，但表情卻一點都不驚訝。
我在那一瞬間瞭然，對於「我要被踢出沈灝舟工作室」這件事，我想我應該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其實之前也有預兆。
比如蘇琳琳發的回國的朋友圈，比如沈灝舟長時間接電話時眉眼間溫柔的笑意，以及視線不小心瞥到我時一瞬間的心虛和慌張。
還有他突然不再配合的活動，以及對我給他安排的行程越來越多的不滿：
「這個公益活動爲什麼給我接？我現在已經不需要用這些活動來拉路人好感度，而且關注度這麼低，除了粉絲誰會在意？」
「這個牌子客單價這麼 low，如果接了我後續怎麼接國際大牌的代言和推廣，人家會不會覺得我的身價就只配接一些這麼 low 的牌子。」
「這個本子的男主人設我不喜歡，而且這不是大女主本子嗎？給肖凌做配？我和她的咖位目前平起平坐，爲什麼我還要給她做配？」
儘管我耐心的和他解釋這個公益活動是圈內一個大佬組織的，參加這個活動可以拉近和這個大佬的關係，留個好印象，他在資源這塊比較說得上話；
那個客單價低的牌子雖然單價不高，但人家國民度廣，他流量爆發後需要承接一些國民度高的牌子打開路人市場，加深路人印象，各大商超、便利店、路牌廣告鋪陳出去，會給人一種他是不是爆火了，怎麼哪裏都是他的感覺；
又比如他和肖凌的市場評級目前雖然平起平坐，但肖凌是童星出道，國民度廣不說，演技功底還非常紮實，和她搭檔的男演員在劇播出後都能上一個 level，再說這個本子的男主形象癡情隱忍又強大，雖然是女主的工具人，但可以幫他迅速積累戰鬥力強、消費能力高且死心塌地的女友粉。
我解釋這麼多，他最後也只是不耐煩的看着我，蹙眉說：「蘇晩，你這都是以前的老思想了，我現在流量在圈內算是斷層第一，不趁這個時機和同齡明星拉開差距奠定自己的一哥地位，娛樂圈日新月異，等下面的人追上來，我再想抬高自己的身價和地位就晚了。」
我忍不住蹙眉看他。
我不明白他爲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他這樣傲慢與偏見的思想對於一個還沒站穩腳跟的流量來說，其實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而他以前根本不是這樣眼高於頂和傲慢的人。
那天我和他的交談不歡而散。
當晚我刷到他和工作室其它工作人員一起聚餐的照片。
沒有我。
沒有人通知我。
他們在照片上笑的很開心，一副慶功的模樣，可沒有人通知我這個一手將沈灝舟工作室組織起來的人。
其實當時我已經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在圈裏摸爬打滾這些年，要是這點第六感都沒有，我和沈灝舟早不知道被人吞喫入腹多少遍了，甚至連骨頭都不會被人吐出來。
可沈灝舟沒給我多少反應的時間，因爲沒幾天他就直接找到我，跟我說我被解僱了。
解僱。
多麼好笑的一個詞啊。
沈灝舟剛出道時，連一個助理都沒有，那時候是我一個人，跑東跑西陪笑喝酒低聲下氣的給他談資源，是我關注無數美妝博主用自己的臉練手，學會怎麼給他在通告前化妝，是我一個人，擔當公關、宣傳、造型化妝師、法務財務，甚至後期他開始起色但我們還請不起司機和保鏢的時候，也是我時時不離左右的保護他。
當年他被經紀公司壓榨，是我破釜沉舟，賣了老家的房，籌錢給他付違約金，在他茫然的時候，我堅定的看着他，說：「我們一定會成功的，沈灝舟，你一定可以的。」
我爲他組建個人工作室，成了他一個人的經紀人。
甚至導致他爆火的這個角色，也是我熬夜看了原著十幾遍，最後寫了上萬字的角色分析寄給製片和原作者，爲他爭取來的。
我們一起分享過八塊錢一份的盒飯，一起遭受過無數不公平的踩高捧低，一起睡過公園長椅，一起茫然無措又一次次的振作崛起……
我陪他走過那樣多籍籍無名的日日夜夜。
現在他跟我說，他要解僱我。
因爲實在太過好笑和諷刺，在沈灝舟說出來後，我是真的笑了出來。
他不敢看我，只是不停地跟我說：
「蘇晩，你能力這麼強，去哪都能喫的開。」
「但你妹妹不一樣，她剛回國，沒有人脈，能依靠的只有我了。」
「你要是不甘心，我認識一個三線明星，可以試着幫你問問能不能去當他的經紀人。」
「你還想要什麼補償，只要在能力範圍內，我一定答應你。」
我這才知道，儘管理念不和，他也不至於和我解除合同，他是想讓我給我的妹妹蘇琳琳騰位置。

-2-
蘇琳琳，我大伯家的女兒。
說起來，我家和我大伯家，有很深的淵源。
當年我爺爺去世後，給我爸和我大伯留了價值相等的遺產，只不過一份是實業一份是現金。
我大伯是兄長，所以先選，他選了繼承我爺爺的事業，因爲人脈資源都是現成的。
我爸爸拿了一筆錢自己出去創業。
改革開放，商機就像雨後的春筍一樣，只待節節高，尤其是港風對內地的影響，人人都被熒幕上的明星深深吸Ṭůₕ引，瓊瑤的電視劇播出後，社會風潮更是將文藝文化推向一個很高的位置。
我爸爸去香港待了數月，回來後趁風頭成立了一個文娛公司，開始承接商娛文演活動。
那時候幹這個的還很少，幾乎是踩着風頭一帆風順。
可我大伯那邊就不一樣了，棉紡廠由盛轉衰，大規模的下崗潮讓原本穩固的「鐵飯碗」入不敷出，我大伯經營不善，被迫關廠，不僅破產還欠了鉅額的欠債。
走投無路之下，他來投奔我爸爸。
那時候我爸爸的文娛公司已經做的很大，我大伯過來，他也樂的多個助手，他對人向來沒有防備，五年之後，他被我大伯帶人踢出公司，還因爲稅務問題背鍋要去做二十多年的牢。
當然，我知道這些是因爲後來我媽媽每天都會在我面前咬牙切齒的說：「蘇晩，人心隔肚皮，你大伯一家如此沒有感恩之心，壞事做絕，以後一定會遭報應的。」
他們一家遭沒遭報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每次回鄉祭祖的時候，我大伯一家光鮮亮麗，被鎮長前擁後簇，好不春風得意。
而我媽媽靠着工廠流水線一個娃娃兩塊錢的提成做的不到三十歲視線就不怎麼好，我和她生活拮据窘迫，一個月連幾百塊錢都攢不下來，還要靠我媽媽孃家接濟。
我第一次看見蘇琳琳，是八歲那年，那時候大伯一家回鄉祭祖，這種陣仗當然是他們一家出風頭的時候，他們宴請所有的鄉親們喫飯。
我拿着方便袋，穿梭在席上，打包那些整雞、豬肘、紅燒肉、糖角蜜，這些菜夠我和我媽媽喫好久，省下的錢或許冬天可以多買一點炭，讓我媽媽不至於每次不到冬天，雙手就生出厚厚的凍瘡。
直到我看見蘇琳琳，她戴着蝴蝶結，穿着公主裙，還有白色的蕾絲襪和黑色的漆皮珍珠小皮鞋，那樣粉裝玉琢，她目光嫌棄鄙夷的看着我，指着我跟身邊的人說：「小偷——」
我惡狠狠的瞪着她：「我纔不是小偷。」
本來這種村席喫不完打包就很正常，她卻一副正義凜然，高高在上的模樣指着我跟身邊的人說：「小偷——」
她稚聲稚氣的說：「我爸爸說你爸爸坐牢，是個勞改犯，你們一家都是窮鬼，是我們家的窮親戚，勞改犯和窮鬼生個小偷，天經地義。」
我咬咬牙，撲了上去。
等大人發現的時候，我們已經廝打在一起，她其實只比我小兩個月，但這種打架我肯定不會輸的，我手上的油糊的她滿身滿臉都是，她潔癖的尖叫的時候，我抓她的頭髮，撓她的臉，撕她的小裙子，把她揍的涕淚橫流。
當然最後我被人像個小雞崽子一樣拎到蘇琳琳的面前，讓我給她道歉，我梗着脖子，仇恨的瞪着我那個叫大伯的看起來就養尊處優的男人，說：「我纔不會道歉，有本事你打死我好了，你害我爸爸，奪我家產業，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那時候小孩子氣，周圍安靜的連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可以聽見，我大伯沉沉看着我，最後皮笑肉不笑的說：「不過小孩子鬥氣，要什麼緊。」
後來第二天我媽媽就失業了，並且很難找到活，我和我媽媽的日子更難過了，不過好在都挺過來了。
而我和蘇琳琳一家的淵源，沈灝舟明明什麼都知道。
因爲我們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
小時候每次蘇琳琳一家回來祭祖，我就在牆角詛咒他們一家一定會遭報應的，小小的沈灝舟會坐在我身邊，同仇敵愾地附和：「對，他們一定會遭報應的。」
那時候我媽媽失業，沈阿姨儘管自己日子也不算太好過，但還是會接濟我和我媽媽。
再後來她們一起開個小飯店，去做工人夜宵盒飯的時候，家裏就只有我和沈灝舟相依爲命。
那個時候我們一起頭挨着頭寫作業，沈灝舟問我：「晚晚，你以後想做什麼？」
我都握着拳頭說：「我要做最最牛掰的經紀人，我要開娛樂公司，我要跟我大伯對着幹，將他公司的所有藝人，都搶過來。」
孩子氣的抱負擲地有聲，我從小就是個很有主意的人，沈灝舟當時坐在我身邊，說：「那我去給你做藝人，你當我的經紀人好不好？」
我們還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
大概是從回來祭祖的蘇琳琳越來越漂亮精緻高貴的時候，小時候她每次回來都會明裏暗地的找我麻煩，後來大了，她或許明白像我這樣陰溝裏的「窮人」，如非必要，只要她不主動，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和這樣高貴的她產生任何交集，所以她學會昂着下巴，高高在上、居高臨下的蔑視。
她驕傲精緻的像個公主——以我大伯那個時候的身家來說，她也確實是個公主，耀眼美麗。
所以我忘記從什麼時候開始，長大的沈灝舟會遠遠看着她，眼睛裏有一閃而過的恍惚和驚豔，並且好像很久，他再也沒有附和過我對蘇琳琳一家的詛咒了。
長開長高、眉眼英俊的少年神色無奈，勸我：
「阿晚，都是上一輩的事了，這些和你妹妹又沒關係，放下仇恨吧。」
我握緊拳頭，執拗：「不，她享受上一輩的廕庇，她目前享受的所有一切都是她爸爸從我爸爸手裏偷過去的，我纔不會放下。」
……
更何況，高中我考上省重點和她成爲同校同學後，她對我進行了長達三年的校園霸凌。
往事如風亦如煙，後來的我進了娛樂圈，成了金牌經紀人，捧紅了沈灝舟，我自然是和我大伯紮根二十多年的星熠集團無法比較，但我學會認命，也學會專注自己。
可我從來沒有想到，我最信任的沈灝舟會給我捅上這樣深這樣重的一刀。
我知道他曾經仰望過我這位高高在上的堂妹，可我不知道，他對她的執念竟然這樣深。
畢竟除了仰望，他和她，似乎沒有其它的交集——至少我不知道。
他爲了她，能毫不猶豫的捨棄我們將近二十多年的情誼，背刺我這樣狠的一刀。
不過他做出這個舉動我也能瞬間明白怎麼回事。
蘇琳琳名義上雖然是我大伯的獨生女，但這個圈子，誰都知道，我大伯在外的私生女私生子不知道有多少，她媽媽和我大伯是年少夫妻，早就不剩多少感情，就我知道的，圈內光鮮亮麗又美豔的女明星給我大伯生下的和蘇琳琳年紀相當的私生子，就不止三個。
我大伯曾經放話，說他的產業，能者居之。
蘇琳琳這次回國，就是奔着做出大業績一鳴驚人接收自家產業的目的來的，我不知道她是怎麼聯繫上沈灝舟的，或許他們一直都有聯繫，或許沈灝舟從年少時期的仰望她早已心知肚明。
這個被我一手辛辛苦苦捧紅的沈灝舟，她蘇琳琳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坐享其成。
一個正當紅的一線流量，她回國就立馬搞定簽約，這算是沈灝舟俯首心甘情願爲她鋪的坐上星熠集團掌門人的路。
搞明白這一切不過轉瞬間。
所以我沒有問沈灝舟爲什麼，也沒有質問他二十多年的相依爲命，他怎麼能這樣對我。
事已成定局，我從來不自取其辱。
我只是冷靜地、鎮定地、客氣地、體面地看着沈灝舟，說：「按照合同程序來吧，沈灝舟。」
他到底是對我感到愧疚，聽我說完終於肯抬頭看我，我不知道我是什麼表情，可他突然像是有些慌張一樣，眼睛紅了紅，擺在桌面上的手不自覺的握緊，緊張地說：「蘇晚，我……」
「或許我可以問問琳琳，你可以繼續當我的宣發助理。」
我疲倦的閉上眼：「到此爲止吧沈灝舟，祝你喜登龍門，心想事成，我們兩個人的路，走了二十多年，就斷在這裏吧。」
斷在這裏吧，就當還你媽媽當年朝我家伸出的援助之手，還你幼時陪我同仇敵愾的那些年。
此後路歸路，橋歸橋，我祝你身登龍門，心想事成。
祝你和你年少時期仰望的月光，終有所成。
沈灝舟啊沈灝舟，日後有一天，你可要記得你此時的心想事成，千萬千萬不要後悔啊。

-3-
沈灝舟不會後悔，他的違約金很快就打到我賬戶上了。
彷彿是迫不及待的要和我劃清界限。
也是，如今這點錢對他來說已經不算什麼了。
我去公司把手頭上的所有工作交接，沈灝舟大約是怕見到我，將公章遞給小魚，讓她來和我交接。
小魚也是我一手帶出來的，我當初看見她的時候ṱū⁵，她才大學畢業，混在劇組裏，被人吆喝來吆喝去，一個九十斤不到的細弱小身板，漲紅了臉喫力的去扛劇組的那些道具。
那時候沈灝舟的情況已經好很多了，我經常陪他跑劇組，有一次休息間隙，看她一個人彎腰喫力的去扛着攝影器械，旁邊的現場製片還嫌她動作慢，大聲的叱罵她，一巴掌重重拍在她的頭頂上，將她的頭打的偏過去，她咬着牙，眼裏的淚光轉啊轉，就是沒哭。
我不忍心，過去幫了她一把。
那時剛好沈灝舟的工作室需要招人，其實有經驗能幹的很多，但我那時還有惻隱之心，到底是不忍心，於是問她要不要跟我幹，至少不用這樣被人銼磨。
我是真心實意地對她好，她反應有些慢，腦子並不是那種一點就透的人，所以我手把手的教她帶她，不厭其煩的帶她學怎麼應付解決工作中所有突如其來的麻煩事，確實經常需要熬夜加班，我跟她說：「小魚，現在苦一點，但這個苦跟你在劇組被人銼磨機械的苦是不一樣的，你會學會很多傍身的技能，以後不管在哪裏，你學到的東西都可以支撐你應付生活中所有的困難。」
因爲我知道她單親家庭，爸爸住院，所以每年的分紅獎金我都會從自己這裏扣一部分額外補貼給她，那是一筆不菲的錢，即使一線明星工作室的助理，可能都拿不到她能拿到的那些錢。
是，我做事是有點雷厲風行，因爲事情太多，我很少和工作室裏的人談心說笑拉近距離，我賞罰分明，工資獎金紅包我從來不吝嗇，比起別的工作室動輒打罵剋扣工資，我自認爲我待沈灝舟工作室的這些人都不錯。
可竟然比不上蘇琳琳隔空點的幾次奶茶咖啡，請的大餐和初次見面送的牌子包包。
小魚低着頭，在我交接的文件上一個一個驗收，最後在那張工作事項交接清單完成表上蓋公章時，她纔跟我說：「晚姐，我不是故意不跟你說的。」
我沒說話。
抱着自己的東西走出沈灝舟工作室的時候，我一步一步，腰背挺的筆直。
我知道很多人在看我的笑話。
可是人啊，打落牙齒和血吞，即使在失意的時候也絕不能失態。
你只能蟄伏，找機會讓日後讓打落你牙齒的人，千百倍的還回來。
什麼認命，什麼認栽，我字典裏從來沒有這些詞。
圈子裏的消息向來靈敏，更何況我前腳剛辦完交接，後腳沈灝舟的工作室就在微博上官宣了一條消息：
【‌星光熠熠，矚目降臨，即日起，由星熠集團蘇琳琳小姐接手沈灝舟先生內娛所有工作事項，讓我們一起‌攜手共進，閃耀未來！】後面@了一個賬號，是蘇琳琳的私人微博號。
很快，沈灝舟轉發了工作室的這條微博，說：歡迎。
沒過一分鐘，蘇琳琳轉發了沈灝舟的這條微博，發了一張她和沈灝舟工作室的大合照，她和沈灝舟站在最中間，手裏還捧着一束花，笑的眉眼彎彎，歲月靜好，她配文：榮幸。
這條消息最先炸出來的，是沈灝舟的粉絲：
「天吶，我看見什麼了，沈灝舟換經紀人了嗎？蘇琳琳？蘇琳琳是誰？」
「星熠集團！！！！是我想的那個星熠集團嗎？？？！！！我就知道，我們哥哥再也不是劇組無人問津的小演員了，星熠集團的大小姐親自給我們家哥哥做經紀人，嗚嗚，哥哥你苦盡甘來，以後我們一起走花路吧。」
「我們哥哥真不愧是悶聲幹大事的人。」
「慶祝慶祝，喜大普奔，蘇晩那個惡婆走了真好！！！！我看不慣她很久了。」
「抽獎，但凡給這條評論點讚的，關注沈灝舟及工作室，抽 10 個粉絲送哥哥最新代言的口紅。」
「那我也發一個抽獎吧，關注不關注的都無所謂，主要是蘇晩走了我開心，抽 100 個粉絲每人發 888.8 元紅包。」
「臥槽，富婆姐姐看看我，我主頁有罵蘇晩的投名狀。」
「+1，我也有，富婆姐姐看我看我。」
還有不少粉絲點進沈灝舟工作室 的那個叫琳琳不喫魚的賬號裏，蘇琳琳最新一條微博下面的評論已經被沈灝舟的粉絲衝滿了。
「姐姐，我將我家哥哥交給你了，以後就靠你了。」
「媽呀，名校畢業的千金大小姐，背靠星熠集團，這不比那個要什麼沒有什麼，只會給我家哥哥安排行程的蘇晩好太多了。」
「姐姐，歡迎，以後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姐姐你很有眼光哦。」
……
我的賬號後臺消息也在不停的增加。
我其實很少更新，主頁上的所有動態都和沈灝舟有關。
沈灝舟的官方活動，沈灝舟的代言品牌，沈灝舟的角色混剪……
沈灝舟沈灝舟，全都是他。
我最新一條微博的評論在不停上漲：
「巫婆，你終於走了，我們哥哥終於和你解約了。」
「喜大普奔，不過我今天心情好，就不罵你了。」
「這就對了，沒有能力還是早點讓賢比較好，不要耽誤我家哥哥的前程。」
……
我一條一條看着，說內心毫無波瀾，情緒一點起伏都沒有，肯定都是假的。
我感到挫敗，感到不理解。
老實說，儘管我在沈灝舟在小魚他們面前表現的再鎮定再老成，我平時的手段再幹脆利落，我也不過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姑娘，我也會覺得茫然和彷徨。
爲什麼呢？
爲什麼呢？我明明真心待人，從不藏私。
爲什麼要背叛我呢？
是我太過不堪？是我太過強勢？是我不好？所以信任的人才會背刺我，是我的問題嗎？
沈灝舟的粉絲也在罵我。
本來，粉絲和明星工作室的人關係向來不合是慣例。
比如這個造型不好看，比如這個活動不滿意，比如這個月行程滿了，比如哥哥怎麼又瘦了……
哥哥越可憐越美強慘，粉絲的黏性就越好，戰鬥力就越強，也就越願意給哥哥氪金花錢。
粉就是越虐越死忠。
我願意承擔內部的那個白臉角色，將粉絲的所有不滿都引到我身上，沈灝舟只負責收穫心疼就好。
在我的運營下，沈灝舟的粉絲黏性一直很好，她們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內憂外患，哥哥只有我們了，不給他花錢氪金衝代言銷量，難道還看他回到以前坐牆角的日子嗎？
「一個明星，沒有粉絲就什麼都不是；一個經紀人，沒有拿出手的代表明星也就什麼都不是。」這是我的信條。
我從沈灝舟一無所有籍籍無名，到將他捧上如今這個炙手可熱勢絕倫的位置，自然不是靠運氣和養小鬼，我一步一步，費心盡力，他的粉絲可以不喜歡我，但至少要肯定我這麼多年的付出和手段吧？
我是什麼都沒做嗎？
不是我，她們會喜歡那個一無所有的沈灝舟嗎？她們甚至都不會看見他。
我閉上眼，是真的有些心累了。

-4-
心累是心累，生活還是要繼續的。
工作也是要繼續的。
沈灝舟官宣和蘇琳琳合作的消息傳開後，無數圈內朋友過來找我旁敲側擊。
我守口如瓶，倒不是念舊情，只是這是我的職業道德，他們做初一，我也不會做十五做背後嚼人舌根的事。
他們問不到緣由也就不問了，無數公司朝我伸出橄欖枝，問我要不要去合作，幫他們帶藝人。
圈外人不明就裏，圈內人火眼金睛。
我在圈內的實力和名聲確實是有目共睹，只要合作過的商業夥伴對我印象都很好，我在行業裏，近些年一直有個「靠譜一姐」的外號，之前沈灝舟還沒大火的時候，就有娛樂經濟公司開出高價挖人。
是我傻，一意孤行，堅持要和沈灝舟同甘同苦。
如今我才明白，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年少情誼算什麼？少年承諾又算得了什麼？
人教人教不會，事教人，一次就足夠刻骨銘心。
我和幾個經紀公司聊意向，倒也有幾個看中的，他們也都大方，只等我這邊確認意向。
我閉門不出，在家做了幾天的分析，這次我比較謹慎，經紀公司背景並不是我首選的，我在挑旗下藝人，那些有潛力的好苗子。
其實我也是存了幾分較量的心態，我能捧出一個沈灝舟，自然就能捧出第二個。
可等我確認好給這些公司答覆時，無一例外，每一家都反口了。
不是暫時不缺人了，就是藝人有自己心儀的經紀人了，後來還是一個老朋友看不過眼，透露風聲給我：
「蘇晩，你是不是得罪了星熠集團？聽說他們老總私底下打招呼，說不準任何經紀公司用你，誰用你就是跟他們集團過不去，那麼日後的商業合作會被一視同仁的針對。」
「你是很強，蘇晩，你是一塊金子，負責任有擔當有想法，但北京到處都是金子，我雖然很想用你，但爲你和星熠集團起衝突也不划算，他們的針對雖然不致命，但也沒必要給自己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你懂我的意思嗎？蘇晩。」
「唉，這事算我對不住你，你在這行，應該是混不下去了。」
「這些年你錢攢夠了嗎？如果不夠，我可以給你添點，你自己做點生意都比繼續在圈裏混好，他們明顯盯上你了。」
「我聽那個蘇家大小姐說，這次不按死你，她是不會罷休的。」
我道了句謝，然後掛斷電話。
彷彿印證了他這句話，掛斷電話後，我看到一條銀行收款信息，還有沈灝舟的一條短信：
「阿晚，我又額外給你打了一筆錢，這個圈子不適合你，放棄吧，你拿着這筆錢回老家去吧。」
真是好大方的「施捨」啊。
我面無表情地抬起頭。
電視屏幕上放的是今天的娛樂新聞，我把所有的窗簾拉着，沒有開燈。
除了電視屏幕上發出的熒光，整個屋子漆黑一片，我握着手機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看着屏幕，蘇琳琳正在接受一個訪談，訪談節目的標題是「千金小姐強勢回國，一舉拿下當紅流量，星熠集團獨生女，重新定義事業大女主。」
她和很多年前一樣，漂亮、耀眼、精緻，對着屏幕語笑嫣然，語氣清淺的聊她的人生經歷。
這是另外一種人生。
就像當年她明白像我這樣陰溝裏的「窮人」，如非必要，只要她不主動，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和高貴的她產生任何交集。
就像後來我考上省重點，她高高在上的站在我面前，讓人狠狠反綁住我的手，然後笑意盈盈、居高臨下的像逗狗一樣一下一下地拍我的臉，說：「蘇晩，別用這種眼神看着我，只要我想，弄死你跟弄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你信不信？」
我一口唾沫吐到她臉上，告訴了她我的回答。
那之後的三年，無論她怎麼霸凌我，怎麼孤立我，怎麼帶人要從精神和肉體上摧毀我，我都從來沒有服過。
她越壓迫我，我就越反抗，我沒有一次，逆來順受的接受過她對我的任何一次施暴。
我只會反抗的更狠。
最後她先怕了，放棄了。
畢業進入這個圈子後，我大伯看不上我，覺得我翻不起水花，所以也懶得對付我一個小姑娘，他或許連我是誰都忘記了。
我用了這麼多年，努力辛苦了這麼多年，像個野草一樣拼命地紮根，就是爲了有一天，野草也能蔓延千里，紮根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來。
可多年後的蘇琳琳，還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將我這麼多年的努力拼搏佔爲己有。
她甚至，從回國到現在，都不用出現在我面前，就能輕飄飄地毀了我的一切。
我知道她想通過這種形式告訴我。
蘇晩，你再怎麼努力優秀又有什麼用？我如今對付你，還是像捏死一隻螞蟻那樣，我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就死，我甚至不用出面你就一敗塗地。
蘇晩，你認不認命？
我笑出來，看着屏幕上高高在上、精緻漂亮的蘇琳琳笑出來。
這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暢快。
像瘋了一樣。
可我知道我沒瘋，我只是感到一種久違的韌勁和不服輸。
一股氣血順着丹田一陣陣的往上湧，堵的我嗓子嘶啞、心潮澎湃。
我用力握緊手中的手機，看着屏幕裏蘇琳琳那張精緻漂亮的臉。
蘇琳琳，你想用這種方式讓我認命。
你做夢。

-5-
星熠對我下了封殺令，但我至少知道那麼一個人，敢請我做經紀人。
我給林序南發了一條微信：林少，你還缺經紀人嗎？
這條短信只是敲門磚，我和林序南本身也不是太熟，只是他確實是我能抓住的一根稻草了。
我本以爲他在忙，沒想到他很快給我回一個電話過來。
那邊的聲音帶着毫不掩飾的落井下石的嘲諷：「蘇晩，你如今倒是想來給我做經紀人了？」
看來我這些遭遇，他已經知道了。
也是，娛樂圈從來沒有不透風的牆。
我知道林序南的調侃。
兩年前他剛出道的時候，就曾經問過我，要不要跳槽去給他做經紀人。
他給我開了很豐厚的條件。
但我當時一絲猶豫都沒有，直接拒絕了。
後來林序南又說他可以簽到我的工作室，只要是我帶他。
我那個時候其實也不知道林序南爲何會看中我，但我還是拒絕了。
第一是因爲那時候正是沈灝舟的發展期，我不可能分出心神去帶另外一個新人；第二點是因爲沈灝舟的工作室是在他名下，雖然是我管事，但籤人這種東西還是要經過他的首肯；第三點是因爲林序南和沈灝舟撞型了，倒不是說他們的外表很像，只是身高體型差不多，都是 185+，只是沈灝舟眉眼偏柔和，而林序南偏凌厲，侵略性更足一點，但娛樂圈資源就那麼點，有好的資源我肯定是優先爲沈灝舟爭取的，他沒必要耗在我這裏。
當年我也是這樣跟林序南分析的，我這個人，一直坦蕩真摯，拒絕林序南確實也有爲他考量的地方，那邊沉默很久，最後問我：「就這三點，沒有別的了？」
我猶豫一下，還是實誠的跟他說了。
第四點，是林序南實在是太高調了，在娛樂圈這個被上千萬、上億人盯着的圈子，行事說話都要小心謹慎，可林序南還沒出道的時候就行事囂張，口無遮攔，如果我帶他，應該有數不盡的爛攤子需要收拾。
那邊聽了大笑，最後意味深長地說：「蘇晩，你這個人，還真挺實在的。」
大概是我的坦誠取悅了他，所以後來他也沒找我麻煩。
林序南，娛樂圈極少數的那種人比作品紅的人。
他在出道前就備受關注，起因是因爲 A 城大學城城草評比，有人將他的照片發上去，票數斷層第一，後來有記者Ŧű̂ₑ摸到學校去採訪他，當時他正在打籃球，一個三分球穩穩落入球框，被人打斷大概很不爽，他回過頭對着鏡頭的表情可以稱得上是很不耐煩，他推開記者，不客氣地說：「別煩我。」
這個採訪一出，有人覺得他裝，有人覺得他酷，總之在某個時間段引起不少的討論度，後來有人扒出他的身份。
是個富 N 代。
廣曜集團總裁的小兒子——廣曜集團，涉足娛樂圈、影視、醫藥、房地產、電子器械，總之是個很大的財閥集團，而林序南的生母，竟然是當年巔峯時期退圈嫁給廣曜集團的知名女星秦蔓。
插句題外話，秦蔓當年可謂是無數宅男直男心中女神，結果當年正紅的時候以 25 歲的「幼齡」嫁給了大她 18 歲的廣曜集團總裁，這位總裁還不是頭婚——有個離婚的妻子和 18 歲的長子。
大家當年的心情可能就像小龍女被尹志平褻瀆了一樣，廣大宅直男羣體覺得自己被不食煙火的仙女背叛了，雖然當年喜歡秦蔓的宅直男已老，但每年仍不乏看她電影入坑的萬千少男，林序南竟然是褻瀆女神的那個「老頭子」的兒子，於是無數口水和鍵盤對準了還是素人的林序南。
這場大學城城草的評比在所有人的眼中變成了一個蓄意的營銷手段，所有人都覺得林序南的那個爆火是營銷手段，只是爲了給他即將出道娛樂圈鋪張聲勢。
挺多人在網上分析的有鼻子有眼的，也有不少人嘲諷他既然是故意營銷，記者去採訪他的時候幹嘛還那樣故作倨傲，簡直就是熊瞎子學繡花——裝模作樣。
大家都認爲這是資本操縱下讓這麼多人陪一個富家公子哥玩了場遊戲，所以網上對林序南的評論不太客氣，當然也有沉迷他美色的姐姐妹妹們爲他脣槍舌劍，所以當時幾個論壇撕的腥風血雨。
直到林序南出來冷冰冰的說：「別臆想，沒營銷，本人沒有進入娛樂圈的打算。」
爲林序南大戰那羣網絡直宅男的姐妹們揚眉吐氣，將林序南的聲明的視頻摔的到處都是，還嘲諷：「看見沒有，林大城草是廣曜太子爺，人家千億家產，稀罕進你那娛樂圈撈金，你們這羣只會躲在鍵盤後面的窮屌絲，不僅沒人家帥沒人家高沒人家年輕沒人家有錢，嫉妒心倒是強的沒邊，簡直是老鼠看天——小見識。」
……
當年那場大戰以擁護林序南的粉絲勝利落幕，所以可以想象，當林序南畢業幾年宣佈進入娛樂圈後，扒出這段歷史的網友們，曾經站在林序南這邊的姐姐妹妹們，反噬後對林序南是何等的譏嘲——哪怕他長得再帥也沒用。
這件事圈外看熱鬧，圈內卻有門道。
比如當年林序南的那場爆火確實是意外——因爲如果是營銷，這樣成功的案例大概是會記錄的營銷手冊中的，那時候的林序南可能也是真的沒有進入娛樂圈的打算。
爲什麼畢業後進了娛樂圈？
這就和廣曜內部的權利爭奪有關了。
我其實也只是聽個大概，廣曜集團的那位總裁年事已高，聽說秦蔓和她那個只比她小七歲的繼子斗的你死我活，集團內部的權利分化逐漸白熱化，林序南那個時候進入娛樂圈，要麼是對權利爭鬥不感興趣；要麼是老爺子故意分化他，給自己長子集權；要麼是他以退爲進，故意降低自己那個比他大 21 歲兄長的警惕心。
當年我也八卦過不少，這種豪門爭鬥和娛樂圈互扯頭花一樣有看點，林序南倒也對得起他的身份，一進圈就成爲話題流量，熱搜常駐嘉賓，主要是他行事太高調。
他資源很好——廣曜家的小公子，先不說內部權利爭鬥不爭鬥的，少東家進娛樂圈，排面必須安排上，所以所有一線好資源都優先緊着他挑。
這就引起很多和他同型男演員粉絲的不滿了，憑什麼，你不是說沒有進娛樂圈的打算嗎？當初說的那麼信誓旦旦，結果一轉眼整個圈裏的好資源都先緊着你挑，怎麼，顯着你了？
那些大 IP 的原著粉絲也不喜歡他，讓他不要褻瀆他們喜歡的小說。
所以當年娛樂圈出現一個盛況，所有男星的粉絲空前團結，對付林序南一個。
他也不慫，和黑粉通宵對罵，讓他不爽的號說封就封，造謠的人說告就告，一點都不心慈手軟。
後來他演了一部戲，因爲男主人設實在太好，而他的演技也確實不錯，所以口碑突然發生了逆轉，積累了大量的粉絲，可以開始和各家抗衡，結果他本人不管是黑粉還是粉絲，通通都是一視同仁的兩巴掌。
粉絲讓他多穿黑衣，染白髮很好看，讓他在接機的時候多笑笑，讓他多發起一下線下活動見面會，讓他接這個活動推那個行程，讓他少熬夜少打遊戲多接戲，他冷冰冰的回：「別管我，控制慾那麼強怎麼不去廠裏擰螺絲，螺絲很聽話，你讓它安在哪個帽沿上它就在哪個帽沿上。」
還有懟真情實感的 CP 粉：「假的，營銷，我對她一點感覺都沒有。」
……
他的粉絲也對他因愛生恨，黑化之後揚言再也不管他，罵他罵得比誰都兇，但要是有人罵他的話，他的這些粉絲也會不客氣的反罵回去，主打一個我能罵但別人不能罵的奇特粉羣——但不管怎麼樣，他從來都不缺流量和話題，如果作品和代言都被揚言抵制也算一種流量的話。
總之，如果不是走投無路，我是不會想毛遂自薦給他當經紀人的。
衆所周知，他換經紀人跟換衣服一樣，到現在，沒有一個經紀人敢籤他的合同。
可星熠的手再長，也伸不到林序南的頭上去——畢竟廣曜還是星熠的第二大股東。
而他，如果可能，將會成爲我最好的作品。

-6-
「我會是你最好的作品？」林序南握着我寫的企劃書，翻到最後一頁，然後似笑非笑的抬頭看我，他眼裏的譏嘲很明顯，像是在笑我的不自量力和異想天開。
我坐在他對面，對他的譏嘲無動於衷，我從來不懷疑自己的實力，所以只要有一線生機我就能狠狠抓住然後絕境逢生。
我看着林序南，目光認真且堅定：「是，林少，我會是你最好的經紀人。」
他重新垂下眉眼，翻了翻我的企劃書，笑：「東西做的倒是挺認真，你對我還挺了解的，我還以爲你全部心思，都放在那個沈灝舟身上呢。」
我沒說話，聽他繼續往下說：「我不懷疑你的實力，只是蘇晩，兩年前你拿這份東西來找我，價值比你現在能得到的要多你懂嗎？」
我明白他的意思，那時候他讓我隨便開價，但是現在，我只能被人壓價。
但無所謂，只要他給我一個機會，我就不在乎眼前這一兩分得失。
我看向他，鎮定地：「林少，我相信錢對你來說不重要，我們打個賭吧，我們先簽一年的合同，這一年我免費當你的經紀人，你就當我在試用期好了。」
他挑挑眉，一副來興趣的樣子，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問：「那一年後呢？」
我抬眸：「一年後，我們籤合同，那時候你簽在我的工作室下，我給你絕對的自由和自主權，甚至你的通告費什麼你都可以自己做主分配，我只要求一點，是我籤你，我的來去我要自己做主。」
他聽了哈哈大笑出來，他笑起來很好看，雖然笑聲刻薄，但那張臉確實非常英俊，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
也怨不得他的粉絲這些年對他因愛生恨，纏纏綿綿，但就是做不到對他不聞不問——就像分手後放不下的前女友一樣。
臉在江山在，他笑完後才說：「你算盤倒是打到我這兒了，還跟我說條件，蘇晩，如果我不用你的話，恐怕沒人敢用你吧？」
我一字一句：「這不是算盤，林少，我們是互惠互利，平等合作，我給你我能給的一切，在這基礎上，你也要給我一點誠意和盼頭是不是？」
他意味深長的看着我：「是，你開的所有條件前面都對我很有利，你對自己也足夠自信，我沒有理由不同意，只是我不太想幫你怎麼辦？」
他黑嗔嗔的眼神落在我臉上，認真專注，像是不想錯過我的每一分表情，我和他對視，眼底的酸澀被我死死壓住，我體面地對他揚起一抹燦爛的笑，我說：「沒關係，林少，我們是談合作談生意，你今天不想談沒關係，是我的報價不夠吸引人，下次來，我會給你一個更滿意更有吸引力的方案。」
我對他笑笑，拎起包站起來準備離開：「很抱歉，今天耽誤你的時間，謝謝你願意見我。」
我轉身的時候，他在我身後喚住我：「我讓你走了嗎？」
我回過頭，他不知道爲什麼，眉眼間輕蘊着一絲怒意：「你這個人，一根筋，這麼多年還沒變。」
我挑挑眉，他是指我當年拒絕當他經紀人的事？
還沒來得及問，他就垂下眼睫，說：「明天來籤合同，我不是周扒皮，給我幹活就有錢拿，但我也不是幹慈善的，一年的試用期，看你自己本事。」
他看向我，這麼遠的距離，我似乎能從他的眼眸中看見我的倒影，小小的，大概是因爲他的眼睛實在是太亮了，他笑的眉飛入鬢：「蘇晩，我這個人最怕無聊了，你這個打不死的小強，要是就這樣被按在泥土裏不能翻身，那我該少了多少樂趣。」
「出名不出名的不重要，我倒挺想看看你是怎麼絕地逢生的，蘇晩，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啊。」
我直到這時候纔有種想哭的感覺，這一個多月對我來說像做夢一樣，我被信任的人連番背叛，被逼到絕境，雖然挺着一股氣，但我心內時刻都有一種踩不到實處的縹緲和絕望。
我知道自己身後空無一人，也知道自己是在孤軍奮鬥，背水一戰，有時候我也會想算了吧，蘇晩，要不就算了吧。
你這些年也存到不少錢，蚍蜉撼大樹，最後你可能一無所有，蘇晩，算了吧。
可就是那股心氣，那股不想服輸不想認命的心氣一直在跟我自己說：
憑什麼？憑什麼要讓別人操縱你的命運，憑什麼你這樣被傷害被重擊，而傷害你的人卻什麼事都沒有？蘇晩，你服氣嗎？你甘心嗎？
我不服氣，我也不甘心。
哪怕傷敵八百，自損一千，我也要讓人知道，欺騙背叛我蘇晩，是要付出代價的。
所以我梗着一股氣通宵瞭解林序南的一切，我爲他量身做我的企劃書，我拿出我 100% 的誠意做最後的反擊。
你成功了不是嗎？
直到此時，我才切切實實的感覺自己腳踩到實地了，我看着林序南，將朦朧的淚眼忍回去，我對他笑，明朗且堅定，我說：「不會的，林少，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7-
林序南沒有籤娛樂公司，他只有自己的工作室——如果那也算是工作室的話。
他只有一個司機，一個助理。
是的，整個工作室，只有這兩個人。
司機是他從林家帶來的，叫李叔，從小到大都是李叔負責接送他，他進入娛樂圈後照樣負責他的出行。
助理叫小多，是個內斂寡言的小姑娘，聽說是他在劇組撿的，那時候小多是他同劇組裏的一個男演員的助手，大夏天的山裏拍戲，蚊子多天氣熱，那個男演員一直讓小多給他扇扇子，扇了兩個小時都不能停，小姑娘扇的臉漲的通紅，手抽筋，最後因爲中暑昏倒了。
那天剛好有媒體探班，這幕大概花了那個男星不少錢買斷，後來在劇組，小多就被針對刁難霸凌，林序南看不慣那個男星，教訓他一頓然後將小多要了過來，平時負責給他跑腿拿快遞。
我坐在辦公桌後面，忍不住扶額長嘆。
我想這大概就是林序南身上某個劇組霸凌同組男二演員緋聞的由來。
李叔不在，他只有林序南出行安排行程的時候纔會在，所以整個豪華的大平層辦公室，只有小多睜着一雙眼睛眼巴巴的看着我。
林序南懶散的靠在旁邊的沙發上，跟身上沒有骨頭一樣，正在打遊戲。
我問：「你一個萬惡的資本家的少東家，網上把你傳的翻手爲雲覆手爲雨，所有一線資源予取予求，然後你工作室就只有一個小多？」
他打遊戲的間隙抽空昂了一聲，說：「是啊，我媽不喜歡我混娛樂圈，我哥倒是不管我，還給我資源，但我不是被全網抵制了嗎？他在我身上投的兩個項目都虧本了，又不想刷臉讓圈內朋友扶我這個阿斗了，後面也就沒關照我了，讓我憑自己的努力闖出一片天來。」
他從手機屏幕後面露出一雙眼睛，難得的帶着幾分笑意，狡黠的、揶揄的：「小多的工資還是從我壓歲錢里扣的，所以，蘇大經紀人，我這個閒得摳腳的男藝人，全靠你了。」
我雙眼一閉，生無可戀。
很好，我和林序南，屬於雙向忽悠了。
我就說，這麼大的一個漏，怎麼可能讓我給撿到了。
沒事的沒事的，我在心裏安慰自己。
蘇晩沒事的，往好的地方想，林序南外在形象好，即使在俊男美女如此多的娛樂圈，他的皮相也算獨一份的，脾氣不好？脾氣不好沒關係，玫瑰總歸是帶刺的，他自帶流量和關注，這樣就省了宣傳費，挺好的挺好的……而且他沒有資源，這樣你的話語權就比較高一點，這樣這個小少爺肯定會更配合你一點……
這樣一想好像都是優點嘛，沒事噠沒事噠……蘇晩沒事噠……
我想我臉上的表情一定精彩紛呈，因爲林序南也不玩遊戲了，一雙黑眸好整以暇的看着我，像是不想錯過我的每一分表情和反應。
我在心裏把自己勸好了，一想好像全都是優點，所以我真心實意地對林序南笑笑，我說：「沒關係，雖然是天崩開局，但我們齊心協力，一定能站穩腳跟。」
大概是我表情太篤定，林序南愣了愣，然後視線若無其事的飄回手機屏幕上，說了一句蠢。
小多倒是被我給鼓舞到了，對我羞澀的笑笑，然後非常激動昂揚的站起來，出去幫我們拿外賣去了。
我花了兩天的時間梳理林序南手頭的資源。
他目前有兩個代言——還都是廣曜集團自家的品牌，不過林序南負面輿論纏身，自家的這兩個品牌連他的廣告牌都沒上。
他已經播出的有三部主演的男主，其中一部是頂尖 IP，大概是他哥哥給他的，也是這部劇讓他擁有自己的粉絲，甚至可以和衆多男星粉絲抗衡——雖然最後被他氣跑了。
另外兩部是定製 IP，老戲骨做配，大製作，但人設劇情並不吸引人，所以這兩部撲的轟轟烈烈，尤其被羣嘲的厲害。
他還出過兩首單曲——這個不提也罷。
後來用林序南的話說，就是連他哥也不管他了，讓他自生自滅，所以很明顯看出資源下降的厲害。
他目前手頭上僅有幾個受邀的紅毯活動——我蹙眉看着這幾個紅毯活動，想了想從他的行程上劃掉，這下他是真的什麼行程安排都沒有了。
我說：「你形象現在太根深蒂固了，形象沒改變前還是少出現在人羣前。」
我深深的看着林序南，目光專注認真，在心裏盤算該怎麼改造他。
他被我看的愣一下，像個炸毛的貓一樣抖了抖，我像看着一棵搖錢樹一樣深情地看着林序南，說：「林序南，我們再出場，不鳴則已，一鳴就要驚人，讓所有人對你的印象徹底改觀。」
我給林序南接了一個男配的戲份。
靠的還是我在圈裏多年的老臉的情份。
這個本子其實我當時還是給沈灝舟物色的，只不過他連給肖凌做配都不樂意，更別提這個男配的戲份了，所以本子一直壓在我手ţū́₄裏，我連說都沒說。
如今換個人，我和導演磨的嘴皮子都破了。
導演一臉爲難的看着我：「晚姐，你幫過我，我是個知恩圖報的人，這但凡你換個人，我咬咬牙也就認了，可是林序南——」
他後面的話欲言又止，但我懂他的意思，林序南在娛樂圈都算一個形容詞了，我並不爲難他，只是分析：「李導，我並不是想讓你還我人情，我只是想讓你給林序南一個試鏡的機會，這是一個互惠互利的事情。」
「第一，這是個配角，而且契合度和林序南極度適配，這個你應該也認可我的說法吧？第二點，我知道劇組經費有限，你想一想，林序南自帶的什麼流量，他出道以來演的都是什麼樣的大製作，這次竟然屈尊來演小製作的男配，你這劇還沒拍話題流量和期待值都已經有了。第三你讓林序南試鏡，你覺得不適合，我立馬帶他打包走人，你不相信他，應該也相信我的人品。」
這番話很明顯打動了李導，所以林序南獲得了第一個試鏡的資格。
我回去跟林序南說的時候，本來還以爲他會大發雷霆——畢竟他曾經演的都是大製作，我給他接個男配，還需要他去試鏡，我本以爲要費很大的口舌去說服他哄他，沒想到他哦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我愣了愣，他理所當然的從我手中接劇本，抬頭看我怔愣的表情笑了笑，說：「怎麼，你以爲我會不願意？」
我也笑，點點頭，毫不客氣的說：「我還準備很長的說辭準備說服你，結果沒用上。」
他低頭去翻手裏的劇本，我給他用不同顏色的筆在他的戲份上做了很多心裏分析和備註，他垂下的眉眼在燈光下投下一片陰影，顯得很柔和，他說：「我的名聲我自己清楚。」
他好像是喟嘆了一聲，說：「爲了幫我要到這個試鏡機會，你一定做了很多努力吧。」
老實說，我心性向來很堅強，因爲我一直認爲所有的難題都只有通過找手段去解決這一種辦法，情緒對於解決問題是一種無用的負面因素，所以在工作中，我一直很少有情緒。
可此時，在林序南的這句話裏，我卻突然有點想哭。
他說：爲了幫我要到這個試鏡機會，你一定做了很多努力吧。
他知道。
我抽抽鼻子，故作兇狠和威脅地說：「知道就給我爭點氣，連個男配的試鏡都拿不下來，咱們就各回各家去摳腳算了。」
他輕笑，說：「你放心。」
在這點上我對林序南一直很放心。
我看過他演的戲，他第一部紅的那部劇絕不是因爲資本的強捧，他演技很好，一種天然的不那麼學術的好，和意氣風發的少年郎相輔相成，至於後面兩部撲的劇，也不是他演技的問題。
只能說好的劇本和角色千金難求。
可這個劇本是我精挑細選的，這不是根據 ip 改編的，是原創的劇本，近些年圈內其實已經很少有原創的劇本了，都是花錢買知名小說版權，這樣風險更小。
這個原創劇本的主創名不見經傳，可剛遞到我手上時我就眼前一亮。
主要是相對於市面上很單薄的紙片人形象，這個劇本里的所有角色都很豐滿，每個人的成長線都非常慘烈，好人不是單純的好人，壞人不是單純的壞人，那時候我就想，這個本子，一定能火。
ŧũ⁶我給林序南挑的角色算是男三了，戲份不多但很重要，是一個美強慘狠的反派角色，可這樣一個囂張跋扈、陰鷙狠毒的反派最後爲了女主年幼時對他伸出的援手，爲她悄無聲息的死在了一個無名的雨夜，甚至他死之後，女主也不知道他曾經爲她做過的這些事。
多年後，她路過這個男三曝屍的荒野，這具屍骨的指骨勾住了她的裙襬，但當時女主急着去救男主，所以一腳將他的屍骨踹開了。
啊，多麼虐的一個角色啊，前期壞事做盡讓人牙癢，後期深情可憐的讓人嘆息。
這簡直是爲林序南量身打造的角色。
我們這場翻身仗，一定能贏的很漂亮。
我從不懷疑自己的眼光。

-8-
這部劇果然爆了。
現象級別的爆。
從官宣開機前，這部劇的熱度就從沒下去過。
一開始是官宣主創團隊，很多網友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什麼鬼？是我年紀輕輕就老眼昏花了嗎？誰？男三是誰？」
「不會吧不會吧，林序南資源降級這麼厲害，已經摳腳到要去給人演男三了嗎？果然傳聞中說的有幾分可信。」
「樓上什麼瓜，支起耳朵。」
「—+1！有什麼內幕是我們尊貴的網友不能聽的。」
「哎呀，我哥哥的同學的女朋友的叔叔是廣曜集團的高層，聽說嫡長子的權力爭鬥快落入尾聲了，嫡太子手段雷厲風行，豪門小媽落於下風，林序南這個囂張的世子爺可能真的什麼都沒了。」
「怪不得，他會淪落到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劇組當男三，可能真的沒錢了吧。」
「是啊，你們知道他的經紀人是誰嗎？是被沈灝舟趕走的那個蘇晩……」
「沈灝舟？和星熠集團大千金籤合同的沈灝舟？純路人，我有點想不通沈灝舟的腦子是不是被驢踢了，他個人工作室好好的，資源名聲流量都是巔峯，爲什麼想不開栓根繩子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樓上勿 cue，廢物蘇晩籤個廢物林序南，怎麼，沒流量火不起來了嗎？要碰瓷你前東家？晚娘一貫手法罷了。」
「樓上的，你罵你家腦殘哥哥前經紀人我不管，什麼叫廢物林序南，他即使是廢物一根小手指也比你家腦殘哥哥強，你什麼檔次，敢罵林序南？」
「開始了開始了，南粉出警了。」
「前排喫瓜，圍觀。」
……
總之一個官宣開機的微博就引起腥風血雨，後來也不知道話題怎麼歪的，發展成數十家混戰，南粉罵林序南狠，和別家粉絲混戰更狠，竟然也絲毫不落下風，最開心的是導演了，喜滋滋的給我發了一個兩塊錢的紅包，說：「蘇晩，宣傳費真的省了誒。」
我嘆口氣。
官宣後林序南就進組拍戲了，無論外面風風雨雨，我都不允許他露頭更新動態，他也聽話，我讓幹嘛就幹嘛。
小多陪着林序南，我偶爾進組看戲，每次去的時候都會給小多帶炸雞，林序南在旁邊眼巴巴的看着，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後來小多的炸雞也被我斷掉了，因爲我發現她偷偷給林序南留雞腿，兩個人做賊一樣私底下交易，被我抓包時林序南嘴裏的雞骨頭還沒吐出來。
我對着兩雙無辜可憐望過來的眼睛恨鐵不成鋼。
屋漏偏逢連夜雨，這邊兩個陽奉陰違，那邊一個戲拍到一半的時候李導的資金鍊斷了，他每天唉聲嘆氣的去拉投資，林序南說：「要不我去求求我哥吧。」
他說的猶豫躊躇，我沒問過他家裏的私事，但從他這個求字，想必這場豪門的財產爭奪他和他媽媽是真的不佔什麼上風。
我嘆口氣：「不用，李導會解決的。」
他拉到一筆資金，後來剩下的那部分，是我補上的——是的，我也是個富婆，得益於我這個人的危機意識，從不亂花錢且有良好的理財能力，加上沈灝舟賠給我的違約金，足夠覆蓋剩下的劇組支出了，雖然要緊巴一點過。
李導喝醉後抱着我的大腿哭，說自己壓力好大，他不爲自己考慮只是爲我憂心，要是這部劇撲街了，我窮困潦倒一無所有，還帶着一個難搞的林序南，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
我聽的額角的青筋直蹦，咬牙切齒的說：「那你就好好拍。」
剩下幾個主創也眼巴巴的看着我——都是剛出道的新人，沒經驗沒話題沒流量沒粉絲，她們的第一部戲，自然抱有很大的期待。
我嘆口氣，再這樣嘆下去，我感覺自己都會折壽了，我堅定的給他們打氣：「相信我，我在娛樂圈混這些年了，你們這部劇，一定能爆。」
各個這才羞澀內斂的抿脣笑起來，明顯增加一點信心了。
後來李導大概投桃報李，給林序南加了點戲份，使這個人物更可悲可恨可憐。
林序南在劇組待了兩個月，他的戲份是最先結束的，拍完後我們就離組了，兩個月後李導那邊也殺青收工，一切都就緒。
這部劇播出前很多人都是抱着看笑話的心態來的，林序南在我的示意下，發了一條宣傳微博，我讓他按照自己的風格來，沒想到他發：
「11 月 15 日 20:00，鎖定騰酷平臺，來看你們討厭的人是如何落魄的。」
他還挺賣力的，在評論裏置頂一條自評：首日播放量破億，我將在線直播豪門內鬥祕辛。
試問，誰不想看討厭的人落魄的慘狀？
試問，誰不想聽豪門爭權奪利的八卦？
林序南是有點刷子的，所以這部劇上映的當晚，就爆了，屠了好幾個熱搜。
只是後來他如約在線直播準備爆料時，直播間被封了。
於是豪門內鬥更加做實。
一開始大家來看這部劇確實是因爲林序南，隨着劇集的播出，關於劇情角色的討論卻漸漸壓倒了林序南本人。
「嗚嗚嗚，女主真是個小天使，善良有底線，難得智商在線，不是無腦的聖母，我喜歡。」
「男主也不錯啊，鑑茶達人，真的神煩那種誤會來誤會去不張嘴的男女主了。」
「沒人感覺林序南是本色演出嗎？囂張跋扈，陰鷙很辣，做這麼多壞事不怕遭天譴啊。」
隨着劇集的播出：
「嗚嗚嗚，沈南好可憐啊，明明是世家貴公子，本來應該衣食無憂的長大，卻因爲家族內鬥被繼母串通人販子賣了。」
「是啊，小沈南好可憐，寒冬臘月的天被澆冷水，被人打斷雙腿趕到街上去乞討，怪不得前面那麼狠，如果是我，我比他更狠。」
「這是不是映射廣曜集團的內部爭鬥啊。」
「唉，他那麼狠，對女主還那樣好，就因爲小時候女主給乞討的他一個肉包子，可女主又認不出來他，還那樣討厭他。」
「是啊，他好可憐，還默默爲女主做這樣多的事，問世間情爲何物……」
等到播到沈南爲了女主死去，而多年後女主一腳踹開他的屍骨時，整個微博哀鴻遍野，心疼沈南被刷上了熱搜第一。
「女主，女主你睜睜眼啊，我不信你兩眼空空。」
「沈南小可憐，沒人愛你媽媽愛你。」
「救命，我現在對沈南有濾鏡，把林序南都看順眼了。」
「+1，我宣佈，因爲沈南濾鏡，只要林序南不犯法，我就是他忠實的路人粉。」
「朕就這樣原諒了南貴妃，是不是太縱容了他。」
於是熱搜又多了幾條
#林序南角色紅利
#林序南最慘最癡情男配
#因爲沈南看順眼了林序南
#林序南演技
這幾個熱搜爆了之後，又出來一些「知情人」爆料，說林序南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負劇組男女主新人，強行加戲，說的有鼻子有眼，熱度很快就炒上去。
最先闢謠的是李導，他曬出了所有和編劇討論的聊天記錄，所有的戲份都只是爲了更好的服務角色，末了還誇了一句林序南和想象中不一樣，很能喫苦很好說話很聰明一點就透沒有耍大牌。
接着是所有的主演紛紛轉發李導這條微博，爲林序南闢謠。
有人在女主評論區裏問她：寶貝女鵝，你要是被資本逼迫的你就眨眨眼。
女主很認真的回覆了這條評論，說林序南真的很認真也很好，又舉了很多詳細幫助劇組裏的人的例子。
有人感動改觀，有人不相信。
但總歸，這部劇是徹底火了，劇情討論度和播放量都斷層第一，林序南的口碑發生逆轉，喜歡沈南的粉絲蜂擁而至，紛紛在林序南的微博底下留言——雖然是讓他以後別說話，當個啞巴就願意保住他一世榮華富貴。
我們確實如我所說，打了一個漂亮的翻身仗。
在接下一個項目前，我給林序南接了幾個採訪，這個人確實嘴上沒個一點謹言的樣子，記者問他對於沈南受到諸多喜愛，他有什麼感想？
他：替沈南謝謝大家。
記者又問：那對你本人口碑發生逆轉，你有什麼想對粉絲說的？
他：沒有，以前是她們自己眼光不好，沒有透過我的表象看見我的本質。
我站在旁邊，和他粉絲一樣，想把他嘴給縫上。
後來這條採訪的下面，我用我工作室的賬號發了一條評論，是一張偷拍的照片，林序南偷偷在牆角翻評論，手機的屏幕的亮光投在他臉上，向來囂張自大的公子哥目光專注的看着屏幕，嘴角上揚，是努力憋卻沒憋住的隱約笑意。
我說：假的別信，他超在意。
這個評論被無數「哈哈哈哈」頂上了熱搜，林序南成了口嫌體直的代表，我的工作室也被人關注——是的，這部劇播出前林序南提前和我重新簽訂了合同，我成立璀璨文娛公司，他是我簽下的第一個藝人。
這部劇讓我的投資收益達到三倍以上，我有資金有資源有人脈重新開始。
就像我說的那樣，這以後，除了我自己，再也沒有人能決定我的去留。

-9-
再次遇見沈灝舟和蘇琳琳，是在星光大賞的後臺。
年末的頒獎盛典後臺，這種場合狹路相逢，我其實早已做好準備。
本來嘛，圈子就那樣大，林序南走的越高越成功，我們和他們撞見的幾率也就越大。
那是後臺的過道，我當時正陪在林序南身邊，跟他說一些注意事項，然後反覆叮囑他說話千萬要小心謹慎，別捅簍子。
他心不在焉的聽着，然後臉色一凜，腳步突然停了。
我疑惑的抬起頭，就看見了沈灝舟。
他和記憶裏似乎沒怎麼變——也是，纔過去大半年，他自然也變不到哪裏去，他穿着名牌的定製西裝，長身玉立，和蘇琳琳站在我們對面，視線從林序南身上落到我身上，然後嘴角下沉，目光有些陰鬱，這是他不開心時的表情。
林序南微微上前半步，不動聲色的遮住我，像是一個保護的姿態。
我不以爲意的笑笑，站出來落落大方的說：「好巧，你們是要上臺彩排是吧？」
Ţṻ₉我拉着林序南，主動讓出一條道來，這不知道觸到小少爺哪根神經了，林序ŧṻⁱ南被我拽到旁邊時，低頭惡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像是很不滿意。
不過人前他向來給我面子，所以只是順從的站在我身邊，沒有動。
只是我們讓開一條路，沈灝舟卻沒走過去，只是還站在原地看着我，我看不清他的情緒，只看見他嘴脣上下動了動，是一句無聲的蘇晩。
我懶得理他，轉過視線，去看他身邊的蘇琳琳。
蘇琳琳站在他身邊，說來也好笑，這是她回國後，是我第一次和她正面對上，她穿着禮服，比很多女明星都要隆重耀眼，她目光從我身前的林序南移到我身上，輕嘲的笑出來，說：「運氣不錯，蘇晩。不過下次，你可能就沒有這樣好的運氣了。」
我笑笑，看着她：「是啊，和蘇大小姐沒法比，你看同樣是經紀人，但看您這裝扮，光彩照人的就像您也出道了一樣。」
她被我恭維的不以爲意，輕嗤了一聲，然後倨傲的昂起下巴，手搭在欲言又止的沈灝舟臂彎裏，趾高氣昂的從我們身邊經過了。
回到後臺化妝間後，林序南像只鼓起的河豚，那點不爽都寫在臉上，他問我：「我們爲什麼要給他們讓路，你是不是還想着沈灝舟？」
我正在讓化妝師給他重新補妝，其實他不化就已經很帥了，只是鏡頭比較喫妝，我正認真的看着他的眉眼，冷不防他冒出這句話，我直接笑了，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說：「說什麼呢，無所謂爭這一兩分的得失，要爭就爭大的。」
他抬眸看着我，他臉色沉下來還挺唬人的，眼眸幽深且犀利，有種不易察覺的佔有慾，他強調：「蘇晩，你是我的經紀人。」
我一邊嗯嗯心不在焉的點頭敷衍他，一點指揮身邊的造型師：「這邊髮型再壓一點，他眉眼太凌厲了，垂下來顯得柔和無害點。」
於是他一個人也不知道想什麼，悶悶生氣了。
小少爺的心情就像二八月的天，時而晴空萬里，時而雷霆萬鈞，我都已經習慣了。
不過他一直很聽話，這點還讓我挺放心的。
給他做完妝造他就到前臺走紅毯入座了，經紀人經紀人，我所有的工作都是圍着林序南轉的，他走之後我就閒下來，所以和小多坐在後臺休息室裏玩手機。
我在看所有社交平臺上關於林序南最新的口風，接下來活動結束還有媒體採訪，媒體採訪完要把控熱搜，對了，還有紅毯造型圖，要盯着工作室的人儘快趕出來，還要聯繫大粉做好控評模版……
我在心裏一件一件的過事項，直到我聽到一聲熟悉的聲音：「蘇晩。」
我抬起頭，沈灝舟站在休息室的門口，他站着，所以望着我的視線有些居高臨下，因爲揹着光，我也不太能看清他臉上的表情，只是很複雜一樣，他定定的站在那裏，也不說話。
我站起來，保持距離客氣的對他笑笑，打破此刻這有些尷尬的氣氛，小多也很緊張的過來站在我旁邊，像是怕我被欺負一樣，緊緊的盯着他。
他視線在小多身上繞一下，往前走了一部，休息室的燈光籠罩在他身上，我看清他眉眼間帶上的幾分嘲諷：「你身邊的人，好像都挺怕我會傷害你似的。」
我打哈哈：「沒有，她只是看見大咖比較緊張，沈先生過來是有事？」
沈灝舟一線流量，紅毯是末尾壓軸，輪到他應該還有一小會，但這絕不是他此時出現在此地的理由。
他看着我：「我沒想到，你會被逼到去給林序南當經紀人。」
他語氣不屑，把林序南說的很不堪，所以我蹙起眉。
他似乎沒看見我的不悅，只是雙眸如鷹般緊緊地盯着我：「林序南這種難搞的二世祖，能捧出什麼水花來，蘇晩，回來吧，你回來當我的宣發助理，待遇還跟以前一樣。」
我冷淡禮貌的對他微笑：「沈先生貴人日理萬機，似乎不關心圈內商業動態，我一個文娛公司的老闆去給你做宣發助理，只怕你給我開的那點工資，不夠格。」
他急迫地看着我：「條件你可以隨便開。」
我是真的笑了，反問一句：「怎麼？沈先生對蘇小姐不滿意？」
這句話我是故意的，我離開沈灝舟工作室的大半年，我當年給他接的那些資源他一個都看不上，在蘇琳琳的安排下，他上半年流量最巔峯的時候只拍了一部劇本平平的戲——人設劇本都不出彩，只是一些配角是星熠集團新籤的新人。
被吸血給蘇琳琳帶新人，他在流量巔峯的上半年只幹了這一件事。
這部劇播出的時候還碰上林序南的那部劇，撲的一點水花都沒有。
早期的粉沒穩固都跑了，剩下的粉絲對沈灝舟的工作室以及蘇琳琳似乎頗有微詞——我早些年有混跡沈灝舟粉絲羣的小號，不過這些內部矛盾到底還是沒有鬧大。
千里之堤，潰於蟻穴。
沈灝舟目前似乎還沒察覺到。
我當然也不打算提醒他。
或者他是察覺到了，只是他爲了年少時期的白月光木已成舟——合同都已經簽完了，他只能聽蘇琳琳的調遣。
我瞭解這些也不是因爲放不下沈灝舟，是因爲圈內和林序南對標的所有男演員，我都會關注，這是一個經紀人的自我修養。
我本來只是譏嘲，沒想到沈灝舟露出一抹苦笑，沒說話。
這倒有點意思了，我本來以爲這個內部矛盾只是粉絲和工作室之間，現在看，沈灝舟似乎也有自己的想法。
我忍不住冷笑，這纔多久啊，一年還沒到，你心心念念這麼久的白月光，怎麼，這麼快就產生矛盾了？
不過這些和我沒什麼關係了，沈灝舟低眸看着我，神色裏幾乎有一絲輕不可察的哀求：「蘇晩——」
我抬手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友好的提醒：「沈先生，快到您走紅毯的時間了。」
我的冷淡和疏離如此明顯，他看着我，我冷靜的回望他，過了片刻，大約是我的態度一點鬆動都沒有，所以他臉上的柔軟一分一分的收起來，重新變得冷硬——這個人向來會演戲。
他看了我一會兒，然後才說：「蘇晩，林序南不會是你的救命稻草，他是廣曜集團的棄子，他哥哥已經掌控住大部分權利，這些我本來不想跟你說的，廣曜有投資星熠集團，這部分的股權是林序南媽媽秦蔓掌控的，前段時間這部分股權賣出折現，林序南的日子不會太好過。」
他看着我，彷彿是爲我考量那樣推心置腹：「蘇晩，一個毫無實權、虛張聲勢的二世祖，你遲早會知道，只有在我身邊，你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價值。」
我笑，抬頭毫不留情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警告：「沈先生，林序南是我一手帶出來的藝人，他很好，自家人看自家的孩子，比任何人都要好，請你尊重點，不要在我面前詆譭我的藝人。」
他臉色沉下來，一雙黑眸直勾勾的看着我，像是爲我的冥頑不靈惱火，最後深深看我一眼，轉身走了。
他走之後我在後臺刷直播，林序南有直出機位，他一個人坐在那裏，很聽我話的沒有刷手機，雖然百無聊賴的表情仍舊顯得有些不耐煩，但到底是很聽話的樣子了。
我心裏微軟，想起沈灝舟剛剛跟我說的那番話。
林序南家裏出現這麼大變故每天還在我們面前佯裝堅強若無其事的樣子，他心裏壓力應該也很大吧。
算了，晚上可以允許他喝半杯奶茶，喫兩塊炸雞腿。

-10-
林序南的下一個劇本我遲遲都沒定下來。
送過來的本子很多，從大製作到網劇，都有。
只是我一個一個看過去，沒有特別出彩的角色。
我希望他的新角色能繼續上一個角色的高光，但又能給人一種耳目一新的驚奇感，最好新角色和這個角色反差比較大。
我要讓整個圈子裏的人都知道，他林序南，能演的不是靠他本色出演的一種類型。
演員這種東西，一部戲爆可能是運氣，一部接一部的爆就是眼光和實力。
所以在那個能讓人眼前一亮的角色出現前，我寧願他不進組。
林序南懶洋洋的說我：「蠢，爲我考慮這麼多幹嘛，我現在反正是簽在你旗下的藝人，怎麼不趁我現在口碑好轉能給我接多少活就接多少活，壓榨我的剩餘價值啊。」
自從上次星光大賞後臺遇見沈灝舟之後，他回來就一直這樣陰陽怪氣的和我說話，我都見怪不怪了。
他這邊的劇本我沒挑好，但我卻挑中幾個新苗子。
是的，我有錢了，開始壯大我旗下藝人的規模了，那些天我剛好一直在忙這些新籤藝人的事，沈灝舟那邊就先放着，因爲一個人忙不過來，我又挖了兩個經紀人，招聘的信息發出去後，我竟然收到了小魚的微信，她問我她能不能來給我幫忙，她說她可以跟我說蘇琳琳後面給沈灝舟在談的資源。
看來她在蘇琳琳手底下乾的並不順心。
我沒回她這條微信。
我並不是愚蠢的心軟，也不會給背叛過我的人第二次背叛我的機會。
至於那些「內幕消息」，我有些搞不懂，爲什麼會有人覺得搞垮別人就能提升自己？我對蘇琳琳的規劃，對沈灝舟的資源沒有一點興趣。
我只專注自己。
下三濫的手段或許可以贏一時，但不能一直贏。
那些天我因爲太忙，忽略了林序南，他也沒煩我，只是一直陰魂不散的出現在我周圍，用一種被拋棄的質問的眼神無聲的盯着我。
彷彿我是薄情寡義的負心漢。
當然，林序南依舊是我璀璨文娛的一哥，他的所有活動還是我親自負責，忙完手頭的藝人簽約事項，我開始操心他。
好的劇本又不像有主角光環一樣，一部接一部，我看了很多遞到我手上的本子，沒有一部滿意，但我卻看中一個令我眼前一亮的綜藝邀約。
是的，這是一場真人秀。
其實放眼整個娛樂圈，但凡是人與人之間有點關係的，都可以整出個真人秀。
比如孩子和爸爸，比如孩子和媽媽，比如一家三口，比如媳婦和婆婆，比如前夫和前妻，比如即將離婚的夫妻……
我替林序南接下的這檔綜藝叫《星光璀璨》，顧名思義，就是聚焦明星的日常工作和生活。
明星，一份在所有大衆看起來都覺得十分光鮮亮麗的職業，遊走在聚光燈之下名利場之上，永遠漂亮優雅體面，很多人對明星私下的工作狀態很感興趣。
無論是從撕資源還是奪人眼球的紅毯，還是傳說中的商業大佬酒會……總之充滿了無限的遐想和好奇。
《星光璀璨》就是揭祕明星私下工作狀態的綜藝，如果非要說的話，觀衆更像是從經紀人的角度去觀察明星，所以這個噱頭一出，不管是粉絲還是非粉，都蠻期待的。
我拿着節目組邀約找林序南商量。
自從我和林序南開始合作，他對我算是言聽計從，沒想到這次拿到這個綜藝邀約，翻開看了看，然後眉頭一蹙。
我察言觀色：「你不想接？」
我第一次從他臉上看到類似於不自信的表情，他說：「我這個討人嫌的性格，參加真人秀，會把你之前做的所有努力前功盡棄吧？」
我第一反應是感到驚奇，這不怪我，林序南在我心裏一直像個驕傲自大的貓，這種生物永遠傲嬌高高在上，想搭理你時就搭理你，不想搭理你時連一個眼神就懶得給。
就是這樣一個傲嬌的林序南，竟然會扭扭捏捏的反省：我這個討人嫌的性格，參加真人秀，會把你之前做的所有努力前功盡棄吧？
我震驚的看着他，在他惱羞成怒前很大聲地笑出來，他難得氣的連臉都紅了，在他氣急敗壞撲過來前，我趕緊解釋：「你怎麼會這樣想，我只是想讓別人看見我眼中的你而已。」
他停住腳步，我看着他，忍住笑意，很認真的說：「只要她們瞭解了你，就會像我一樣喜歡你。」
他純粹自然，雖然長了一張嘴巴，但毒舌也掩蓋不了他金子一般的內心。
他會幫助同劇組被人欺負霸凌的小多，會彆扭又傲嬌的關心身邊的人，雖然驕傲又自大，但我爲他安排的所有行程他都會老實去做，還有演戲的時候，他不會有少爺的架子，導演龜毛一遍又一遍的提不出具體要求只讓他順着本性演找感覺時他也不會不耐煩，會哆哆嗦嗦的一次又一次的跳進河水裏。
在深山老林的劇組也不會叫苦，反而還會照顧我和小多，比如盯着我們點蚊香，給我們身上噴驅蚊水，我和小多夜裏要出去的時候，他永遠會隔着一段距離確保我們的安全……
雖然回來的時候他耳朵都紅透了。
只要別人看見我眼中的他，就一定會喜歡上他。
我說的真情實感，他卻反常的沒動靜了，要知道，每次我難得誇他的時候，如果有尾巴，一定是驕傲的豎上天那種，然後趾高氣昂的說：「哼，你才發現我的好。」
這次卻反常沒動靜了，我詫異的抬頭看他，他像被點穴一樣，薄薄的耳朵紅透了，故作鎮定又佯裝若無其事的樣子，只可惜聲音結結巴巴的，他說：「你……你喜歡我。」
我點頭，理所當然：「是啊，我喜歡我籤的每一個藝人，你們都是好孩子。」
明明是誇他，他臉上的表情卻很古怪，紅了青，青了紫，最後狠狠瞪我一眼，一聲不吭的走了。
我莫名其妙。
真像貓。
不過這個綜藝算是定下來了，在林序南進組前，爲他鞏固形象，反轉口碑也挺不錯的。
藉着沈南的東風繼續「洗白」，他日後的路，一定會更順利的。
後面就算接不到大爆的角色，他的形象也不會再差到哪去了。
我很快聯繫節目組，敲定合同，順便打探了一下其它在接觸的藝人。
節目組還挺全面，在接觸的有主持人，有歌手，有話劇演員，有導演，也有林序南這種流量噱頭大的……emmmm 且評價兩極分化的黑紅流量，剩下一組聽說還在接觸，目前還在保密階段。
我嗯了一聲，若有所思。
因爲這個節目主要是揭祕娛樂圈這些角色的工作狀態，所以並不會集中到攝影大棚裏錄製，而是各錄各的，分期播出而已。
所以嘉賓有哪些對林序南的影響也不太大。
敲定細節簽完合同後，節目組開始上門安裝攝像頭，主要是在林序南常待的幾個地方，比如璀璨文娛公司各個角落，他的保姆車，化妝造型室，其它的就是 follow pd 跟拍。
節目組上門裝攝像的那天就已經開始拍素材了，林序南老大不開心的樣子，他在公司穿的很隨性，就是簡單的白 T 和牛仔褲，頭髮沒用髮膠所以垂下來遮住凌厲的眉眼，看上去像是沒有成年的小獅子，有種無害的可愛。
他瞪着裝攝像機的員工，眉頭蹙着，指着幾個地方說：「這幾個地方不用裝吧。」
他語氣不耐煩且不客氣，我瞪了他一眼，他立馬收回手，有些委委屈屈的樣子，撇撇嘴不說話了。
裝好後因爲公司裏多了很多攝像機，小多和其它員工還有些不適應，我拍拍手將大家叫過來，囑咐了一些事，然後表達了一些對影響日常工作的歉意，最後給大家點了下午茶，承諾拍攝期間獎金翻倍，整個辦公室歡天喜地，很快接受這些影響。
你看，我也不是全無成長——自從沈灝舟工作室被背叛之後，我就開始反思我的處事風格，人嘛，永遠要從跌倒的困境中吸取經驗和教訓，不然你的跌倒除了給你增加痛苦，將毫無意義。
林序南只是一開始對這些鏡頭表達了不滿，不過他接受和屏蔽能力向來很強，抗議無效後就接受了現實。
他最近因爲不需要進組，所以只有幾個商業活動，我在辦公室跟小多對行程，對完出去一看，他正在角落裏打遊戲，一邊打還一邊支使我新籤的一個藝人給他洗草莓。
我是真服了。
這些藝人我籤兩個月了，平時從沒見他支使過他們幹過一次活，現在攝像頭一裝，他倒是擺起譜來了。
我從身邊剛畢業的徐涇手裏接過他給林序南洗的草莓，然後走過去一個板栗敲在林序南的腦殼上，我問：「你幹什麼，平時也不見你支使新人，怎麼，在鏡頭前開始裝大爺了？」
沒想到林序南比我還生氣，他跳起來，一副又委屈又氣憤的樣子，衝我吼：「什麼啊，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他指着辦公室裏的那些攝影師和拍攝裝備，說，「你懂不懂出戏啊，這裏這麼多鏡頭，你不是一直愁新人的知名度，這麼好的機會你不用啊。」
他恨鐵不成鋼的看着我，反過來教訓我，說：「你一個經紀人，懂不懂利用老人給新人引流造勢啊，這種東西還要我教你嗎？」
說完他看向徐涇，高高在上的說：「剛好，攤都攤開了，小涇你來鏡頭前做個自我介紹吧，讓粉絲熟悉熟悉咱們璀璨文娛的新人。」
旁邊的徐涇歡天喜地的哎一聲，一點都沒有被奴役的不開心，他路過我身邊時還接過我手上的草莓，喜滋滋的站到林序南的身邊，對着拍攝他的鏡頭做起了自我介紹。
我站在一邊，一時有些調整不出來表情，有些傻了。
後來我新籤的每個藝人，只要有時間的都被林序南叫回公司以各種理由在鏡頭前露了個臉做了自我介紹。
我扶額長嘆，林序南還在一邊跟我說：「加錢，給我加錢。」
我瞪他一眼，然後又忍不住笑：「加，給你加。」

-11-
《星光璀璨》這個節目組綜藝的日常拍攝沒太影響到璀璨文娛。
主要是大概人以羣分物以類聚，我們整個公司都是該卷的時候卷，該躺的時候躺，日常就很鬆弛，所以不過一週，公司裏的其它人甚至和節目組的攝像混成了朋友，把他們當成公司一員，該幹嘛幹嘛。
我和林序南也沒太受到影響，甚至林序南像是找到靠山一樣。
比如深夜趕完活動的保姆車上，林序南晃着我的手跟我撒嬌：「蘇大經紀人，讓我喫個宵夜，我要喫燒烤，我要餓死了。」被我冷漠拒絕後，他一臉控訴的對着鏡頭說：「來來，你們都看到了，無良經紀人就是這樣虐待旗下藝人的，播出的時候請你們爲我發聲。」
我無動於衷，心硬如鐵。
比如有個早間的採訪，他需要四點起來做妝造背臺詞，小多怎麼喊都喊不醒他，我去他房間站在牀邊，陰森的開口：「林序南，我數三聲，1、2……」3 還沒發出來，他就頂着雞窩頭掀開被子，睡眼朦朧的說：「虐待虐待，這是虐待。」
我無動於衷，心硬如鐵。
比如他又手欠和黑粉對線被娛樂八卦號截圖上熱搜，我站在他面前苦口婆心的教訓他：「之前怎麼跟你說的，你是公衆人物，黑粉朝你扔泥巴，你要怎麼辦？」
他垂眸斜睨我一眼，說：「黑粉朝我扔泥巴，我拿 AK 噠噠噠。」
我忍不住瞪他：「噠噠噠，你這張嘴天天就知道噠噠噠，黑粉朝你扔泥巴，你不會忍住拿泥巴種荷花啊。」
他不服氣：「種荷花幹嘛？我又不修仙成佛，要種朵荷花出來當蓮座，我忍不了，誰讓我乳腺不好過，我讓誰日子不好過。」
我朝他伸出手，沒收他手機三個小時，他追更的番更新了還沒來得及看。
果然他哀嚎一聲，像個小狗一樣跟在我身後，說：「種荷花種荷花，我種荷花還不行嗎，不要收我手機啊。」
我無動於衷，心硬如鐵。
……
跟拍兩週後，我給林序南接到一部新劇本，名字叫《她》，這次是個現代戲，姐弟戀，林序南的角色是善良癡情的忠實小狗那種類型，在鄰家姐姐每次受傷時都從天而降，默默守候，無奈鄰家姐姐一直把他當弟弟看……
總之走的是癡情戲路。
這部劇是女性成長題材，女主是我一直喜歡的肖凌，女主身邊男性來來去去，最後只有林序南那個角色陪她一起到最後，這部劇從劇組到製作到主創，都被評爲 S 級。
我去溝通了一下，《星光璀璨》節目組獲得了跟拍資格，但不準透漏《她》劇組的拍攝內容，所以只對焦林序南進組的前後準備和背臺詞拍攝的過程就好。
這算是雙贏互相宣傳的一個手段，所以經過溝通，《她》劇組也很爽快的答應了，只是綜藝播出前關於劇組的片段需要送給導演審覈。
這是應該的。
後來《星光璀璨》跟拍了一個多月，後期就涉及到《她》劇組的保密內容，不過那時候素材已經夠了，所以《星光璀璨》殺青，帶着素材回去剪片子了。
等《星光璀璨》這邊剪完播出，《她》剛好殺青。
我是和林序南一起回來的，他後期拍攝時不小心重感冒，後面拍攝時又不小心被攝像裝備砸壞了腳，我不放心，親自去劇組照顧他。
沒想到回來小多帶着公司的人給我們搞了個歡迎儀式，小多一直沉默寡言，那天大概是她最 e 的時候，公司的人都笑，說這是圖個好彩頭，我們璀璨文娛的一哥，接下來都順順利利，健健康康的。
可能是因爲這個彩頭吧，《星光璀璨》的播出比我想的熱度還要大。
林序南這個章節是第四期，前面三期分別是知名主持人、歌手和導演，前面三期熱度其實就已經很高了，大概是滿足了大衆對娛樂圈的想象，也確實有不少圈外人對這個圈子感到好奇，想一窺究竟。
可林序南這期比想象中更要火爆，我陪林序南看的更新。
其實看的時候我感覺還行，節目組並沒有惡意剪輯，林序南在鏡頭前和平時沒什麼差別，可等我打開社交平臺的時候，熱度和熱搜連我都驚呆了。
我先打開的評論區。
「救命，林序南，原來你私底下是這樣的人嗎？救命，我真的是誤解你好幾年。」
「天吶，我要被他笑死了，怎麼會有人主動教訓經紀人不會利用他吸血啊。」
「他甚至主動給新人鏡頭話題和流量，他真的，我哭死。」
「哈哈哈哈哈他鏡頭前懟天懟地，原來私底下在經紀人面前這麼聽話卑微的嗎？我到底對他有什麼誤解啊。」
「有沒有一種可能，這不是誤解，只是人家聽經紀人的話。」
「+1，蘇晩去喊他起牀的時候我真的笑死，沒有人能逃過全名+123 的威力，即使是林序南也不例外。」
「天吶，你們都在關注林序南，只有我覺得這個叫璀璨文娛的氛圍真的很家人嗎？」
「是啊，蘇晩教育林序南拿泥巴種荷花我真的笑死，只有這時候能看出點林少的本性。」
「沒人說林序南很敬業嗎？他真的進入工作狀態真的超絕的。」
「是啊，熬夜背臺詞，因爲對手新人演員失誤重來多少次都沒有發火，還安撫對方誒。」
「不過他挺雙標的，你們有沒有發現他對那個老演員就很不耐煩哈哈哈哈哈，那眼神，我都害怕。」
「那演員之前不是性騷擾同組女演員嗎？怎麼還能放出來啊？」
「不會吧不會吧，沒人說嗎？？沒人磕 CP 嗎？沒人磕那我也不磕了。」
「？？？？？？？這相當於紀錄片吧，有什麼 CP 可以磕？」
「樓上，我懂，我也磕，但我不敢說。」
「你們都不說是吧，那我說了。」
「你們真的都沒覺得，不可一世的林少在他經紀人面前，真的乖的聽話的不同尋常嗎？」
「是啊是啊，真的太反常了。」
「你們看到沒，他竟然對蘇晩撒嬌，有幾個鏡頭，他經常看着她，等她看向他，他就若無其事的移開視線，這麼欲蓋彌彰的嗎哥。」
「而且蘇晩對林序南也很好磕，你們發現沒，林序南早起趕通告，保姆車上補眠不小心歪倒蘇晩肩上，她動都沒動，而且她不讓林序南喫高熱量的東西，可那個助理偷偷給林序南塞炸雞的時候，她明明看見了卻裝看不見，笑的真的好縱容好寵溺啊，還有真的好多小細節，林序南採訪結束她就會遞上溫度剛好保護嗓子的胖大海蔘片水，雖然林序南經常和黑粉對線，但她真的很尊重他，不會沒收他的賬號只是教育而已，惹禍了就給他收拾爛攤子，天，你就寵他吧。」
「天吶，這個蘇晩我記得以前是帶 shz 吧，聽說被他的粉絲罵得要死，原來本人這樣好的嗎？」
「對對，還有劇組跟組的時候，你們看見她遞給林序南的劇本了沒有，密密麻麻的都是註解和心得，而且林序南無論拍到多晚，她都等他收工。」
「是啊，蘇晩沒在劇組那幾天，林少爺很明顯懨懨的，脾氣也不太好的樣子。」
「天吶，這是什麼奇怪 CP，但是真的好好磕，你們還記得林序南之前的樣子嗎？這是訓狗文學照進現實吧。」
「我感覺蘇晩真的好像林大少的拴狗繩啊，只有她能管住他，能讓他言聽計從。」
後面的評論越來越歪，我蹙眉劃拉幾下，然後退出來去看熱搜：
熱搜被林序南圖榜了。
#林序南倒反天罡
#林序南 123
#林序南爲我發聲
#林序南蘇晩
#林序南我拿 AK 噠噠噠
#林序南拴狗繩
#我們都欠林序南一個對不起
甚至我之前安排的幾個官方熱搜和標題都沒用上，連粉絲控評都沒用上。
除了我和林序南奇怪 CP 的言論，其它一切都比預想中好，不過這個 CP 也沒什麼事，我是幕後又不在幕前，網友本來就萬物皆可磕，等林序南新劇上映，推一把他和劇中女主的 CP，我和他這麼荒唐的 CP 就無人問津了。
我想想就放鬆下來，林序南所有的社交賬號粉絲都在不停的上漲，我打開微信，全是過來找我商業洽談的，我一邊眉開眼笑一邊回。
中間放鬆，抬頭一看，我面前的林序南盯着手機，大概也是在看評論，笑意從他眉眼間傾瀉，我很少看見他笑的這樣傻氣的時候。
其實很好看，看慣那樣多英俊的皮囊，但他是獨一無二的那種英俊。
我愣了愣，然後回過神來。
也不知道他看見什麼誇他的了。
不過今天值得慶祝，隨他去吧，不過想想，我到底還是不放心，叮囑一句：「看見不好的評論忍忍，不要跟人對線，聽見沒？」
他抬頭朝我望過來，或許是燈光的原因，他眉眼間的笑意竟然出奇的溫柔，他看着我，說：「蘇晩，原來你對我，這麼好啊。」
我渾身起雞皮疙瘩，忍不住瞪他：「什麼語調，你正常點。」
他哼了一聲，一副心情好不跟我一般見識的樣子。

-12-
林序南是真的爆了。
不同以前黑紅被冷嘲熱諷的熱度，他的口碑徹底兩極反轉，無數粉絲蜂擁過來，之前他洗白粉絲可能更多的是心疼他演的沈南的那個角色。
可現在，完完全全是因爲他本人被圈粉。
這個熱度能維持非常久了，只要他後續的那部《她》播出後反響好，此後他絕對能坐穩一線頂流的位置。
如果順利的話，後面趁機給他接幾部主流劇本，走正劇演員的路線，慢慢減弱流量對他的影響，就可以鞏固他的圈內地位。
俗話說，有人笑就有人哭，倒不是我幸災樂禍，只是一週後同一時間段播出的第五期，有人徹底翻車了。
我其實至今都不能理解，沈灝舟爲什麼會答應蘇琳琳接這個真人秀綜藝。
我幫林序南接是因爲我瞭解林序南的本性，他在鏡頭前展現真實的他一定不會被人討厭，而且他口碑不穩，需要一個真人秀幫真實的他展現在大衆面前。
可沈灝舟不一樣，他已經爆了，流量爆發期去拍了一部奶新人的劇已經夠消耗他的熱度了，在熱度下降的時候，沒有沉澱進組和粉絲表明心態，也沒有接大牌代言奠定自己的地位，反而陪蘇琳琳接了這部綜藝真人秀。
真人秀真人秀，很多藝人通過真人秀挽回口碑，但有更多的藝人在真人秀上翻車，積累口碑要日日週週，月月年年，可口碑的崩盤，往往只在一瞬間。
娛樂圈本來就是很殘酷的現實。
出於對家的研究，他們這期播出時，我去貢獻了播放量，從頭看到尾，我只能說是慘不忍睹。
不得不說，命運有時真的會給人開一個巨大的玩笑。
璀璨文娛開創後，我每天都過的非常充實，對曾經恨之入骨，想着一定要給他們重擊的沈灝舟和蘇琳琳已經沒那麼在意。
可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對我的彌補，或者說是冥冥之中善惡終有報的輪迴，蘇琳琳和沈灝舟偏偏在我和林序南口碑反轉大爆的同一個節目翻車。
我不得不感慨人生的戲劇性。
他們也上了無數個熱搜，不過不是好的那一面。
「我服了，沈灝舟是被下降頭了嗎？他是明星誒，蘇琳琳是他的經紀人，我第一次看見藝人出席活動全程照顧自己經紀人，他幫自己經紀人拎包拎了全程。」
「他不會覺得這樣是有紳士風度吧？沈灝舟的粉絲呢？不知道她們看完這期還好嗎？」
「真的，我要是沈灝舟粉絲我能憋屈死，這到底是沈灝舟的綜藝還是她蘇琳琳的綜藝啊，我從來沒見過這麼能喧賓奪主和自家藝人搶鏡頭的經紀人。」
「我真醉了，上下兩集 4 個小時，她蘇琳琳出境了兩個小時四十八分鐘。」
「不懂就問，星熠集團的這個大小姐是要藉着沈灝舟這個登雲梯出道嗎？」
「沈灝舟……不會是……喜歡這個大小姐吧？恕我直言，我實在沒在她身上看見任何職業素養。」
「而且你們看見沒，蘇琳琳，經紀人，每天穿的花枝招展的對自家的藝人撒嬌賣萌，我真的生理不適，不過轉頭對自家的助理倒是挺橫眉冷對的。」
「誰懂，前面幾期都很好看，這期看得我乳腺癌都要出來了。」
「我上一期磕蘇晩和林序南是因爲人家真的很有分寸，那種默默關心對方的默契感，爲對方着想付出的真情實意，那種共Ţŭ²甘共苦的攜手，無論是友情還是真情都好磕，可是這期我真的……」
「太造作了，一個一直有一種高高在上強凹精英感但好像又沒什麼能力只會撒嬌的大小姐，一個明明是喫粉絲紅利火的一線流量，對自己的工作夥伴邊界曖昧不清，有些工作明明很不合理，我看沈灝舟本人也很不想接的樣子，可蘇琳琳撒個嬌他就妥協了，說實話，我以前挺喫沈灝舟顏值的，現在看都有點反感了。」
……
沈灝舟的粉絲不負衆望，將#沈灝舟請你更換經紀人刷上了熱榜第一，點進去一看，全是粉絲各種各樣要求他換經紀人的模版，他的粉絲大概也忍挺久了，配圖密密麻麻的是細數蘇琳琳女士擔任沈灝舟經紀人以來的三十宗罪。
挺多粉絲在他超話裏說，如果繼續用蘇琳琳擔當經紀人，她們就脫粉閉站。
沈灝舟那邊遲遲沒有回應，所以整個輿論越發酵越嚴重，最後甚至有很多圈內好友到我這裏來打聽消息。
無他，因爲我之前是沈灝舟的經紀人。
我倒也沒落井下石，主要是他們現在的石頭實在是太多了，也不缺我這一塊。
我只是默默地買了一個小號，在這風口浪尖「無意」中發了一個沈灝舟和蘇琳琳早就認識其實這些年一直暗中聯繫的帖子。
沒辦法，沈灝舟和林序南撞型了，我要爲自家藝人考慮。
再說，都是他真真切切做過的事，只是陳述事實，沒有一點誇大其詞的部分，只是將久違的真相送到喫瓜羣衆面前而已，也不算我缺德。
嗯，正常的商業手段而已。
我喫着瓜抱着非常愉悅的心情安然入眠了，第二天醒過來，沒想到我上熱搜了。

-13-
起因是蘇琳琳在自己微博發了一片聲淚俱下的澄清。
她先是承認自己的錯誤，對造成的不好的影響道歉（這點還挺聰明的，知道滑跪認錯），然後她說自己是出國接受國外精英教育，所以行事作風難免和國內不合，又說她之所以來當沈灝舟的經紀人，是因爲沈灝舟前經紀人攀上高枝，棄他而去，她臨危受命，爲了不影響沈灝舟正在上升的發展期，所以接下沈灝舟這個重擔……
大概意思就是這樣，這就有喫瓜羣衆去扒了，沈灝舟前經紀人是誰？
咦，蘇晩啊？
蘇晩不是林序南經紀人嗎？
原來她拋下沈灝舟攀上林序南這根高枝啊？
「什麼？不會吧，我前不久還磕他們 CP 來着。」
「樓上慎重，喫瓜喫全，再說正常的僱傭關係又不是籤賣身契。」
「對，先看看蘇晩那邊怎麼回應吧，從綜藝節目表現來看，我更相信蘇晩的人品。」
「人品？我看是資本的人品吧，拜託，林序南是廣曜太子爺，想剪成什麼樣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
「搞笑，怎麼，平時落井下石的時候說林序南是落魄的鳳凰不如雞，污衊的時候他又變成手眼可通天的豪門資本了？」
……
總之網上吵得沸反盈天，我看的腦瓜子嗡嗡的——主要是氣的。
做人怎麼能無恥到這個地步。
我切回微信，從被趕出沈灝舟工作室後第一次主動給他發信息，我問：蘇琳琳微博上說的聲明內容你知情？
那邊回個？然後沉默，大概是去微博看所謂的聲明去了。
我沒等他回覆，只是留言：
「沈灝舟，我對你已經仁至義盡了。」
我去整理證據和材料，我不明白蘇琳琳爲什麼要撒這種一眼就能戳破的謊言，沈灝舟當年賠給我的違約金，甚至後來她封殺我沈灝舟「好心」給我轉的一筆錢和留言，這些通通都是證據，或許她是覺得這些轉賬可以說成是別的東西。
沈灝舟很快給我打電話，我掛斷一個又一個，最後煩不勝煩，將他拉進了黑名單。
他借別人的手機不停的給我打，他大概是真的怕了，總歸是要說清楚的，我接起電話，那邊沈灝舟的聲音都在抖，他急促的說：
「阿晚，阿晚，我求求你，你澄清了我就真的毀了，我求求你，我錯了，我真的沒想到蘇琳琳是這樣蠢的人，從她來工作室第二個月我就後悔了。」
「阿晚，阿晚，求你，看在我們青梅竹馬，年少相扶一路走過來的份上，我求你給我一條生路，你知道我走到今天這一步有多不容易的。」
「阿晚，你就是不念着我和你的這些情分，你想想我媽，我媽當年對你多好，阿晚——」
他聲音說到後面越來越哽咽，我相信他這個哭泣和悔恨是真的，他真的太怕了。
我靜靜地，聲音沒有落井下石的冷嘲熱諷，只是悲哀，我說：「沈灝舟，我從年少全心全意，從不給自己退路的扶你走到今天這步，已經將阿姨對我家的恩情，千百倍的還給你了。」
「你這些年錢已經賺夠了，如果混不下去，你就回去吧。」
那邊的聲音倉皇又急促，我沒聽，直接關機了。
沈灝舟接連不斷的電話讓我心煩，我不打算開機，所以準備去公司找備用機澄清。
沒想到到公司，一大早的小多竟然在，她一見我就撲過來，說：「阿晚姐，林少和人在網上吵起來了。」
我眼前一黑，趕緊用她手機去看微博。
在蘇琳琳澄清的那條聲明下面，林序南發了好幾條評論：
【顛倒黑白，本末倒置，你是有一套的。】
【我看你這個女人雙耳之間夾着的是回族的禁忌，什麼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皆般般，都比不過你胸腔裏跳動着的是狼心狗肺。】
蘇琳琳委屈且茶藝十足的回了一條：如果我冤枉蘇晩她爲什麼不自己出來澄清，當然林少如果要爲蘇晩強出頭，那我也就只好打落牙齒，自認倒黴了。
輿論譁然，總之說什麼的都有，吵得翻天覆地，林序南迴了一句你等着就下線了，徒留網友猜測他這句你等着是去找證據還是要找人線下搞死蘇琳琳。
我嘆口氣，林序南暫時聯繫不上，我只好用小多的手機登上自己的賬號，我將所有的證據分門別類整理好，說的話很簡短，只是@了蘇琳琳，說了一句蘇小姐你好，你在國外接受精英教育可能不瞭解，在國內造謠誹謗，是要負刑事責任的。
這些證據發上去後我就開始聯繫林序南，電話打不通，我推開門準備往他幾個藏身的地點去找他，剛出公司門，小多就喊住我。
林序南用自己的大號發了一個視頻，@蘇琳琳：這是你要的證據，又@沈灝舟：你要還是個男人就不要讓女人背鍋，我真看不起你。
我點開那個視頻，愣了愣。
我不知道林序南從哪裏找到這些素材的，或者是從我以前的社交賬號，或者是從一些劇組花絮，全是我跟在沈灝舟身邊的視頻。
有我陪在他身邊去試鏡的鏡頭，有我很早發在社交平臺爲沈灝舟註釋劇本的照片，有我陪他一起在劇組熬夜的照片，有我當年發給導演和原著作者爲沈灝舟爭取角色的論文，有我在劇組背演戲崴腳的沈灝舟的花絮，還有早期無人問津的沈灝舟微博，每一條下面我都換很多小號是第一個留言給他打氣，讓他知道有人喜歡他，讓他堅持，還有我給他低聲下氣談資源的……
很多很多，後面是沈灝舟和蘇琳琳 ins 賬號的互動截圖，沈灝舟可能當年也沒想到他後面會那樣火，所以當年的 ins 賬號有很明顯的個人痕跡，蘇琳琳的每條狀態下他都評論，蘇琳琳從不回覆，直到他爆火後，蘇琳琳開始回覆他的評論……
最最後面，是我那天拿着企劃書去找林序南談合作的監控錄像，我當時其實覺得我挺冷靜鎮定的，可是隔着屏幕，我看見我當時蒼白着強裝鎮定的臉，站起來時甚至微微發抖，可我依舊站的筆直……
我不知道林序南是花了多少心思從哪裏弄來這些材料的，或許在我遭受不公的那天，他就在想着日後有一天爲我討一個公道。
只是蘇琳琳提前惹到他，所以這些東西被提前放出來了。
他真的，是個擁有金子般閃亮內心的人。
林序南這個視頻一發，加上我發的那些被解僱的證據，所有的事情一目瞭然。
而且這個時候，我的一些圈內朋友醒來，大概看見熱搜，有幾位出來爲我打抱不平，證實當時蘇琳琳曾在圈內曾放話要封殺我。
我陪沈灝舟年少成名，只是像王立羣教授說的那樣，共患難是朋友，可同富貴卻是心患，他喜歡星熠集團的千金宋琳琳，所以踹掉我這個糟糠經紀人，投奔了更好的未來。
只是翻車來的如此之快。
蘇琳琳很快刪掉了自己的聲明。
我沒去看評論，不看也知道沈灝舟的粉絲大面積脫粉，商業代言有大筆違約金等着支付。
我想了想，把當年宋琳琳揚言要封殺我後他轉給我的那筆錢原封不動的轉給他。
說來也巧，這筆錢曾讓我投資林序南拍的那部劇，讓我完成原始積累，如今我原封不動的轉給他，算是還他當時那點惻隱之心。
此後種種，就是真正的兩清，再不相欠了。
那邊過了很久，給我發了一個對不起。
我嗤笑一聲，按滅手機。
當年我執着於一句對不起，卻遲遲沒有等來，如今等來了這個對不起，我卻已經毫不在意了。
過去的事，終於過去了。
找到林序南時，他非常警惕的看着我，一點也沒有在網上揮斥方遒爲人打抱不平的俠客氣息。
他連聲喂喂：「先說好啊，不準收我手機啊。」
我看着他，笑出來，真情實意的和他道謝：「謝謝你啊，林序南。」
我之前其實有很多顧慮，比如顧慮林序南，顧慮我新籤的那些小藝人，總不好得罪星熠集團，至少在我足夠強大之前，我還不能得罪星熠集團。
直到林序南將我的委屈全部發出來，我才知道，我其實，一直想要一個公平和公道。
爲我荒廢的真情實意的那些年。
爲我曾經的滿腔熱血和一腔赤誠的信任。
我是想劃個句點的。
不然委屈和憋悶會一直壓在我心底，午夜夢迴，還會時不時地在心口上堵一堵。
不致命，但憋屈的厲害。
我道完謝又憂心忡忡：「哎，你這番，是把星熠集團得罪透了，你自己家的集團又奪權失敗，是個落魄少爺，後面我們可能有一場很難打的仗要打。」
他古怪的看着我，說：「誰跟你說我奪權失敗了，是個落魄少爺？」
我？？？？？

-14-
從林序南嘴裏，我還原了整個事情的全貌。
事實證明，有嘴會說話的男女主是多麼重要，我一直擔心問太多會刺激到這位小少爺的自尊心，所以一直佯裝在他面前若無其事的樣子，可他根本什麼事都沒有。
廣曜集團的權利交接是有的，只不過是他們一家和堂兄弟大伯那些「外人」爭權，林序南出生的時候，他大哥都多大了，是個很成熟很護犢子的好大哥——而且據說還是他媽媽的影迷，一家人別提多和諧團結互助了。
後面的分歧只不過是林序南的媽媽希望林序南迴家族企業幫忙，林序南不愛那些商業的勾心鬥角，他媽就說他長這麼大，一件能幹成的事都沒有，他就一時賭氣跑到娛樂圈步他媽的後塵，企圖超越他媽媽當年的地位來證明自己。
他大哥是個護犢子的，所以一開始積極給他各種資源，只不過這些資源都沒捧起來，他媽媽嘲諷：「這麼多資源都沒捧起來你，還想證明給我看，你怎麼證明？」
林序南的自尊心受到極大挫折，後面就拒絕了他大哥的資本援助。
再之後我就出現在他面前，毛遂自薦了。
其實我一直還有個疑惑在心中，我問林序南：「你以前是不是認識我？」
他目光深深的看着我，像是欣慰我終於問這個問題了，他說：「蘇晩，我和你一個高中的，那時候我們家得罪了人，我被放在外省讀書，我經常能看見蘇琳琳欺負你。」
經常能看見蘇琳琳欺負我，也經常看見我從來都是不服輸的反抗，哪怕被揍的再狠，我印象中確實記得那時候有人幫過我幾次，不過後來就再也沒出現過了。
「我待的時間不長，後來家裏事情解決了我就回去了，那時候我經常擔心你來着，不知道你心氣會不會被磨平。」
多年後重新遇見，我一如往昔，從未改變。
我怔怔的看着他，心裏的情緒非常奇怪，酸澀感慨輕微的惆悵唏噓，像是泡在清酒裏的青杏，飽滿的想要溢出來一樣，很陌生的情緒。
他看着我，眉眼間蘊着輕柔的笑意，我知道這個話題不能繼續下去了，他是事業上升期的關鍵點，我是他的經紀人。
這個話題也勢必不能繼續下去。
我頓了頓，說了句是嗎然後生硬的轉移話題：「那後面星熠集團有什麼小動作，我也有底氣不會怕了。」
他笑起來：「蘇晩，星熠集團，它不再是你煩心的對手了。」
他知道的內幕明顯比我多，比如廣曜集團之前拋售星熠集團的股份，就是因爲星熠集團內部的賬目有很大問題。
是，娛樂圈是個銷金窟，但星熠集團實在是太張揚高調，得罪太多人了。
首先是公司內部進行頻繁的明星股權捆綁和對賭協議，虧損超過八十多億，其次是大量對賭協議的失敗導致商譽減值，他們當家一哥因爲稅務問題被封殺也是一個重創，更別提前年因爲和金牌經紀人的合約糾紛導致當家經紀人帶着大批明星出走。
這些我其實都隱約知道，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星熠實在是太大了，這些危機似乎不足以讓它倒塌。
林序南不以爲意，只有這個時候才能從他眉眼間看出一點乾淨利索的殺伐決斷，他說：「千里之堤潰於蟻穴，你大伯太不知收斂和張狂，近些年圈內影視政策本監管本就越來越嚴，他沒眼光，本來就要支付大筆高昂的明星費用，他還有那樣多接連投資失利的大製作，IPO 項目轉化週期一延長就導致資金鍊斷裂，更別提他花大筆的高價拍的那些有價無市難出手的藝術品，還有那樣多的女人，蘇晩，你大伯，最多隻能撐兩年了。」
「我之前的澄清視頻其實想把你和蘇琳琳兩家的往事恩怨說出來的，不過考慮到後面星熠集團的麻煩事，你還是離它們越遠越好。」
老實說，我在聽見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是茫然，因爲在我年少憎恨的幻想裏，都是幻想有朝一日我出人頭地，用各種商業手段搞垮星熠集團，然後站在我大伯面前，像他當年那樣趾高氣昂的站在他面前，笑意盈盈地問：「大伯，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每次這個想象都會有個令人愉悅的結尾，後來長大懂得現實我知道這個想法的異想天開後其實也沒放棄，只不過那時我是專注自己，我想，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或許有朝一日我能成立一個新的娛樂公司，或許能成爲星熠集團最大的競爭對手。
可生活就是生活，上帝的劇本沒有人能猜透，我的娛樂公司剛剛創立不久，我一直仰望的那個目標還沒等我出手就自己大廈將傾。
我或許再也不能站在我大伯面前，功成名就後笑意盈盈的問他一句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過現在，這個對我好像已經不是那麼的重要了。
因爲我有那樣多的事要操心，有那樣多的藝人要負責，還有這樣那樣的規劃沒有實現。
計劃那樣那樣的多，可時間那樣那樣的少，似乎也沒多少精力分給其它人了。
林序南站在我面前，朝我伸出手，他說：「蘇晩，未來已來，過去種種，已經劃下句點，你可以朝前看了。」
我抽抽鼻子，問他：「我是不是應該感謝你, 如果不是你，我或許撐不到今天。」
他看着我，平時他都是順着杆往上爬，這次卻一反常態的反駁我：「不是, 蘇晩, 是你自己撐着你自己走到今天, 是我應該感謝你，如果不是你，我或許永遠也不能在我媽媽和大哥面前證明我自己。」
「我爲你做的唯一一件事, 就是幫你收集素材罵回了蘇琳琳而已，雖然我想罵她很久了。」
我忍不住破涕爲笑，我認真的看着他，他的眸子還是隻有我小小的一個人, 那樣清那樣亮, 我朝他伸出手，說：「我們一起往前走吧，林序南。」
他鄭重其事的握上來，笑起來的時候露出一側的虎牙, 他說：「嗯, 我們一起往前走。」

-15-
我後來又遇見過蘇琳琳一次，星熠集團一直在破產的邊緣徘徊，這已經成了公開的事實, 不過蘇家一直沒放棄, 蘇琳琳成了社交名媛一直遊走於各種商業酒桌和晚會。
成效似乎並不是太大。
遇見她的那次是商業酒會，她攔在我面前，儘管已經落魄, 她在我面前似乎依舊是那個高高在上的蘇家大小姐，她目光陰狠的看着我, 說：「蘇晩，你不過是榜上了一個好男人而已。什麼搞事業大女主，到最後, 你不還是靠男人。」
我其實已經不太想理她，想了想還是回她：「蘇琳琳，你知道我們最大的區別是什麼嗎？我靠自己的努力、人品和口碑贏取別人的尊重, 我遇見很多困難，幫助過很多人，也被很多人幫助過, 我從不認爲這是一種懦弱的表現, 相反，我成就別人, 也接受別人拯救我, 善意生生不息，人從來都不是一座孤獨的島嶼，對於所有的善意, 我都心懷感恩。」
這是我們的最後一次見面。
再後來, 是高朋滿座，璀璨的燈光奪目，某個拿獎的人站在高高的領獎臺上, 遙遙朝我望來：「蘇晩，你曾經說過，我會是你最好的作品。」
「我做到了。」
嗯。
我們都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