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場投名狀

我們公司第一副總自從被誣陷職場性騷擾，從此就開門辦公。
不論誰路過都看得一清二楚。
不僅他不關門，還號召全公司一起不關門。
美其名曰：透明辦公，促進溝通。
有次，總經辦小祕書找他簽字，嫌樓道裝修吵，進屋後隨手關上門。
副總跟踩到尾巴的貓一樣，騰地跳了起來，一臉震驚地問她想要幹什麼？
小祕書反問，開着門不嫌吵嗎？
副總表情嚴肅地說，只有心裏有鬼的人才嫌吵！
終於，這條不成文的規定被董事長髮現了，成功把副總樹立成典型。
我們覺得他這次換屆接班總經理肯定穩了，結果，他再次被投訴！
理由很離譜，開門辦公過於透明，侵犯員工隱私！
副總瞬間炸了，交給我和小祕書一個任務：
「你倆查清楚，哪個刁民想害朕！」

-1-
小祕書突然得此重任，很激動。
她剛入職不久，眼神還殘存着清澈的愚蠢。
「林副總，您的意思是，從今以後我們就是您的大內密探了？」
林副總愣了一下，「啊，對對對，你們就是我的心腹，任何消息第一時間告訴我。」
「明白，那如果調查過程遇到阻礙，可以亮您的招牌嗎？」
他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是這樣小九，咱們屬於祕密調查，不要張揚，一定要注意影響！」
小九點點頭，比了一個 OK 的手勢，一副心領神會的Ṫù⁷表情。
我看她沒出息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
這時候你還想要尚方寶劍？得來點實際的！
「林副總，您看，這調查也需要資源是不是，您看可不可以……」
「可以什麼？」
「餐飲票可不可以多報銷一些，畢竟很多機密都是在酒桌上吐露出來的。」
林副總眯着眼睛看了我半天，同意人均報銷額度提到 300 塊。
下班後，我看小九沒走，發現她正用飛書做人物關係圖。
以林副總爲中心，跟公司裏的人物一層層關聯起來。
人物備註也很有意思，跟林副總有制約關係的其他副總就備註爲：互爲掎角之勢。
跟他關係不好的，就備註成：水火不容。
我勸她別費功夫了，先填飽肚子再說。
用林副總給的報銷權限，我帶小九去喫火鍋。
畢竟，兵馬未動，糧草得先行。

-2-
火鍋店裏，熱氣騰騰，我和小九點了一大桌。
小九辣得滿臉通紅，熱得解開領口的兩顆釦子。
「傑哥，你說這兩次舉報會是誰啊？」小九一邊擦着額頭上的汗珠，一邊問我。
我夾起一塊牛腸，用力吹了吹，放入口中，隨後喝了一口冰鎮啤酒。
「這還用調查嗎？其實林副總早就心裏有數，只不過我們需要找到確鑿的證據。」
「哦？到底是誰舉報的啊？」
「肯定是下面的幾個分公司經理了，你沒聽過這句話嗎，你上不去就趕緊下來騰位置，別佔着茅坑不拉屎。」
我開始給小九普及職場知識。
我告訴她，像我們這種公司，能幹上副總，已經是一些人的職業頂峯。
任期一滿，年齡也基本到站，如果無法再進一步，無非就是兩種選擇。
一種是在公司裏當個企業專家繼續發揮餘熱，另一種就是在清閒部門當個吉祥物。
可一旦升上去，那意義就完全不一樣了，未來能進集團董事會都有可能。
林副總的尷尬就在於，上次被誣陷在辦公室裏騷擾單身未離異少婦，已痛失一次機會。
這次換屆再上不去，可就真要當吉祥物了。
小九聽完，誇我分析得頭頭是道，但是誰舉報的還是沒說清楚。
我告訴她，今天的工作到此爲止，先喫飽喝足再說。
喫完飯，我看報銷還剩了些額度，又給她買了箱西梅汁。
她不好意思拿，但我說這個能排便，她纔開心收下。
我得讓小九知道，跟我混，肯定不會喫虧。
小九提議給我們這個組合起個名字。
經過一番討論，決定叫「透明調查組」。
意思是，我們對公司的事無所不知，無論埋藏多深都逃不過我們的法眼。
在消費了 599 元后，我們正式宣佈「透明調查組」成立，並確立了調查方向。
以公司爲半徑，下設的 8 家分公司、2 個研究院、1 個研發中心，外加 1 個配餐服務部，並無限擴大到各大供應商。
堅信在我們的調查中，真相最終會水落石出！
我們激動地互相握住對方的手，表示將會不離不棄，並肩作戰，榮辱與共！
可第二天，全公司就知道了我們正在調查內鬼。

-3-
當大家都知道某件事情時，就算不說出來，也都默認它是真的。
所有人都對我們很客氣，儼然變成林副總的代言人。
俗話說得好，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
林副總要是升上去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要是升不上去，難免會把怨氣灑在他們頭上。
如果問，爲什麼林副總的官威比總經理還大？
那是因爲總經理已經住院多日，據說快不行了，插手不了公司任何業務。
人只要不在位，你做得再好，他也看不見。
經過一段時間的摸排，林副總做出指示，將目標鎖定在一家分公司經理身上。
將調查的重點放在了他與供應商的賬務往來上。
分公司經理外號劉大拿，從基層做起，設計、研發等各個環節無所不會。
最重要的是他才 40 歲，長相帥氣，頭髮茂盛，185 的身高還單身，活脫脫的爽文男主。
小九第一次見到劉大拿就被吸引住了，也難怪，爽文男主誰不愛。
對於我和小九的到來，劉大拿給予了足夠的重視。
到了機場，分公司幾個副經理親自接機，到了公司樓下，劉大拿給我拉開車門。
「歡迎傑總一行到訪，一路辛苦了。」
我很享受，剛想客氣兩句，小九就打斷了我。
她看着劉大拿兩眼放光，「哎呀，不辛苦，一點都不辛苦。」
一切規格都如同林副總親自視察，劉大拿全程陪同，親自介紹。
幸虧我技術出身，問了些關鍵問題，才顯得不那麼掉價。
分公司作爲產值最高的公司，業務遍佈整個產業鏈，大有獨立團的架勢。
幾天下來，我們不是在聽彙報，就是去參觀的路上。
每次回到酒店都已經晚上十點多。
我剛想睡覺，小九找我覆盤，將這幾天的情況進行總結。
我說這有什麼好覆盤的，這不是光頭上的蝨子，很明顯嗎？
一個 40 歲的分公司經理，各方面條件極其優秀，完全是幹部年輕化的代表。
相比林副總 50 出頭，按規定公司層級領導 55 歲之前，幹不滿一屆就不再提拔。
就算劉大拿本人毫無野心，下面的人也會推他上位。
就像自動售賣機，一人升官，下面一大串人也會跟着往前挪動一格。
總結下來就是：你不想進步，那我們就幫你進步！
小九說，她不相信舉報人是劉大拿！
我讓她說出理由，她支支吾吾說不出來。
我認真地看着她，突然想起什麼。
「小九，你該不會喜歡上劉大拿了吧？」
小九被我這麼一說，瞬間小臉通紅，連忙解釋說沒有。
也是，像劉大拿這樣的，身邊肯定不缺女孩子。
我批評她：「小九同學，你的立場不太堅定，你別忘了，咱們是帶着任務來的。」
「那也要講事實，擺證據啊！」
「證據？證據當然會有，林副總不是說了，先斬後奏，皇權特許嗎？」
「可是，萬一林副總判斷錯誤呢？那可是要毀了大拿的前程啊！」
我注意到一個細節，小九對劉大拿從開始的劉總，變成了劉哥，到現在直接稱呼爲大拿。
我嚴肅地說：
「小九，你們相差快 20 歲，他上大一，你纔剛出生，換作以前，他都可以當你爹了！」
「劉大拿有沒有女朋友，甚至結過婚沒有你都不知道，他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都多。」
「你只是看見他長得帥，可你對他一無所知，他看你可是一清二楚！」
小九面露難色，有些不悅，又爭辯了幾句。
我稍微緩了緩語氣：「其實，劉大拿當朋友，當大哥還是很不錯的，但當情人還是要慎重考慮一下的。」
「再說了，咱們是來收集證據的，有證據咱們就交上去，沒有證據皆大歡喜。」
小九看了看我：「那你保證，絕對不會編造證據。」
「你放心，保證會實事求是！」
小九走後，我無奈地搖搖頭，我怎麼跟個戀愛腦做搭檔呢？

-4-
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查，本以爲勝券在握，找到證據，結果卻出乎意料。
整個分公司的賬面太過整潔，跟教科書一樣。
小九這花癡跟劉大拿越走越近，還經常一起出去喫飯。
更讓我生氣的是，劉大拿出差後，小九竟然也不見了，發微信不回，打電話也不接。
不用想她肯定偷偷跟劉大拿一起出差去了。
我問劉大拿的辦公室主任是幾個人出差？
辦公室主任說自己也不清楚，劉總出差總是很隨性。
再問，主任就是熱情禮貌，一問三不知。
無奈，只能等小九他們出差回來。
越想越生氣，小九完全不拿我這個村長當幹部，說走就走。
但同時又替小九擔心，怕她喫虧。
像劉大拿這樣閱歷豐富的男人，對付一個剛畢業沒兩年的小姑娘，還不是手拿把掐，哄得暈頭轉向！
按照慣例，我給林副總打電話彙報工作，刻意隱瞞小九出差的事。
畢竟不光彩，林副總叫我們來調查，結果工作還沒開展，人就被對手勾搭走了！
我嘗試聯繫小九，可依舊一無所獲，更詭異的是，劉大拿的手機也打不通了。
幾天後，事情有了轉機，劉大拿主動給我打來電話。
「兄弟，不好意思，出差這幾天太忙，今天我決定回來。」
我稍微鬆了口氣，等小九回來後一定要好好教育她，這小姑娘太任性了！
二十分鐘後，劉大拿辦公室主任打來同樣的電話，興奮地說，劉總剛剛給他來電話了，今天返程。
他很有意思，決定返程回公司，第一時間先告訴我。
我和辦公室主任去接機，劉大拿一臉疲憊，看見我們又瞬間露出迷人微笑。
我問劉大拿，小九怎麼沒有一起回來？
結果他的回答讓我瞬間呆住。
小九沒跟他在一起，而且她代表公司來視察，是沒有理由一起出差的。
我腦袋「嗡」的一聲，連忙給小九打電話，依舊是忙音。
一種不好的預感席捲全身，小九已經失聯六天了！
擅自脫崗事小，要是真有不測可就大條了！
我連忙給林副總打去電話，彙報小九失聯的事。
林副總聽見已經失聯六天後，在電話那頭破口大罵：
「阿杰，你踏馬怎麼搞的！這麼大的事現在才彙報！」
「我還以爲他跟劉總出差了。」
「出差？出什麼差！你怎麼不落實清楚！人員動態怎麼不報備！公司的規章制度是被你餵了狗了？！」
「……」
「小九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第一個脫不了干係，她可是……算了！」林副總話說一半。
我嚇壞了，大概猜到小九的背景，忙問要不要報警？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先不要報警，你原地待命。」
對面掛了電話，我長出一口氣。
一扭頭，看見劉大拿正微笑着向我走來。ťüₑ
他這人見誰都是微笑，顯得有禮貌又好相處。
但此刻，我卻覺得背後隱藏着天大的陰謀。

-5-
小九的消失對我觸動很大，情緒低落。
她入職第一天，就是我帶着她。
一臉人畜無害的表情，天天跟在我屁股後面「傑哥，傑哥」地叫着。
看在她叫我傑哥的份上，有事我也幫她出頭，替她填了不少的坑，儼然把當作妹妹對待。
我試着問她幾個閨蜜和同事，都說沒有聯繫過，還反問我，舉報林副總的內鬼找到了嗎？
與此同時，對於小九的消失，劉大拿也表現出同樣的關心。
但他的關心在我眼裏卻顯得客套和虛假。
一天我們在飯店裏，我問劉大拿結婚了嗎？
他笑着說，自己連女朋友都沒有，這幾年光忙着事業了。
「難道就沒有想着談一個？」
「嗨！最沒能力的年齡，卻碰見了最想保護的人。」
他告訴我，他剛參加工作時很喜歡一個女孩，女孩也很喜歡他，兩人談了兩三年見了父母。
當菜還沒有上桌時，女孩卻問他能不能在市中心全款買套三室的房子，再給 30 萬的彩禮。
劉大拿作爲獨子，父母把兒子的幸福看得比天高，商量後同意先拿出 30 萬的彩Ṱù³禮。
當他拿着好不容易湊夠的 30 萬彩禮去找女孩求婚時，女孩卻說自己懷孕了。
他激動壞了，顫顫巍巍地說，今後一定拼盡全力在市中心全款買房！
女孩卻笑着說，說不用了，孩子他爸會買的。
劉大拿一愣，覺得女孩語氣不對，小心翼翼地問孩子是誰的？
女孩直言不諱地說，孩子是他公司老闆的，老闆同意買套小戶型，順便給 20 萬。
劉大拿備受打擊，發誓從今以後一定要混出個人樣來。
他拼了命地工作，關係戶不願意乾的活他來幹，難啃的客戶他來啃。
他跳過了同事挖的坑，撐破了領導給的小鞋。
終於在所有人的妒忌中，在 36 歲那年成爲最年輕的分公司經理。
後來，劉大拿再次遇見那個女孩。
她獨自一人帶着孩子，開了一家小店，眼角多了好多皺紋，頭上也多了幾縷青絲。
舊情人相見，總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但只要開口，就是解開謎底的時刻。
孩子很喜歡劉大拿，見到他就往懷裏鑽。
女孩說，那年她連洗腳妹都不如，好賭的爸，重病的媽，鬥毆的弟弟和破碎的她。
她無奈之下，才屈身於垂涎她美色已久的老闆。
後來，老闆膩了，給了點錢結束了這段關係。
劉大拿聽後，心如刀絞，全身顫抖。
隨後女孩又開玩笑地說，幸虧當年沒有嫁給他，不然十年二十年甚至永遠都無法翻身。
女孩欣慰地說，現在看見他如此成功由衷地高興。
她現在過得很好，父親還清債務，母親病好了，連弟弟都改邪歸正。
她也有了屬於自己的小店，時間靈活還能照顧孩子。
劉大拿強忍着眼淚，也替女孩高興，分別時，他祝女孩越過越好，早日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其實，劉大拿知道女孩過得不好，他從眼睛ṱū́¹裏就能看出來。
她以前不善於撒謊，現在更不善於，可惜當年他太幼稚了。

-6-
我聽後唏噓不已。
劉大拿說，他到現在都還匿名給她們母子打錢，用來彌補當年的無能爲力。
「你盡力了。」我拍了拍劉大拿的肩膀。
劉大拿把酒一飲而盡，「我知道小九喜歡我，也明確告訴她我們不合適，她單純得像個小白兔，我不忍心傷害她。」
「那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嗎？」我連忙問道。
「沒有，什麼都沒有，我敢發誓要是我對她做過什麼，全家死光！」
劉大拿站起來，伸出三根手指，大聲嚷道。
他喝多了，我連忙把他按回座位上。
「我相信你，沒有最好，我一直把小九當妹妹看待，我也不想她受到傷害。」
「阿杰，你放心，只要一有消息，我第一時間告訴你。」
出了飯店，我有些釋然，對劉大拿的好感也悄然而生，可能真的誤會了他。
畢竟他這個年齡幹上這個職位，是誰都會眼紅。
現在基本判定小九不是失聯，八成是失戀了，找個地方獨自傷感去了。

-7-
小九還是沒有現身，我出差的日期也到了。
返程時，劉大拿舉行了兩場高規格的歡送宴。
前半場，中層以上參加，代表分公司爲我送行。
後半場，他把我拉到一個私人會所，說要共議我的遠大前途。
車上，劉大拿對我說：
「阿杰，我看人一向很準，你抱負滿滿，卻總與機會失之交臂！」
我想了想，自己自從被提拔到公司部門經理，一干就是好多年。
連原來的副經理都提拔上去了，自己依舊原地踏步，搞到現在躊躇滿志。
「可能我太年輕，還需要歷練。」我客套地說。
劉大拿哈哈大笑：「老弟，騙自己可以，可不能騙兄弟啊！」
他繼續說：「機會都是自己爭取的，必須主動出擊，剛好我這裏就有一個機會！」
我眼睛一亮，但又不能表現得太刻意，淡淡地問：「什麼機會？」
他也不賣關子，直截了當地說：
「現在公司上下都面臨換屆，我下面的副經理老劉快退休了，你如果願意，不如主動請纓到我這裏掛個副經理的職務，先佔個位置也不耽誤任職其他崗位。」
我一想也是，升遷無望，下去掛職倒是一個迂迴晉升的好辦法。
我說，我考慮一下。
劉大拿叫我抓緊時間，機會都是在考慮中流失的，到時候公司派下來一個副經理，後悔藥都沒的喫。
他在策反我，讓我脫離林副總，跟他一路。
但我又極其心動。

-8-
車鑽進小巷裏，七拐八拐到了會所。
一進屋，劉大拿就熱情地介紹他那些所謂的朋友。
「王總，東華實業公司老總，咱們分公司忠誠的合作伙伴！」
「趙總，新善人力資源老總，咱們分公司忠誠的合作伙伴！」
「劉總，百期財務公司老總，咱們分公司忠誠的合作伙伴！」
……
一圈老總介紹下來，都是合作伙伴，而且還是最忠誠的。
酒過三巡，開始聊到正題。
劉大拿微醺，摟着我的肩膀，指着那幾位老總：
「老弟，你看見了嗎？什麼叫甲乙方魚水情！這就是魚水情啊！」
「沒有他們，就沒有現在的我！」
劉大拿告訴我，他之所以年紀輕輕就能爬上來，全靠供應商給面子。
他和林副總不同，他是實幹派，從底層一層層幹上來的。
他第一眼看見我，就覺得我和他是同道中人，如果能強強聯合絕對所向披靡！
劉大拿說得很誠懇，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阿杰，你想想，你來我分公司當副經理，等我這次換屆當上副總經理，你想想誰會接我的位置？」
我問：「誰？」
他用手指頭點在我的胸口上：
「你啊，我未來的分公司總經理！」
「你將會是整個集團最年輕的經理，掌管一年近百億的營收產值！」
「你想想，你的所有理想將會實現，你的抱負將會釋放！」
「你的熱血和青春將在那時展現出實體形態！」
「這是林副總給不了你的！」
我的心臟狂跳不已。
這次，我真的心動了！
劉大拿繼續說：「是當個封疆大吏，撐起一片市場，還是在朝廷當個末端的部門經理，看着前面黑壓壓的屁股，排隊上車？」
劉大拿很會拿捏人，我竟然被他完全拿捏住。
「需要我做什麼，劉哥你儘管吩咐？」我酒精上頭，問道。
劉大拿笑了，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給我講了個故事。
他說公司裏的內部鬥爭，其實跟在外打商戰一樣。
不需要做空對手，也不需要價格競爭，傷敵八百，必定會自損一千。
他說，有一年，他們投巨資做電影 IP 周邊，信心滿滿地推出了一款系列香水。
可各種營銷手段都用了，就是幹不過對手的經典款。
他調研時，看着對手櫃檯氣得牙癢癢。
突ṱű̂ₒ然靈機一動，叫人偷偷將對手的經典款香水，噴在各大商場的衛生間裏。
然後僱水軍在各 App 上發帖說：XX 家香水跟商場廁所一個味，果然是經典款！！！
一來二去，對手的經典款莫名其妙地翻車了。
誰都不想買跟廁所香味道一樣的香水，後來直接被戲稱爲「廁所香水」。
我聽完故事，恍然大悟。
「所以，總是有人認爲自己出淤泥而不染，可髒水潑多了，自然就有人信了。」
劉大拿繼續說：「老話說得好，爲什麼髒水光潑你，不潑別人，你是不是真有問題？」
我好奇地問道：「所以上兩次舉報林副總，都是你做的？」
劉大拿眯起眼睛看着我，表情嚴肅：「不是我做的，是我們做的，是任何一個想上位的人做的！」
我倒吸一口冷氣，果然，林副總猜得沒錯。
不知道是包廂冷氣開得太足，我的後背涼颼颼的。
要是有一天，我跟劉大拿也成了競爭對手，他會不會用同樣的手段對付我？
但從目前來看，我完全不是他的對手。
劉大拿好像看出我的顧慮，拎着酒瓶站了起來，叫大家安靜。
「大家都跟我有些年頭了，都知道我的爲人，我可爲兄弟兩肋插刀，但絕對不會插兄弟兩刀！」
「今後，阿杰就是我劉大拿的兄弟，誰讓他難堪，就是讓我難堪，到時候魚死網破可別怪我！」
ẗṻₙ劉大拿說完，掂起半瓶白酒吹了個乾淨，滿滿江湖氣。

-9-
回到公司，見到林副總。
他正悠閒地享受剛買的音響。
我給他彙報了對劉大拿公司的調查情況。
林副總全程沒說話，而是認真地看着我，看得我直發毛。
畢竟這一趟出差，把小九弄丟了不說，自己也快叛變了。
「真的一點問題都沒有？！」
「對，一點問題都查不出來。」
「行，這段時間你也辛苦了。」
出了辦公室我長出一口氣，但願他能放過劉大拿，我也可以順利下去任職。
經過這件事，林副總好像「靜音」了，再也不談自己被投訴的事。
我感覺他是徹底放棄調查的念頭，等塵埃落定，聽之任之。
不出意外的話，他到任職期滿，就乖乖當個吉祥物。
可不出意外，就會出現意外，甚至是故事的轉折點。

-10-
幾天後，傳聞總經理去世。
這勁爆的消息，不亞於皇帝駕崩。
總經理的位置空缺出來，很多業務要重新調整。
董事會決定提前一年進行換屆競選。
一時間，大家措手不及，打得措手不及。
林副總突然活躍起來，開始四處拉攏和招安各方勢力。
他有自己的算盤，等成功上任，原先的位置肯定會空出來。
在組建班子成員上，他有一定的話語權，也有了合適的人選。
但這個人選偏偏不會是劉大拿，原因很簡單，他看不起從基層上來的劉大拿。
更是揚言：「他劉大拿什麼檔次，還想跟我一個級別！」

-11-
此刻，劉大拿也意識到機會提前了。
他找到我說，我們的機會來了。
他交給我一個 U 盤，裏面放着林副總這幾年利用職務之便，倒賣公司資源的證據。
「阿杰，前面誣陷林副總也好，投訴林副總也罷，都是開胃小菜，不足以致命！現在 U 盤裏的證據足以讓林副總徹底翻車，還有可能進去！」
我問劉大拿證據可靠嗎？
劉大拿點點頭：「我花了三年的時間才整理好的，證據充分，絕對保真！」
我看着 U 盤，大腦開始瘋狂運轉。
劉大拿之所以讓我給集團交上去，是對我的考驗。
不交，證明跟他不是一條心，等他真上位了，肯定會找我算賬。
交了，就等於是投名狀，徹底選擇站隊，萬一他不成功，我也跟着遭殃。
我有些猶豫，問他：「這個 U 盤我什麼時候交上去？」
劉大拿的回答讓我暫時鬆了口氣。
他說，先不着急，等他消息。
林副總的競聘流程走得相當順利。
在幾個競選者中，他毫無疑問總分最高。
所有人都認爲這次他一定當選，但他依舊以副總姿態自居。
看來他是充分吸取了上次太高調的教訓。
週一，公司開始對林副總的任命進行正式公示，爲期五天。
結局已定，所有人開始選擇重新站隊。
此時，我卻越發不安起來，劉大拿到現在竟然毫無動作，甚至還跑出去考察項目。
週二，我試着撥打劉大拿的電話，無人接聽。
週三，我坐不住了，林總散會時，特意拍了拍我的肩膀，雖然他什麼都沒說，但似乎又說了什麼。
週四，林總的辦公室都快踏破了，公司各個頭頭腦腦都來道喜。
甚至還有人帶話說，董事長讓他站好副總的最後一班崗，等下週必定會是嶄新的職業生涯。
公示來到週五，劉大拿依舊沒有任何指示，看來他也猶豫了。
我想去林總辦公室表個忠心，只要不計前嫌，必定馬首是瞻。
可林副總卻沒有見我，還讓祕書傳話說，讓我做好自己。
這話說得雲裏霧裏，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快下班時，看着外面的烏雲黑壓壓的，好像要下雨。
我也懶得琢磨，愛怎麼樣怎麼樣吧，大不了以後躺平，於是收拾東西提前下班。
剛到停車場時，突然手機提示音響個不停。
微信羣跟炸了鍋似的，一波一波的消息跟刷屏一樣。
我想翻看前面說的什麼，結果新的消息又彈了出來。
這時，我的電話響起，剛接通另一個電話又打了進來，緊接着另一部手機也響了起來。
我終於接通了其中一個，對面說了些什麼，我才明白。
林副總爆雷了！

-12-
17 點 25 分，林副總被警察帶走。
有人舉報他利用職務之便，將部分業務轉包給他小舅子名下的公司。
而且，那家公司有鉅額偷稅漏稅的嫌疑。
據我瞭解，他小舅子確實有家公司，雖然不知道與我們公司有何具體關聯。
但我清楚，隨着林副總的權限越來越大，他小舅子的公司就越做越大。
手機再次響起郵件提醒，集團決定暫停林副總的職務，由另一位想上位的副總暫時接管。
這次，調查結果不論真假，林副總徹底洗不白了。
我突然想起，前幾日馬桶推銷員對我說，即便是光滑的陶瓷釉面，時間長了也會粘上污漬。
此時，我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這局勢變化太快，讓人措手不及。
突然，我腦子跟過電一樣，想起一件事情。
那就是證據在我手裏，而且我也沒有交上去，到底是誰舉報的？
難道是劉大拿？
不可能，他不會冒險做這種事情。
難道是他安排其他人？
也不可能，他說過我纔是舉報的最佳人選。
我感覺自己好像被騙了。

-13-
就在我愣神時，劉大拿突然開車出現在地下停車場。
我很詫異，此刻他應該在兩千公里以外的地方出差。
劉大拿下車後，做出勝利者的姿態。
他一直沒走，而是留在公司時刻觀察動態。
我連忙問出自己的疑問：
「大拿，舉報材料在我手裏，而且你也沒有讓我交上去，到底是誰舉報的林副總？」
劉大拿笑說：「這已經不重要了，反正大家都知道你手裏有林副總的舉報材料，不論誰舉報都會認爲是你安排的。」
我徹底傻了，同時也生出一股無名火。
突然明白那天晚上，他口中的投名狀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那天，不論我接不接 U 盤，只要他當着大家的面來找我，就等於宣佈我是他的人了。
然後他再讓所有人知道，我手裏有證據，至於我們說過什麼，已經不重要了。
等我當上分公司副經理，就等於坐實是我舉報的林副總。
我不是想當老好人，而是擋不住悠悠之口，落個背信棄義的名聲。
職場就是這麼奇怪，爲了正義舉報是沒錯的，但你舉報的行爲卻可能是錯的。
我想明白自己被他擺了一道後，破口大罵，罵他奸詐狡猾。
劉大拿卻一點都不生氣，反過來還安慰我說：
「阿杰，職場如商場，你不能一個人乘風破浪，總要上一條船的。」
「至於哪條船會沉，誰也說不清楚，但從目前來看，我這條船不會沉，還有越劃越快的趨勢！」
「所以，在你猶豫該上哪條船時，我這個當哥哥的就替你做主了。」
「但是，你不要謝我，誰讓我這麼喜歡你呢，哈哈哈。」
我氣得腦袋都要炸了，但嘴上又說不出來什麼。
劉大拿拉開自己的車門，比劃了一個請的手勢：
「我親愛的阿杰副經理，請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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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林副總提前退休。
他走得很倉促，連面都沒有露。
沒有人知道調查結果是怎麼樣的，但他徹底失敗是不爭的事實。
大瓜來得快，去得也快。
一切又恢復平靜，大家該幹啥的幹啥，該摸魚的摸魚。
半個月後，那個一直跟林副總競爭的副總成功接替總經理職務。
隨後，對空出來的副總經理崗位開始競聘。
劉大拿年輕力強，經驗豐富，業績突出，呼聲最高。
我也拉攏了一批人在後面給他搖旗吶喊。
競聘剛開始，結果好像就已經落定。
就在我們等待公示的時候，一個女人出現了，正是消失了好久的小九同學。
我看見小九激動壞了，問她這段時間去哪了，讓人擔心死了！
小九問我，擔心什麼？
是擔心她，還是擔心我那個分公司副經理的位置。
我說你是我兄弟，最擔心的是你的個人安危。
小九笑了笑，也不跟我繼續廢話，拉開車門，叫我「上船」。
我跟過電一樣，這句話似曾相識，再熟悉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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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車，小九把我拉到老遠。
我問小九去哪？小九也不回話，只是一個勁地踩油門。
半個小時後，小九才把車停在了一家茶葉店對面。
我一頭霧水，問她到底要幹什麼？
小九終於開口了：「你看對面的茶葉店。」
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家不大不小的茶葉店。
門口的遮陽棚下面，一個十多歲的小男孩正趴在桌子上寫作業。
不一會，店ṱŭ̀⁰裏走出一箇中年女人，端着一盤削好的水果放在桌子上。
男孩抬起頭笑着看着女人，女人則慈祥地摸着男孩的頭。
好一幅祥和的畫面。
「看出什麼來了嗎？」小九問。
「什麼？」我滿腦子問號，「母慈子孝？」
「不對，再看，看細節，看面相。」
小九再次提醒我。
我又認真看了看，尖叫一聲，這小男孩長得也太像劉大拿了。
小九對我的反應很滿意，說不是像，這根本就是劉大拿的兒子。
我問他有什麼證據？
小九說，去劉大拿公司調研時發現，雖然他的賬目做得很乾淨，乾淨得連「事後合同」這種普遍出現的問題都沒有。
要知道，劉大拿的分公司很多都是急活，但林副總卡他預算又卡得很緊。
沒有報批和走流程，林副總絕對不會同意他開工。
劉大拿爲了出成績，在工期和預算之間，他選擇先幹活後籤合同。
所以，他說自己能有今天的位置，全是靠忠誠的供應商支持。
小九就假裝跟劉大拿套近乎，表現出小迷妹的樣子，趁機接觸他手下的供應商。
一來二去，知道劉大拿有個私生子，而且他初戀開個茶葉店也是爲了喫回扣。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劉大拿那天說，他當上經理後，時不時會打錢給初戀。
原來，是這種打法！
我問小九，你怎麼就確認那小男孩就是劉大拿的孩子？
小九微微一笑，說她買茶葉時，摸了摸小男孩的頭，順便捋掉幾根頭髮。
然後，她又從劉大拿的帽子上拿了幾根頭髮，去做了 DNA 對比。
結果，果然是親生的。
我愣了，小九看着人畜無害，竟然還有這種手段。
「那這有什麼關係，或者說你想說什麼？」
「即使你查清楚劉大拿喫供應商的回扣，那現在林副總也退休了，一切都晚了啊。」
小九微微一笑：「晚？好瓜不怕晚！」
我顫顫巍巍地問她想幹什麼？
小九一臉認真地看着我：「其實，劉大拿的這艘船，也很快就要沉了。」
「你要舉報他？」我反應過來。
「我可沒說哦, 是你說的。」
我腦子一片混亂, 剛想說些什麼，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小九眼中早已沒有了清澈的愚蠢。
而是表現出久經沙場的城府和老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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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膽戰心驚中，劉大拿的公司副總經理的任命進入了公示期。
而我, 卻是一天比一天難熬。
甚至比林副總公示的時候還要難熬。
劉大拿見我坐立不安, 還反過來安慰我說, 讓我別擔心。
那句話說得沒錯ƭũₔ，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依舊是週五下午, 劉大拿也爆雷了。
有人舉報劉大拿利用職務之便, 喫供應商的回扣, 數額巨大。
緊接着, 我的電話響起, 是劉大拿打來的。
還沒有等我開口，他那邊先爆粗口了：
「阿杰, 禍不及妻兒, 你爲什麼要舉報我！？」
我愣了, 連忙解釋說沒有啊。
他不信，繼續爆粗口：「那你去我初戀的茶葉店幹什麼？還坐在車裏觀察，你是何居心！」
我徹底傻了，也徹底明白一件事。
有些事不管是不是你做的，只要出事，你就是第一嫌疑人。
而我也陷入了一個漩渦裏，
變成一個泥鰍，成爲一個攪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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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劉大拿被停職調查了。
而他的工作被他下面那個快退休的副經理接替。
這下好了, 一切似乎都變成了一個完美的閉環。
所有人都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
劉大拿幹掉了一直制約他工作的林副總。
林副總也如願沒能讓劉大拿當上副總經理。
一直跟林副總存在競爭關係的副總經理, 如願當上了總經理。
那個被劉大拿嫌棄年齡大的分公司副經理, 在退休之前如願當上了經理的職務。
中層幹部也很滿意, 三年河東三年河西, 以前不受待見，現在終於有機會翻身了。
最滿意的還是董事會，除掉了毒瘤, 穩定了隊伍。
塵埃落定後, 我成爲公司裏最大的閒人。
我無心去翻查到底誰舉報了誰，誰和誰有什麼恩怨，誰的後面又有什麼人。
現在只想在這個紛紛擾擾的職場中, 安穩躺平。
都說借刀殺人，可我這把刀都不知道殺了誰。
拿刀之人無錯，全是刀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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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 我正在樓下咖啡店摸魚。
女友小九, 突然坐在我的對面。
我沒好氣地說，遊戲都結束了，你來找我幹什麼？
小九眨巴着大眼睛, 又恢復了以前的單純。
「但遊戲需要一個最大的贏家啊？」
「什麼意思？」
「你想不想當公司的副總經理, 就是林副總那個位置？」
「我當副總經理，你那個當董事長的爹能同意嗎？」
「你答應幫忙他除掉林副總和劉大拿時，就等於已經交了投名狀了！」
我有些擔心：「我能力不行, 難當此大任。」
「這有什麼，副總不會當，吉祥物總會當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