胞妹前世死早了

胞妹向爹孃提出要玩九族消消樂，執意頂替我的救駕之功入宮爲妃。
爹孃心疼勸她不要宮鬥跳火坑，她卻懷恨在心，劃傷我的臉後自己揭了皇榜。
封妃當晚，她下旨燒光全府：「重來一世，你們竟然還是阻止我追求真愛，不配做我的家人！」
爹孃在火光中目眥欲裂，看着她洋洋得意地離開。
隨後迅速拿出準備好的溼斗篷披上，從狗洞裏安全撤退，連帶着我憋不住笑出了聲。
我們不怪她，這孩子前世死早了。
所以纔會不知道，新帝暴斃於封妃後的第二天。
猜猜看，陪葬名單上都有誰？

-1-
今夜的長安城被沖天的火光打破寧靜。
是我家的火光。
等我和爹孃意識到走水時，竟發覺府上所有大門都已被鎖死！
而唯一的暗門外，站着一個人。
……不，確切地來說，是坐着。
和我面容相同的胞妹戴鳳冠，着霞帔，坐在鎏金的步輦之上，笑容猙獰地看着我們。
「今日，你們誰也跑不了。」
確切地說，她和我的面容已然不同。
就在幾天前，胞妹親手劃傷了我的臉。
爹爹目眥欲裂：「爲什麼？你已是貴妃，又何必對我們趕盡殺絕？」
孃親亦是抹着眼淚：「是因爲我們不讓你揭皇榜，認下爲皇上擋箭的救駕之功嗎？可皇上是你姐姐救的！」
「何況……冒認是誅九族的大罪！」
胞妹的神色更爲瘋狂：「我就知道，你們永遠不會讓我追求真愛！」
「上一世你們就放任姐姐封妃，這一世，你們依然阻止我……算了，說了你們也不懂！」
可明明，爹孃是心疼她，不想讓她跳進深宮的火坑，才阻止她的。
白眼狼。
「你們三個就在地下好好看着，我林清落是怎麼成爲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的！」
胞妹揮揮手，命人鎖住暗門，隨後洋洋得意地揚長而去。
我們三個神色絕望地看着她，直到再也看不到。
隨後爹孃迅速收斂神色，從牆角掏出三條泡過水的斗篷，我們挨個披上。
然後一前一後跑進柴房，扒開泡水的柴堆，從狗洞裏鑽了出來。
跑出去兩條巷子，兩輛巨大而樸素的馬車已經等待多時。
我們三個一溜煙鑽進去，乾燥的衣物和毛毯早已備好，湯婆子和暖爐瞬間讓我們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
一輛拉人的車和一輛裝滿財物的車在暗夜裏悄然離開。
此時，我娘對着我爹的胸膛來了一拳：「不是當時讓你把狗洞掏得大一點嗎？老孃差點被卡住出不去！」
我爹瞪大了眼，無辜且委屈：「你還說我！誰讓你把斗篷弄這麼厚？」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吵了起來。
我也終於放鬆下來，撲哧笑出了聲。
他倆也停下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三個人抱頭……大笑。

-2-
我們都知道胞妹林清落是重生的。
不是在她說出來她重生的時候，而是在她提出要頂替我的時候。
……但她不知道，其實全家都重生了。
前世的秋獵，皇帝被人設計，獵場的圍欄破損，皇上的馬受驚後衝出去老遠。
而不遠處，就是山上的桃源寺。
胞妹拉着我去寺裏求桃花，正好遇上了皇帝逃進寺裏。
刺客拉開弓箭，千鈞一髮之際，胞妹把我推了出去。
嗯，我左肩中箭了。
皇帝安全了。
皇帝愛上了我。
而胞妹……愛上了皇帝。
我覺得是我去寺裏的跪拜姿勢不夠敬畏，纔會給我安排了這種奇怪的桃花！
之後救駕的軍隊到來，二話不說把直哆嗦的皇帝拉走了。
走之前，皇帝深深看了我一眼。
但未婚貴族小姐出門，都是戴面紗的。
我嚇得半死。
世人皆知，皇后善妒狠毒。
而且……皇帝的年紀，着實是不算年輕了。
胞妹到底是哪裏瞎了眼？
而這一世……
我猜，我們應該都重生在了皇上發放皇榜那日。
胞妹提出她深愛皇上，把自己左肩刺傷後，執意要去代替我揭榜，入宮爲妃：「姐姐，你不愛他，卻不能阻止我愛他！」
前世我並沒有揭榜，是皇帝三日後自己查到了林家。
冒領功勞，欺君之罪，林清落這是要拉着全家一起玩九族消消樂！
重來一世，爹孃依舊心存惻隱之心，勸她不要跳火坑。
可下一秒，她舉起匕首，劃傷了我的臉！
她露出陰惻惻的笑容：「破相不能面聖。」
「姐姐，爹孃，認了吧。」
我頂着箭傷和刀傷，心裏的大石頭反而徹底落下。
這狗屁妃子，誰愛做誰做！
她進宮後，我們便迅速開始着手做準備。
把柴房潑溼，掏好狗洞，把斗篷泡水藏好。
再把家裏所有的財物和僕人事先轉移。
爹孃心底依舊放不下親情一場。
我握住他們的手：「女兒知道勸不了你們，我們且看。」
「如果她尚有良知，我們事後再搬回來便是。」
可林清落封妃的當晚，便急着取我們性命，永遠地佔有救駕之功，坐穩貴妃之位！
至此，爹孃亦徹底心寒。
於是，這世界上再也不會有人告訴她。
告訴她前世死得太早了。
所以纔會不知道，前世的皇帝暴斃於封妃儀式的第二天。
病死的，今生就算能多活幾天，也不過幾天而已。
皇后本就善妒狠辣，貴妃還盛寵一時。
那麼猜猜看，皇帝暴斃後，已是太后的皇后會安排誰來陪葬呢？
翌日，皇上召集天下神醫的聖旨頒佈。
我勾脣笑了笑。
這傻逼戀愛腦的生命，已進入倒計時。

-3-
幸好我和阿孃平日裏勤儉持家，光私房錢現銀就藏了好多。
兩輛車夜以繼日地行駛，路上只在驛站換了兩次馬。
我們去了江南。
幾個人在江南分頭行動，變賣了一批只有京中才有的樣式的首飾和瓷器。
本來想着折價迅速賤賣，差不多買個三進的院子，一家三口加幾個僕人夠住就行了。
沒想到這批東西被江南閨秀們哄搶一空，價格越來越高，最後我和我娘把頭上的首飾都薅下來一起賣了。
果然是富饒之地。
第二天，我們就在護城河邊購置了一處景觀極佳的私家園林，還給我爹弄到了很多極品的文房四寶，我和阿孃狂買一波絲綢雲錦絨花啥的。
阿孃是商戶世家，一番考察後，我們便過上了我曾經夢寐以求的江南富商生活。
我爹是個好男兒，沒有兒子，也沒納一房小妾，家裏的家產足夠我們富庶地過完一生。
當然，這些都是次要原因。
我們選擇江南，還有一個重要的緣由。
我得趕緊治好從前世就留下的，肩膀上的箭傷。
以林清落那個作天作地的性子，我不敢保證下一步她要幹嗎。
爹孃都不知道，我還藏了幾萬兩銀票。
無論發生什麼，我都要讓一家人有個後路。
算算時間，大約還有個把月。
前世我進宮那天，皇帝就發了一次病。
這一場病持續了ṭûₓ好久，約摸一個多月後，皇帝身體才短暫地好了幾天。
然後才大赦天下，舉辦了封妃大典沖喜。
結果……那並不是好轉，而是勞什子的迴光返照！
第二天，皇帝就昇天了。
而現在，長安的神醫都被拉進宮了，估摸着也是這麼個流程，只不過是胞妹提前把禮服鳳冠穿戴出來狐假虎威了而已。
如果這一世境況沒有太多出入，那麼我還有一個月的時間。
江南的女子膚若凝脂，有一套專門的保養方法。
其中，最爲厲害的祕術，當屬換皮。
我的傷口其實已癒合得差不多，只是疤痕若不加以手段輔助，恐怕八十年後也能看得出來。
我得做個換皮手術。

-4-
換皮手術是外敷麻沸散後，揭開原本的皮膚取備用人皮貼合，再用特殊的極細的線縫合。
即便是做足了心理準備，但還是痛到我了。
這點麻沸散幾乎派不上用場。
我痛得暈過去數次。
爹孃心疼壞了，對林清落的最後一點親情，終於消失殆盡。
他們給我買了最好的煥膚膏，阿孃天天親手給我熬藥，阿爹變着法子Ṭų₎去各個集市給我買桃花酥和糯米糕。
放下心結後，一家人喫得好，睡得香。
江南的水土養人，我不出十天便恢復得差不多，皮膚氣質都更好了一層。
我們每天出去遊湖賞柳，喫喝玩樂，完全就是普通但幸福的三口之家的樣子。
這是我兩世以來，過得最幸福的一個月。
我以爲，是一個月。
二十天後，皇帝駕崩，國喪的鐘聲不過半日，便傳到了江南。
比前世早了一些。
隨後我在宮中重金僱傭的眼線加急傳書給我。
胞妹林清落，果然搞事情了。
和我所想的一樣，她進宮後，仗着救命之恩和貴妃之位行事跋扈，不僅隨意打殺宮女，還會找藉口責罰低位的妃嬪，有一個竟被她用了杖刑！
皇后本來就煩，這下可不就天賜良機——
作爲現在的太后，陪葬名單基本由她全權決定。
所以名單之首，自然就是我親愛的胞妹呀！
她是戀愛腦。
但只要是人，就想活着。
而她爲了活着，可以不管不顧任何人的死活，包括家人。
是的，她揭發了頂替入宮的事實。
不是「承認」，而是「揭發」。
眼線說當時她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就彷彿當初是我用刀架着她的脖子讓她去的。
不光如此，她生怕這個誅九族的罪名安得不夠瓷實。
甚至鬧着讓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下令去探查了被一把火燒去的，她原本的家！
她信誓旦旦：「娘娘可以去查探一下他們的焦屍，有一具會看到肩膀上的箭傷！」
我的親孃嘞，我上哪去搞這些？
最後眼線急急忙忙去亂葬崗，只來得及找到兩具和爹孃身形相似的屍體燒焦。
於是，我暴露了。
眼下別無他法，如果我不出現，林清落會夜不能寐。
如果她翻盤了，只怕會追殺我們到天涯海角！
我僱了最快的馬車，然後去和爹孃道別。
阿孃頓時便淚流滿面。
「此番太過兇險，嘉兒你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再歸來了！」
阿爹直接擼起袖子拉住我：「爲父不答應！就讓這個孽障通緝我們好了！」
我知道他們心疼我，但我絕不能看着這一世的幸福再被摧毀！
我對他們行了個大禮：「養育之恩，不孝女此生難報，只求你們保重！」
藏在心裏沒說出來的那句話，是「如果可以的話，再生個兒子吧」。
一轉身，眼淚洶湧而出。
我們都很默契地沒有提及他們前世的死因。
前世他們受了很多苦。
風沙，腳銬，毆打，軍妓……
前世的爹孃，死在流放的路上。

-5-
這一世皇帝的死提前了十天。
前世我進宮到封妃儀式的不到兩個月裏，林清落作了太多妖。
先是在家裏又哭又鬧，但聖命難違，即便平時爹孃慣着她，這件事也沒有商量的餘地。
於是她開始絕食。
半夜還會偷偷去小廚房偷點剩飯那種。
阿孃數次抹淚，傳信找我商量對策。
絕了三天，林清落遭不住了。
她又跳了家裏的池塘，泡了半個時辰，成功把自己染上了風寒。
這下可讓她逮着機會大秀演技了。
她的病「遲遲不見好」，最後稱自己是心病。
嗯，她說是思念姐姐的心病。
呸，怕不是思念她的新姐夫吧。
沒辦法，阿孃又求了我一次，最後我鬆了口，讓她進宮來「看我」。
從進宮那一天，林清落就奇蹟般「康復」了。
她準備的衣服都是花花綠綠，大紅大紫的。
說實話，我能看得出，那時老皇帝還真對這種花枝招展的類型有些心動了。
可是他的病體並不允許他胡來，何況他剛剛大肆尋找恩人，轉眼就把恩人的妹țṻ₄妹接進宮裏，朝堂和民間都會說法紛紛。
所以皇帝不能立林清落爲妃，至少他不能親手做這件事。
皇帝給林清落賜了個縣主的位子，並吩咐她徹底養好了就出宮，爲她尋一門高嫁的親事。
這下她徹底急了。
皇帝可不是爹孃，她哭一哭鬧一鬧就會收回成命。
又唱又舞三日，皇帝還是無動於衷後，她使用了「祕密武器」。
害死全家的武器。
那日她在我的小廚房做的綠豆糕裏下了藥。
但她不是爲了直接除掉我——
她把綠豆糕自己端給了皇帝。
她想直接爬皇帝的牀。
她能不能成功我不管。
但損傷龍體，滅九族！
她實在沒有腦子，竟實名制下毒！
林清落真的很善於把我們的九族架在火上烤！
好在皇帝近期常喫我宮裏的東西，第一口便發覺味道不對，馬上吐了出來。
我在御書房和鳳儀宮磕破了頭。
皇帝對我這個恩人還是很仁慈。
皇帝沒有誅九族，也沒有殺三族，甚至沒有賜死我。
他只判了罷免我父母的官職並流放。
其實從各個方面來說，都已是十足的仁慈。
而皇后身爲後宮之主，亦被責罰。
之後，懿旨到，一杯毒酒踏過我的宮殿，被送到了林清落居住Ṫũ̂³的偏殿。
我從一個家族被寵愛的掌上明珠，變成了一個隨風飄零的孤兒。

-6-
這次回到長安，不過用了十多個時辰。
我馬不停蹄地進城，直接去了東市。
太陽當空，東市的小巷子裏卻有一家茶館，終年曬不到太陽。
我在內側第三張桌子坐下，在桌上用特殊的手勢拍上三枚銅錢和一張摺好的字條：
【菜單上沒有的金茶來一杯。】
小二掃了我一眼，收起了字條。
一個時辰後，小二遞給我一杯茶：「太后娘娘有請。」
這一世，我有了一個新的辦法。
雖冒險，但或許，有可能全面翻盤。
坐在那不起眼的青布小轎裏時，我的心突突直跳。
這是我這一世的突然決定，我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或許能全面翻盤，或許……還得再死一次。
我從偏門偷偷進入，踏過前世我未曾踏出的門檻。
手心出了汗，我不斷安慰自己，前世活得久那麼一點點，多知道一點點情報，一定還是會有用的。
然後我便在壽康宮見到了太后。
「抬起頭來……果真是一模一樣！」
我便準備開演，卻被這老狐狸一把打斷——
她直接單手拉開了我的衣服。
純金的指套戳得我的肩生疼。
「換皮之術果然效果極好。可惜……」
她用指套抬起我的下巴：「這天下，沒有什麼事，騙得過哀家。」
我的手微微抖了抖。
果然是老狐狸。
還好……我要和她交涉的，並不是這個。
我行了個大禮，遞上一張紙：「誰是真正的救駕之人，並不重要。關鍵是娘娘喜歡誰，不喜歡誰。娘娘不喜歡的人，就該死。」
「這是民女獻給娘娘的誠意。」
我低着頭，沒聽到太后說話，但很快，一旁的婢女接過我手裏的紙張展開瞧了瞧。
「稟太后娘娘，此藥方大致無害，看功效似乎是去除疤痕的，但……有幾味藥的搭配，奴婢也未曾見過……」
太后這才讓我抬起頭來。
我亦直接開口：「這個藥方，是爲陛下而求。」
太后一愣，所有宮人迅速跪下低頭，室內一時間落針可聞。
所有宮裏的人都知道，原本皇后所出的太子，也就是新繼位的皇帝，出生時右手背上有一塊血紅色的胎記。
原本皇后也用過各種辦法去除這塊胎記，從紋身到用藥，甚至曾狠心剜去了那塊肉。
但這塊胎記深入骨髓，除非把手砍了，否則都還會長出來。
而最重要的是，孩子出生時，皇帝自然重視這個中宮嫡子，是親自從產房把孩子抱出來的，當場就看到了這個胎記，沒有遮掩的操作空間。
在我朝，胎記一直被視爲不祥之兆，是生來戴罪的象徵。
且太醫當時說，這不是胎記，而是遺傳病的一種，隨着長大，胎記也會變大，或許晚年會導致性命之憂！
所以太子成爲儲君的路走得並不順利。
皇后費盡心思散盡家財，幾乎動用了所有的人脈和手段，才把他推上太子之位。
即便他現在已經登基坐上至尊之位，可終究時日尚淺，根基不穩，若其他皇子在民間危言聳聽，還真不一定會發生什麼。
太后捏着那張藥方，盯了我很久。
隨後，她擺擺手：「去民間尋一個亦有胎記之人，試試藥吧。」
「但……」她又指着我，「你得留在宮裏。」
我把頭磕在地上：「但憑娘娘安排。」
嘴角，卻勾起了笑。
一切，都險險地走向了我想要的方向。

-7-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帶着爹孃去江南的真正原因。
江南富饒，很多方面都很發達。
比如醫術上，不僅有出神入化的換皮之術。
更有去除胎記的神奇藥方。
這些都是前世，太后自己摸索到的。
她給太子換過皮，雖然去除胎記失敗了，但這一世我可以用來遮擋箭傷。
而這個藥方，是太后和新帝摸索一番後，成功去除了胎記的藥方。
所以我勢在必得。
太后雷厲風行，很快就驗證了藥方的效果。
她親自召我前去，問我：「你想要什麼？」
我行了大禮：「願太后娘娘把我的胞妹移出陪葬名單。」
太后挑了挑眉：「她害死你的父母，你竟肯饒她？」
我笑了笑：「不，民女想手刃她。」
很快，我看到太后的眉眼舒展開來。
不知爲何，我率先袒露自己的惡，反而讓她放下心來。
可太后這種人，不會放任任何一個她不瞭解的人成爲威脅。
她說：「你對皇帝的一片心意，哀家豈能不賞？」
「貴妃以下，你任選一個位分吧，哀家可以做Ṭū₁主。」
我日常磕響頭：「陛下並不認識民女，且民女當下的家世實在不配。」
太后看我拒絕，乾脆不裝了：「你應該知道，踏進這個皇宮，就不可能再出去了。」
我的頭依然點着地：「陪葬名單裏沒有貴太妃，所以貴太妃不會無端消失。」
都是聰明人，太后立馬懂了我的意思。
她端起一旁的茶盞：「哀家累了，送林貴太妃回宮吧。」
我笑了笑，行禮離開。
少一個真名林清落的跋扈太妃，多一個能拿捏在手裏的名爲林清嘉的有用太妃，對她來說如何抉擇，幾乎沒有懸念。
雖然可惜，換皮沒起到太大的作用，但防患於未然總是對的，命只有一條，誰也不知道還有沒有重生的機會。
林清落身邊的宮人本就是太后分配的，我把手臂放上她的手掌：「回宮吧。」
我的步攆落到宮門口時，林清落蒙了。
等她反應過來時，我已經神色自若地踏了進來。
她這才尖着嗓子指着我：「把這個贗品給本宮拿下！」
宮人沒有一個有任何動作，置若罔聞。
我自顧自地走到梳妝檯前。
林清落的妝匣相當奢華。
在尖叫聲的背景音裏，我挑出一隻鑲嵌了紅寶石的純金偏鳳步搖。
轉頭把撲過來的林清落一腳踹在地上，慢悠悠地插上步搖：「拿下吧。捆起來。」
林清落瞪大眼，看着原本是對她唯唯諾諾的宮人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把她捆成了糉子！
她這才反應過來。
她尖叫着質問我：「難怪找不到你的屍體，你竟然已經和皇后那個老賤人沆瀣一氣了？」
不用我出手，身邊的老嬤嬤已經給了她一鞭子。
「對太后娘娘不敬，按律判你車裂都不爲過！」
宮裏特製的鞭子，表面看不出鞭痕，但傷痛可以持續數月。
林清落當場就吐了血。
我從袖子裏掏出一把匕首。
林清落掙扎着後退：「你……姐姐，你要幹什麼？」
我笑了笑，一步一步靠近她，然後迅速伸出手——
劃傷了她的臉。
在她劃傷我的同樣的地方。
只不過，如今我的疤痕已經幾乎看不出。
我無視了她的慘叫，又從懷裏取出一樣東西——
一支箭頭。
她的裙子慢慢變溼。
我笑了：「我的好妹妹，當初自己弄傷肩膀的時候，不是沒怕嗎？」
我把箭尖朝着她原本的傷口捅，「現在姐姐幫你做得更逼真一點，你怕什麼？」
她的血，淚和別的什麼液體一起流了出來。
她問我：「爲什麼？」
這也是我的問題：「你想求愛或者求榮華富貴，爲什麼要連累爹孃呢？」
這是我前世心裏最真實的痛。
那是我的爹孃，可也是她的啊！
那麼疼愛我們的爹孃，她怎麼忍心連累？
可她的言語，竟帶着怨恨：
「你們都阻止我追求愛情，怎麼配做我的家人？」
原來是真的。
她封妃縱火時，說的也是這一套。
那，便是她的真心話了。
我指節用力，把箭頭徹底沒入她的肩膀。
慘叫聲被緊閉的門窗徹底隔絕。
她終於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吩咐嬤嬤：「拖進暗室吧。不用喂得太飽。」
她突然啞着嗓子問我：「林清嘉，你前世，應該也是被陪葬了吧？」
「和仇人結盟，啐，我瞧不起你，哈哈哈哈！」
我也笑了起來。
我的鞋尖碾過她的傷口：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前世是陪葬而死的呢？」

-8-
我不是傻子。
皇后善妒的名聲能傳到民間，我就能想到在宮裏會過什麼日子。
所以前世我進宮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皇后宮裏。
跪在地上行了個大禮，然後求皇后……
賜我一碗絕子湯。
我聲淚俱下地表達，我有死去的心上人，雖得賜天恩，卻無意與心上人之外的人生兒育女。
皇后立馬就變得溫柔起來。
確認我絕育後，她賞喫食，賜珠玉，也不吝嗇於在我被其他妃子刁難時假裝幫我一把。
所以前世，陪葬的名單上根本沒有我。
甚至在當上貴太妃之後的日子裏，我過得很是富足。
我本來可以身不由己但至少安穩地過完一生。
……如果不是我發現了太子並非皇室血脈這件事的話。
這就是世道，在至高無上不可動搖的皇權面前，一個家族的覆滅不過彈指一揮間。
我進宮時，本朝國師剛莫名暴斃不久。
後來有一天路過冷宮，我看到一抹微弱的火光。
竟是一個低等宮女在燒紙。
我聽着她嘴裏唸叨的話，驚出一身冷汗！
國師行事神祕莫測，上朝時都是穿玄袍，戴護腕。
所以沒有人知道，國師的手腕上，就有一個一樣的血紅色胎記！
所以太子……是皇后和國師的兒子！
我自覺不該聽到這樣的祕密，便匆Ṱṻₓ匆離去。
可一個月後的午夜，一個嬤嬤端着一杯酒踏進了我的寢殿。
被灌下劇毒的時候，我掙扎着問爲什麼會被發現。
嬤嬤面無表情：「爲了對比鞋印，太后娘娘可是查了一個月！」
其實那個時候，皇后已經找到了那個江南祕方，新帝的胎記早已去除，且徹底站穩腳跟，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力。
一切早已死無對證且無法翻盤。
可爲了換得心安，我還是死了。

-9-
這一世國師也已經死去多時，新帝的胎記並不是個祕密，我只要不觸碰任何有關國師的祕密，就能活下來。
我迅速熟悉了和前世一樣的生活，避開了太后的眼線後，才偷偷給爹孃寫了家書，讓他們不要擔心我。
信裏，我對他們說，胞妹死了。
隔了很久，我才收到暗線左閃右避遞給我的回信。
我帶着信，打開了已經有些發臭的暗室。
胞妹林清落的跋扈之氣早已消失殆盡。
我蹲在顫抖的她身邊，一字一句地讀着爹孃的回信。
一共一百一十七個字。
有一百一十六個字，都是表達對我的關懷。
而對於胞妹的「死」，他們只回了一個「唉」字。
而林清落卻只是瞪着我：「他們居然沒死！」
我摺好信，慢慢站起來。
是了，她心裏早就沒有爹孃了。
所以這封信誅不了她的蛇蠍心。
於是我只能用其他的方式陪她玩。
「聽說宮裏最近新的一套針ẗū́³刑還不錯呢。」
我拍拍手，幾個婢女抬着刑具進來。
「試試？」
慘叫再次在身後響起。

-10-
太后見我整日玩珠弄玉，還總是嫌棄小廚房做飯難喫，遣人去宮外買糕點，最大的樂趣就是用酷刑折磨胞妹後，終於有些放下心來。
她已經有絕對的權力和自信，覺得我只是個用小聰明換榮華富貴的人，終於減少了監視我的人數。
我思忖良久，又用遣人出宮買胭脂的行爲試探了幾次，終於鼓起勇氣送出去一封特殊的信件。
新帝並不是最年長的皇子，在先帝還是王爺的時候，他的通房丫鬟就已經爲他生下一個兒子，然後被去母留子。
太后還是皇后時就想了很多辦法，奈何那麼大的胎着實難打。
且先帝當初的言行都明示自己不會傳位大皇子，纔打消這個念頭。
前世大皇子也死得很慘。
他養了私兵逼宮，但逼的方法不對。
所以……我要幫他。
我告訴了他新帝的身世……和皇后手裏也有暗兵的事實。
我做不了太多事，但他肯定比我在行。
……果然，他在宮裏的根基其實比想象中要可怕很多。
在他的安排下，宮人職位發生了一些不起眼的變動，我得以用隱祕的方式和他自由通信。
同樣，也得以知曉更多的祕密。
比如……國師其實有個逃亡的妹妹。
之後的朝堂大浪沒有，小浪不斷。
今天是兵部侍郎狎妓死在了牀上。
明天是嫡長公主的女兒砍死了平民商女。
再是後宮兩個妃子爭風喫醋竟滑了胎……
看似都不是重要的政事，但仔細一盤算，就會發現這些都是曾經大力支持新帝上位的家族。
如今他們大多私宅出事，自顧不暇。
新帝忙得頭疼腦熱的時候，一個平民敲響了登聞鼓。
登聞鼓有自己的一套運營律法。
滾過釘板，熬過杖刑，這個敲鼓的弱女子撐着一口氣，在皇宮門口，百姓人來人往的地方見到了設堂的新帝。
但誰也沒想到……
這個弱女子一開口，就是平地一聲驚雷：「民女要當着世人的面狀告當朝太后私通，混淆皇室血脈，罪不容誅！」
「皇上，我的哥哥是您的親生父親啊！」
皇帝大驚！
不顧層層百姓的圍觀，他就要派人拿下她。
而這個女子直接拔出髮髻裏尖銳的銅簪，就扎進了自己的脖子！
事情瞬間鬧大，大羅神仙來了，也挽回不了局面。
在有心人的引導下，百姓迅速開始吶喊，要求趁着人還沒死透，滴血驗親！
新帝別無他法，只能備水。
他使了個眼色，很快有公公從宮裏端出來一碗水。
卻有飛來的石子打碎了碗：「用我們的水！」
「宮裏髒東西太多，誰知道你的水裏加了什麼！」
新帝面色難看，可百姓人數龐大，他已經控制不了。
他雙手顫抖，冷汗直流。
最後，不得不接受了百姓端上來的那碗清水。
兩滴鮮血，在世人的見證下落下……
這一天，史書會記載，新帝並非皇室血脈，而是皇后與國師通姦的孽種。
板上釘釘，ţũ₂永遠無法被抹除。

-11-
太后和新帝於是都死了。
或者應該這麼說。
太后和新帝，分別死了。
太后混淆皇家血脈，成爲全國最大蕩婦的事已經傳遍了這個國度。
她若再活着，實在不好向天下人交代。
新帝懷着一絲還能做皇帝的僥倖心理，向他的親生母親要了兵符。
隨後，身後的侍衛用一條白綾結束了她的生命。
不知道這最後一刻，太后的心裏有幾分懊悔，幾分悲涼。
但新帝手裏的虎符沒來得及用。
因爲他，暴斃了。
當然天底下沒有這麼巧合的事啦。
那個藥方的用藥手段有些劍走偏鋒，所以前世新帝用了之後，便給全後宮下令，禁用了幾味藥材。
嚴厲到一個妃子生產需要這味藥，新帝都沒有鬆口，任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一屍兩命。
仔細想來，最大的可能便是用了藥方後，有幾味相剋的藥材成了新帝的奪命毒。
這關鍵的幾天裏，我和大皇子分別安排人，弄了點這幾味藥材。
新帝那天翻了某個妃嬪的牌子後，半夜就死在了那個妃子的牀上！
謀劃一世，不過夢一場。
我也不怕他們重生。
他們不知道內情不說，即便重生了，估計太后也會先行考慮給自己打個胎。
大皇子登基前，親自來見了我一面。
他表示沒有我就沒有他的天下，以後這個國度只有我是最尊貴、最有權力的女人，絕不改變。
我微微一笑，選擇了相信。
畢竟我沒有告訴他，前世他兵敗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隱疾發作。
這一世，這個病的原理和「治療」方法，我也已經弄清楚。
我不怕他反悔。
希望好「兒子」願意給自己留條後路，留條命。

-12-
一切幾乎塵埃落定。
我帶着一枚刀尖泛着綠光的匕首，打開了未央宮的暗門。
胞妹這些日子已經受盡了酷刑，有些不成人樣了。
但看到我，她抖了抖之後，還是色厲內荏地喊了起來：「賤人，你又來幹什麼？」
她做貴妃時欺辱虐待過不少宮人，此話一出，一個嬤嬤就舉起三寸厚的木板，對着她的臉就是十來下「掌嘴」。
這樣，她就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三個精壯的嬤嬤把她架起來，迫使她直視着我，和我手裏的匕首。
她劇烈掙扎起來：「你就不怕我還能再來一世，讓你死在我手裏嗎？」
我終於仰頭笑了起來。
笑到所有的人都噤了聲, 眼神帶上了恐懼。
我用碧綠的刀尖緩緩刺進她的胸膛。
劇毒很快發作，胞妹開始七竅流血。
我蹲在她的身旁, 把頭靠近她的耳朵。
我對她說的最後兩句話, 是：「你呀……重生多少次，都會是我親手弄死你。」
以及。
「你以爲上一世, 是誰弄死的你？」
我微笑着看着她費力地瞪大眼, 隨後瞳孔迅速擴散, 最終永遠地定格。
我推開暗室的門, 陽光久違地照了進來。

-13-
沒有人知道當初在桃源寺，我和胞妹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所以便只有我和她知道，推我出去的那一刻，她是真的想我死。
想我成爲皇帝死去的硃砂痣, 這樣她作爲我唯一的替代, 便可以永遠在後宮處於不敗之地。
她不是好東西。
作爲她的胞姐……我又怎麼會是呢？
看到了權力的可怕，又怎麼會不爲權力而動心呢？
……所以前世從一開始, 就不是皇后賜她的毒酒啊。
皇后的確狠毒。
然而她原本是想留着林清落一命的。
父母流放, 在這個世道便身若浮萍，再無依無靠。
這樣無依無靠的姐妹花一起放在宮裏，由皇后當擺設獻給皇帝博好感, 何樂而不爲呢？
而且她不怕我們團結一心對付她。
很明顯, 林清落那個腦子，只想搞內訌。
無依無靠, 還內訌。
她纔不會浪費一杯酒。
可我想救一救爹孃。
如果林清落死了，他們有沒有可能, 收回成命？
所以我花了點錢打點, 強行給林清落送了一杯酒。
思念父母, 下去盡孝道, 多麼正當的理由。
不是嗎？
可惜, 前世爹孃還是沒能得救。
……我說的是實話。
我的好妹妹啊……能死在我手裏兩次，就能再死一百次！

-14-
大皇子給我在宮裏舉辦了一場隆重的加封大典。
他的皇位和我的太后之位都來得不光彩，對外便只大赦了天下，沒有太過於奢靡的活動, 積攢民心。
但宮裏就不一樣了。
恩威並施, 好東西都用上，管好這個皇宮, 才能繼續鞏固天下。
我對他有恩，卻無太多威脅, 我的要求，大皇子都很樂意滿足。
於是我毫不客氣地要了很多金銀錢財，又讓他給我的父母安排了閒職護身。
以後，二老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想我了就隨時進宮陪我。
表面上看, 我沒有自由。
可實際上, 有點權力，還是爽啊！
至少，不需要繼續顛沛流離，不用擔心自己和家人的生死。
任何擋我路的, 都會灰飛煙滅。
再說……
哪天權力玩夠了，想自由了，死遁就行。
這事我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