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歲的我還未成親,被人指指點點。
阿孃見此,給我招了個比我小兩歲的上門夫婿。
這夫婿哪哪都好,會洗衣做飯,洗手煮羹湯。
就是日子久了,我發現我這個夫婿不簡單。
-1-
十八歲那年,我家裏出事了。
原定的親事被人退了,後面亦沒人再敢上門提親。
直至二十二歲,我還未成親,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話。
阿孃見此心疼我,去鄉下一趟,招了個小我兩歲的夫婿上門。
初次見他時,我便失了神。
美如冠玉,明眸皓齒,說是神人下凡都不爲過。
我扯過阿孃的衣袖,小聲問她:「阿孃,你這是哪騙來的?」
「這般秀氣的男子,你找來給我,他爹孃能同意?」
阿孃笑着擺擺手,小聲回我:「他自幼沒爹孃管,自願來的。」
我聽完,放心點了點頭。
不是騙來的就好,若是騙來的,我心裏過意不去。
我想着,他已經下了馬車到我跟前,對我喊了一句:「姐姐好。」
如春風拂面,令人沉醉。
我點頭應他說好。
他笑着,看起來極其乖巧。
-2-
遲墨是鄉下來的,家在京城無親眷。而我雖說在京城故人不算少,但我家出事後,他們唯恐避之不及,請了應當也沒人來,所以我和遲墨兩人的婚事沒有大加操辦,隨意叫了個媒婆當作證而已。
遲墨對此也無異議,隨了我。
而後不僅這事隨我,他凡事都隨我。
我愛喫重口些,他喫不得,總是被辣得皺眉,卻偏偏要隨我喫辣。
我勸他別喫了,讓小廚房給他另做,他說沒事,而後喫一口菜喝三口湯。
見勸不動他,我只能暗中讓小廚房每次都分開做,一半淡的,一半辣的。
他知道此事後,紅着臉對我說了聲:「謝謝夫人。」
我擺擺手,沒放在心上。
原本成親後,我和遲墨應當算是夫妻了,要履行周公之禮也是常事,但他從來不碰我。
即使我們蓋着一個被窩,他都將自己手腳放好,從不越界。
晚上睡時是什麼姿勢,醒來時就是什麼姿勢。
我都懷疑他是否一夜沒睡。
直至某夜,我睡得迷糊中,翻身將自己半個身子靠在他身上,手搭上他的脖頸。
而後被我靠着的人體溫越來越高,我被熱醒了,嘟囔一聲。
他見狀側臉看向我,問道:「是不是熱醒夫人了?」
我「嗯」一聲,算是應了。
他聽聞,掀開被子就起身,邊起身邊回我:「那我去偏房睡吧,夫人這樣睡得舒服點。」
我聞言,伸手拽住他的衣服下襬。
「罷了,反正醒了是睡不着的,你躺下吧。」
他回頭不好意思看向我,「抱歉,擾了夫人的好夢。」
「沒事,躺下吧。」
我拍了拍身側空蕩的牀位。
他應聲躺下,我重新靠近他,將人壓下。
他的臉「唰」地一聲通紅。
「姐,夫人,你這是做什麼?」
開口結結巴巴。
我伸手開始解開他腰帶。
「天乾物燥,去去火。」
我已經二十二歲了,什麼話本子沒瞧過。
畢竟是已經成了親的,他天天服侍我已是勞累,哪有再讓人耐着的道理。
我知道他不敢碰我,所以我自己先動了手。
-3-
翌日醒來時,難得看到身旁有人。
往常我醒時,他已經離開了。
見他睜着眼,我問道:「何時醒的?」
他對我微微一笑:「醒來許久了,剛剛去叫人給夫人燒水,這樣夫人醒後可以洗澡。」
「又怕夫人醒來後要找我,便折了回來。」
我聽着點頭算是應了,撐着手從牀上起來,肩膀的衣服順勢掉落,露出半個酥胸。
他紅着臉迅速別開眼,我淡定自若將衣服拉起。
起身發現腳有些軟,有些難受,便對他開口:「腳有些痠軟,你抱我過去吧。」
他紅着臉回頭,小聲應我說好。
我張開手,他直接將我攔腰抱起,將我送到屏風後,迅速紅着臉走開。
臨走前囑咐我:「我就在房外,夫人若是有事就喊我。」
我「嗯」一聲應他。
其實他哪怕在房內等,我都不會說什麼。
因爲我們是夫妻。
我同他成了親,那些夫妻間的事我就都能接受。
對我而言,與他成親不過是爲了免去旁人指指點點罷了,至於其他的,我不甚在意。
-4-
轉眼,遲墨來我家已有一個月。
但他不曾出府,一直在府內跟我待着。
雲禾來通報我太傅府柳思思慶生,我便問了他句:「想去嗎?」
他聞言,抬頭雙眸明亮地問我;「我可以去嗎?」
我回他:「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全在你。」
他眼睛亮着跟我說了想,但沒一會又低了眸笑着對我搖頭說道:「算了,還是夫人一人去吧。」
看起來有點低落。
雖然不知道他想什麼變了主意,但我也沒問他爲什麼。
他願不願意去,全有自己考量。
其實我也不願意去,這種場合喊我去不過是讓我去給她們取樂罷了。
但她又是柳太傅之女,若是不去,只怕又生出許多事端。
算了,去就去,送個禮就回來。
我叫了雲禾隨意準備了首飾,到時送她。
柳思思生辰到時那日,我上了馬車要出門,遲墨站在門口送我。
明明只是去一會他卻格外依依不捨,還問我:「夫人那,那宴會是不是會有很多公子?」
聽起來有點緊張。
我應了他:「是,太傅之女,應當是有許多公子哥去的。」
他又問:「那是不是有很多還未嫁娶的?」
我點頭。
他見此,應了我句:「我知道了,夫人快去快回吧。」
而後笑着對我擺擺手。
只是笑容有點勉強,像是我此去就離他而去一般。
我轉身摸了摸他的腦袋安慰他:「很快的。」
便出了門。
他應了我「嗯」,我轉身上馬車,掀開窗簾,他還在門口依依不捨站着,似乎是要看我離開。
見狀,我喊住了要駕車的車伕,對他喊道:「遲墨,你上來吧。」
他表情錯愕看向我,「可是我今日這衣裳……」
我對他搖了搖頭,「無妨,你在馬車待着就好,我就下車送個禮就好,很快的。」
「你上來吧。」
我上前掀開車簾,對他招了招手。
他猶豫了一番,最後還是上了馬車。
笑的無比開心。
我想,以後還是讓他多出去走走的好,府裏悶,待久了對他心情不好。
他也提醒了我,他的衣裳少,又不適合出門得再給他訂多幾套纔是。
我想着,馬車搖搖晃晃駛向柳府。
-5-
我帶雲禾下了馬車,讓遲墨在馬車裏等着。
一進門,就看到好幾人。
幾人見我來,眼裏止不住地不屑。
柳思思自是不例外,一見我來便挽着我的手開口:「虞枝夫人,你可算來了,我今天請了許多青年才俊,你可得好好看看。」
「夫人已經二十二了,再不嫁,虞伯母該着急了。」
周圍發出嘲笑。
我看向她。
她笑着,我卻看見了裏面的刀子。
我神色淡淡地推開她的手,回她:「不了,我今日來只是送禮而已,家裏有事不便多留。」
「多謝思思妹妹好意。」
說着雲禾將禮物交給她身邊的侍女,我就要走。
她攔住了我的去路。
「夫人,你這般着急回去做什麼,我已經同他們說了,不準笑你,你且去吧。」
「而且那些公子在後頭等了許久,夫人去看看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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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拒絕:「不了,我還有事,先行一步。」
我繞開她,往門口走去。
她忽然開口:「允潤哥哥也在,夫人不去看看嗎?」
我聞言,腳下的腳步下意識一頓,回她:「這樣優秀的男子還是妹妹自己留着好。」
「而且我已經成親了,不勞煩妹妹記掛了。」
說完我就抬腳離開。
「什麼?!」
難以置信的語氣從身後傳來,我沒回頭,往門外的馬車走去。
上馬車後,我特意掀開簾子,讓站在遠處的柳思思看見遲墨。
她的眼神在看到的那瞬間瞪大,我神色自若放下窗簾。
我靠着馬車,長吁了一口氣,將那些思緒拋至腦後。
遲墨見狀,問我:「夫人怎麼了?看起來有點疲憊。」
我輕輕搖了搖頭,「無事。」
只是煩了而已。
對這種日子煩了而已。
日日與他們周旋,日日聽他們提那段不堪的過往,一次次揭開自己的傷疤。
-6-
馬車悠悠駛着,我想起來,要爲遲墨定幾身衣服,掀了車門叫馬車在霓裳閣停下。
遲墨到時,眼裏的驚訝難以掩蓋。
我假裝沒看出來,牽了他的手進去,他身體一頓,接着緊緊牽緊。
進了門,他低聲跟我說:「這裏好漂亮。」
而後再一抬頭又對我說:
「夫人可以試試那個明藍色布匹,顯得好看。」
語氣裏止不住的喜悅。
我伸手讓掌櫃拿出來,問他:「喜歡嗎?」
他點頭,「喜歡,好看。」
我轉身對掌櫃開口:「這匹布我要了,給他定製衣裳。」
掌櫃聞聲看了眼我身旁的遲墨,連忙點頭應好。
等掌櫃一轉身,遲墨輕輕拉了拉我的衣袖,小聲對我說:「夫人,我有衣裳的,你這是做什麼?」
我伸手摸了摸玄色布料,頭也不擡回他:「我覺得有些少,多定幾身。」
「掌櫃,這個玄色的我也要了。」
「還有那個青色,淡青和墨綠都要。」
他穿綠色,看起來很好看。
掌櫃聽着連應好,而遲墨一直跟我說夠了,我沒搭理他,繼續看着,又給他選了身黑色的,看起來貴氣些。
選完,遲墨量了下尺寸,我便拉了他走。
馬車上,他低着頭沉默不語,看起來有點不開心。
我有些不解。
明明有新衣裳了,應該是開心事,他怎麼不開心?
我問出了口。
「你怎麼看起來有些不高興?」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頭,回我:「沒有。」
語氣也是悶悶地。
都這樣了,還跟我說沒有。
我開口說他:「你若是不說,日後我便不問了。」
我沒心思同他彎彎繞繞。
興許是見我不煩了,他這次回我說:「夫人,我覺得……覺得自己配不上你。」
說話間,他抓緊了自己的衣裳。
「夫人長得好看,又出身名門,自是有不少公子追求的。」
「可我是鄉下來的,只會些下人的活,其餘的……什麼都不ťŭ̀₄會。」
「那些公子信手拈來的詩詞曲賦,我不會;琴棋書畫,我也不會……」
越說他頭越低,連聲音都在抖。
我也大致明瞭他在想什麼了。
我上前,坐至他一旁身側,拉過他的手,將他的臉扳過來對着我。
眼眶通紅。
我伸手拿手帕替他擦去臉上的欲掉未掉的淚,告訴他:「我即是嫁了你,那自是不關心其餘的。」
「而且你年歲比我還小,又年輕,哪裏配不上我?」
「只是你這想法還是少有些的好,人不怕別人看不起,最怕自視甚輕。」
「嗯,夫人,我明白了。」
他對我點點頭,揚了一個笑容回我。
-7-
回到府後,遲墨的臉色已恢復如常,看起來絲毫沒有哭過的樣子。
往後的生活也之前一樣,偶然會問我能不能出門。
我回他:「你想出去就出去,你可以做主的,這裏沒人會攔你。」
饒是我說了這麼多次,他還是凡事過問我的意見,見說不動,我便隨他去了,只是沒想到,某日他一人外出回來時,眼眶紅紅的,臉上還有點淚痕。
我正看話本子,就抬頭看了他一眼便心知不對。
我放下話本子看向他,問道:「怎麼了?眼眶這樣紅?」
他趕緊伸手擦擦臉上淚痕,搖頭笑着回我:「沒事,就是給自己撞疼了。」
我聞言,忍不住蹙眉。
他尋常撞了也不見得哭,怎麼今日就哭了。
我又說:「行,你想說便不問了。」
我已經關心他了,他若是不願意說,那就隨他了。
多問幾次再答的情趣,我沒有。
我收回目光,看向手中的話本,沒多久面前就籠了片陰影。
抬頭看去,他眼神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與他對視,他說:「夫人,能不能抱一下?」
我沒回他,站起身來張開了手臂,下一秒,他就撲進我懷裏,在我懷裏悶聲悶氣說:「我剛剛出門遇到上次的柳家小姐了,她認出了我來。」
「她……她說我是夫人的野男人,說夫人沒人願意娶才找了個野男人。」
聲音有些哽咽,頓了一下,他又繼續說:「而且還說……我這跟外面的小倌差不多,都是出賣色相,沒名沒份……」
「我原是聽了就想算了,可氣不過,我就同她吵了幾句。」
「然後吵不過哭了?」
我問了句。
他搖搖頭,「沒輸。」
「那你哭什麼?」
「我就是覺得委屈。」
說着,他抽泣一下,將頭埋進我脖頸裏。
我一聽,有些無奈又想笑。
一個大男人吵贏了還委屈哭了。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Ṫú₃後背安慰他:「是我的失誤,忘了考慮你,日後找機會,我帶你出去結識人。」
他「嗯」了一聲,語氣聽起來高興了許多。
-8-
即是答應了要帶他出去見人,那便是要多參加些宴會。
我叫雲禾將最近的請帖都找了出來,看到了謝家的請帖。
這謝家小兒子先前日日跟我身後騷擾我,讓我去他家做通房丫頭,如今我成親還敢找我。
哪有不去的道理?
順便讓衆人認識遲墨。
我計劃着,讓雲禾應下這次邀約。
參宴當天,我特地讓遲墨穿了身玄色的衣服,看起來貴氣又禁慾。
只是一見我便要笑,轉眼又像個小孩。
我見他笑,也忍不住隨他笑,當真是沒辦法。
……
下了馬車進謝家,小廝就將我往小院裏引。
剛見到我時,謝沐和他幾位朋友,就對我嘲笑道:「虞枝,原來你敢來啊,我還以爲……」
只是笑容在看到遲墨那瞬間僵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在鄉下幹活多了,遲墨比他們幾人要高上半個頭。
幾人仰着看向遲墨。
我對遲墨開口:「夫君,這就是謝家公子。」
他聞言對謝沐拱了拱手。
我又對謝沐幾人開口:「這是我夫君,先前我待在府裏沒帶他出門,怕幾位不認識,今日特地帶他過來。」
幾人愣愣地點了點頭。
而後找了藉口,三三兩兩地跑了。
我收回目光,帶着遲墨往宴會主場去,遠遠地就看到幾人竊竊私語,待我走近時,又安靜不語。
我沒理他們,隨意找了個地方要坐下。
遲墨替我伸手擦了擦座墊,說:「夫人慢點,小心摔。」
話音一出,我餘光瞥見幾人迅速向我看來。
我面色如常看去,幾人又裝作看別處。
我沒理會幾人,低頭同遲墨介紹幾人。
沒一會,就看到一雙鞋站在我們面前,我正想着做什麼,抬頭看去,柳思思插着手一臉輕蔑地看着我和遲墨。
她嗤笑一聲開口:「虞枝夫人,就一個野男人,你怎麼帶到這來了?我要是你,我就把他關在府裏,省得整日丟人現眼!」
她又ŧŭₙ對着遲墨說:「還有你,一個大男人也不知羞恥,上趕給當別人的上門女婿,真不要臉。」
柳思思話落,場內一片低聲絮語。
我正想着怎麼懟回去,卻瞥見隔壁的遲墨已經站了起來。
他迅速拿起桌上的茶水,乾脆利落地朝柳思思潑去,實打實潑了她一臉。
柳思思尖叫一聲,滿臉怒氣地看着他,正要罵人,被遲墨搶先一步開口。
他冷聲說:「日後我若是再聽到你當衆說我夫人一個不是,就不是今日這麼簡單。」
「另外我與夫人是走了流程成親的,願不願意上門給夫人做夫婿,這事也是我說了算,輪不到你指手畫腳。」
「前些日子聽說要去勾宋家將軍,卻自己實打實落了水,當真可笑,整日在外勾引男人,還罵別人。誰不知羞恥都瞧得見。」
話語裏滿是譏諷。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如此生氣,看起來十分唬人。
柳思思見他生氣,氣勢也弱不少。
但她還嘴硬道:「這是我的事,輪不到你管!」
「你們給我等着,居然敢潑我!我等下就回ƭű̂₉去告訴我爹!將你們統統抓去衙門!」
說完氣沖沖地走了。
一場宴又是不歡而散。
我也帶着遲墨回去。
路上,他好幾次偷看我。
我:「你要說什麼?」
他抬頭看着我問:「夫人,我是不是闖禍了?」
我笑道:「你才反應過來?」
他不好意思低頭,小聲回我:「那夫人怎麼想?」
「你若是也嫌棄我闖禍了,我就自己去衙門領罰,下次不動手,同她吵就是了。」
「只是我……見不得她說得那麼過分。」
說起來還有些氣憤。
我淺笑了一下回他:「無妨,我不是很在意。」
「我知道你一片好意,不會有事的。」
柳思思的嘴臉我也不是第一天討厭了,先前礙於她父親的情面沒動手,今日遲墨倒是替我出了口氣。
衙門的人若是真來了,我也護得住他。
我伸手握住他的手,再次安撫他:「沒關係。」
-9-
不知道柳思思是不是做賊心虛,一連幾天,衙門的人沒上門,我也樂得省事。
遲墨找了份活,自己賺了些小錢。
拿到第一筆的時候,他豪氣對我說:「夫人,我請你喫飯。」
「京城哪家酒樓,隨你挑。」
言語間無比驕傲。
其實京城的酒樓我都去過了,我覺得都比不上他的手藝,但見他如此開心,也不好打擊他,便隨口說了一間,他立馬喜滋滋地帶了我出門。
在酒樓剛坐下,他就喊小二將店裏的招牌都來一份,要多豪氣有多豪氣。
我趕緊攔住他,「十多道菜,我們喫不完的。」
我對小二改口:「最招牌的三道菜就好了。」
小二點了點頭,應聲走了。
遲ƭű̂¹墨還問我:「夫人,你確定夠了嗎?」
我笑着回他:「夠了,等一下都可能喫不完了。」
他出聲應我好吧,看起來有點失落。
我看着,忍不住失笑。
沒多久,飯菜到齊了,不出我所料,我們兩個果然喫不完,還剩了一點點。
他不好意思對我笑了笑。
我喝着茶,看着他的傻笑也忍不住笑。
只是這笑凝固在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我眼前。
我收回目光,找了個藉口說要走,遲墨應我好,起身拉着我就往櫃檯去。
還沒走遠,就聽到一聲
「枝枝。」
我腳步不停,拉着遲墨就要走。
身後的人追了上來,攔住了我和遲墨的去路。
他微微喘息,問我:「枝枝,你怎麼走得那麼快?」
我隨口回他:「家裏有急事,不便多留,臨公子告辭了。」
而後拉着遲墨繞開他就往外走。
回去路上,遲墨沒開口,我也沒開口。
兩人一路無言。
……
當晚,遲墨難得沒有纏着我不放。
他躺在我身側,沉默不語。
我也難得睡不着,躺在他身側,總覺得有點彆扭。
最後我乾脆翻身側躺看着他問:「你是不是有什麼想說?」
他翻身背對我,回我:「沒有,夫人早點睡吧。」
語氣是我沒想過的疏離。
一瞬間,我的心像被什麼堵住了。
我明明應該開口解釋的,可我不知道從何談起。
最後我輕聲回他:「好,你也是。」
-10-
像是什麼變了,堵在我和他之間。
每每只有我們兩個待在一起時,氣氛格外地沉重。
我坐着有些難受,正想着找個藉口出去透氣,就看到雲禾進來。
我鬆口氣,終於有人來打破這份沉悶。
雲禾上前,遞了份請帖給我,說:「臨公子邀請……」
一聽到臨允潤,我立馬對雲禾使了個眼神,她秒懂,後面的話沒再說,安靜退出屋內。
我抬頭用餘光看了眼在旁讀書的遲墨。
他表情看起來跟平時沒什麼兩樣,那應當是無事。
我悄悄地將帖子夾進話本子裏,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如今我們兩個之間,總歸不合適提起臨允潤,還是讓他少出現的好。
我想着,藉口要出門,起身往外走。
他「嗯」了一聲,沒問我去做什麼。
到了晚間,遲墨終於開始動手。
他已經整整半個月沒動了,我還尋思着是不是憋壞了。
他低頭湊近,我原以爲他跟往常一樣要親,就隨他去了,下一秒……
「嘶——」
我沒住倒吸一口氣,正想問他咬我鎖骨做什麼,低眸看去,他委屈巴巴地看着我。
一時間,我心軟了,語氣柔和問他:「怎麼了?看起來這樣不高興?」
他回我:「夫人就沒什麼要跟我說嗎?」
語氣可憐兮兮。
我頓了一下,問他:「你想知道什麼?」
他聞言,乾脆起身,躺在一旁,背對我。
末了跟我說:「夫人這麼久就沒想過同我解釋,什麼都等我問。」
「我也想問,可又怕問多了夫人嫌棄我煩,於是我便想着不問,夫人總會跟我解釋的,結果夫人愣是一句話不同我解釋,夫人就是仗着我不敢同你耍小脾氣。」
「那日那人喊你夫人小名,夫人也沒否認,就應了。今日他又來送請帖,夫人愣是不過問我意見,就把帖子藏起來了,先前還說什麼娶了我就待我如夫君,全是哄我的好話!」
他說着,語氣越激動,激動間藏不住的委屈。
我趕緊伸手輕撫他後背,連忙解釋:「錯了,我錯了,你別生氣了。」
他立馬回我:「看看,一邊喊我別生氣,一邊喊我爲你。」
我又趕緊開口:「好,好,夫君彆氣了,都是我的不是。」
「是我沒考慮你的感受,是我考慮不周,我同你道歉,夫君別再生氣了好不好?」
「全是我的不是,我保證日後沒下次了,夫君信我一會好不好?」
話落,背對着我的男人無言。
我將他拉過來,起身繞後在他對面躺下。
我一躺下,他就翻身又背對我。
這回我懶得跑,無奈開口:「夫君,你這樣不給我看,我怎麼親你?」
「怎麼哄你?」
他聞言,翻了身正對我,只是低眸沒看我。
我見此,捧起他的臉,在他脣上落下一吻,輕聲哄他:「那給請帖我拿過沒過問你,是怕你看到覺得心裏有疙瘩,所以才自己擅作主張收起,我不打算去的。」
「至於他喊我小名,我當時只想着離開,沒有過多細究,這是我的不對。」
我抬頭,認真地看着他。
他小聲嘟嘟囔囔回我:「我知道了。」
我原以爲他消氣了,正鬆口氣,他又忽然開口:「那臨允潤跟夫人是什麼關係?」
我聞聲,笑了笑對答他:「說來話長了。」
-11-
我們是什麼關係?
是郎騎竹馬來,繞牀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
是我以爲的如意郎君。
他父親是我父親的部下,又是我父親一手提拔的,所以兩家很親近。
而我和臨允潤從小就認識,更是很早就定了親事。
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歡臨允潤,也都知道我們已經定親。
那時別人都誇我們天生一對,才子佳人。
我也以爲。
直到父親在朝廷被人陷害,鋃鐺入獄。
我和母親被幽禁在虞府裏,毫無自由和尊嚴。
所有昔日的好友跑得一乾二淨,沒有一個人來看我們。
包括臨允潤。
但我還在等,等他能來看我,哪怕只是一眼。
只是我沒等來,直到父親沉冤昭雪了,他都沒來。
那年,我已經二十了。
我以爲事情過去了,我總能嫁他了,可當我滿心歡喜去找他時,被關在了臨府外。
他臨家單方面撕毀了婚約,讓我成了京城最大的一個笑話。
他臨允潤從頭到尾更是沒來看過我一眼,更別說解釋。
恨嗎?
恨啊,二十歲那年,是我最恨他臨允潤的一年。
但恨又能如何,我理解他。
當時的情形不是愛一個字就可以解決的,如果是我,未必不是他這個做法。
可我想不通的是……爲什麼事情結束了,他連當面跟我解除婚約機會都不願意給我?
我就想要份體面。
他連這個都不願意給我。
時至今日,我仍被看作拿着一張作廢婚約,妄圖嫁給臨家大公子的笑話。
……
我靠在遲墨懷裏,任由眼淚無聲流淌。
十七到二十二。
這五年,是我最暗無天日的五年。
-12-
最後遲墨讓我應下臨允潤生辰邀約。
我不懂爲什麼要應,因爲我和他之間已沒什麼好說了。
遲墨卻回我一笑說:「夫人信我的。」
我見此,也不好攔他,便應了。
出發當天,說沒緊張是假的,畢竟這是五年來第一次和臨家正面對上。
當初我們是事在京城沸沸揚揚,如今「仇人」見面,總歸少不了眼紅。
站在臨府門口,遲墨牽住我的手,跟我說:「夫人,一切有我,安心。」
我莞爾一笑回他:「好。」
我同遲墨進了門,一進門就看到大廳裏的臨夫人正笑着跟其他姑娘說笑。
侍女上前去通報了她一聲,她轉頭看向我,眼底的笑意消失不見。
我假裝沒看見,上前對她微微俯身行李,「見過臨伯母。」
她勉強對我笑笑,「是虞枝來啦,起來吧。」
「多謝伯母。」
我起身回了她一句。
因爲我的出現,在場寂然無聲。
我想留着也是無事,便找了個藉口離開帶着遲墨離開。
她連點頭說好,而後小聲說了句:「晦氣。」
一字不差落進我耳朵裏。
我輕笑一聲,爲自己這麼多年對她的真心覺得不值當。
也許是有人去通報了臨允潤,沒多久,他就出現在我面前。
一見我他就喊:「枝……」
我立馬出聲打斷:「臨公子,我已成親,夫婿就在身旁,人多眼雜的,還望公子慎言。」
他聞言,頓了頓,回我:「虞枝,你來了。」
我點頭,「阿墨說想來看看,我就帶他來了。」
換而言之,我是爲了夫婿開心來的,跟你沒關係。
話落,他苦笑了一聲,看向我身旁的遲墨,「公子怎麼稱呼?」
遲墨回他;「叫我虞公子就好,我冠夫人的姓。」
臨允潤被他一噎,勉強Ţüₒ笑道:「好,虞公子。」
話畢,臨允潤看起來還要說什麼,但遲墨伸手攬過我的肩說:「夫人,我剛剛來時看那荷花開得好看,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配合他,點頭應好,而後回臨允潤:「臨公子,我家夫婿想去看荷花,就不多陪了。」
說完也不管他應不應,臉色如何,遲墨和我就走了,遲墨心情大好。
-13-
半晌後,宴會開始了,我和遲墨纔回去。
回去時,原本熱鬧的場合一下子就靜了。
遲墨如同沒看見一樣,拉着我的手在自顧自坐下,說道:「夫人看起來想喫哪一個?」
我搖搖頭,「都不太想,看着沒有你的手藝好。」
剛剛她罵我一聲,我如今砸她一回場子,也算禮尚往來了。
遲墨聞聲應和我:「我瞧着也是。」
語氣淡淡。
我和遲墨一唱一和嘲諷臨家,臨家沒說什麼,柳思思倒是先替他們憤憤不平。
「虞枝,你要是覺得無趣你來做什麼,又沒人逼你來,來了只會掃人興致!」
聽此,我忍不住笑了一聲,看向臨允潤,「臨公子,你請帖裏可不是這麼說的。」
「你請帖裏可是說的我務必要來,怎麼現在就沒有要逼我來了。」
他對上我的眼神,匆忙別開。
我看着他轉開的頭,只覺得厭惡。
永遠只會當縮頭烏龜。
柳思思被我一懟,見沒理,又拿着我身旁的遲墨開刀。
「還有你,作爲男子入贅就算了,還做些下人活,白白丟男子的臉!」
「你連允潤哥哥的一根髮絲都不ṭũ⁾如!」
她說得十分憤慨,卻對上遲墨一臉平靜,面色如常。
他笑道:「確實比不上臨公子。」
「我在虞府心疼夫人整日勞累,只能給她做些點心,替她安排早午晚的膳食,哄她睡覺。」
「不像臨公子,纏着我夫人不放,張口閉口枝枝,不知道的以爲他願意給我家夫人做小。」
「哦,差點忘了,他給我夫人做小,我夫人也是看不上的,畢竟他什麼都不會。」
「不過也別說夫人看不上了,我也看不上,就是給我做小,我都嫌棄丟人。」
遲墨說着,語氣雲淡風輕,內容殺傷力極強。
他話落,臨夫人立馬坐不住了,指着我們大罵:「你!你再給我胡說八道!」
「虞枝,我自認待你不薄,你今日卻帶了一個野男人來撒野,你對得起我嗎!」
「你們給我走,都給我走!滾!」
她手邊的茶杯砸到了我腳邊
我點點頭,不緊不慢回她,「臨夫人別生氣,我們原也不打算多留。」
「今日來不過是想告訴臨公子,以後見了我還是注意些分寸的好。」
「當年你們臨家是如何讓我顏面掃地的,你們心裏清楚,但你兒子日日寫信拿着請帖來與我敘心事這事你恐怕不知吧?」
「我覺得臨夫人與其關心我,不如多關心關心自家兒子,保不齊哪日就真跟哪位夫人滾一張牀上去了。」
話畢,我拉着遲墨起身。
而臨夫人手指還指着我們兩人。
下一秒……
「臨夫人!」
「臨夫人!」
「來人啊!快來人啊!」
「臨夫人暈過去了!」
我餘光瞥了一眼,牽着遲墨的手走了。
-14-
走沒幾步,就被臨允潤攔住。
他皺着眉頭看向我說:「虞枝,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看你也不至於在我生辰上如此胡攪蠻纏吧。」
我聞言,沒忍住笑了,譏笑道:「臨公子,我原是不打算鬧的,你要不要問問你母親說了什麼?」
「一進門就送了我句晦氣,她才真的給你添晦氣。」
他聽完,也自知理虧,隨即又說:「就算如此,那也不必舊事重提吧,都已經兩年了,你也成親了,何必揪着不放。」
「而且剛剛你和虞公子說得那麼難聽,連滾一張牀上這種事你都說出了口,一個姑娘家家你不覺得丟虞家臉面嗎?」
他皺着眉頭,彷彿我是那麼無禮無知,彷彿替我害臊。
可我想問:「臉面?」
「我何時還剩臉面了?」
「你若是真替我臉面着想,你就去澄清,你去同別人說,你們臨家在我父親入牢期間單方面毀約,落井下石導致我父親死在牢獄裏,不仁不義。」
「你些話你敢說嗎!」
「時至今日,你們臨家還怕丟臉,還在外頭傳着兩家早已解除婚約,是我虞枝纏着你們臨家不放,不是嗎?」
「臨允潤,喜歡你是我虞枝這輩子想起來最噁心的事。滾,別來我跟前礙眼」
我說完,拉着遲墨離開,留他一人站在原地。
馬車上,遲墨滿臉笑意問我:「夫人,解氣嗎?」
我笑着點頭,「解氣。」
「若不是你在身旁,我都怕他打我。」
他聞言立馬嚴肅開口:「他敢,他要是敢打夫人,我就讓他臨家斷子絕孫。」
我聽此,笑得更歡了。
我看着遲墨認真對她說:「謝謝。」
這麼久了,除了阿爹阿孃,你說我遇到唯一個能無條件爲我出頭的人。
那些難以啓齒的過往,在你面前,好像都無關緊要了。
他聽到我的話,紅了臉。
小聲回我:「夫人,你別這樣看我。」
我聞言一臉迷茫,「爲什麼?」
他不好意思低下頭說:「這樣我很想親夫人。」
我先是一愣,而後笑着開口:「爲什麼不可以?」
「這是你作爲我夫君所有的。」
他小聲回我:「這是在外面。」
看起來很害羞。
我淺笑了一聲,坐到他身旁,扳過他的臉就親了一口。
告訴他:「馬車就我們兩個,我無所謂。」
然後很快……我後悔了。
他不僅親, 還親了一路!
最後下馬車時我只好拿手帕遮臉,否則旁人看了,定又要生出許多流言蜚語來。
-15-
自從臨家宴會後, 臨允潤沒再來找我,我原以爲能安靜些了, 卻沒想到,又傳了點什麼。
在大街上隨便走幾圈都能聽說:
虞家不滿臨家退親,在臨家公子臨允潤生辰上大鬧;
虞家小姐當場抹黑臨家公子與有婦之夫做無恥之事;
虞家小姐找了個野男人入贅;
……
各種各樣, 以至於府裏的下人出去買東西都要招白眼。
我聽完, 只能說他臨允潤夠硬氣。
他如此對我,那他的臉面我也沒什麼好給他留的了。
我將臨允潤這麼多年寫給我的道歉信、表白信、邀約請帖統統找人手寫了一遍。
大街上隨意發。
上面該有的都有了,我也懶得解釋。
至於他父親, 當年與我父親一同被陷害的人都陸陸續續官復原職了。
我挨個去請求他們幫忙, 看看臨家是否有問題。
如果沒問題,我就忍了, 若是有問題……
別的我不要,我就要他臨家血債血償。
其實我原來沒對此事抱有多少希望, 沒想到某天看到臨府被一羣官兵團團圍住,打聽一番才知道, 臨允潤他父親爲了給臨允潤買個官職賄賂他人以及收受他人賄賂。
臨家財產全部被充公。
他被趕出來時,我的馬車就停在門口, 掀開窗簾與他對上眼神。
我對他微微一笑,說道:「希望臨伯父能撐着點,別死牢裏了。」
「你!」
他看着我咬牙切齒。
我嫣然一笑,「這些都是你臨家應得的。」
「別人拿不走,臨家也一個少不了。」
臨家事後,我和遲墨的日子又恢復如常,就跟尋常夫妻一樣。
只是他與人做生意,整日忙前忙後, 勞累了許多, 但看起來也成熟了許多。
只是晚間還是會將時間留我, 與我耳鬢廝磨。
一年後,他說要給我個驚喜, 我一臉迷茫。
沒想到……
他賺了好多好多錢,將臨府買了下來,將房子拆了重建, 改名爲「虞府」。
我詫異, 「不是有一個了嗎?」
他說:「我是上門入贅的, 當然冠夫人的姓氏了。」
「夫人再推門進去看看。」
我點頭應他好。
一進門……
瞬間鑼鼓喧天。
我懵了。
他認真對着我說:「夫人, 我想和你再成一次親, 我想讓人知道,我是你夫婿, 不是什麼野男人。」
「這事,我想了很久很久了。」
我無奈失笑,「那這事應該我來啊, 哪有人自己操辦,自己入贅的。」
他聞言搖頭,「不行,那樣夫人太累了。」
我笑着抱住他說;「好吧, 那聽你的。」
都聽你的。
年少的驚豔與愛慕抵不過時光荏苒,但慶幸,有你陪我細水長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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