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合歡宗當體修

我是合歡宗最受歡迎的女修。
男修們仰慕我,豪擲千金購買靈酒只爲討好我。
女修們愛戴我,勾人的時候都不忘記捎上我。
原因無他,只因我是合歡宗裏唯一的體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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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歡宗票選最受歡迎的修士。
我以兩千九百一十九票,斷層第一。
全宗一共兩千九百二十二人,除了兩票棄權,唯一沒投給我的人,是我自己。
結果一公佈,宗主抱着我孃的牌位哭了一宿。
「甄師姐啊,我沒有辜負你的所託啊,如果你感到欣慰,能不能到夢裏看看我啊?」
是了,這修仙界風華絕代、男女通喫的合歡宗宗主,是我孃的舔狗。
我娘曾是合歡宗最漂亮的女修。
宗門對娘寄予厚望,就等着娘學成下山把名揚,結果,娘在萬花叢中選擇了從良……不是,嫁人。
消息傳回宗門的那天,合歡宗哭聲震天,其中最大聲的是宗主。
娘嫁人之後就沒了音信,等再收到她的消息,就是託孤。
宗主趕到娘在傳音符中說的山間小屋,我那騙人騙心的渣爹已經沒了蹤影,只有吐血的娘跟吐奶的我。
娘至死也沒有說出那人的名字,所以宗主讓我跟娘姓,給我取名一個「柔」字,希望我日後能像娘一樣溫柔。
但事與願違,長大後的我,跟「溫柔」差了可不止十萬八千里。

-2-
按理說我應該跟大部分合歡宗女修一樣,主修雙修之法,輔修魅惑之術,再選修點雜七雜八。
可偏偏到了靈根顯現的那年,我被確診爲空有靈根但靈脈堵塞。
修士身上一共有多少條靈脈,我就堵了多少條。
沒可能,沒一點好的可能。
像我這種人,跟修仙是無緣的,最合理的處置方式,就是將我送到世俗界過普通人的生活。
宗主不服,因他在我孃的牌位前發了誓,只要他活一天就罩着我一天。
不能就這麼眼睜睜看着幾十年後,他這個黑髮人送我這個白髮人。
宗主拉着一衆長老商量了大半天,終於有人靈光一閃。
「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或許,可以讓甄柔試試……當體修……」
那麼,新的問題來了。
在這法修、劍修遍地走的修仙界,體修本就是個冷之又冷的職業。
從上古傳到現在,這修仙界也就只剩下那麼一個正宗的體修門派,金剛門。
但它也因爲常年招不到生,百來年前就宣佈關門了。
據說那門主覺得有負先輩所託,常年精神壓抑致鬱,臨死前放了一把大火,將整個金剛門連人帶門燒得一乾二淨。
現在市面上流傳的煉體之術,不過是修士用來強身健體之法,頂多算是輔助。
如果我想走正經體修的路子,至少還須得一本完整的修煉功法。
於是,那一年,合歡宗的修士傾巢出動。
就連一向以懼內著稱的五長老,都不顧她那劍修夫君的再三阻撓,趁其不備將其放倒,摸黑下了山,只爲尋找體修的修煉功法。
功夫不負有心人,尋找了大半年,終於有了消息。
但是我們合歡宗付出的代價也很大。
宗主以以身飼虎三個月爲條件,終於從一個宗門的太上長老那裏,換來了一部高階的拳法。
功法到手的那天,瘦了一圈的宗主抱着我孃的牌位哭了一宿。
「甄師姐啊,看在我爲了甄柔如此盡心盡力的份兒上,能不能到夢裏看看我啊?」

-3-
作爲體修,我跟合歡宗其他人的修煉方式也大有不同。
別人對月打坐,吸收空氣中的靈氣。
我挑燈泡澡,利用藥浴讓自己變得更有力氣。
別人在練習如何用眼神勾人,我對着沙袋練習如何用拳頭傷人。
別人在談論風花雪月,我對鏡獨自比畫如何把Ťũ⁴人打吐血。
別人在鑽研如何春風化雨,潤物細無聲。
我跟妖獸對練,學習如何一拳一個,拳拳揮出破空聲。
總之,合歡宗修煉,講究的是以柔克剛。
而我修煉,講究的則是硬剛硬剛。
拳頭在手,天下我有。一拳不行,那就多來幾拳。
我的勤奮努力不是沒有回報的。
七歲,我能扛着四長老那幾百斤的煉丹爐子滿山跑。
因爲個子小,被不瞭解內情的人目睹,宗門內甚至一度傳言,四長老的爐子成了精,長了腿。
十歲,我一不小心捏碎了宗主最喜歡的杯盞,被他罰去思過,一腳將那思過洞的封門石踹出了一個窟窿。
十二歲,我能徒手將合歡宗廣場上那塊矗立了千年的石碑掰下來了一個角……
合歡宗內拉幫結夥的現象很嚴重,而我,因爲沒有同道中人,大部分時間,都是獨自修行。
畢竟強者都是孤獨的,打從我開始煉體,宗主就給我做好了心理建設。
可是這金子,光芒總是遮不住的。
那年煉體初成,我下山恰好目睹了宗門的一個師兄被他心儀的女修拒絕。
那女修說的話又狠又絕。
「我的理想型,是能將我護在身後的,而不是你這種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只會問我餓不餓、渴不渴的細狗。」
師兄傷心欲絕,整個人都要碎了。
我實在看不過眼,一拳直擊對方胸口,將她打到了隔壁的山頭。
事情傳回了宗門,在男修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男人至死是少年,但凡是少年,就沒有不慕強的。
擁有大大的力氣的小小的我,在男修中形象瞬間變得高大。
他們一個個排着號上門與我相交,有人甚至不惜豪擲千金購買靈酒,只爲了討好我,期望如果有一天,他們遇到這種情況,能拜託我揮出正義的一拳。
我打妖獸歸來,路經一片小樹林,發現一個師妹強壓不成,反倒被對方嘲諷。
「我乃出身名門正派,萬萬不可能與你們合歡宗的人攪和在一起。」
「姑娘若是再糾纏,只會讓我更加看輕你。」
師妹傷心欲絕,整個人都要碎了。
我趁對方不備,一個手刀劈了下去,帶着恍恍惚惚的師妹,拖着昏迷的男修,回了宗門。
後來,那師妹終於俘獲了對方的心,那人加入了我們合歡宗的贅婿大軍。
經此一事,我在ťųₒ女修中的聲望甚至一度超越了宗主。
但凡有師姐師妹搞不定的人,定會請我出山。
在對我的態度這件事上,合歡宗的男修女Ṭůₔ修前所未有地和諧。
「之前一直以爲甄柔師姐不好親近,是我們着相了,那是一個多麼義薄雲天、古道熱腸的人啊。」
「體修怎麼了,合歡宗連一對多這種事兒都能接受,還接受不了體修了?」
「幹得多、喫得少,撐得起場子、打得走破鞋。合歡宗能有甄柔師妹,真是太好了。」
至於宗門的那些長輩……
嗐,誰還沒有個需要人幹力氣活的時候呢?
合歡宗最受歡迎的女修,我實至名歸。

-4-
一提到體修,大部分人的印象都是粗魯莽撞,威武雄壯。
所以很長一段時間,宗主都很擔憂,怕我日後真的長成那樣的人,會丟了合歡宗的臉面。
畢竟在外人眼裏,合歡宗給人的印象,一直是男修溫柔體貼、女修柔弱嬌媚。
幸好宗主付出極大的代價換回來的功法夠高級,我雖說力拔千斤,但是身形看起來,跟尋常女修沒什麼差別。
我更是用實力證明,我並沒有丟了合歡宗的臉面,反倒是成了合歡宗的門面。
各宗門聯合舉辦擂臺賽,在其他師兄師姐、師弟師妹都一輪遊的情況下,我異軍突起,孤軍奮戰,憑藉着一雙拳頭,殺進了決賽圈。
入圍名單一出來,各宗都震驚了。
「這合歡宗,什麼時候這麼厲害了?」
宗主一高興,大手一揮直接包下了最大的酒樓。
「這可是咱們合歡宗自打參加擂臺賽以來,最好的成績了。」
「甄柔師妹加油,看着以後,誰還敢管咱們合歡宗的叫『細狗』?」
「甄師妹,師姐們Ṱű̂ₒ早就知道,只要是你出手,必定不會空手。」
「師姐,你是否想要找個人雙修——」
「閉嘴,甄柔師妹是你一個剛入門的能沾染的?」
「說!你是不是對面派來的臥底,想要在決賽前壞了我甄師妹的身子?!」
……
在這舉宗同慶的日子,酒醉的宗主又抱着我孃的牌位哭了一宿。
「甄師姐你看啊,甄柔如今多麼優秀,如果你也覺得痛快,能不能到夢裏看看我啊?」
嗯,沒錯,就是牌位。
爲了不錯過我參加擂臺賽這種重要時刻,宗主出門的時候,把我孃的牌位也給帶出來了。
決賽的那天,觀衆席上座無虛席。
一是因爲衆人都好奇我這匹黑馬,二是因爲我的對手是被稱爲年輕一代劍修第一人的聶遠舟。
聶遠舟是太阿宗宗主的徒弟,天生劍心劍體。
作爲合歡宗女修定期推選的最難撩男修榜上的常客,我對聶遠舟此人一直有所耳聞。
百聞不如一見,在聶遠舟飛身到擂臺上站定的那一刻,我總算是明白了爲何宗門裏那些女修對他念念不忘。
因爲是劍修,他周身多了一股銳氣,好看的眉眼盡顯清冷。
我似乎從他的眼睛中看到了一句話。
「在場的各位都是垃圾。」
合歡宗女修喜歡挑戰,更享受使神人落下神壇的快感。
在合歡宗女修眼裏,這人從頭髮絲兒到腳後跟兒,無不在散發着「快來征服我吧」的氣息。
我是合歡宗女修,我也不能免俗。
第一眼,我被他只比宗主遜色一丟丟的長相吸引。
第二眼,我被他那疏離的態度折服。
第三眼……
「這位師妹,認輸吧,你是打不過我的。」
啊,第三眼等打完再說,畢竟合歡宗的體修,永不服輸。

-5-
聶遠舟手持長劍,我赤手空拳。
他劍劍不落空,我出拳必定聽到「咔嚓」聲。
從白天到黃昏,看着臺上面目全非的兩人,場下人無不爲之惻隱。
「我們聶師兄何時這麼狼狽過?」
「合歡宗這個叫甄柔的女修,怎麼能如此粗魯,一點沒有女孩子的樣兒?」
「哎喲,她竟然敢打聶師兄的臉!」
先說話的是太阿宗的弟子,合歡宗的弟子也不落下風緊跟其後。
「我們甄師妹也從沒受過這麼重的傷,你看她那張小臉兒,都跟魂兒畫的似的。」
「女孩子家的臉有多重要,你們的聶師兄怎麼沒一點憐香惜玉之情呢?」
「憐誰?這甄柔哪裏需要被人憐惜?她能憐惜別人就不錯了。」
「那你們的聶師兄,也不需要你們可憐。」
太阿宗弟子跟合歡宗的弟子在臺下你來我往時,臺上,我跟聶遠舟的這場對決,也到了最後的時刻。
聶遠舟擦了擦嘴角溢出來的血:ẗü₍「之前是我輕敵了。」
「師妹,我的靈力已剩不多,想必你的體力也已經告罄了吧,不如我們就用一招一決勝負如何?」
這聶遠舟不管是從年齡還是修爲,都要長於我,能堅持這麼久,已經是我拼盡了全力。
而他,明顯還有餘力。
這提議,說實在的,還真是給足了我體面。
怎麼辦?對他印象更好了。
最終,這場足以記錄進史冊的擂臺賽,以聶遠舟劍尖指着我的脖子結束。
不過他也沒好到哪兒去,斷了好幾根肋骨,畢竟我可是體修,也不是喫素長大的。
在分別被各自的宗門抬下去前,聶遠舟一臉鄭重地看着我。
「甄柔師妹,你很好。」
嗯,你也很好。如果能跟我回合歡宗加入贅婿隊伍,那會更好。

-6-
對於我看上聶遠舟並且想把人拐回合歡宗這事兒,一衆師兄弟姐妹態度很一致。
不理解,但是精神上支持。
也不是沒有人想要勸說我放棄,可不等跟我開口,就被其他人勸放棄了。
「那可是十年如一日,風雨無阻每日扛着四長老那幾百斤的爐子繞着合歡宗山上山下跑個百八十圈的人,咱合歡宗就是刨地三尺都找不出第二個來。」
「你勸她放棄?趁早跟你的小情人兒洗洗睡吧。」
這事兒自然也瞞不過十分關注我成長的宗主。
「多碰碰壁也好,最起碼能擦亮眼睛,不要像你娘……」
哎。
從宗主身上,我深切體會到了,什麼叫有些傷,需要用一輩子去治癒。
表面上看起來好了,實際上早已經深入骨髓。
不能提,一點不能提。
一旦觸及,一哭就是一宿。
打人我在行,但是勾人這事兒,我確實經驗不足。
宗主那邊也指望不上,畢竟他自打出道以來都是別人主動找上他,唯一的一次主動出擊,是我娘。
鎩羽而歸不說,還得幫別人養姑娘。
在勾搭劍修這事兒上,合歡宗沒有人比五長老更有發言權。
可五長老因之前偷偷下山那事,現在還被她那劍修夫君關着禁閉沒放出來。
是的,沒錯,之前票選合歡宗最受歡迎的修士,那兩張棄權票,就是五長老夫妻倆。
無奈之下,我只能求助於三長老跟七長老。
這兩人也不差,年輕的時候馳騁情場從無敗績,一個人送外號「女修殺手」,一個號稱「百男斬」。
閱盡千帆再歸來才發現最合適自己的一直在身邊,兩人一合計,結爲了道侶。
合歡宗產,合歡宗銷。你知道我過去有多花,我能忍受你曾經出去亂勾搭。
再沒有比這更合適的了。
兩人也算是合歡宗的一段佳話,引得衆多弟子效仿。
三長老面前擺着古琴,隨着琴聲響起,一身紅衣的七長老翩翩起舞。
兩人頭頂的樹無風自動,花瓣洋洋灑灑落下,落在兩人的肩上、琴上、地上,以及……糊在我的眼睛上。
一曲畢,三長老看着七長老一臉溫柔:「以真心換真心,不要想着一味索取,要足夠包容,更要給夠對方安全感。」
七長老勾住三長老的脖子,含情脈脈。
「有時候適當示弱也沒什麼不好,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讓對方知道,縱使弱水三千我只飲一瓢。」
示弱?安全感?快展開說說。
我剛想出聲,就看見那兩人先是深情對視,然後越來越近,再然後……
我:「……」
喂喂,你倆幹啥呢?我人還在呢,你倆尺度那麼大合適嗎?
就不怕我長針眼嗎?

-7-
還沒等我琢磨明白三長老跟七長老話中的深意,聶遠舟那邊就出了事。
修仙界緊挨着魔界,因那魔族動不動就來攻打修仙界,萬年前,不勝其煩的修仙界的大能聯手在兩界的交界處設置了結界。
在魔氣的侵蝕下,結界早就不像當初那麼堅固,時不時會有魔族鑽空子過來。
像是探查結界這種事情,向來輪不到我們合歡宗頭上,畢竟在修仙界其他人眼中,我們合歡宗的人除了會勾搭人,一無是處。
但是他們太阿宗不一樣。
聶遠舟帶隊去探查修仙界跟魔界的結界,但是一行人遭遇了魔族,他爲救同門魔氣入體,修爲盡失。
太阿宗開始還瞞着,眼看着聶遠舟無法恢復,這纔將消息放了出來。
宗主找到我:「阿柔,那聶遠舟如今都那樣了,你要不要換個人?」
換個人?不不不。
我一不想從聶遠舟身上圖名,二不想從他身上圖利,我圖的,不過是他那張臉罷了。
如今他只是修爲盡失,臉又沒壞,我爲何要換個人?
再者說,這人哪能說換就換呢?要是真的可以,宗主也就不用在我娘身上蹉跎那麼多年了。
當然了,最後一句話,我是放在心裏說的。
畢竟宗主也是好意,我不能惹他哭。
聶遠舟如今正處於人生中的低谷,這種送溫暖拉近我倆關係的機會,我自然不能錯過。
一路風塵僕僕趕到太阿宗山下的鎮子,ŧû₀本想着先找個地方洗漱一下,以最好的精神面貌去見聶遠舟,卻不想正好看到聶遠舟跟人對峙的一幕。
顯而易見,這段時間聶遠舟過得並不好。
臉色蒼白,兩眼無光,身形消瘦,半點見不到之前擂臺上的意氣風發。
簡直……簡直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對面五六人,而聶遠舟這邊,只有他一個。
怎麼看,怎麼弱小無助又可憐。
「聶遠舟,你如今就是廢人一個,憑什麼還要佔着內門弟子的資源?」
「你還以爲你是太阿宗的天才大師兄嗎?連宗主都說,你不再是他的親傳弟子了。」
「承認吧,聶遠舟,你被宗門放棄了。宗門現在養着你,是情分。你但凡有點自知之明,就應該捲鋪蓋走人。」
這話屬實過分,但偏偏聶遠舟一言不發。
體修都是急脾氣,他聶遠舟忍得了,我可忍不了。
我「嗖」的一下從圍觀人羣中躥出來,三下五除二,放倒一片。
好歹我也是本屆擂臺賽最大的黑馬,回過神之後,那些人立馬將我認了出來。
「甄柔?是合歡宗的甄柔!」
「好呀,你一個合歡宗的,竟然跑到我們太阿宗的地盤上來當街傷人。」
「聶遠舟,你竟然跟合歡宗的勾結在一起,縱容她傷害同門。」
「你等着,這件事情我們定會上報宗門。」
圍觀的人漸漸散去,只剩下我跟聶遠舟。
聶遠舟露出一個苦笑:「讓甄柔師妹看笑話了。」
比起這個,我更在意的是剛纔那幾人臨走前放的狠話。
「我……我是不是給你惹麻煩了?」
聶遠舟望着太阿宗的方向搖了搖頭。
「倘若他們真的因此事發作我,那也不關師妹你的事,不過都是藉口罷了。」
「還要謝謝甄柔師妹你今日出手相助。」
他頓了頓,輕聲自嘲:「我自問對同門關愛有加,剛纔在人羣中的,也有不少我的熟人,但是沒想到在這種時候幫我的,竟然是個外人。」
「撫養我長大的宗門棄我,朝夕相處的同門排擠我,我這個人,可真是失敗啊。」
之前從其他師姐師妹那裏翻來的話本子中的美強慘男主角,在這一刻照進了現實。
怎麼辦?聶遠舟他……好像快碎掉了。

-8-
我們合歡宗雖說看起來是一盤散沙,偶爾還會因爲情感糾紛發生同門相殘的事件,但是在護犢子這事兒上,要比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強不知道多少倍。
就拿我來說,當初爲了給我找修煉功法,合歡宗衆人整日在外奔波,其中大多數人,甚至都沒有見過我。
還有宗裏的二長老。
合歡宗一直對外宣稱二長老閉關,但是實際上她是因爲年輕時識人不清,被情郎哄騙掏了自己的內丹去救對方的白月光。
可就是這樣,合歡宗也沒有放棄她,想盡各種法子給她續命。
所以,在合歡宗長大的我,是真的理解不了這樣的做法。
有用的時候當塊寶,沒用的時候是根草。
但這種現象在大宗門屢見不鮮,聶遠舟不是第一個被宗門放棄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只不過,太阿宗做得更絕罷了。
不僅當根草,路過的時候還得踩幾腳。
太阿宗山門口,脫去那身內門弟子服,身穿單衣的聶遠舟,如同一個破布娃娃似的,被人隨意丟在路邊。
這下,他是真的碎了。
丟他的人我有印象,就是之前被我揍的那幾個人其中之二。
「聶遠舟,刑堂鞭子的滋味好受吧。我呸,給臉不要臉。」
「宗主看你可憐,讓你去當外門弟子,你不知感恩就算了,還說要脫離宗門,斷了跟宗主的師徒情分。」
「如今沒有了太阿宗的庇護,等死吧你。」
看着那兩人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搜出聶遠舟身上的儲物袋揣進懷裏,我只覺得身體裏的正義之魂在熊熊燃燒。
他聶遠舟死不死先不說,但是眼下,我想要你們死。
先不說這聶遠舟是我看上的人,就是今天換作其他任何一個人,我勢必也要幫對方討個公道。
一拳擊開一個,一腳踹走另一個。
守門的弟子趕上來幫忙不敵,又去叫了巡山弟子,巡山弟子被打飛,內門弟子又加入了進來。
來一個,我飛一個。
我打不過聶遠舟,我還打不過你們這幫菜雞?
想用人海戰術耗光我的體力,不好意思,我有四長老專門爲我煉製的回力丹。
回力丹,體修專供,原材料採用天然無公害的珍貴靈植,歷經三七二十一天小火烹製,恢復效果是市面上普通回春丹的十倍。
服用一顆,滿血復活。
「合歡宗山下十八條街,打聽打聽誰是爹。」
「小樣兒,還想偷襲我。」
聶遠舟醒過來的時候,我正將太阿宗一個內門弟子的腦袋摁在地上被我不久前剛砸出的坑裏。
「甄……甄柔師妹,住手吧。」
明明周圍圍了那麼多人,聶遠舟的聲音也不大,但是不知道怎麼,他這句話就這麼清晰地傳進了我的耳朵。
人羣自動爲他讓出了一條路。
他就這麼顫顫巍巍走到我跟前,拉住我已經抬起的拳頭。
「別打了,我們走吧。」
「若是因爲我,挑起兩宗的紛爭,實在是不值得。」

-9-
我就這麼被聶遠舟拉着,一路下了山。
心中有太多疑問,一時不知道怎麼開口。
我想問問他,真的就這麼離開太阿宗了。
他現在沒有了修爲,以後怎麼辦?
他們太阿宗這麼欺負人,難道真就這麼算了?
我心中隱隱生出一種預感。
如果我今日放聶遠舟離開,恐怕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他了。
所以,當走到鎮口,眼見聶遠舟鬆開我的手腕,我下意識拉住他的袖子。
「既然他們不要你,那聶遠舟……你要不要跟我去合歡宗?」

-10-
對於我拳打太阿宗弟子,腳踢太阿宗山門,還撿了個太阿宗不要的廢人回來這件事,宗主大爲惱火。
「遇事光想着動拳頭,怎麼就不想動動腦子?這要是上升到門派間的爭鬥怎麼辦?咱們合歡宗可打不過他們太阿宗。」
「我總算是知道你們體修日漸衰落甚至絕種的原因了,就你這種魯莽的行事方式,現在還沒被人打死,都是你娘在下面爲你積德了。」
「若是那太阿宗派出修爲比你高的人怎麼辦?我辛辛苦苦將你養大,是想讓你給我養老的,不是爲了給你收屍的。」
「行吧,既然人已經帶回來了,這段時間就安置在你院子裏吧。」
宗主嘴硬心軟,一邊罵一邊倒豆子似的,往我懷裏塞藥丸。
主打的就是,不管有用沒用,讓聶遠舟喫下去再說。
宗內的弟子對於這件事情,倒是都拍手稱快。
「早就看他們那幫太阿宗的不順眼了,平日裏狗眼看人低,把我們合歡宗當成修仙界的毒瘤。甄師妹,打得好。」
「不愧是甄師姐,實乃吾輩楷模,說把人拐來,就真的拐回來了。」
當然,這些話他們也不會在聶遠舟跟前說。
要論揣摩別人的心思、看別人的眼色,這修仙界沒有人比得過合歡宗的弟子。
除了我。
我們體修想做就做,從來不需要看別人的臉色。
也不知道是這一場禍事讓聶遠舟性情大變,抑或是他之前的高冷是他宗門大師兄的假面。
熟悉了之後,我發現他這人出乎意料地好相處。
對於這件事情,我喜聞樂見。
聶遠舟會在我練拳的時候在一旁靜靜坐着,偶爾還會指出我招式中的不足。
我的院子整日人來人往絡繹不絕,他也絲毫沒有不耐煩。別人找我去出頭,他甚至還想搭把手。
合歡宗使劍的人很多,見聶遠舟這麼平易近人,有人嘗試去找聶遠舟討教。
他也不藏私,把自己用劍的小技巧毫無保留地分享給他人。
因此,他在合歡宗內的口碑直線上升。
就連宗主看他都順眼了很多,跟我感嘆白瞎了聶遠舟這麼一個劍修的好苗子。
「可惜了,可惜了,這聶遠舟的天賦,也就只比你五長老家的那個大冰山差那麼一丁點啊。」
聶遠舟沒出事之前,可是年輕一代劍修第一人,就這,還差一點?
那五長老的夫君,天賦該有多高?
這麼厲害的人,不在修仙界大放異彩,反倒是整日貓在合歡宗守着五長老?
「我們體修雖說不喜歡讀書,但是你可別騙我。」
「你懂什麼,那是你五長老馭夫有道。」宗主賞了我一個白眼,「不像你,人都拐回來這麼久了,現在還是個雛兒。」
這話我還真沒法反駁,畢竟宗主說的是事實。
我能感受到聶遠舟對我的特殊,他雖說對別人沒有什麼架子,但是卻只會在我跟前笑。
甚至好幾次,我不經意轉頭看他,發現他也在看我。
宗主給我潑了一盆冷水。
「你可得小心,錯把恩情當成了愛情,日後又冒出個真愛,這種事兒咱們合歡宗也不少,多少人最後成了怨侶。」
這話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
恩情是一碼事,喜歡又是一碼事。如果聶遠舟因爲報恩委曲求全,那真是對我的侮辱。
思來想去,我決定等下次再抓到他偷看我的時候,問個明白。
畢竟拐彎抹角,不是我們體修的風格。

-11-
也不知道是我的目光太過火熱,還是聶遠舟發現了什麼收斂了很多,我連着盯了三天,竟是一次都沒抓到。
本想繼續盯,但魔族再不給我機會。
無數大能耗盡畢生修爲聯手佈置的結界,經過魔族一代又一代的不懈努力,終於厚積薄發被捅成了篩子。
在這三天裏,魔族迅猛又猝不及防地連續攻下了兩個小宗門外加三座城。
消息是被滅宗了的修士拼死帶出來的,整個修仙界都爲之震動。
以太阿宗爲主導,各大宗門聯名發佈手令,召集修仙界大大小小的宗門組成臨時同盟,共同對抗魔族。
我們合歡宗雖說平日裏浪蕩了些,不着調了些,在男女關係上過於開放了些,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還是拎得清的。
宗主第一時間響應號召,召集門內弟子,除了老弱病殘以及正在自己關自己禁閉的五長老夫妻倆,其餘人皆要參戰。
宗門內人來人往,每個人臉上都很嚴肅,我也一樣。
臨出發前,我找到聶遠舟。
「聶遠舟,我要走了,我不在,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你是不知道剛來合歡宗的時候,你瘦得有多嚇人,我好不容易給你養回來點肉,我不在,你可別給折騰沒了。」
「院子裏的花,你要幫我澆一澆,宗主說那是我娘最喜歡的,要是宗主回來看到花死了,一定又要哭了。」
「合歡宗有護山法陣,你在宗門裏待着很安全。如果前線頂不住了,魔族攻過來了,你就往五長老院子裏躲。」
「她那個夫君是個劍修,據宗主說修爲也不錯,應該能護你一陣子。不過,如果真到那個時候,護不護得住也無所謂了,畢竟這修仙界都被魔族佔領了,大家一起完蛋……」
也許是因爲馬上要上戰場,生死未卜,我的話格外多。
這要是平日裏,聶遠舟一定會笑着說我是小話癆,但是這次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一直盯着我。
最後,見我不再說話,他半天冒出來一句。
「你說的我都記住了,你也是,要好好照顧自己。」
這……這就完了?
我說了那麼多,馬上就要去出生入死了,你一句「記住了,你也是」就完事兒了?
心涼,透心涼。
聶遠舟怕不是對我只有感恩?
我懷揣着一顆涼透了的心轉身,剛走到門口,身後再次傳來聶遠舟的聲音。
「甄柔,一定要活着回來。」
「等你回來了,我有話要對你說。」
「……」
涼透了的心因他這兩句話,掉進了熱水裏。
聶遠舟,你可真是懂怎麼勾人的。

-12-
懷着那一絲對聶遠舟要說的話的期待,我加入了對抗魔族的大軍。
跟合歡宗的其他人負責後勤或者打輔助不同,我因在擂臺賽表現突出,被特許加入正面戰場。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等到地方纔發現跟我組隊的,除了我之外,全是太阿宗的人。
不管是揍過的還是沒揍過的,對我都沒好臉色。
別的小隊在戰場上互幫互助,到我這裏,是太阿宗的人互幫,我無助。
不過不打緊,我可是合歡宗唯一的體修,最不怕的就是單打獨鬥。
戰場上,身邊的人每天都在減少。
有的直接死於魔族之手,全屍都沒能保留,有的因爲重傷不治,還有的如同聶遠舟那樣,被魔氣侵蝕了靈脈,變成了一個廢人。
不過一個月,我所在的小隊,就從原來的二十人,變成了三人。
本以爲在經歷了這麼多場生死之後,太阿宗的那些人,能摒棄先前的隔閡跟我攜手奮戰,但是很明顯,我高估他們了。
三天三夜的酣戰,眼看着那兩人即將被魔族包圍,我殺出一條血路趕到他們身邊,可那兩名太阿宗弟子,卻是毫不猶豫地棄我而去。
走之前,他們還不忘記推我一把,讓我幫他們擋住魔族丟過來的一團團魔氣。
不體面,好歹也是修仙界數一數二的大宗門,這麼做可真是不體面。
魔氣入體真的好疼啊,也不知道當初聶遠舟是如何堅持下來的。
將最後一粒回力丹塞進嘴裏,我拼盡全力想要殺出重圍,可是撲上來的魔族卻越來越多。
殺不完,根本殺不完。
身體上的疼痛外加精神上的疲憊,似乎讓我出現了幻覺。
我似乎看見了一邊大叫着我的名字,一邊御劍而來的聶遠舟。
「甄柔!甄柔……」
「聶遠舟,對不起啊,我要失約了。」
「那些你要說給我聽的話,就燒給我吧。」

-13-
你們以爲我死了?
嘿嘿,不好意思,我還活着。
再睜眼,我躺在後方專供傷員休息的帳篷裏,周圍圍着的,是以宗主爲首的合歡宗衆人,以及……聶遠舟。
對於「我以爲我死了,但其實我還活着」這件事,四長老是這麼解釋的。
「那魔族沒有多少腦子,你這段時間整日跟它們廝混,把你的腦子也混沒了?瀕死跟力竭都分不清了?」
「你當你從小泡的那些澡、入口的那些藥都白泡、白喫了?裏面不知道有多少天材地寶,要真是讓你就這麼輕易死了,我第一丹修的名頭也不用要了。」
「別說是被那魔族抓幾下,信不信,我現在就是把你全身的骨頭都敲碎,只要還有一口氣在,躺上一陣子,就又能活蹦亂跳?」
倒也不用這麼殘忍,我信,你說啥我都信。
宗主說,我所在的這個戰場,是魔族等級最高、數量最多的一個,其他的戰場,早在幾日前,就已經結束了戰鬥。
結界雖說已經破了,但是經此一戰,魔族實力大減,短時間內,是不可能再來攻打修仙界了。
「戰場人員名單是太阿宗分配的,我知道他們靠不住,但是沒想到他們這麼離譜。」
宗主帶着合歡宗一衆人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了,說是要去找太阿宗的算賬。
之前擠得不行的帳篷,瞬間就剩下了我跟聶遠舟兩人。
「那個,你……」
「那個,我……」
我跟聶遠舟幾乎同時開口。
「要不,你先說?」
聶遠舟倒是沒有跟我謙讓。
不過在我目不轉睛的注視下,他終是紅了臉。
「我叫聶遠舟,今年七十八歲,目前暫居合歡宗,不出意外的話,以後也會一直在合歡宗。聽聞合歡宗內有個叫甄柔的女修心儀我,恰好我也鍾情她,所以我想問下,這位叫甄柔的女修,你……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甄柔,我喜歡你,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心中的小鹿撲通撲通亂撞,名爲「甄柔」的花園瞬間開滿一朵朵名叫「聶遠舟」的花。
救命。
聶遠舟,這是誰教你的啊?

-14-
我跟聶遠舟在帳篷裏足足待了三天,出來後,衆人看我倆的眼神都不對了。
不過這三天我倆也不是光內啥。
從聶遠舟嘴裏,我知道之前見到他御劍而來不是幻覺,他的修爲是真的恢復了。
在我們大部隊出發不久,五長老家的大冰山就給五長老解了禁。
大冰山只不過是宗主起的外號,五長老的夫君,真名叫雲不歸,是千年前修仙界的第一劍修,太阿宗曾經的太上長老。
只不過這修仙界更新迭代太快,已經很少人提起他的名字。
因爲不喜歡太阿宗如今的氛圍, 在太上長老之位有了繼任者之後, 雲不歸立馬脫離了宗門,四處遊歷。
後來, 他遇到了五長老,跟着五長老一起到了合歡宗。
「五十歲真的不算多, 」聶遠舟這樣說,「你看雲不歸,他可是比五長老大了一千多歲。」
雲不歸出來之後發現了聶遠舟, 在得知他爲救同門喪失修爲之後,看中他的天賦跟品性,決定讓他繼承自己的衣鉢, 並用半生修爲,替聶遠舟清除了體內的魔氣。
這種清除魔氣的法子,是太阿宗從上古傳下來的祕術之一。
聶遠舟這才知道,不是沒法子治,是太阿宗的人不願意給他治。
天才又怎樣,爲宗門付出再多又怎樣?在太阿宗那些人的眼裏, 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 終究比不上自己那一身修爲。
聶遠舟修爲恢復之後,三人一起出發,到了前線。
在幫其他戰場掃尾之後, 他們馬不停蹄地趕到了我這邊,剛一到,就看到我正在被一羣魔族圍攻。
那兩個棄我而去的太阿宗弟子也沒落得好下場,他們最終也沒逃過魔族的魔爪。
爲了慶祝我終於抱得美人歸, 也爲了慶祝我們合歡宗在這一戰中除了我之外, 再無任何傷亡,宗主大手一揮,包下了合歡宗山下十八街上最好的酒樓。
當天晚上, 宗主又抱着我孃的牌位哭了一宿。
「甄師姐,你看啊,咱們家甄柔終於不是雛兒了, 如果你也開心, 能不能到夢裏看看我啊Ťų₍?」
聶遠舟說, 其實宗主揹着我找過他一次。
宗主問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對我究竟是喜歡,還是因爲報恩。
原話是這樣說的。
「甄柔是我帶大的,在我心裏,她就是我的女兒。」
「看在甄柔的面子上,我接受你留在合歡宗, 我也願意竭盡所能滿足你的要求, 甚至幫你尋恢復修爲的法子,但是隻有一點。如果你連自己的心都看不清楚,那麻煩你離她遠一些。」
看着宗主那痛哭流涕的背影, 我心想。
算了, 看在你對我好的份兒上,我就原諒你今天一整天都把我不是雛兒掛嘴邊這事兒了。
你把我當女兒,我又何嘗不是把你當爹呢?

-15-
合歡宗再一次票選最受歡迎的修士。
我仍是斷層第一。
只不過這一次我的票數是兩千九百二十一, 比上一次多了兩票。
那多了的兩票分別是聶遠舟跟五長老。
巧了嗎這不是?這兩人還分別以一票的成績並列第二。
聶遠舟那一ŧű¹票是我投的,五長老那一票,是她那個隱藏大佬的夫君投的。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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