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幕新生

我與沈家兄弟二擇一聯姻時，面前忽然閃現一條條彈幕：
【女配可千萬別選男主沈逸宸啊，他已經想爲女主寶寶放棄聯姻了，如果入選，女主寶寶會哭死的，狗男人你後面要骨灰級火葬場的啊！】
【樓上二逼吧？女配選了沈逸宸，以後楚沈兩家都是他的，男女主只是苦這一段時間，要是選了大哥沈鳳嶼，男主後續哪來的實力爲女主打造夢幻莊園？】
我嘴角笑意僵住。
可沒來得及消化，下一條彈幕又彈了出來。
【我請問怎麼不能選沈鳳嶼？憑什麼不能選沈鳳嶼？我們沈鳳嶼沉穩俊美三觀正，背地裏想女配想得火星子直冒都沒出格一步！要不是知道女配要聯姻真急了，他能守着女配照片過一輩子！】
我：？

-1-
宴桌上，楚沈兩家加上我哥共八人在座。
原本我正與沈逸宸笑着說話，沈鳳嶼氣質矜貴坐在一旁沉默，似在應付這場因爲關乎繼承權而不得不來的相親宴。
可彈幕的意思，卻是沈鳳嶼喜歡我，而沈逸宸在算計我？
我皺眉，滯住。
彈幕還在不停地刷新：
【呵，男主此刻還不知道就因爲女配選了他聯姻，女主寶寶傷心之下失去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我等着看狗男人追悔莫及的樣子！】
【女配真以爲自己是公主呢？也就是命好投胎到楚家而已！別看我們女主寶寶現在只是男主家保姆的女兒，可笑到最後的纔是真正贏家！】
原來我是一本追妻文裏的惡毒女配。
男主沈逸宸前期爲了取得成功不擇手段，步步爲營讓我喜歡他，設計聯姻時我會選他。
只要我選擇他，沈家的繼承權便會落在他頭上。
可同時，他的這些舉動也傷透了女主的心。
待他得到想要的一切後，女主被虐足身心，便會開啓追妻骨灰級火葬場劇情。
脣瓣無聲抿緊。
碗中忽然放了一隻剝好的蝦仁。
我順着看過去時，正對上沈逸宸清俊溫柔的眼眸，然而不過一瞬他便眉心輕蹙，立刻感知到了我情緒的不對勁，關切地問：「怎麼了棠棠？哪裏不舒服嗎？」
看他這樣，我心裏劃過一絲僥倖。
彈幕說他已經爲了女主阮梨兮打算放棄聯姻，可如果真有這事，他不會這麼殷切的。
我扯起脣角說了句沒事。
結果回眸時，正好瞥見對座的沈鳳嶼目光濃烈地注視着我，周身氣壓低沉，端起桌上的高腳杯將紅酒一飲而盡。
……他這模樣，怎麼看着像喫醋了？
如果是從前，我肯定不會將沈鳳嶼的反應聯想到我自己身上。
畢竟楚沈兩家世交，我和他們也算青梅竹馬，沈鳳嶼一貫就是這樣老古板的性格，優秀、自律、卻也無趣。
我一直以爲他心裏只有事業。
可剛剛受彈幕的影響，我現在只覺得荒誕。
沈鳳嶼怎麼可能喫我的醋？

-2-
「棠棠。」低沉悅耳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思緒被驟然拉回。
垂在桌下的手也在瞬間被坐在身旁的沈逸宸輕輕握住。
他醋意微生，「你在看我大哥嗎？」
我微妙複雜地看向沈逸宸。
他眉頭微微蹙着，看着我的眼神帶着隱而張密的佔有慾，似乎從內到外都只有我一人。
我方纔因彈幕而緊繃起來的心，又悄無聲息鬆軟下去。
反握緊他的手，歪頭笑着說，「那我只看你~」
他這才如同被安撫好的炸毛小狗，溫柔的眼底露出滿足的笑意。
可我抬頭一看彈幕：
【男主好會演，好聰明啊！知道楚沈兩家的一切纔是對女主最好的愛。】
【就愛看這種冷靜理智的大男主，沒有因爲女主就放棄自己的野心，等男主得到一切，女主寶寶就做好被寵愛一生的準備吧～】
【不是？沒人看到沈鳳嶼都快碎了嗎？從小到大他每次想對女配示好的時候，弟弟都會像幽靈一樣立馬出現，然後就變成看着弟弟哄得女配開懷大笑。這次更慘，相親宴結束後，他再也沒有靠近她的資格了。】
……
我閉了閉眼，心煩意亂地不想再看彈幕上的字。
他們把沈逸宸塑造成了一個心機深沉、不擇手段的渣男。
可這麼多年，沈逸宸一直都對我體貼入微，時時刻刻念着我，怎麼可能是裝的呢？
反而又說一直對我冷冰冰的沈鳳嶼是對我暗戀多年、愛而不得的癡情之人。
簡直太荒唐了。
我有些生氣，又帶了些隱祕而不自知的恐懼。
最後在沈鳳嶼微弱的希冀中，以及沈逸宸篤定而含着笑意的眼神中。
抱着一種莫名的情緒選擇了沈逸宸。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前者眸光迅速黯淡下去，而後者卻終於好似鬆了一口氣。
和爸媽還有哥哥回去的途中。
我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挪到了彈幕上。
「靠！這女配好賤啊！氣死我了，全天下沒男人了是吧！非要跟女主搶男人？簡直賤得沒邊！」
【3 刷了，男主現在就要回去和女主寶寶攤牌了，女主寶寶會傷心痛苦地和男主大吵一架導致流產，狗男人要倒黴嘍！】
【oi！沈鳳嶼去買醉了，好喜歡看優秀男人愛而不得的頹敗模樣啊，誰懂這種 xp 啊喂！？】
我握着手機的手指越攥越緊。
最後中途下車，自己打了輛出租車去了沈家老宅。
與其胡思亂想，不如親眼去看看！

-3-
【？女配怎麼好端端突然跑去沈家了？】
【完了，要是被女配撞見男主在哄女主，男主就什麼都得不到了，女主搞不好還要白白犧牲一個孩子…….】
【啊啊啊啊男主你快點從女主房裏出來啊！】
彈幕一句接着一句，我眼前彷彿已經呈現了沈逸宸將他們家小保姆抱在懷裏輕哄的模樣了。
各種複雜而負面的情緒交織在胸口。
氣憤、委屈、痛苦、不解……又全被僥倖強壓在心底。
不會的，這些年沈逸宸對我的好都是我親身體會的，我不應該爲了那些虛無縹緲的彈幕就懷疑他。
沈家我自然再熟悉不過。
沈伯父沈伯母去公司處理事情不在家，而沈鳳嶼本就不住家裏。
管家大叔看到我，立刻笑呵呵地道：「我去叫二少爺下來。」
「不用！」許是我情緒一路緊繃，纔開口就發現情緒不對，立刻調整了笑意，「沒事張叔，我想給他一個驚喜，不用特意告訴他，我自己去找他就好。」
傭人房我知道在哪。
只是，即便我和沈鳳嶼相識這麼多年，也還是頭一次聽說阮梨兮這個名字。
隨便抓了個眼熟年長的女傭，一問才知真有這個人。
聽說她 16 歲就被她媽媽常帶過來寫作業，後來大學畢業後，因爲沈家薪資待遇高便也留下來繼續和她媽媽一起做沈家保姆，是個孝順的好女兒。
我站定在阮梨兮房間門前。
在聽到一陣女孩細弱的抽泣聲過後，是沈逸宸愧疚自責無比的聲音：「梨兮，你是最懂我的人，你能理解我的對嗎？」
心臟驀然重重一沉。
彈幕所說居然是真的？
「沈逸宸！」女孩一字一頓，「我還不夠愛你嗎？我也只是一個單純可愛的小姑娘，你以爲我不想像其他女孩一樣將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找一份體面的工作，然後再談一段可以公開的戀愛嗎？」
「可我爲了你，混在一羣大媽裏，留在沈家做保姆，我的青春全都給了你，你現在跟我說你要娶別的女人？你把我當什麼？！」
「梨兮……」沈逸宸低沉而無奈的聲音響起，但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便戛然而止。
「楚小姐！」
身旁，一名年長的女傭驚詫又慌亂地大聲叫我，她訕笑着：「您怎麼來這兒了？」
我透過朦朧的視線看向她時，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早已淚流滿面。
房門也在下一秒被拉開。
沈逸宸面色難看至極，目光緊鎖着我，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忐忑而慌亂，「棠棠，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他下意識伸手想去擦拭我臉上的眼淚，被我嫌惡着躲開。
他眼底一閃而過晦暗，脣瓣抿起，神情顯得更加無措，「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我跟她什麼關係都沒有！」
我諷刺地看着他，可即便如此，還是控制不住地想聽聽他還能說出些什麼來。
「我只把她當做朋友，我守了你那麼多年終於要修成正果，我是想跟她一次性把話說清楚的。」
話音未落，房間裏的阮梨兮突然痛苦地低叫了一聲。
三道視線瞬間落在她身上，只見她腿間流出汩汩鮮血，面色蒼白，額上虛汗淋漓。
她眼中含淚，絕望而痛苦地看着沈逸宸，捂着肚子哭着說，「孩子……我的孩子……」
沈逸宸瞳孔微震，瞬間忘卻所有，緊張而焦急地衝了過去，一把將阮梨兮從地上打橫抱起，直接撞開我衝出了傭人房，和正在安撫說着「女兒ƭüⁱ別怕」的年長女傭一起焦急地趕去醫院。
我被撞在門框上，肩胛一陣劇痛傳來。
可我眼下已分不清是身體更痛，還是心裏更痛了。
彈幕所言，是真的，全都是真的。
所以，他這麼多年來，一直在騙我……

-4-
我失魂落魄離開了沈家。
眼睛哭到紅腫，如果這時候回家，肯定要被爸媽還有我哥追問發生了什麼。
便回了我在外偶爾會住的公寓那。
小區園林景觀ẗųₙ雅緻。
在路過花廊時，我似有所感抬眸看了一眼，登時與沈鳳嶼灼烈目光撞了個正着。
他穿着之前宴上那身筆挺熨帖的西裝，卻再不復先前矜貴疏離的模樣，而是坐在木質長椅上，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各色昂貴的酒。
臉頰因爲酒精染成了酡紅色，看上去竟有些罕見的頹廢。
他怎麼會在這？
我想起彈幕說他喜歡我，頭皮一緊，收回視線，想裝作沒看見他的樣子徑直離開。
可他忽地開口叫住了我：「楚棠。」
像上小學忽然被老師點名，我腳步頓住，看向他，又不由自主地將目光移到了他身旁的那堆酒上。
「心情不好嗎？」他朝我露出一個微笑，像是有些不抱希望的自嘲，「要不要一起喝一點？」
在我朝他走過去時，我看到他黯淡的眼眸像是被徐徐點亮的星河，一點一點染上了光亮。
我看上了他的酒。
他問我爲什麼不開心時，我皺着眉頭將他給我斟的酒一口氣喝掉了，裝作沒有聽到的樣子。
在我一杯接着一杯喝掉了他一瓶的酒後。
他忽然攥住了我的手腕止住我，「既然選他這麼不開心，那就選我吧，選我，好不好？」
我對上他的視線，本該被酒意薰染迷濛的眼睛，在此刻卻無比清明地注視着我。
甚至，正在認真地等我答覆。
我剛想抽開手腕，可視線落到彈幕上時又頓住了。
【我靠沈鳳嶼不講武德，好卑鄙啊他，怎麼能趁虛而入！】
【這可是女主第一個孩子啊，女配真該死啊，沒事跑去沈家幹嘛，害得女主孩子掉了！】
【樓上 1 刷吧？原本女主孩子是因爲男主要娶女配才傷心流掉的，不過現在孩子這筆賬應該已經被男女主算在了女配頭上了。】
【完了女配猶豫了，她不會真想答應沈鳳嶼吧？她才害死女主孩子，要是還不和男主聯姻，男主還怎麼替女主寶寶報仇啊！】
……
我好不容易止住淚意的眼眶，忍不住又泛起霧意。
多半是被這些彈幕的男女主黨給氣的。
他們一口一個惡毒女配，可我從頭到尾什麼傷害人的事情都沒做過，我也是受害者，他們到底在指責我什麼？
我又憑什麼就必須任由他們捏癟搓圓，當沈逸宸和阮梨兮事業和感情的踏腳石？
我看向沈鳳嶼，眼睫都在輕顫，「那你喜歡我嗎？」
握着我手腕的大掌，變得滾燙而灼熱。
他看着我，忽地傾身逼近，鼻尖碰上了我鼻尖。
我心跳一瞬間加快，想拉開距離，他卻伸手扣住了我的後腦，在我瞪大的眼眸中，輕而剋制地在我臉頰印了一個吻。
眼睛染上無比虔誠的笑意，「喜歡，喜歡得快要瘋了。」
然而很快，他眼眸微斂，又極爲剋制地收斂了身上方纔散發出的侵略氣息，嗓音微啞道，「抱歉，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我怕再不表明心意，就真的沒機會了。」
遲遲等不到我答覆，握着我手腕的手鬆開。
可下一秒，我卻反牽住他的衣袖。
「我今天剛答應了和他訂婚，我要先跟我爸媽還有沈伯父沈伯母說清楚。」

-5-
沒坐一會，原本晴空萬里的天氣忽然陰沉地下起急驟的暴雨。
沈鳳嶼喝了酒不便開車。
而我好像也在酒精的麻痹下，粗神經地讓他進我家躲雨。
先前猛灌的酒精在體內逐漸上湧翻騰。
我難受地抱着靠枕，才挨着沙發就睡着了。
再醒來時，室內只餘一片昏暗。
先前的記憶也如同潮水般湧進腦海，讓我一瞬間難受得想哭。
可還沒來得及掉進情緒漩渦，廚房裏傳來炒菜的聲音，讓我又瞬間止住淚意，好奇地探頭看了過去。
「你在做菜嗎？」
男人襯衣袖口卷至小臂，神情專注地翻炒着鍋裏的菜，動作嫺熟不說，竟也不與那身精英氣質違和。
聽到我的動靜，他下意識看向門口，露出了和煦的笑，「嗯。」
我邊走過去，邊不好意思地道，「其實，你可以叫醒我，我們一起去餐廳喫飯的。」
畢竟他頭一次來我家做客，就做飯給我喫，顯得我很怠慢。
聞言，他卻笑了下，「坦白說，我更想讓你嚐嚐我Ṭŭ̀₆的手藝。」
他一句話，讓我瞬間想起了花廊下發生的事情，臉頓時有些尷尬地紅了。
我錯開放在他身上的目光，無意瞥到了彈幕。
「我服了這女配怎麼這麼賤啊！剛把女主害流產，轉頭就能跟別的男人談情說愛了？這女的真的 6 翻了。」
「哈哈哈……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啊，你怎麼有臉臉紅的啊，女主都被你害流產了死賤人！」
「男女主失去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痛苦的快要死了，女配居然還打算退婚讓男女主一無所有，不愧是惡毒女配！」
一種無能爲力的憤怒感瞬間席捲胸口。
我深呼吸了好一會，才勉強平復好心情轉移自己注意力幫沈鳳嶼打起了下手。
飯菜快要好時，門外忽然響起門鈴聲。
屋內可視門鈴裏，我看見沈逸宸面容疲倦而又透着無端狼狽的模樣站在門外等候。
原本不想理，可想想他要是誤解我因爲阮梨兮流產而自責躲着他，我！
大門被拉開，我眉眼冰冷地看着他。
「你過來做什麼？」
之前彈幕所說，讓我以爲他是過來興師問罪的。
可沒想到，他開口卻是服軟，「棠棠，我下午不是故意扔下你一個人的，只是當時人命關天，我一着急才……後來我想起我好像不小心撞到你了，你有沒有哪裏受傷？」
他說着，一邊就要伸手去檢查我後背受傷大概的位置。
我後退一步躲開。
看着眼前這個滿眼擔憂我的男人，一種嚴重的割裂感產生。
真如彈幕所說，他對我完全就是算計嗎？
這個答案，我很快便在彈幕上找到了。
【啊啊啊看着男主埋藏喪子之痛，隱忍所有情緒，來哄這個罪魁禍首我就好想哭啊，不愧是大男主，太能忍了。】
【男主真的太聰明冷靜了……這麼悲傷沉痛的情緒下，都能這麼快反應過來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和楚棠的聯姻，否則別說楚家了，就連沈家他也什麼都得不到，只有得到這一切，他們失去的孩子纔算是有意義。】
我幾乎快要氣笑了。
這就是他過來找我的原因。
「沈逸宸，你如果現在承認那個女孩流掉的小孩是你的，我還敬你是個男人，否則，你真的噁心的沒邊了！」
我從沒對他說過這麼重的話。
他面上血色瞬間褪盡，手背上青筋根根浮起。
「棠棠……」壓抑隱忍的嗓音纔出口。
我身後傳來沈鳳嶼清悅又微微緊繃的嗓音，「棠棠，有客人來了嗎？」
我轉頭看去時，沈鳳嶼微微眯起的眼眸中警惕又帶着一絲挑釁地看向了沈逸宸。
而後者瞳孔微震，幾乎立即帶着指責地看向了我。
「楚棠，大哥怎麼在這？」
我發笑，「你管得着嗎？」
他似極力壓着燥意，不耐煩道，「我不是說了你誤會我了嗎？你爲什麼不信我？你要是氣我下午扔下你，打我罵我都行，但別用這種傷人的方法給我製造危機感行嗎？」
又目光急躁地落在了沈鳳嶼身上，「大哥。」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這兩個字，才又繼續道，「我代棠棠給你道個歉，她不是故意要拿你氣我的，下午我和棠棠鬧了點小別扭，你能先離開給我們一點獨處的空間嗎？」
「是嗎？」沈鳳嶼慢條斯理地看向了我，「可是我覺得，棠棠不是你嘴裏會做出這麼幼稚事情的人，你是不是對棠棠有什麼誤解？」
沈逸宸眸光瞬間銳利深冷下去，「你不要忘了，棠棠已經當着兩家長輩的面認定我了，你這樣就沒意思了。」
「那什麼纔是有意思？」我忽然出聲，目光看向了他的身後。
可沈逸宸渾然不覺，目光緊鎖着我，嗓音沉沉，「和他保持距離，楚棠。」
話音未落，他眉頭微皺，察覺到不對勁，背脊瞬間僵住。
一道慘笑的自嘲自他身後響起，「沈逸宸，你瞞着我出來，就是爲了找她啊？」
女人眼中的淚悄然滑落，暈開在地面。
她脣瓣慘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如果不是我跟過來親耳聽到你說這些話，我怎麼也想不到先前在醫院裏說愛我，說會娶我，會在我們以後還有孩子的男人是你！」
「我們的寶寶纔剛剛去了天堂啊，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趕過來向她表忠心？」
女人字字泣血地訴說着。
沈逸宸始終沒有回頭，眼圈也越來越紅。
原本壓在眼底的戾氣不知不覺消散，染上了脆弱的微光。
可他一抬眸，對上我嘲諷的眼神時，突然像被忘恩負義的蠍子蟄了一樣，霎時變得寒沁而失望。
「既然你不肯承認你跟她有關係，那好，別說我冤枉你，不如你現在就當着這位阮梨兮小姐的面把一切話都說清楚！」
我目光冷冷地看着他，「你跟她之間完全清清白白是嗎？」
又看向他身旁的阮梨兮，「她不顧剛剛小產追過來找你，還說你是孩子的爸爸，難道是因爲這位小姐精神不正常，對你死纏爛打，而你纔是最無辜的人？」
我一字一句說完後，沈逸宸臉色如同被墨汁浸透一般，濃稠無比。
阮梨兮眼淚瞬間焦急掉了下來，她憤恨憎惡地瞪了我一眼，扯住沈逸宸的衣角，低聲哀求道，「逸宸，別選她，不要選她好不好？我求你了……」
男人冷冷看了我一眼，眉眼劃過不耐，下意識抬手便想掀開。
可他大概忘了阮梨兮此刻多麼脆弱，隨着一聲痛呼，下午才做完清宮手術的阮梨兮摔倒在地，五官頓時疼得扭曲起來。
眼淚大顆往下砸，「逸宸，我，我的肚子好痛……你送我去醫院好不好？」
被打橫抱起將ťų₎要離去時，方纔還柔弱悽楚的女孩卻朝我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
「我先送她去醫院。」沈逸宸喉結滾動，眼眸微閃，「你等我回頭再跟你詳細解釋。」
「逸宸……」阮梨兮牽了牽他的衣角，「我真的很痛……」
沒再多看那兩人一眼。
我黑着臉，砰地一聲關上了大門。
旋即與身後一直都在的沈鳳嶼四目對上了個正着。
「咳，謝謝你剛剛維護我。」
「棠棠不是你嘴裏會做出這麼幼稚事情的人，你是不是對棠棠有什麼誤解？」
「我只是說了實話。」沈鳳嶼眼神溫柔地注視着我，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經過剛剛與沈逸宸吵了一架後，他看着我的眼睛更亮了。
「先喫飯吧。」
我被他目光盯得不自在，徑直邁步朝裏走，「好。」

-6-
因爲彈幕那些堅定的男女主黨太過氣人。
我刻意避開不去看。
直到第二天退親宴上。
同樣八人在座。
只是不同的是，我坐在我哥和我媽中間，且整個餐桌的氣氛都稍顯僵凝。
斜對面的男人站起身，模樣疲倦而頹敗地看着我。
「對不起棠棠。」
他當着兩家父母的面，真摯而認真地給我鞠了一躬，眼圈也不知不覺染上紅意。
「阮梨兮流掉的孩子確實是我的，但我跟她只是一場意外。」
「我是因爲喝多了不小心才……」他話音倏止，慘然一笑，「算了，沒什麼好狡辯的，都是我的錯，是我辜負了你，讓你傷心了。」
「可是人都有犯錯的時候，我知道自己再求你給我一次機會很無恥，可我當初就是因爲不想失去你纔不敢告訴你這件事……棠棠，能先別退親嗎？」
「你給我些時間讓我彌補好不好？阮梨兮我會給她一筆錢讓她出國永遠都不會再出現在我們的世界裏，我保證，以後我會對你好一輩子……」
他字字句句，近乎哀求。
我不明白，事到如今他爲什麼還覺得示弱僞裝能繼續騙我，難道我在他眼裏就這麼傻嗎？
又爲什麼如彈幕所說他那麼愛阮梨兮，可爲了利益做到這個地步，他對她真的是愛嗎？
我終於忍不住看向彈幕時，喫了一驚。
「不是？這劇情怎麼崩成這樣了？聽說作者都親自下場連夜修復 bug 了，就修成這？」
「女配要退婚，男主爲了吞併楚沈兩家成就未來商業帝國，而低聲下氣地求和女配我能理解，怎麼作者大大都給男主改了頂級財閥的獨子身世了，昨晚他親爸親媽不都找上門來了嗎？他還爲了利益傷害女主就說不過去了吧？」
「我靠，男主不會是愛上女配了吧？」
「我早就想說了，女配一件壞事都沒做，長得美、家世好、涵養高，不知道甩女主多少條街，我開始看這本書的時候還以爲女主有什麼獨特的閃光點，結果看到現在發現她就一戀愛腦嬌妻，也不知道男主愛上她啥了？」
「不不不，男主一定是有自己另外的打算，要不然就是他還沒發現自己對女主深沉的愛，不然女主還叫什麼女主？不就是被男主深愛，白頭到老的最終歸宿嗎？」
……
沈逸宸現在是頂級財閥流落在外多年的獨子？
我平復了好一會驚詫且悲涼的心情。
驚詫，我所在世界的一切只是另一個跳脫出我們世界，卻和我們一樣是個實實在在的人所掌控的。
悲涼，沈逸宸這樣的人都能當男主，甚至爲了他男主的光環整個世界都圍繞着他轉。
不過，現在他是什麼身份，有什麼光環，都與我無關。
我眼帶譏誚地看着他，「沈逸宸，昨天下午我撞見你在她房裏的時候，還有昨晚我當面問你的時候，你都一口咬定是誤會。」
「不停地欺瞞哄騙，直到騙不下去只能坦白道歉，就是你所謂的彌補的話，我只能說——」
「我楚棠不收垃圾！」
他氣息微凝，眸色深暗下去。
「還有！」我目光落在沈鳳嶼身上，朝他伸手。
他微微怔住，劃過一瞬不明所以，然而很快便從容起身走到我身旁，牽住了我的手。
「沈鳳嶼，你願意和我訂婚嗎？」
「當然。」他喉結滾動，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原本我以爲既然都是聯姻，沈鳳嶼喜歡我，又知根知底，等取消了和沈逸宸的婚約後，再慢慢接觸培養感情。
而且，剛剛纔和他弟弟解除婚約，又立馬和哥哥在一起，也確實不太好看。
只是沈逸宸如果是頂級財閥的獨子，難保他不會對兩家ťū¹使出些下作手段吞併，現在楚沈兩家必須儘快合併抱團。
「呵……」沈逸宸目光震驚地從我們牽着的手挪到了我的臉上，「楚棠，你是不是早就揹着我和他染指到一塊去了？纔跟我取消婚約，就這麼迫不及待——」
「畜生！」沈父怒吼一聲打斷了他的話。
白瓷茶杯擦過他額邊，一道紅色淺痕留下，眼睫輕顫。
可他非但沒有被威懾到，反而看着我笑了。
「又或者，你是爲了懲罰我？故意嫁給他讓我後悔內疚？楚棠！你知不知道我是——」
話音戛然而止，他周身氣息低沉。
「你別後悔！」
他目光冷冷掃過在場，最後轉身大步離去！
他走之後，僵持許久的氣氛，在沈父沈母的努力下，逐漸緩和，開始商量我和沈鳳嶼的訂婚宴。
彈幕：
【啊？啊？啊？男主決定和女主公開在一起了，但我不是要看這個啊！男主怎麼那麼像是跟女配賭氣才跑去找女主的啊？】
【女主就這麼開心地答應在一起了？不是我請問呢？她放棄事業人生窩在保姆房裏爲男主付出身心，結果男主又是要聯姻，又在她流產後幾次三番和別的女人表忠心，她就這麼不計前嫌地原諒了？】
【對不起，我有罪，我收回前面罵女配的話，並將其全部轉贈給女主！】
【作者呢？這劇情都崩成啥樣了，你修了個啥啊？】
【不想看了，這女主一點底線都沒有，代入不了一點，還有這個男主，我老早就想吐槽了，看他呼聲那麼高一直沒敢說，你們一直誇他厲害，請問他的厲害就是欺騙女配感情、以及兩家長輩的信任，然後將楚沈兩家佔爲己有嗎？我真呵呵了。】
「棠棠，你覺得呢？」
我媽輕輕碰了下我的手臂，我回過神時，才發現一桌人都在看着我，等我答覆着什麼。？
見我迷茫，坐在我哥先ẗū́ₛ前位置上的沈鳳嶼低聲解釋：「你覺得訂婚日期什麼時候合適？」
「不用訂婚了。」
我滿腦子都是彈幕的話，也徹底認清了沈逸宸，楚沈兩家必須儘快抱團合併。
「直接舉辦婚禮吧？」
沈鳳嶼才蹙起的眉頭頓時虛驚一場地鬆開。
大家笑着打趣。
熱熱鬧鬧的拉扯中，婚期最終定在了這個月底。

-7-
之後的一星期發生了許多事情。
先是沈逸宸身份公開，宣佈他就是秦氏財閥流落在外多年的獨子。
現如今已被接回秦家。
聽說臨走之時，沈逸宸向沈父沈母吐露了多年對他們的不滿。
怪他們偏心哥哥，從小就不怎麼顧忌他的情緒。
就連和我訂婚，明明我跟他的關係只差捅破一層窗戶紙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我喜歡的是他，可沈鳳嶼想來，沈父沈母便縱容他過來一同參加相親宴。
對此沈父沈母給出的答案是，對兄弟二人他們一向一視同仁，沈逸宸從小心思敏感，沈鳳嶼則心思細膩，是他先察覺沈逸宸的敏感和不對勁，所以早早選擇搬出了家。
沈父沈母也因此對沈鳳嶼有些愧疚，故而他要求參加相親宴時，他們想着既然我喜歡沈逸宸，那麼沈鳳嶼來不來都無所謂。
他卻又忍不住多想，是父母偏心……
可面對沈家的解釋，沈逸宸只覺得他們是在狡辯。
於是，沈家的東西他一樣沒帶走，只接走了阮梨兮和她媽媽。
沈母哭得肝腸寸斷，沈父也一瞬間老了十歲，想不明白爲何悉心養大的兒子能說不要他們就不要他們了。
被秦家接回後的一禮拜，沈逸宸各種正面新聞頻出。
比如畢業於高等學府，又比如沈父當年給資金讓他闖蕩的一小段經歷被添油加醋吹成了神話。
又比如秦家夫婦直接放手給他一家子公司讓他歷練。
一星期後，沈逸宸和阮梨兮舉世矚目的盛大婚禮用全市直播的形式出現在城市每一個商場的大屏幕上。
爛漫唯美的花海中，還沒出小月子的阮梨兮身披純潔婚紗，幸福地流着眼淚走向沈逸宸。
而沈逸宸身着白色新郎禮服，造型精緻，如翩翩如玉的公子般站在原地，溫柔地看着她笑。
「呃……我是新讀者，誰可以給我解釋一下嗎？這是追妻文？只虐不追？女主這是有斯德哥爾摩綜合徵吧？越虐越愛了還。」
「重大通知！作者準備將女配升級爲女主了，原本男主和女配結婚後，後知後覺很愛女主纔開始追妻，現在嘛？反正追誰不是追？女配改成女主就好了！哈哈哈作者大大簡直就是天才！」
「wokkk！那我可期待住了，早就該換女主了，我就一直沒想明白，阮梨兮到底怎麼當的女主！」
「別看男主和阮梨兮婚禮這麼盛大，一副好恩愛的樣子，其實他是故意作秀給新女主看讓她喫醋的！」
如果說我本來還只是慶幸遠離了沈逸宸，現在發覺他爲了讓我喫醋，而毫不愧疚地利用阮梨兮結婚，頓時像吞了只蒼蠅一樣噁心。
「新女主臉色好差，果然喫醋了，狗男人看你怎麼哄，哼哼！」
我：…….？
我閉了閉眼，關掉平板頁面，想去書房找本書看洗洗眼睛。
剛一走進書房，便發現沈鳳嶼挽起衣袖正在認真打掃書房。
算起來我們的婚禮也就在下週。
沈鳳嶼這人……這婚房我跟他還八竿子打不着時他就準備好了，因此雙方家長提出時，他只花了 20 分鐘不到便開車帶我住了進來。
裝修是按我房間風格來的，至於傢俱倒是沒有很齊全，不過這段時間我們一起慢慢挑選也補齊得差不多了。
同住這段時間，我發覺他不僅做飯好喫，而且每天都要花兩個小時泡在健身房裏。
繃緊的肌肉線條被汗水打溼，散發着強烈的荷爾蒙氣息。
我忽然就想起，之前有條彈幕所說：
「我們沈鳳嶼沉穩俊美三觀正，背地裏想女配想得火星子直冒都沒出格一步！要不是知道女配要聯姻真急了，他能守着女配照片過一輩子！」
下一秒又立即趕走腦子裏的廢料。
朝他走了過去，隨手抽了本書出來。
「我們婚後不請阿姨打掃嗎？」
他原本彎腰整理書籍的腰身直起，看着我笑了笑，如和煦春風拂過面頰，「婚房我想親自打掃一遍。」
我看着他眼底的溫柔怔了怔。
該死的，我以前爲什麼會覺得他是個不好相處的老古板啊！
我捂着書本蓋在胸口，哦了一聲，然後指了指沙發，便溜過去看書了。

-8-
「阮梨兮還在期待男主會跟她領證呢，不自愛的女人也別想男人會愛她！」
「我現在越看越覺得她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好倒胃口啊，啊啊啊男主到底什麼時候纔開始追妻啊，新女主過幾天就要跟沈鳳嶼結婚了！」
「？講真，我覺得沈鳳嶼就挺好，這男主感覺一堆問題，實力也不是自己努力得來的，對待愛人也不真誠, 反而利用別的女人刺激新女主, 更抓馬的是，他竟然還在等新女主主動找他, 下頭男！」
「樓上說的我竟無言以對，完了，我也對男主下頭了怎麼肥事……】
婚禮舉行當天，宴廳大門從外被兩排魚貫而入的黑衣保鏢打開。
原本溫馨進行的婚禮現場焦點，瞬間變成了出現在門口的沈逸宸。
他果然還是來了。
然而, 與我視線相對時, 他卻眉頭緊緊皺起。
因爲，我和沈鳳嶼確實在婚禮現場，只不過是以視頻直播的形式。
這是我三天前看到彈幕，徵求雙方家長同意後以這種形式舉辦婚禮的。
沈鳳嶼不理解, 但很樂意陪我胡鬧。
於是婚禮現場便成了直播形式。
而我之所以這麼做, 就是爲了徹底擺脫沈逸宸。
這個世界的男女主是由作者決定，而作者的決定又很大程度取決於那些彈幕流言。
先前阮梨兮便是人設坍塌，硬頂着女主光環只會沒人買賬，於是便改成了我。
同理，男主爲什麼不能更換呢？
沈逸宸現在本就在大量流失支持，讀者喜歡看他狂, 我偏讓他不能如願地喫癟。
先前彈幕說他等我主動找他。
可我婚禮這天，他一定忍不住會先來找我。
那便讓他撲空。
若是他想搶婚, 那更再好不過。
他喫癟越多, 那些彈幕流失支持便越多，作者就會考慮更換男主。
果然，彈幕上現在一條條刷的都是下頭的言論。
「今日猴戲：霸總搶婚之搶了個寂寞。」
「好荒謬，我剛剛在期待什麼？以爲他病嬌強制屬性大爆發，要直接把女主扛回家呢，結果？看看他那坐在臺下咬着後槽牙微笑送祝福的窩囊樣。」
「好自大的男主, 就不能提前派人守着女主嗎？而且明明前幾天都有機會找女主求原諒，自己又是結婚又是裝高冷，一出手就要讓所有人顏面掃地，這種ƭüₛ男主到底誰在喜歡看啊？」
婚禮完美結束。
我和沈鳳嶼順便就在國外開始度起蜜月。
再度關注到沈逸宸時, 是彈幕整齊瘋狂刷屏, 「作者終於聽勸，把男主改成沈鳳嶼了！」
原來, 搶婚失敗讓沈逸宸心理極爲不爽。
回家當晚, 阮梨兮就因爲他一副搶婚的架勢去了我的婚禮現場，而陰陽怪氣他失敗了。
又問他遲遲不領結婚證是不是因爲還想腳踏兩隻船！
氣得沈逸宸直接動手抽了她一耳光。
被彈幕大罵特罵家暴零容忍，出現首次大批抵制男主的彈幕。
沈逸宸冷靜過後, 兩人和好。
但沒過多久, 阮梨兮就又因爲他幾次三番推脫領證而在計生用品上開始動歪心思。
沈逸宸知道後煩不勝煩, 外出喝酒時竟然和一位漂亮知性的高級外圍發生了關係。
於是彈幕再度強烈抵制。
在我和沈鳳嶼度蜜月快結束時，作者讓我們成爲了男女主。
並緊急根據我們的性格將文改成了甜文。
許是男女主光環加持，之後我和沈鳳嶼做什麼都順利無比。
而當初被找到的秦氏財閥的獨子沈逸宸, 也在失去男主光環失去之後, 被作者修復 bug，改成財閥認錯了。
但沈逸宸確實不是沈父沈母的孩子ṭūⁿ。
從神壇跌落之後，他也沒有和阮梨兮領證, 而是醉生夢死開始做生意想賺錢。
卻聽說賠得血本無歸。
中年再見之時。
我和沈鳳嶼正在廣場上喂鴿子拍照。
一旁的出租車下來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胖男人。
無意與我對視一眼後，便立即低下了頭，隨即轉身匆匆離開了這裏。
消失於人海。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