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無憂

流放邊疆五年後,陸家戴罪立功。
陸昭被特赦攜一位家眷回京城。
我滿心歡喜地收拾着回京的行李,陸昭卻面露猶豫。
「優優,這次我想帶柳眠眠回去。」
「你知道的,她身體柔弱,還是我恩師的女兒……」
前世我死活不同意陸昭荒唐的決定,軟磨硬泡讓他帶走了我。
可是柳眠眠卻被匈奴人擄走。
陸昭嘴上說着人各有命,卻在我滿心歡喜的時候遞給我一杯鴆酒。
看我腸穿肚爛而死。
重來一次,我沒有哭,沒有鬧,只是淡漠地看着他:「你決定就好,我都聽你的。」

-1-
看着眼前小心翼翼看着我的陸昭,我有一瞬間的恍惚。
我不是死了嗎?怎麼還會在這裏?
前世陸昭來找我,我滿心歡喜地喝下陸昭遞過來的一杯我最愛的桂花酒。
忽然,喉嚨裏傳來劇烈的灼痛,像被烈焰灼燒。毒藥像利刃般劃過我的喉舌,痛得我生不如死,摳着牆壁的手指幾見指骨。
陸昭隔着一丈的距離看着我的狼狽,滿眼冰冷。
「林優優,你知不知道都是因爲你,讓我失去了此生摯愛。」
「爲什麼被匈奴擄走的不是你?不是你?」
我收起眼底的恨意,淡漠地看着遠方。
「你決定就好,我都聽你的。」
聽着我的回答,陸昭有一瞬間的愣神。
畢竟以往每一次,只要他偏心柳眠眠,我都會和他又哭又鬧。
站在原地看了我許久,陸昭舉起右手,朝我發誓。
「優優,抱歉,我這次只能帶走一個。」
「放心,你照顧了我幾年,我肯定會風風光光娶你的。」
「你是我最在意的人,等我回了京城,我一定會回來想辦法帶你回去的。」
我胡亂點頭。
其實我知道,前世陸昭回了京城,多使了銀子,確實可以多贖走一個人。
可是他依然還是沒有贖我,他贖走了柳眠眠的貼身丫鬟。
我這才知道,原來以往我敏銳的嗅覺不是空穴來風。
陸昭早就對柳眠眠情根深種,甚至不惜辜負我的救命一恩。
閉上眼,心裏一陣酸澀。
看着自己佈滿薄繭的手,這是這三年照顧陸昭的痕跡。
這一世,也該爲我自己而活了,還可以攢很多的錢,多寬心。
閒了,便去遊山玩水,擊球垂釣,總有很多法子解悶,日子自然過ŧù⁹得暢快。
陸昭看着我臉上浮起的笑意,鬆了一口氣,過來準備親一親我。
我下意識地去躲,門外卻響起一陣拍門聲。
「陸少爺,小姐說她不舒服,要你去看看!」
「陸少爺,小姐說她心口疼。」

-2-
陸昭彎下的腰忽然就直了起來,連帶着臉上的表情也瞬間凝重起來。
「林優優,我去看看眠眠,我不回來喫晚飯了。你自己煮點東西喫,還有去水井裏再打點水。」
我冷着臉,打開了門。
我看到了年輕時候的柳眠眠,她的丫鬟小翠扶着她。
柳眠眠拿着手帕病嬌嬌地斜倚在小翠的身上。
柳眠眠年輕時候嫁給了權勢滔天的國公爺做妾,國公爺病故後,她就被主母發賣,幾番輾轉也到了邊城。
三十一二的年紀,用玉簪挽着一頭黑髮。
穿着修身的夾襖,身上散發着一股濃郁的桂花香膏的味道。
看着她那嶄新的外套,我就知道是陸昭拿着家裏的錢給她買的。
柳眠眠精心描畫的眉眼,透露着一種女人特有的柔美。
柳眠眠看着我,臉上有點尷尬。
她反應很快,立刻換上了笑臉,熱絡地看着我。
「優優妹妹,你也在家啊?今天沒出去看診嗎?」
「我這兩天心口疼得很,是我不好。以前落過一次水,咳……咳……」
說完,她又拿着帕子做作地假裝咳嗽了一聲。
她的丫鬟小翠恨恨地看了我一眼,轉身給柳眠眠扶着背。
「小姐,你身子弱。」
我心裏冷笑,柳眠眠那紅光滿面的樣子,怎麼像是累壞了。
不過是想要回京城的名額,以生病的名義拉走陸昭罷了。
「你慢點說。」陸昭埋怨道。
說着他向前走了一步,給柳眠眠拍背順氣。
動作熟絡得一看就是做慣了的。
我心裏湧起一陣厭惡。
上一世,我出言諷刺。
「有病就去找太醫啊,找陸昭幹嘛?他是神醫啊,坐在那裏就能讓你痊癒?」
陸昭沒有去成,轉身就和我吵架:
「林優優,你怎麼這麼沒同情心啊?對一個弱女子,你都要計較。」
重活一世,我不打算管他們了。

-3-
陸昭跟着柳眠眠走了。
院子裏出來打水的程姨朝着兩人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
「呸,一天騷裏騷氣的。不要臉的爛坯子,勾搭別人的老公。」
程姨一臉心疼地看着我:「優優啊,這個柳眠眠可不是個好東西啊。」
「秦大人剛來的時候,她就想勾引秦大人。秦大人什麼家世,直接讓下人把她趕出來了。」
「她以前還想勾引流放村的村長,被村長老婆拿鋤頭嚇暈了。你可得把陸昭看緊點。」
「還好只有七天,你們就要回程了,可以遠離這個騷貨了。」
「你喫飯了沒,可以來我家拿幾個饃饃喫,加了野蔥,香得很呢。」
我搖了搖頭,心裏湧起一陣苦澀。
他們不知道,回京城的名額已經不是我的啦。
我謝絕了張姨的好意,進了房間煮了一碗麪疙瘩。
喫着麪疙瘩,我一邊盤算着怎麼和陸昭回到京城,一邊盤算着怎麼把我這些年在陸昭身上花的錢討回來。
三年前,因爲自己的任性,不顧家人的勸阻,毅然跟着未婚夫陸昭流放到邊城。
陸昭流放到這裏後,身體染病,九死一生。
是我賣了我母親留給我的玉佩治好了他。
這些年是我一邊上山採藥,一邊出門問診,才能維持住家裏的開銷。
喫完飯,我把裝着家裏全部銀兩的木盒拿出來,這筆錢我要帶走,一分都不給陸昭留。
重活一世,做什麼都需要本錢。
這些年,爲了照顧陸昭,我已經很久沒有爲自己添過一支珠釵了。
我去了當鋪,把所有的碎銀子和銅板換成了銀票。
從當鋪回來,我又去常擺的攤子看診。
這些年,我一直在鬧市中擺攤,補貼家用。

-4-
沒想到我回到家,卻看到廚房裏冒出陣陣黑煙。
站在廚房門口,我看到柳眠眠和小翠正在我家的廚房裏忙碌着,彷彿是這個家的女主人。
柳眠眠正做作地在案板上忙碌着,似乎在揉麪。
她穿着一件薄紗上衣,勾勒出胸部圓潤的曲線。
她盤着的頭髮垂下來,有幾根搭在亮晶晶的嘴脣上。
一邊故作喫力地揉麪,一邊嘟着嘴,胸部起伏着。
前世的我還很奇怪她爲什麼一副風一吹就要倒的樣子。
如今我才明白,這種凌亂的造型,才能襯托出她柔弱的美。
我嘆了口氣,懶得進去。
我想把自己收拾的草藥拿去賣掉。
忽然發現我晾曬的草藥全都沒了,我每天早出晚歸進深山採的草藥都沒了。
我衝進廚房,我的草藥正堆在小翠的腳邊。
小翠正大把大把地把我的草藥往竈臺裏塞。
「你幹什麼?」我氣急了,對着她們大吼道。
小翠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微笑。
她看着我慢悠悠地出聲:「我們小姐要給少爺做雞蛋羹,沒有柴火燒火啊,就拿着這些沒用的草藥當引火柴咯。」
我氣急推開了小翠,抱起地上的草藥正要離開。
就在這時,一碗開水落在了我的手上。
我被燙得跌在了地上。
柳眠眠居高臨下地看着我,滿眼嘲諷。
「妹妹,不好意思啊,姐姐的身體不好,手滑了。」
小翠也捂着嘴笑了起來:「有的人啊,就不要癩蛤蟆想喫天鵝肉,肖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呵呵。」
「不要臉的人,老天爺都不會幫他們的。」
聽着這刺耳的笑聲,我爬起來忍不住想給柳眠眠一巴掌。
「你在幹什麼?」忽然,我的耳邊響起了一聲暴喝。
陸昭滿臉焦急地衝進來。
柳眠眠和小翠同時收起了倨傲的表情,一臉柔弱。
我一失神,陸昭把柳眠眠護在身後,像一棵大樹護着藤蔓,容色溫柔。
抬眼看着我的時候,確是責問「你在幹什麼?你還想要打她嗎?你怎麼這麼惡毒啊?你難道不知道眠眠身體不好嗎?」
我愣然看着陸昭那個着急的樣子,從來沒有這麼擔心過我的樣子。
這就是我精心照顧了幾年的人嗎?
我憋住眼裏快要掉下的眼淚,冷聲地質問:「那你不問你的眠眠做了什麼嗎?她燙țŭ̀₁傷了我的手,她燒了我的草藥。」
陸昭看着我燙傷的手,眼裏閃過一絲心虛。
就在這時,小翠忽然跌落在地上,抱着陸昭的腿大聲哭了起來。
「陸少爺,小姐本來還在咳嗽,專門跑來給你做雞蛋羹。林姑娘卻一直……一直罵小姐,嗚嗚嗚。」
「她說……她說小姐搶走了她回京城的機會,她不會放過小姐的。小姐本來膽子就小……嗚嗚嗚。」
陸昭的表情逐漸冷眼,目光從我轉到用手帕假裝抹淚的柳眠眠。
柳眠眠滿眼無措地看着我,一跺腳扭過身子拭淚。
「就當……就當是我燙的吧。」
顧昭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他冷聲道:「林優優,你夠了。你現在怎麼這麼惡毒?這麼有心機?」
「你Ťű³以爲你用苦肉計,我就會丟下眠眠,帶你回京城嗎?」
原來殺人不用刀,一句話就夠了。
我站在原地,心寒刺骨。
柳眠眠忽然腳一軟,就跌到了顧昭懷裏。
陸昭滿眼心疼地扶住她:「餓了吧?我帶你去如意樓喫飯,你不是最喜歡如意樓的櫻桃肉嗎?」
陸昭小心地扶着柳眠眠出門了,沒有一個眼神留給我。
小翠回頭給了我一個挑釁的微笑。

-5-
我無力地跌坐在地上,手上的傷口和身體的飢餓讓我忍不住戰慄。
我抹了抹眼角的眼淚,把剩下的藥材一點點整理好。
還有幾天,我就能離開這個地方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默默地回到了臥室,望着窗外清冷的月亮,無法入眠。
我低頭打開手中的書卷,風拂過,一滴淚啪一聲掉在書頁上,墨漬重重化開。
陸昭一夜未歸,不過我也不在意了。
第二天,我整理好了所有的行李。
這些藥材我也帶不走,我打算在這裏義診幾天,作爲對邊城的告別。
正在我要出門的時候,顧昭回家了。
他的衣服覆蓋着一層薄薄的露珠,想必又熬夜去給柳眠眠收集煮藥的露水。
陸昭一邊拍着身上的露珠,一邊皺着眉問我。
「你去哪裏了?怎麼一天天不在家?」
「你不是答應把回京的名額讓給眠眠了嗎?你不會背後去做什麼小動作吧?」
「我跟你說,就算你耍小心機跟我回京城了,你也不會有什麼好日子的。」
我冷笑一聲:「你要算賬嗎?你敢和我算賬嗎?」
陸昭一時有些錯愕,也許沒有想到我會這麼回他。
往常他惹我不高興了,我頂多冷個臉色,卻從不懟他。
我沒搭理他,轉身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陸昭忽然就生氣了。
「林優優,你怎麼這麼不懂事?」
「你不知道眠眠染上風寒了嗎?你怎麼心腸這麼冷?」
我抬眼問他道:「一口一個眠眠,你是不是早就想娶她了?」
迎着我嘲笑的目光,顧昭有些心虛。
他臉黑得像鍋底,甩出一句話:「不可理喻。」
他開始整理被子,一邊整理還一邊嘴裏嘟囔着:「你倒是享福,眠眠連牀被子都沒有。」
陸昭抱着被子摔門而出。
因爲還有人等着我初診,來不及和顧昭理論,我就匆匆出門了。

-6-
匆匆趕到攤位上,我的攤位上已經排起了隊伍。
就在我忙碌不停的時候,柳眠眠卻帶着陸昭來到了我的攤位前。
小翠一看到我就拉起我正在給病人扎針的手:「林優優你這個小偷!你爲什麼要偷我家小姐的簪子?」
我滿眼疑惑地看着她:「你在說什麼屁話?」
小翠揪住我的手,氣勢洶洶地看着我:「你這個小偷,你還好意思在這裏問診,你偷了老夫人給小姐留下的簪子。」
「大家快看看啊,這麼一個道德敗壞的人,你們還敢讓她問診嗎?」
「人家柳姑娘都哭成這樣了,應該是真的。」
柳眠眠一看到我就開始掉眼淚:「優優妹妹,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你就衝我來,你打我罵我都可以。」
「你想要買什麼東西,我把自己的命給你都可以。」
陸昭也是滿眼失望地看着我:「林優優,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快把你偷的東西交出來。」
我皺起眉頭:「什麼東西?」
陸昭看着我滿眼不悅:「你到現在還要裝傻,你喜歡金簪,你和我講,我借錢都給你買。」
「你偷眠眠的金簪幹什麼?你知不知道,這個簪子是眠眠母親給她留給的唯一的念想了。」
我都無語了:「偷東西?你覺得我會偷東西?」
柳眠眠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了我一眼,開始抽抽噎噎:「你覺得我會冤枉你嗎?」
柳眠眠抹了一下眼淚,作勢要跪下:「這個簪子真的對我很重要,求求你了,我給你跪下了。」
「我給你跪下了,求求你還給我吧!」
陸昭心疼地把柳眠眠扶起來,對我怒目而視。
陸昭用力一推,我跌坐在了地上。
「林優優,你夠了,你一直針對眠眠就算了。現在連她最後的念想,你都要偷走。你快交出來,別逼我帶你去見官!」
我的手掌被石子割破,痛得我抽了口氣。
周圍此起彼伏的討論聲震得我頭疼。
「是不是搞錯了呀?林大夫應該不是這樣的人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這種不要臉的小偷在城裏看診,你們不擔心嗎?」
我無助地看着陸昭,滿眼悲痛:「我照顧了你三年,你還不相信我……」
陸昭不耐煩地打斷:「你照顧我是一回兒事,你偷東西是另外一回兒事,你不要指望說這些我就會心軟。」
就在這時,小翠捂住嘴巴發出一聲驚呼:「金簪找到了!」
她掀開我攤位下的布簾,一隻金簪正赫然出現在我的攤位下方。
周圍羣衆發出一陣抽氣聲。
「她真的偷了呀?」
「現在是人贓俱獲了。」
陸昭看着我滿眼厭惡:「林優優,我真的後悔認識你。」
眼淚湧出,瞬間模糊了我的視線。
柳眠眠看着我,眼裏露着隱隱的得意。
手卻拉着陸昭的袖子撒嬌:「陸哥哥,你別生氣,金簪找回來就好了。」
「想必優優妹妹出生鄉野,沒有見過這麼好的簪子,才一時糊塗的。」
我再也忍不住,爬起來一巴掌就要扇過去。
陸昭慌忙地把柳眠眠護在懷裏,一巴掌就要落在我的臉上。
下一秒,陸昭被飛過來的茶杯打中。
「住手!」

-7-
映入眼簾的是一雙黑色的靴子。
一雙白皙修長的手伸過來把我扶起。
我抬頭一看,是一張俊美絕倫的臉。
四目相對,我手裏的動作一頓。
秦維辰,這張臉,我有多久沒見了啊?
他渾身貴不可言的氣場,周圍一陣噤聲,落針可聞。
他滿眼厭惡地看着陸昭,陸昭捂住頭不敢說話。
「秦大人,你可要給民女做主啊。」
柳眠眠甩着帕子窈窈窕窕地走到秦維辰面前,做作地做了個萬福。
秦維辰滿眼厭惡地看了她一眼,聲音冰冷:「你說,是她偷了你的簪子。」
小翠插着腰指着我罵道:「大人,是她……」
話還沒說完,秦維辰身邊的侍衛狠狠扇了小翠一巴掌。
「大人說話,你一個奴才插什麼嘴。」
小翠捂住臉,敢怒不敢言。
柳眠眠又抹了一下眼淚,往秦維辰面前走近了一步,聲音嬌柔。
「大~人,民女無辜呀。」
她淚眼盈盈地看着秦維辰。
秦維辰後退了一步,吩咐身邊的侍衛:「把簪子拿過來。」
侍衛去地上撿起金簪,恭恭敬敬地呈到秦維辰面前。
他拿起簪子放在鼻尖聞了聞,轉身問柳眠眠:「你的鐲子丟了幾日了?何時何地丟的?」
柳眠眠眼神閃爍:Ṭù³「昨日……昨日家裏丟的。」
秦維辰看着她:「你是說……昨日她就偷了你的鐲子,然後一直隨身攜帶,帶到這個攤位上來的?」
柳眠眠點頭,輕咬着嘴脣:「是。」
秦維辰繼續說:「既然你昨日就丟了這個鐲子,爲啥這個簪子上一點藥味氣息都沒有?」
「既然如你所說,是林大夫對這個簪子愛不釋手,爲什麼會把簪子匆匆丟在這個攤位下面呢?這合理嗎?」
秦維辰眼神凌厲,柳眠眠目光躲閃,語無倫次:「大人,可能……可能這是個誤會。」
秦維辰掃過陸昭和柳眠眠,滿眼厭惡:「憑着想象就要對一個女子隨意污衊,看來邊城的民風還是要好好整頓一下。」
柳眠眠臉上白一陣紅一陣。
就在這時,一個乞丐衝出來指着小翠:「是她,是我看到她從袖子裏把簪子抽出來塞到林姐姐的攤位上的。」
小翠臉都嚇白了,慌忙搖頭。
周圍的人都瞬間看清真相了。
「原來是這樣的啊,原來是她和丫鬟自導自演啊。」
「她怎麼這麼惡毒啊?」
陸昭滿眼震驚地看着柳眠眠。
柳眠眠看着衆人都不再相信她,她只能看向陸昭,雙目含淚:「陸哥哥,我沒有。我沒有。」

-8-
就在這時,張姨也來到了集市。
她把揹簍一放,插着腰就走到柳眠眠面前就開始開罵。
「喲,狐狸成了精,也學着血口噴人了?這還鬧上門來了,老孃我還真就抱不平了!」
「你一個騷貨,天天跟一個有婦一夫眉來眼去,還騙優優掙的銀子花。」
「柳眠眠,你憑什麼說是優優偷你的東西?你以爲優優跟你這個騷貨一樣,說俺們優優偷東西確實太搞笑,你們信不信老孃我也來一個捉姦在牀?」
「我左右也沒啥事,趕明兒起我就天天守在你這個狐狸精門口,看看是我們優優偷東西,還是狐狸精偷人?要不要試試?」
柳綿綿被氣得說不出話。
她眼睛一轉,發出「啊」的一聲,開始裝暈。
陸昭趕忙跑過去,把柳眠眠抱到懷裏。
「眠眠,你怎麼了?怎麼了?」
柳眠眠雙目緊閉,把陸昭心疼壞了。
陸昭看了柳眠眠一眼,又看了我一眼,說:「我先帶眠眠去看大夫。林優優,你……唉……早點收拾東西回家吧,等我回家再說。」
就匆匆抱起柳眠眠而去。
「姦夫淫婦,哼,早就知道,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張姨指着背影罵道。

-9-
我轉過頭,不再看他抱着柳眠眠的背影。
前世,我就見識過柳眠眠的各種招數了。
她的技巧並不高明,但是陸昭每次都深信不疑。
都會爲她丟下我,哪怕我纔是爲他付出最多的人。
想到這裏,心中一陣刺痛,險些站立不住。
身邊的秦維辰扶住了我的胳膊,滿眼關切。
「林姐姐,我終於找到你了。」
聲音溫暖如春風。
我怔怔地看着他。
記憶飛速地從腦海中閃過。
那個從小跟在我後面的少年,如今也長大了。
「阿辰,你怎麼來邊城了?」
「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下次告訴你。」秦維辰走到我面前,脫下身上白色的披風,仔細地包裹住我的身子。
「不用,我不冷。」
我剛想拒絕,秦維辰卻固執地把披風繫帶繫好。
我無奈,只能由着他。
他認真地打量了我一會兒,眼底含着心疼的暗光,幽幽地說:「林姐姐,你瘦了。」
我輕笑”是長高了,你也長高了太多,比我高了一個頭。怎麼沒在江南了?”
「我前面聽說姐姐在邊城,我想念姐姐,就先到這兒來了。」
話落,他心疼地拉起我的手,眼裏露出一絲戾氣。
他拉着我走進旁邊的一家醫館,拿起金瘡藥和紗布,細心地給我包紮。
看着他那認真的眉眼,我心裏一陣溫暖。
從醫館出來,我讓秦維辰把我送回了家。

-10-
看着那個簡陋的屋子,秦維辰紅了眼睛。
「姐姐,你就住這樣的地方,爲了這個人,值得嗎?」
我搖了搖頭:「先不說了,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也許是真的累了,我很快睡着了。
翌日,我被陸昭吵醒。
房間裏的陳設已經換了。
桌子上放着精緻的藥瓶和精緻的喫食。
陸昭看到我冷哼一聲:「昨天的事情你們冤枉眠眠了,是她的丫鬟自作主張,和她沒關係。」
「她昨天很自責後悔,感染風寒ţúₖ了,你的藥我先拿走給眠眠了。」
我懶得理他,開始起牀抹藥。
陸昭看着牆上的披風,眼神有點疑惑。
「昨天,是秦大人送你回來的?」
我點了點頭。
「我聽說秦大人可是福州知府的公子哥,你別想着人家能看上你。」
「你還是老老實實在邊城等我回來接你。」
我轉過頭,不再看他。
午膳過後,我上山尋找藥材。
我決定用邊城珍惜的高山雪蓮,去研究一款藥物。
就在我採好雪蓮下山的時候,卻突然發生了雪崩。

-11-
轟隆隆的聲音由遠及近而來。
周圍根本沒有任何躲藏的地方,我趕緊用匕首挖出一個雪穴,匆忙躲了進去。
鋪天蓋地的雪往我身上蓋了下來,身邊都是白瑩瑩的一片,什麼都看不到了。
我吐出嘴裏的冰渣子,揮舞着匕首,把壓在我身上的雪往下扒,不停地找出口。
漸漸地,我感覺力氣在一點點流逝。
我還沒有回到京城,還沒有好好過這一世。
我無力地倒在雪穴裏,心裏好害怕。
忽然,一雙手把我從雪穴中扒了出來。
「林姐姐,我終於找到你了。」
「你消失了兩天,我害怕死了。」
「林姐姐,別害怕,我在這。」
秦維辰把我緊緊地抱在懷裏,他脫下披風把我緊緊裹住。
他不停地輕拍着我的背,安慰我。
「林姐姐,別害怕。」
「我在,我會帶你出去的。」
邊城的雪一望無際,滿世界的白,映襯着兩人前行的步伐。
秦維辰扶着虛弱的我往前走着。
我覺得有些頭暈眼花,揉了揉,忽然發現眼前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見了。
「阿辰,我看不見了,我怎麼什麼都看不見了!」
此時,絕望的心情油然而生。
在這關鍵的時刻,我怎麼突然瞎了。
我絕望地揮舞着我的手臂,腳步也亂了分寸。
秦維辰的手緊緊握住了我。
「林姐姐,你怎麼了?」
「阿辰,我的眼睛看不見了,看不見了!」
「我們會不會死在這裏啊?我還有很多的事情沒做啊!」
「這幾天一直看雪,應該是得雪盲症了。」
「別怕,別怕,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我聽到了裂帛的聲音,我的眼睛一陣冰涼。
雙手一摸,是被蒙了一層布。
隨即,秦維辰冰冷的手,緊緊牽着我。
「林姐姐,別怕,我一定會帶你出去的。」
「林姐姐,其實我一直都喜歡你。等我們出去,你嫁給我好不好?」
輕啞的聲音迴盪在我耳邊,讓我安心不已。
連續兩天的滴水未進,我感覺自己慢慢地要倒下去了。

-12-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秦維辰快要嚇壞的聲音。
「林姐姐,你不能有事。堅持住,我帶你去看大夫。」
秦維辰把我背在背上。
秦維辰揹着幾欲昏迷的我,走在風雪交加的世界裏。
「林姐姐,你知道嗎?小時候我胖乎乎的,你總說我像大餅,就叫我餅餅。」
「我去江南求學後,我一直都在想念你。我每年都找人給你寄禮物……」
秦維辰一直斷斷續續地跟我說着話,試圖轉移我的注意力,讓我不要暈過去。
我的思緒逐漸飄遠,我想起來了。
小時候的秦維辰。
他生得粉雕玉琢,就是比較胖,小胳膊小腿都圓滾滾的、肥嘟嘟的。
我說他像大餅,他就哭。
梳着兩個團團的髮髻,像一個年畫娃娃。
我與他在後院放風箏,不慎將風箏掛在樹上。
他便自告奮勇,要替我取下風箏。
最後哼唧半天,選擇爬樹,最後摔了個狗喫屎,哇哇大哭。
最終秦維辰的侍衛找到了我們。
我在牀上躺了幾天,終於清醒。
我似乎聽到了有人輕聲喚我,眼睛費勁睜開了一條縫。
看到了守在牀前滿臉淚水、眼眶猩紅的秦維辰,心中忍不住疼惜。
「阿辰……」
秦維辰聽到我的呢喃聲,臉上驚喜交加,瞬間不知所措。
他忽然想到什麼,趕緊朝門外喊去。
「大夫,林姐姐醒了!」
秦維辰仔細地聽完大夫的交代,跟着大夫一起去拿藥。
忽而,門又被打開了,是陸昭衝了進來。

-13-
陸昭皺緊了眉喊我的名字。
「林優優。」
「眠眠說你爲了回京城的名額,故意耍手段玩消失,你鬧夠了沒有?」
Ṭüₒ說實話,我看到陸昭很意外。
他還沒有帶着柳眠眠回京嗎?
我沒有搭理他,仔細地喝着自己手裏的湯藥。
陸昭卻受不了我的冷落,想上來拉我的肩膀。
他看着我腹部纏着的紗布,卻愣住了。
他聞着刺鼻的藥味,臉上閃過一絲迷茫。
他的身體跟着一顫,望向我開口。
「你……」
「你真的受傷了?」
「嗯。」我說。
陸昭的聲音卻開始發顫:「什麼時候的事情?」
「你爲什麼不告訴我?」
看着他臉上明明白白的質問,我笑了。
「你都在陪你的眠眠,你有時間聽我說嗎?」
陸昭忽然就陷入了沉默。
好半晌後,才從嘴裏艱難地擠出一句。
「對不起。」
可我不需要了。
上一世的經歷太痛,讓我知道,強扭的瓜不會甜。
我取下了手上的手鐲,主動說。
「陸昭,我們退婚吧。」
面前的陸昭卻愣住了。
他反應過來卻拼命搖頭拒絕。
「不!不行!我不要和你退婚!」
「我來接你回去,好不好!」
陸昭過來牽我的手,卻被我躲開了。
我扯到了傷口,發出了一聲輕呼。
秦維辰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了這一幕。

-14-
秦維辰一拳將陸昭打倒在地,又小心地扶住我。
輕柔地給我喂水,順氣。
「林姐姐,你沒事吧?」
簡單的語氣,樸素的關心,卻讓陸昭的心裏很不是滋味。
捂着自己高腫的臉頰,他指着秦維辰大聲地質問我:「你和秦大人什麼關係?」
「與你無關Ṭúₐ。」我說。
秦維辰卻把我手裏的鐲子扔在了地上,小心翼翼地給我戴上了一個精美的玉鐲。
「我已經向林姐姐Ṫū²求親了,林姐姐同意以後,我就是林姐姐的夫君。」
陸昭愣在了原地。
看着他送我的紫色玉鐲碎成了碎片。
好半晌都沒能說出話來。
他看着我手上的新鐲子,半天才反應過來。
「不可能!」
「林優優心裏只有我,她只能嫁給我!」
「她只愛我,她照顧了我幾年,怎麼可能嫁給別人?」
「你就是爲了幫助她回京城故意這樣刺激我是不是?」
說實話,陸昭這副癲狂的模樣我是第一次見,甚至上一世他得知柳眠眠的死訊都沒有這麼癲狂。
我有點不明白,他這麼激動的原因是什麼?
我想不通,卻也不願意去猜。
只是對着秦維辰說了一聲:「把他趕走吧,我想休息了。」
侍衛把陸昭拖了下去,陸昭像瘋了一樣,把地上的鐲子碎片撿起來。
碎片把他的手割破,他像沒有知覺一樣。
我轉過頭去,不想再看,裝深情給誰看呢?
秦維辰心疼地給我蓋上被子。
夜晚,秦維辰喊人請我去了院子。
院子裏掛滿了夜明珠,衆多散發着清光的珠子星羅棋佈,圍繞着最中間的那顆最亮的夜明珠。
放眼望去,銀光盈盈,好似繁星縈繞着皎月,月色無雙。
秦維辰拉着我的手走到了院子中間。
我伸手摸着那些如水般光華的夜明珠,心中有什麼東西在衝破着薄弱的桎梏,躍躍欲試地要竄上來。
這種感覺讓我彷徨無措,也讓我害怕退縮。
我垂下視線,看到了秦維辰的俊臉。
膚若白璧瑩潤,眉似青山翠微。
「阿辰……」我低聲喊他,手指忍不住劃到了他脣角的位置。
我想起了他十幾歲的時候,斜靠在樹上的樣子。
江南三月,草長鶯飛。
一看到我,笑容比春光還明媚。
「優優姐姐,我是你的餅餅啊。」
我試圖將心裏複雜的情緒壓下去,手也條件反射似的想從他的牽握一中抽回。
然而,秦維辰卻並不鬆手,將我的手握得更緊,十指相扣。
秦維辰對上我的眼眸,目光柔和又堅定。
「優優姐姐,嫁給我好嗎?」
「你知道的,我從小就喜歡你。我每年都給你寄禮物,就是怕你忘了我。」
「知道你爲了你那勞什子未婚夫來了邊城,我就調任這邊了……」
看着他認真的眉眼,我鼓起勇氣,俯身向前,把吻落到了秦維辰的脣上,笨拙地輕輕觸碰着。
秦維辰眼底湧起了強烈的歡喜,他手圈向了我背後,把我攬在了他的身前。
「優優。」秦維辰靠在我耳畔,喊出了無數次只敢在心裏唸的稱呼,把我擁緊,「優優。」
如此低沉魅惑的聲音讓我耳根發紅,我略微躲了躲。
秦維辰輕笑着,又靜靜地把我擁在了懷裏。
……
我們的婚期定在了一個月後。

-15-
這一個月,陸昭都找藉口找上門來。
還沒進門, 就被侍衛趕出去了。
婚禮當天, 陸昭又找上門來。
他跪在我面前,眼圈紅紅的。
「優優, 你不要我了嗎?」
「你不要我了嗎?我錯了,你不要嫁給秦維辰好嗎?我求求你了。」
「都說亡羊補牢爲時不晚,你能原諒我嗎?」
陸昭舉着那個紫色的拼接鐲子。
「優優,我一直沒有看清自己的心,我一直愛的是你。」
「求求你不要嫁給秦維辰, 好嗎?」
我看着那個鐲子上的碎痕, 就像我一前被傷過的心。
我鼻子有點酸,這句道歉我等了很多年,但是此刻,我真的不需要了。
「陸昭, 到此爲止吧, 我們回不去了。」
我沒等陸昭回答的機會,就讓人把他趕走了。

-16-
婚後的日子,美好得有些不真實。
秦維辰會餵我喫藥,陪我說話解悶,給我念話本子。
他也會蹙着眉,看着軍機文件。
閒來無事還會給我畫像, 一張又一張,把我畫得貌美如花。
他經常擁着我坐在院裏藤椅上, 白日看春光賞春景, 夜裏看星星賞月亮。
日子甜美得讓我覺得如掉蜜罐似的。
陸昭沒能順利回到京城,柳眠眠又搭上了邊城的一位武官。
只是在柳眠眠成婚當天,陸昭拿着柳眠眠的肚兜摔在了新郎官的臉上。
「柳眠眠,你不是說最心疼我,最愛我嗎?」
柳綿綿氣得暈了過去。
陸昭當着衆賓客的面,把這些年自己跟柳眠眠的事情說得清清楚楚, 甚至柳綿綿胸口的小痣他都描述得清清楚楚。
此事成了邊城最大的鬧劇。
柳眠眠的名聲徹底毀了,她被退婚,只能匆匆嫁給一個走西域的客商。
聽說不久一後染上花柳病,得不到救治, 悽慘死去。
陸昭也舊疾復發, 落魄度日。
幾年後,我卻在街角看到了多年未見的陸昭。
我看到乞丐打扮的他坐在土堆上, 瘋瘋癲癲、蓬頭垢面, 下面是幾個孩童。
那幾個小孩拍着手:「我是優優。」「我也是優優。」
那個男乞丐嘴裏叼着稻草,高興地手舞足蹈:「好,說得好, 你們就是我的優優。」
「優優再也不會離開我了。」
他把手裏的糖發給他們, 那幾個小孩高興地轉着圈。
那個人就是多年未見的陸昭, 他不願意從自己的執念中醒來。
他已經被自己的心魔矇蔽,活在了自己的幻想中。
我照顧了他三年,他也曾短暫地感動過。
卻爲了柳眠眠, 所以他放棄了我。
可是他不明白, 只有真心才能換來真心。
後來,他才明白感情上辜負一個既深情又很好的人,這種天賜機緣, 老天爺不會給你兩次機會。
我買了糖葫蘆,離開了那個市集。
自此,陸昭徹底離開了我的生活。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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