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是個大夫。
那日他奉旨入宮爲貴妃診治頭疾,結果貴妃蓬頭垢面地衝到皇兄面前,哭得梨花帶雨,說夫君非禮她。
皇兄一向把貴妃捧在手心,聽罷大怒,當即讓人將夫君杖斃。
我入宮尋他時,他身上沒有一塊好肉,手裏還攥着我給他求的平安符,人卻沒氣了。
貴妃高高在上地和我說:「能有幾分像本宮,是你的福氣。」
她不知道,能有幾分像我,纔是她的福氣。
-1-
我被貴妃罰跪在殿前的深雪裏。
跪得久了,膝蓋壓的雪早就化成了水,溼漉漉的布料貼着我的小腿,很是難受。
貴妃臥在屋裏的小榻上,雙手捧着暖爐,閒閒地同婢女打趣:
「端寧今日穿得太豔了,本宮實在看不順眼。」。
皇兄曾盛讚水紅最稱貴妃,貴妃飛揚跋扈,從此不許後宮任何人穿水紅。
好巧,今日我入宮就穿了一件水紅色的襖子,又剛好被貴妃撞見、罰跪。
謝朝見來的時候,我已跪了許久,臉色慘白。
他微微一愣,直到貴妃迎上來,他纔回過神。
貴妃朝他嬌嗔:「皇上,端寧衝撞了臣妾,臣妾這才罰她跪一小會的。」
「既是衝撞了瑤瑤,自然是要處罰的。」
謝朝見握住貴妃的手作勢要往裏走,直接路過了我。
我想起身給他行禮。剛站起來便眼前一黑,膝蓋一軟跌了下去。
毫不猶豫地,謝朝見飛奔過來接住我,「雍雍!」
我朝他虛弱地笑了笑,喚他:
「皇兄。」
說完就一歪腦袋,倒在謝朝見的懷裏。
心滿意足地閤眼之前,我瞥見貴妃攥緊了拳頭,一根護甲生生斷了。
-2-
我是公主,但並非皇室血脈,這不是祕密。
先帝只看我娘一眼便愛上了她,後來即便知道她是個寡婦還帶着個我,也毫不猶豫地接她入宮。
我被先帝認作女兒,賜了皇姓,封號端寧。
早些年我娘深受先帝寵愛,娘倆一時風光無倆。
謝朝見只是個宮女所生的可憐蟲,不受待見,連底下人都敢欺負他。
第一次見面是在隆冬臘月,他正被張貴人罰跪。
我穿着水紅的襖子路過,見他可憐,心有不忍,便開口求了情,把他帶回淑儀宮。
此後我娘護着他,免他被人磋磨。
後來我娘死了,他成了太子,先帝有了新歡,我被遺忘在角落。
他卻將我放在心上,把一切好東西都往我這裏送。
他曾花數月親手爲我磨了把簪子,也曾在窗下喊我,拉着我放一夜煙火。
少年少女正逢情竇初開,我們只是名義上的兄妹,我們可以心動。
情到濃時,他會在我耳邊一遍遍喚着「雍雍」,說他好想娶我。
只是後來,他爲了鞏固地位,娶了太傅之女。
那天他紅了眼眶,死死抱住我,和我說他有苦衷,說他的儲君之位岌岌可危。
他還說,只有當了皇帝,他才能護住我。
真是好笑,自己貪戀權勢,還拿我當藉口。
我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開,一字一句祝他新婚快樂、琴瑟和鳴。
後來,我向先帝請旨,下嫁遊醫江平川。
自此兩不相干。
-3-
謝朝見把我抱回宮裏。
才放到牀上,我就轉醒。
我昏過去時,他明明很緊張,可看我醒來,他卻冷着一張臉,質問我爲何入宮。
謝朝見登基之後,曾屢次召我進宮,我都找各種理由拒絕了。
唯一一次進宮,是給江平川收屍。
江平川的死相很悽慘。
那個說好要帶我看遍大江南北的人,血肉模糊屍體橫陳。
他還沒帶我去看繁花盛開的草原,也沒同我一起吹吹塞北的風。
從此,那盞等我回家的燈火,再也不會亮了。
我當時哭得很兇,謝朝見給我擦眼淚。
「雍雍,不要爲別的男人哭。」
我狠狠拂開他的手,伸手掐住他的脖子。
要不是他死了我也活不成,我真想當場了結了他。
我帶着江平川的屍身離開皇宮,滿心想的都是報復。
此刻,在謝朝見的注視下,我拉了拉他的衣袖,垂下頭。
「皇兄,那日是我不好,我是來向你道歉的。」
我得示弱。只有接近他,才能取他和貴妃的狗命。
謝朝見和我預料的一樣,先是愕然,隨即笑了,揉了揉我的長髮。
「雍雍知道錯了就好,朕怎麼會生雍雍的氣呢?」
我紅了眼眶,「皇兄,我跪了好久,膝蓋好疼。」
他急忙將我的褲腳挽上來。
我的兩條小腿腫得厲害,膝蓋更是又紅又紫,上面還有幾道帶血的紅痕。
謝朝見的臉色瞬間變了,他咬牙切齒地問我:
「孫瑤遙讓你跪你便跪,你何時這麼聽話了?」
「她是寵冠六宮的貴妃,我不敢不聽。」
「皇兄,貴妃說我穿得太豔,惹她不快,我以後再也不穿水紅了」
貴妃不知道,謝朝見喜歡水紅,是因爲那是我少女時期最愛的顏色。
謝朝見命人把貴妃叫來,冷着臉讓貴妃看我膝蓋的傷。
貴妃瘋狂搖頭,直言這與她無關
「皇上,臣妾只是罰她在雪地裏跪一小會,怎可能傷得這般重?」
「誰知你是不是埋了什麼碎瓷殘渣在雪裏?」
「皇上,臣妾的宮人都可以作證,臣妾絕對沒有撒謊!」
「你宮裏的宮人當然是向着你的。」
貴妃被謝朝見堵得啞口無言。
我只負責垂着腦袋扮可憐就好,一切話都由謝朝見來說。
其實貴妃確實冤枉。
江平川善醫,他的表妹阿苑卻善毒。入宮之前,我找阿苑拿了副毒,塗在小腿和膝上,屆時皮膚紅腫、血跡斑斑。
阿苑說能維持一個時辰左右,我也不會有什麼痛感。
貴妃見皇上不信她,竟然抓住我的肩膀,讓我給她作證。
她怕不是腦子壞了吧。
我任她晃着,輕聲同謝朝見說:「皇兄,我以後再也不進宮了。我明面上好歹是公主,今日貴妃可以就這般欺辱我,那麼明日旁的人自然也會。」
這幾年都是貴妃陪在謝朝見身邊。我需要試一試我和她在謝朝見心中的分量。
謝朝見聽罷,沉着臉讓貴妃到門口跪着,不到月亮出來不許起身,還不許她再穿水紅衣裳。
他要留我在宮裏治療腿傷,我很堅決地拒絕了。
笑話,我的傷馬上就好了,再留下來我不就要穿幫了嗎?
-4-
沒幾日就是初六。
每逢正月初六,謝朝見都會微服去徽京西北角的寺廟祈福。
我算準了時間,讓阿苑陪我一塊去。
阿苑拉着我的衣服,「姐姐,你真的決定這麼做了嗎?」
我點了點頭。
經此一遭,我方知曉,人命在皇權面前不值一提。
我正對着佛像,她正對着門。
收到她給我的暗示後,我連忙跪在蒲團上,低聲喃喃:
「一願風調雨順,山河永固。」
「二願皇兄身體康健,萬壽無疆。」
「三願雖非樑上燕,亦能時時掛心上。」
謝朝見來時,我正巧在祈願,這些話全落在了他的耳裏。
他動容地望着我:
「雍雍。」
我看着他,有些恍惚。
兩年前,我和江平川也一同來寺裏祈福。
我們給彼此求了枚平安福,他死的時候還攥着我送給他的那枚。
江平川和謝朝見不同。
他是個慈悲的大夫。
十七歲那年,我染了天花,太醫束手無策。先帝怕我傳給皇室,便將我送出宮去。
到了宮外,哪裏是醫治,分明是讓我自生自滅。
我數次覺得自己快要油盡燈枯。
死前想過謝朝見,可那時他奉命出京查案,連面也見不上。
後來我高熱昏厥,是江平川救的我。
他聽說這裏有人染了疫病快挺不住了,主動前來醫治。
不眠不休照顧了我五天,把我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我好轉後去找他,他正躺在桃花樹下喝酒。
三月春風吹來,桃花落了他滿身。
喝完,他一扔酒壺,抬手拂去衣上花,翻身上了馬,與我作別。
揚手揮鞭,衣袂獵獵,颯沓如流星。
我那時才知道,原來少年的肩膀不一定要扛着家國大業。
少年可以鮮衣怒馬,振衣千仞崗,可以意氣風發,濯足萬里流。
可少年也是個會害羞的人,新婚那日,面頰發燙,耳廓通紅。
悄悄和我咬耳朵,「卿卿,要是我們有孩子了,叫『予兒』好不好?」
他被召入宮那天,我是不想他去的。
但他和我說:「到底是病,得有人醫。卿卿,我開了方子就回來。」
我一直在等他回家。
我想告訴他,我們有予兒了。
可惜,他到死都不知道予兒的存在。
我壓下心中的悲慟,裝作驚訝的樣子。
謝朝見的眼睛亮亮的,似乎極其歡喜。
「雍雍,朕就知道你心裏是有我的。」
我心中冷笑。
這寺一點都不靈。要是靈的話,我就該求他和貴妃到地府作對野鴛鴦去。
但我面上卻做出一副心事被看破的樣子,羞紅了臉,急急走了。
阿苑跟着我的後面,嗤笑道:「他還真好騙。」
「還缺把火。要是這麼容易就讓他得手,我怕他日後有所懷疑。」
再放點餌料,魚兒就能上鉤了。
我輕輕撫上自己的小腹。
予兒,孃親會給你世上最尊貴的身份。
-5-
葬了江平川之後,我就搬家了。
阿苑知道予兒的存在後,很是懊惱自己平日只知調製毒藥,沒有好好和江平川學醫。
其實她的醫術比一般大夫已經高很多了。
「姐姐,你快喝這碗安胎藥。」
她又給我端了藥,逼着我喝下。
「這是我翻了哥的筆記之後,按照他的配方熬的。」
她靠在我的肩膀上,拉着我的手,「姐姐,你看,哥冥冥之中還在保佑着你和予兒呢。」
這話說得我鼻子一酸。
我輕輕揉住了她,聽見她低聲喃喃。
「姐姐,其實你不一定要報仇。哥哥肯定捨不得你難受的。」
我搖了搖頭。
傻孩子,你是沒見到我那清風霽月的郎君死得有多慘。
再者,我若是不出手,以謝朝見的性子,必然不會放過我,也容不下予兒。
我問她,「都準備好了嗎?」
阿苑頷首。
謝朝見來我住處找了我兩次,我都避而不見。
胃口釣足了,今天該見了。
我刻意讓阿苑開門掃雪,給謝朝見留了門。
他來時,月上中天,我正就着燭火縫製手衣。
那手衣一看就是男士樣式。
抬頭瞧見謝朝見時,我眼中恰到好處閃過一絲訝異與驚喜,而後忙停住手上的活計,將手衣藏到身後。
謝朝見眼尖,一下就看見了那副手衣,伸手去捉我的手。
我不願意,偏不給他。
「你這是給誰縫的?」
他的語氣有些不悅,質問我。
「ṱûₓ是燒給江平川嗎?還是說你又有新歡了?」
謝朝見這人佔有慾太強了。
我登時眼圈就紅了,轉過身不去看他,也生硬地問他爲什麼來。
他直愣愣盯着那副手衣,非要我說出個所以然來。
阿苑實在看不下去,從我手裏取過快縫好的手衣,套在謝朝見的手上。
大小剛好。
謝朝見微微一愣,便聽見阿苑說:
「公主那日出宮後說您的手很涼,這幾日便在家中爲您縫製手衣。」
她又打開衣櫃,最下面放了一疊衣裳ṭṻ⁸,堆得老高。
是男子樣式,厚的薄的都有。
只是針腳有些拙劣,不夠緊密。
「這幾年,公主一年四季都爲您縫製衣裳,壘得這麼高了。」
「明明是給您縫的,您還說那些話來傷公主的心!」
她在爲我打抱不平。
謝朝見絲毫不在意她語氣裏的不尊重,有些欣喜,又有些無措。
我的眼淚「啪嗒」往下掉。
他手忙腳亂地爲我擦去淚水,「雍雍,是朕錯了,朕不該兇你。」
我偏過頭去,看着是和他賭氣,暗地裏給阿苑投了個讚賞的眼神。
這戲演得真不錯。
江平川都沒得過我親自縫的衣裳,還輪得到他?
我素來女紅不精,阿苑爲了不穿幫,專門蒐羅了這些因針腳歪七扭八而沒法到市面流通的衣裳。
也幸虧沒人要,沒花我多少銀子。
「只是雍雍,朕爲何從未收過你做的衣裳?」
屋裏點了香,像偏清甜的柑橘味,還夾雜着一股淡淡的蘭花香。
「一開始做得很難看,拿不出手,我不敢給你。」
「後來稍微好一些了,我又想,你身邊有貴妃。」
「坊間都說,你愛她如命,那我有何必自取其辱?」
回應我的,是謝朝見的擁抱。
他將我緊緊地箍在懷裏,我聽見他的心跳聲極快。
「雍雍,你自始至終愛的都是朕對不對?」
「是朕娶了旁人,讓你傷心了,你才嫁給江平川的是不是?」
「你這麼多年不肯見朕,其實是在和朕賭氣。就像小時候那樣。」
年幼時,深宮裏。
謝朝見約我夜裏偷偷去抓御花園的錦鯉。
我左等右等不見他。
他身邊的小廝跑來和我說,他是被太傅罰了功課,正在抄書。
我氣得一跺腳回去睡覺了。
他怎麼哄我我就是不理他,一連好幾天都不和他說話。
他急了,說給我一頭大錦鯉賠罪。
暮色將近時,昏黃退卻,取而代之的是大片濃郁的藍。
幽咽的藍色夜空下,他舉着燈籠闖入我的視野,明晃晃的鯉魚燈悠然轉動。
像獻寶貝一樣,他將竹篾綁紮、白紙糊表的錦鯉燈遞到我的面前。
「雍雍,我做了好久。」
「既見魚燈,喜樂安寧。」
我那時是在賭氣,但嫁給江平川,是因爲我愛他。
謝朝見將頭擱在我的腦袋上,等着我回答。
有些謊話,我說不出來。
我沉默着。
我的沉默落在他的眼裏成了默認。
他歡喜地和我說,「雍雍,朕也愛你,一直愛你。」
暗紫的香菸嫋嫋升起,鑽入他的鼻端。
我能感覺到,謝朝見抱着我的身體逐漸緊繃,喉結輕滑,呼吸沉沉。
他靠在我的頸邊,眼角處瀲灩着一層薄紅,深沉的眸裏蘊着瘋狂的潮湧和熾熱的慾念,低聲喃喃:「雍雍,你好香啊。」
-6-
阿苑配的藥,讓謝朝見在情慾的邊緣掙扎,最終潰不成軍。
她還調了迷藥,謝朝見沉沉陷在自己幻想的美夢裏。
牀借給他睡,我鑽到阿苑的被窩。
阿苑叮囑我:「姐姐,你這孩子才一月有餘,切不能行房事。」
我知道。只是若再不讓謝朝見以爲他與我有過夫妻之實,等顯懷之後,只怕會瞞不住,沒法讓他喜當爹了。
阿苑摟着我的脖子,小心翼翼避開我的肚子。
「姐姐,你要的藥我已經配好了。到時候就算是醫正把脈,也看不出孩子的真實月份。」
謝朝見清醒之前,我只着中衣回到牀上。
他醒來時,看見身邊熟睡的我,眼睛亮亮的,一把將我擁入懷裏。
「雍雍,你一直是朕的。」
-7-
木已成舟,他要接我入宮,我勉爲其難地答應,帶着阿苑一起進宮。
我住在淑儀宮裏。對外只稱公主思念亡母,回宮小住。
謝朝見三天兩頭往淑儀宮跑,貴妃臉色沉得整個後宮都知道。
貴妃之所以能在後宮飛揚跋扈,除了因她深受皇兄喜愛,還緣於她背後有個好家族。
當年謝朝見娶了太傅之女爲正妻,結果沒兩年她就死了。
謝朝見登基後,齊國公將自己的女兒孫瑤遙送了進來。
原想着她能當皇后,可惜謝朝見只封了個貴妃。但封貴妃也很給面子了,齊國公不好說什麼,只能天天唸叨着讓皇兄封后。
今日她趁着謝朝見上早朝時,來我宮裏。
滿頭珠翠,環佩叮噹。
剛巧,好幾個宮妃都在。
謝朝見之前開過一次選秀,選了幾個姑娘。
我入宮之後,她們許是無聊,偷偷看過我幾次。
見我和善,便也大着膽子來我這坐。慢慢熟絡後,可以談天說笑。
貴妃環視了一圈,脣邊泛起一抹冷笑,「公主這裏倒是好生熱鬧啊。」
我微笑不言,她果然沉不住氣,陰陽怪氣起來:
「皇上和公主果然是兄妹情深,什麼好的都往公主這裏送。」
「只是這份福氣,不知道公主消得起嗎?」
她走之前,看我的眼神意味深長,好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跟着她的宮女腳步稍遲了一些,被她狠狠剜了一眼,罵了兩句。
我好奇道:「那宮女臉上怎麼有一道那麼深的疤?」
何美人接口:「聽聞那姑娘樣貌生得好,被皇上誇了一句,回頭貴妃就把她的臉給毀了。」
王嬪捧着心口感嘆:「也是個可憐人吶。」
我和阿苑交換了個眼色。
趙貴人嘴快,「誰讓貴妃喜歡皇上呢?」
這話有意思。
我問她們:「你們都不喜歡皇上嗎?」
「半年都見不到一次,再好看也沒用,怎麼可能喜歡?」
「皇上有那麼多女人還喜歡她,那不是自討苦喫嗎?」
她們說完,才意識到我的身份,登時緘了口,幾個人大眼瞪小眼,惶恐不安。
難得她們這麼通透。
我只當做沒聽見。
-8-
這幾日,謝朝見似乎心事重重。
我問了兩次,他都沒有告訴我。
我乾脆在御花園的亭子裏辦了個小宴,請謝朝見來赴約,又將消息放了出去,
殘雪消融,天漸暖了。
我擺了一桌子謝朝見愛喫的菜,又親自下廚爲了他做了清燉蟹粉獅子頭。
他心情好了許多,爲我披好大氅,給我盛粥。我趁勢又問他近來爲何愁眉不展。
謝朝見想了想,終究告知了我原因。
近來有風言風語,說我與他有違倫常、私相授受。御史幾番勸誡,讓他將我送出宮去。
他認真地與我傾訴,我卻有些心不在焉,直到一抹紫色的衣角闖入視野,我再纔打起精神。
他說到激動處,握住我的手,「雍雍,你放心,朕絕對不會再把你送走。」
「皇兄,其實有個事情一直梗在我心裏。」
「雍雍說吧。」
「他們都說貴妃是你心尖上的人,你們相守多年,情分深厚。那我呢?」
謝朝見像是聽到笑話一般,挑眉揉了揉我的頭:「雍雍你這是在喫醋嗎?」
「朕寵貴妃,不過是因爲她有幾分像你罷了。」
「你我青梅竹馬,年少情深,她和朕那點所謂的情分,遠遠不及我們。」
「雍雍乖,別再喫飛醋了。皇兄心中唯有你一人。」
那抹紫色衣角駐足了許久,飛快轉身離去。
黑沉沉的天壓下來,泛着寒的風將她席捲進去。
有些事情,揣度和親耳聽見,是兩種全然不同的感受。
謝朝見說愛我,但他也愛名節。流言甚囂塵上,他終會有所取捨。
那就讓貴妃出手,推波助瀾。
畢竟,狗急了纔會跳牆。
-9-
我聽說,貴妃宮中的茶盞換了好幾次。
鬧得兇了,謝朝見還是去看了她。
人是傍晚去的,回是翌日寅時回的。
貴妃近來減少喫食,消瘦許多,又苦練舞技,一切順着謝朝見喜歡的來。
他在貴妃那過了一夜,貴妃起來時神清氣爽。
許是對我有些愧疚,他下了朝就來找我。
我只是象徵性地小小生了一下氣,等他哄我兩句後就自覺撲入他的懷裏,和他說我愛他。
其實我巴不得他去貴妃那,我還ƭû₅自在些。
夜裏,貴妃病了,請他過去。
貴妃這一病,就病了好幾日。
謝朝見來我宮裏的次數少了一些,關於我和他流言卻甚囂塵上,愈發洶湧。
這夜,謝朝見沒有來淑儀宮。
我正在小憩,忽然有個侍衛說他有事要與我稟報,進了屋。
抬眼那瞬間,我幾乎以爲見到了江平川。
乍一看很像,睫如鴉羽,眸似清墨,眉若遠山。連阿苑都有些失神。
可惜,周身的氣度不一樣。
江平川是天上的雲,飄逸瀟灑。他是深宮裏的一根木頭。
他還未開口,就徑直脫下了外袍。
竟然沒有穿褻衣,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
雖然沒謝朝見身材好,倒也不賴。
屋裏焚着香,我的眼神有些迷離。
貴妃和謝朝見就是在這個時候進來的。
貴妃一愣之後蹙起眉來,謝朝見的臉色很差。看樣子,就像是我做了有傷風化之事,被抓了個正着。
那侍衛被迫穿上了衣衫,跪在地上。
貴妃感嘆:「看來公主是思念駙馬了。本宮看這人與江駙馬真像啊,連登徒子的行徑都一模一樣。」
說完嫌悶,讓人開了窗子。
謝朝見看清侍衛的臉後,愣了足半晌。
「皇上,臣妾今日看見公主與這護衛暗送秋波,心中便有了猜測。反正公主現在也是一個人,您不如成全了她,將這護衛賜予她吧。」
回答她的,是謝朝見的「閉嘴」。
我和他解釋了前因後果,表示我與侍衛並無干係。
可惜被現場抓包,那侍衛又一副默認的樣子,加上貴妃煽風點火,他並不相信,看我的眼神中充滿了痛心。
他在極力剋制自己的怒氣,至少不想對我發脾氣。
但到底需要一個發泄口,於是,他將脾氣盡數撒到了侍衛身上。
當他說出要將侍衛拉出去車裂時,那侍衛一下子軟倒在地上。
幾個人上來,架着他就要走。
侍衛慌了,連連求饒,見謝朝見無動於衷,終於忍不住大喊:「貴妃娘娘,救救我!」
貴妃脣邊的笑容凝住了,「胡言亂語什麼,還不趕緊將人拖下去殺了!」
侍衛聽罷,更是聲嘶力竭地喊道:「貴妃娘娘,是你讓我這樣做的,你要救我!」
貴妃讓人趕緊將他帶下去,謝朝見卻攔下了。
他走到侍衛的面前,厭惡地盯着他那張臉,皁靴踩在侍衛的手指上,「你給朕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侍衛和盤托出。
貴妃尋了他,以他家人性命威脅,讓他今夜謊稱有要事稟報入我宮裏。淑儀宮裏今夜會燃催情香,屆時他只要一脫衣裳,我慾念上頭,一切便會水到渠成。
貴妃會帶皇上一起來見證這一幕,再給他求個恩典,讓他跟着我,榮華富貴享不盡。
-10-
侍衛交代完,貴妃卻跪下瘋狂搖頭,說侍衛是在污衊攀咬。
我委屈得淚眼婆娑。
謝朝見讓人仔細檢查了香爐,果然在裏面找到了催情的成分。
我朝他小聲咬耳朵,「皇兄,你看,除了你,我對其他人都沒有任ťű⁰何想法。」
他握住我的手,面目陰沉地盯着貴妃。
貴妃將別的男人送到我這,還是個和江平川長得像的男人,着實犯了謝朝見的忌諱。
人證物證俱在,貴妃辯無可辯。
在謝朝見厭惡的目光下,她忽然狠狠扇了身邊的綠蘿一個巴掌。
「賤人,是不是你泄的密?」
我不應該在催情香面前無動於衷。
但凡我和那侍衛有所動作,貴妃都會有所收穫。
很顯然,貴妃已經知道我是有備而來。既然如此,那她身邊一定出了內鬼。
「這主意是你出的,也是你給本宮催情的藥。一定是你聯合謝雍陷害本宮!」
催情的藥……
我看見謝朝見的臉色變了變。
這幾日他經常宿在貴妃那,每每想停留片刻就走,卻總是情不自禁。
他那麼聰明,一定想明白了其中的關聯。
「孫瑤遙,你好大膽子!」
他掐住貴妃的下頜,在他的愛妾面前展示了一個帝王的威嚴。
貴妃身邊有兩個大宮女,被她毀了模樣那姑娘叫翠屏,另一個就是綠蘿。
上次貴妃聽見謝朝見和我表白心意,更加急了。翠屏讓綠蘿無意中知曉了阿苑開的催情方子,貴妃狗急跳牆用了一次,一用果然不錯。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爲了讓謝朝見能在她那過夜,貴妃便用得多了。
穩住謝朝見之後,綠蘿又與她合計如何陷害我。
她們的計劃,翠屏都一一告知我,那侍衛我也提前聯繫過。
鬧了這一出,我有些乏了,就着謝朝見拉着我的手,倒在了他的身上,暈了過去。
是時候讓他知道我有個孩子了。
-11-
謝朝見擔心我的身子,請太醫爲我把脈。
一診之下,診出喜脈。
太醫說,一個月左右。
謝朝見算了算,正是他的孩子。
他登基多年,膝下只有兩位公主。
「雍雍,我們有孩子了。」他坐在牀榻邊,將臉埋在我的掌心,語氣中是壓抑不住的欣喜。
「雍雍,你知道朕有多高興嗎?朕以前的心心念念終於成真了。」
「孫瑤遙誣陷你的時候,朕當時居然在想,就算是真的,朕也不能再讓你離開。」
「你得在朕身邊,在朕能看得見的地方。」
他的眼睫輕輕眨着,撲簌簌地癢,隨後我的掌心溼了。
與他的高興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我的木然。
我抽回了手,哀求他:「皇兄,我想離開皇宮。」
謝朝見慌了,「雍雍別怕,朕保證今日的事情以後再也不會發生。」
「朕已經罰了孫瑤遙。她謀害龍體,誣陷公主,罪無可恕,日後再不得離開景元宮半步。」
「我怕的不是這個。」我搖了搖頭,「我也想留在皇兄的身邊。若是能讓我一人面對一切艱難險阻,無論前路再多荊棘我都是願意的。」
「可是皇兄,我捨不得也不願讓你面對那些流言蜚語。你是國君,你和我不一樣。」
「以你我的關係,這孩子,只能喚你阿舅。」
謝朝見如遭雷擊,搖頭,「朕是他阿爹。」
並不是,江平川纔是。
我垂下眼睫,一手狠狠掐住自己的嫩肉,硬生生疼出了眼淚,「皇兄,我是公主,不是宮妃。你放我出宮吧,多來看看我就好。」
我賭謝朝見捨不得。
他確實捨不得,手忙腳亂爲我擦拭淚水,「雍雍,別離開朕。」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抓住了我的手,「雍雍,你原意放棄公主的身份嗎?名正言順做朕的女人。」
不枉我一遍遍引導,他終於和我想到一塊去了。
我假裝錯愕地看着他,在他期待的目光中慢慢點頭。
一個沒有封邑、空有名號的公主,頂什麼用?
「那皇兄要給我安排什麼身份入宮呢?一介孤女嗎?」
-12-
謝朝見沒想清楚,但我早就想好了。
王嬪和趙貴人的入宮時間最長,又和我走得近,說了不少祕辛與我聽。
長平侯世代從戎,人丁單薄,只得一個女兒。這姑娘入宮後被封爲麗妃。因自幼備受疼愛,性子天真爛漫,頗受謝朝見寵愛。
貴妃自然不滿有人分寵,使了些陰毒的法子。只是實在太過了些,竟然活生生把人溺斃了,還嫁禍給當時懷有身孕的一名貴人,可謂一石二鳥。
長平侯不是傻子,不會不知道這背後是貴妃的手筆。ťū₈原本兩家面上還能維持着和平,被貴妃這一鬧,倒是到了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
兩大將帥世家生了嫌隙,謝朝見其ƭūₔ實算是受益者。但因這事,長平侯沒了個女兒,他到底心有愧意。
我將此事說了出來。
「前些天聽了這事,太過血腥,便一直惴惴不安。剛皇兄說到讓我入宮,我突然在想,既然要用一個假身份,何不做個順水人情?」
「長平侯沒了一個女兒,你便再給他送一個女兒。如何?」
我思慮了很久,這是我能爲自己找到的最忠實的後盾。
謝朝見也在思考這件事的合理性。
他輕輕撫摸着我的小腹,下定了決心。
「雍雍,你是要做皇后的人。長平侯府能出皇后,也算是朕對他們的彌補了。」
後來,我見到了長平侯。
他爲武將,不苟言笑,很是威嚴。
看向我時,恍惚中眼裏似乎真的流露出了幾分慈愛。
於無人處,他同我說,髮妻早亡,只留一女。
他這一生最後悔的事,有兩件。
一是讓他家阿淑嬌生慣養長大,少了戒備之心與自保之力。
二是將阿淑送進宮做了麗妃。
悔恨處,雙眸淌淚。
後來他拍了拍我的手,說既然我明面上是他的女兒,那他也真心把我當女兒。
他說,我很好,看着是聰明孩子,不像阿淑那麼愚鈍。
他還說,此後沒有端寧公主謝雍,只剩沈雍,長平侯府以後也是我的家。
我算了算,他好像是我的第三個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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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長平侯府沈雍的身份入宮,被封爲儷貴妃。
謝朝見說,「儷」意味伉儷情深。等孩子誕下後,他就封我爲後。
就算我有了身子,他也天天守着我,不去別的嬪妃宮裏。
我面上感動,心裏卻暗罵他煩人。
貴妃被禁足,沒法作妖。
她不來看我,我就去看她。
我那時懷孕七個月,挺着個肚子,在阿苑的陪同下進了景元宮。
ŧů⁸才幾個月不見,她就憔悴了許多。
前半個月,我又幹了件壞事。
我讓翠屏先在貴妃的喫食裏下了讓人精神恍惚的藥,又請阿苑在夜裏身穿白衣、溼着長髮到景元宮遊走,聲聲索命。
貴妃心裏有鬼,被阿苑嚇着了,近來精神狀態很差。
看見我來,她還是勉強打起了精神,「也不知道哪來的風,把端寧公主吹來了。」
「胡說什麼呢?」我朝她微微一笑,長長的指甲抬起她的下巴,「本宮是儷貴妃,端寧公主早就歿了,孫貴妃可別認錯人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突然咬牙切齒地蹦出兩個字:
「賤人!」
我倒是無所謂,看她在景元宮消息閉塞,還很好心地提醒她外面的情況。
「長平侯給皇上呈上了你們齊國公府貪墨、結黨的罪證。」
「雖然不是很多,但長平侯說他有時間慢慢集齊。」
「哦,忘了自我介紹,我是長平侯府幺女沈雍。」
「沈淑姐姐讓我問問你,近來可安好?可需託夢?」
她的眼神由憤怒Ťůₕ轉爲驚懼,又慢慢變成怨恨。
她要見皇上,還要攆我走。
可惜她見不到皇上,也攆不走我。
我附耳問她:「爲什麼要陷害江平川?」
她愣了一下,回憶了一會纔想起江平川是誰。
「他就是非禮本宮,本宮沒有陷害他!」
「啪!」
我一個巴掌扇了過去,「還不說實話。」
貴妃嘴硬,但是沒關係,我的手不怕疼,可以多扇幾次。
最後,她說,是想讓謝朝見喫醋。
我的夫君,原來只是他們增添情趣的一環。
「本宮沒想到,皇上會那麼生氣。」
「但本宮心裏可高興了。端寧你看,皇上真是愛本宮啊。」
我忍無可忍,又扇了一個巴掌過去,把她扇倒在地。
-14-
回去的路上,我聽下人來報,說謝朝見又吐血了。
他的身子愈發不好了。
那副催情的方子是阿苑專門配的,副作用巨大。
貴妃爲固寵用了數次,生生弄壞了他的身子。
謝朝見自知身體虧空,立刻找太醫院開了藥方,想着好好補一補。
只是補了大半年,不僅沒有一點好轉,近來甚至出現血癥。
太醫的方子是滋補的良方,怎麼看都沒問題。
找不出問題的根,尋不到治本的方,補藥是換了幾副,病卻是越來越重了。
謝朝見每日都會在我這裏用早膳。
他不知道,早膳被阿苑下了藥。單喫無害,但只要遇見他補方中的一味藥,便會虧了他的身子。
我聽罷便回去了。
謝朝見的臉色很蒼白,是沒有血色的那種白。
一瞧見我,他就拉着我的手,委屈巴巴和我說他又難受了。
今日聽了貴妃那番話,我心中極不舒坦,並不想搭理他。
他卻自作多情地拍着我的背,像小時候一樣哄我:「雍雍,你是不是害怕了?」
「我不會這麼快死的,你別擔心。」
「給我笑一笑好不好?」
他當然不能這麼早死。
畢竟,我還沒坐上中宮之位呢。
-15-
年末,我誕下一個男孩。
因爲是「早產」,謝朝見很擔心,一直守在門口。
生孩子確實像走了一遭鬼門關,我幾乎以爲我要死了。
迷糊中,我好像看見了江平川。
他閒閒倚在桃花樹下,雙眸含笑。
我提起裙裾飛奔過去,想同他一塊策馬遠行。
他卻不肯帶我走,只一遍遍撫開我汗溼的發,讓我好好活着。
僵持之間,我聽見一聲嘹亮的啼哭。
回過神來,天破曉了。
謝朝見坐在我的牀邊,臉色憔悴,一隻手被我死死咬住,滲出血珠。
見我醒來,他朝我綻出一個微笑,「雍雍,你辛苦了。」
我看見,他的眼眶溼了。
「雍雍,原來生孩子這麼疼。」
「咱們生一個就好,以後別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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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兒是謝朝見的第一個兒子,不到滿月便被封爲太子。
我也登上鳳位。
長平侯成爲我在朝中最大的倚仗。
貴妃成了一顆棄子,瘋瘋癲癲,時常自言自語,又每每自怨自艾。
長平侯沒有要她的性命。
按照侯爺的話來說,就是,生不如死比死難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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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朝見的身子每況愈下。
他病得太久,早已無力處理朝政,那些政事便統統推到了我這。
一開始我藉口朝務繁忙沒去看他,後來甚至懶得找理由了。
細細一數,竟有月餘不見。
那天,灰濛濛的天難得撕開了一道口子,淌出了幾縷陽光。
他坐在小几上,招呼我:「雍雍。」
我沒有動。
他喊了幾次,見我不過去,終究沒再繼續。
「雍雍,朕知道你爲什麼不來看我。」
「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怕事。你怕朕死了,就乾脆不來看朕。」
我只覺得好笑。
他嘆了一口氣,像是想開了。
「雍雍,朕要是走了, 你要常常和予兒念念朕,別讓他忘了他的生父。」
我終究是個藏不住話的, 提醒他:
「皇上, 他的生父是江平川。」
謝朝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回味了一下,才明白我說的話。
「謝雍,你在說什麼?」
我還是個善良的人,看不得他做一個糊塗鬼,便把這一年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謝朝見是真的怒了, 明明臥榻半年多了,竟然還能下牀走動。
他一步步走向我。
到底爲帝多年,都快病死了還有幾分震懾力。
但迴光返照也就一瞬, 他終究沒能靠近我,重重跌倒在了地上。
很是狼狽。
病了又摔,眼下氣結於心,是真沒活頭了。
我端坐在旁, 未曾動彈半分。
他憤怒地盯着我, 而後漸漸轉爲失望, 最後又浮現出一絲希冀,氣若游絲地問我:
「雍雍, 回宮之後,你有沒有愛過朕?」
語氣中,竟帶上幾分哀求。
我像是聽到笑話般笑了起來, 反問:
「皇兄,我怎麼可能愛上一個殺死我丈夫的人呢?」
終究,他眼底最後一點光也熄了, 苦澀地道:「是了, 朕早該想到的。」
沉默了許久,他深吸了口氣:「雍雍, 如果當初我堅持娶你……是不是……」
像是自言自語, 又像是在問我。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離得太遠, 後面的話我沒聽清。
我又等了一會,他沒再說話。
走到近前, 我才發現他的眼睛還睜着,人卻沒氣了。
我給他闔上眼眸,掌心有些溼。
阿苑的藥好猛,他當真瘦削得只剩一把骨頭了。
而我,終於不用再看見他了。
【後記】
謝朝見死後, 阿苑出宮了。
經此一遭,她這個用毒聖手總算明白, 權力纔是世間最烈的「毒」。
能讓人生, 讓人死,也能讓人自囚牢籠。
我以爲她是看破塵世, 閒雲野鶴去了。
結果她竟然跑去科考,還說這是貧寒人家入仕的唯一法子。
殿試時,她被發現是女兒身。
我便剛好藉着這個機會, 開了女子科考的先例。
這樣,那些淪落到絕境的女子在面對和我一樣的情況時,或許還能多一條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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