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氣

常年第一的清冷學神,被一個女生拉下神壇。
成績不好,但可愛黏人。
我很開心。
別誤會,我不是那個女生。
我是那個常年考第二的。
我的機會來了!

-1-
「最近林晝都是和沈靜宜一起上學的。」
「不是吧,學神真被學渣拿下了?」
走廊裏傳來幾個女生路過的討論聲。
我在無人的角落裏,直起身體,豎起耳朵。
「真的真的!林晝最近好像上課都心不在焉的。」
我推開眼前人,冷漠地重新紮好頭髮。
「幹嗎?」
校霸不滿地拉住我的手,「每次都翻臉不認人是吧?」
我指了指手錶:「十分鐘到了,我要回去上課。」
「不是,秦棲,」他悶聲道,「你說不公開談戀愛我也忍了,怎麼我想見你還要計時的?」
我不搭理他,起身要走人。
他攬住我的腰,小狗撒嬌:「再待一會。」
這耍賴的模樣和他平時幹架的拽樣,簡直判若兩人。
然而我不喫這套。
他只是我釋放壓力的工具。
「不耽誤我學習是底線,再鬧就分手。」
他眉眼不耐,摁着我腦袋用力一親:「不許提那兩個字!」
說完低罵幾聲,卻也乖乖放手。
回教ṱŭₚ室時,迎面撞上學神林晝。
他清冽的眼神短暫地停留在我胸口幾秒,挪開了。
「釦子,」他聲線乾淨,「沒扣好。」
我低頭看:「謝謝。」
再抬頭時,他已經進教室了。
話少,難追。
理科腦子,冷靜自持。
班主任曾對我說:「女生讀書比不過男生很正常,有的男生看起來沒上心學,卻一學就會。
「女生就只能刻苦學了。」
我的努力勤奮,在班主任口中變成了笨鳥必須先飛。而林晝這種人,只需稍微學一學就能超越我的努力。
所以當他的名字常年霸居在我之上時,我不服氣。
總有一天,把他拽下來。

-2-
我和林晝其實是青梅竹馬。
但不是那種會發生點什麼的青梅竹馬。
只是鄰居。
比如現在,我在窗邊寫試卷,
一抬頭就能看見在林晝家門口站着的沈靜宜。
她抱着一袋手工曲奇,
乖巧地等他。
林晝很快下來,清清爽爽的。
剛洗完澡的少年,好似仲夏夜搖曳的槐樹。
招惹,卻青澀不自知。
他這副模樣,看得沈靜宜紅着臉發愣。
兩人低語了幾句。
沈靜宜把餅乾遞給他。
別看林晝清冷難接近,
實則內心惡劣愛養魚。
從小光環疊加長大,特別清楚自己的優勢,
最喜歡看平凡女生爲他癡迷的樣子。
我做完了兩套試卷。
沈靜宜要回家了。
揮手道別,一步三回頭。
林晝站在路燈下,遠遠目送她消失在路口。
我拿出錯題本,開始覆盤。
一不小心和樓下的林晝目光接觸了。
他輕笑一聲。
好像是來興致了,
站在路燈下,拆開手工曲奇,一口一個慢悠悠地喫了起來,
眼睛懶懶地盯着我看。
我避開他的眼睛,低頭覆盤錯題。
夏日燥熱的晚風吹過我窗邊的文竹。
照着他的路燈餘光灑落在我書桌上。
他還在看,
優哉遊哉地看。
我起身,關了窗。

-3-
月考的機會很快來了。
關於林晝和沈靜宜的傳聞也越來越多。
每次沈靜宜來班上找他時,同學總會起鬨。
有些膽子大的男生,直接喊:「晝哥,你女朋友又來找你了。」
喊得沈靜宜一臉嬌羞,沒說幾句就走了。
而林晝也沒否認。
只是我的座位在最門口,
每次總要被迫置身喫瓜第一線。
這天下課,我忙着背單詞。
沈靜宜來了。
後面男生又起鬨。
又是拍桌子又是搖椅子的,
吵得要死。
我捂住耳朵,還是聽得見。
「起什麼哄,能不能安靜點!」
我翻臉起身呵斥。
轉身就對上林晝。
周圍全被我吼得安靜了下來。
空氣凝滯。
沈靜宜像只小兔子一樣,嚇紅了眼:「對不起,吵到你學習了,我不是故意的。」
我又不是罵她。
她怎麼還先哭起來了?
後面男生被我駁了面子,白了我一眼:「現在是下課時間,我們說會兒話怎麼了?就你愛學習,也沒見你考第一啊?」
「就是,你那麼着急幹什麼?」旁邊人附和,「你該不會是喜歡晝哥,喫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吧?哈哈哈哈。」
我聞言一怔。
對上林晝清冷的目光,心裏很是不爽。
爲什麼?
明明是他的事情,他卻總能置身事外。
他像看戲一樣,打量着被人圍堵的我。
「你是沒見過豬跑,還是沒喫過豬肉,」我嗤笑一聲,對那男生說,「別人早戀,你那麼興奮幹什麼?」
男生被我懟得臉紅,結結巴巴地說:「哪……哪有很興奮!」
我揚起眉毛:「別害羞啊,你要是喜歡,咱倆試試也行。」
他頓時耳朵紅透了,盯着我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林晝略皺眉,剛想說什麼時,我轉身又坐下了。
拿起單詞本,戴上耳機,接着默背。

-4-
月考來了,我一連幾周做夢都在寫題。
考最後一科時,林晝提前交了試卷。
他很少提前交卷。
何況,那科數學的大題很難。
他收拾東西,離開教室時,餘光落在門口的我身上。
我正奮力寫着最後兩題。
很難,
但我寫出來了。
那之後,林晝去參加物理競賽的封閉培訓了。
沈靜宜幾乎不來我們班了。
上學路上,夏季偶然雷陣雨。
後巷口,我碰到校霸在打架。
有棱有角的臉上放蕩乖張,
他倚牆似笑非笑。
抬手身手敏捷,一看就是跆拳道又進步了。
我瞄了一眼,毫不在意地接着走。
耳朵裏放着英語聽力。
心裏在覆盤這次月考的英語題。
這次的英語應該穩了。
走到轉角處,被人拉進角落。
我心頭一跳,卻被他捂住嘴巴。
他大手燥熱,我頭髮散落了幾縷。
被雨水弄溼了,
髮絲輕輕碰到他的手,把他弄得更煩躁。
「草!」
他鬆開手,低聲咒罵。
我別起頭髮:「能不能有點定力?」
「是你只管點火不管滅火的!」他眉眼一挑,「你這叫什麼『只許百姓點火,不許官官點燈』!」
最煩他傻帽樣。
「什麼事?」我語氣冷淡,「快點說,我還要去上課。」
「你怎麼不回我信息?」
什麼信息?
噢,想起來了,
好像是他跆拳道拿黑帶了。
「最近月考。」我實話實說。
「那你也不能不理我!」
我瞥見他眉眼蹭着一抹血紅,略皺眉。
他順着我的目光,抬手蹭了蹭:「沒關係,不是我的。」
「你在關心我嗎?」他眼裏亮晶晶的,好像是等待誇讚的小狗。
「下次弄乾淨再抱我,」我別過臉,「太髒了。」
他鬆開手,沒再緊緊抓住我。
怕我生氣一樣。
「你怎麼最近連十分鐘都不給我了?」
「月考忙,能不能別黏人?」
明明他剛纔打架還囂張不羈,冷眼少言。
他哼哼唧唧:「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你花點時間學習我就喜歡你了。」我抬手看錶。
要上課了。
「乖,聽話。」我踮起腳,抬頭輕輕點了一下他的嘴角。
他乖乖放手,我轉身要走。
年輕小夥子最好哄騙了。
可剛抬腳,就被他抱住。
巷口外打了個雷,雨勢驟急。
像他的吻,
承接着如風如雨。
外頭,是同學走路上學的聲音,交錯着自行車的車鈴聲。
他喉結滾動,眼眸忽而燙如烈火,忽而溫柔似雨。
雷雨混雜着夏季的暑氣,悶得人一呼一吸間失了分寸。
我瞬間明白了,他的那聲暗罵。
真是暑雨惱人不自知。
「我要去上課了。」我嗓音有些軟。
他悶聲笑。
「你笑什麼?」
我難得軟聲細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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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想走,」他說,「還是別出聲的好。」
陣雨撩人。
誤人誤事。
學習纔是第一要緊事。
「你最近是不是要參加什麼比賽?」我找了個理由搪塞。
他說過今天下午要參加什麼比賽來着?
他抬起頭:「嗯,下午兩點半。」
「要是你那個比賽得一等獎,我這個週末都陪你。」
他嘴角笑意藏不住:「說話算話,要是騙我,你一整個暑假都要陪我!」
「嗯。」

-5-
月考試卷發下來了。
我和林晝就差了一分。
我第一。
他第二。
榜上排名的時候,身邊的同學嘰嘰喳喳。
「學神怎麼考第二了啊?」
「對啊,從來沒考過第二的。」
去辦公室交回執的時候,班主任誇我:「數學卷最後一道題全班就你解出來了。」
身旁走過幾個同學,都朝我看來。
「林晝答不出來?」我下意識地問。
老師一臉恨鐵不成鋼:「他後邊空了兩道大題,還提前交卷!」
「不過這孩子也是厲害,」班主任自言自語,「空了兩道題還是保持這分數。」
「你看,」班主任眼鏡一抬,銳利的目光朝我投來,「所以老師才總和你說,有些男生不是不會讀書,只是懶而已。
「你稍微不小心,他就趕上來了。」
我攥緊手裏的試卷,轉身走出辦公室。
遠遠地看見走廊盡頭被一羣男生圍着的林晝。
「下午的物理競賽穩了吧。」
「晝哥肯定沒問題!」
林晝個子高,與我打了個照面。
我別過臉,拿着自己的試卷回了教室。
夕陽斜照,教室裏打掃衛生的同學也回家了。
第一名。
我心心念唸的第一。
我收拾課本,把試卷塞進書包裏。
筆袋不小心掉在地上,撒了一地。
有個筆蓋怎麼也找不到。
我低頭越找越煩躁。
第一名,
來得那麼容易,
他甚至沒把我當對手。
「別哭啊。」
身後傳來清冷的聲音。
我一回頭,倉皇地撞在課桌上。
他倚着教室門,一臉閒適地撿起他腳邊的筆蓋,
穩穩地放在了我的課桌上。
「不是都讓你考第一了嗎?」
他挑着眉眼,輕笑看我。
我站起身,背上書包。
不想與他說話。
他敏捷地握住我的手腕,用力一帶,我慣性向他懷裏靠近。
林晝身上的槐樹淡香,像蹭在我髮間一樣。
我的頭不小心猛地撞在了他下頜處。
他輕輕嘶了一聲,扶穩我的腰,還又暗笑:「還挺記仇。」
「你放開我。」
我冷着聲抬頭看他。
「秦棲,你是不是喜歡我?」
我使勁抽回手,卻抽不動:「誰喜歡你了?」
他輕蔑一笑:「那你爲什麼非要考第一?」
「想考第一就是喜歡你?」
「不是嗎?」他反問,像逗小貓一樣。
哪來的自信?
他是不是覺得但凡是個女的,都巴不得投胎當他魚塘裏的魚?
我被氣笑,故意說反話:「是,我就是喜歡考第一的人,誰考第一我就喜歡誰。你最好保證你次次都能考第一。」
他鬆開我的手,語氣很狂:「這很難嗎?」

-6-
物理競賽的結果出來了。
出乎意料,
原本衆望所歸的林晝被人狠狠地踢了下來。
保送清華的名額直接落那個人頭上。
而那個人,是誰也沒想到的黑馬。
我站在人擠人的榜單前,摘下播着英語聽力的耳機。
認真瞄了一眼榜單上第一個人的名字。
程況,
好耳熟的名字。
噢,是校霸的名字。

-7-
「我去,怎麼是他啊?」
「就是打架很厲害的那個?」
「對啊,況哥又帥又颯,惹誰都不能惹他。」
一陣風過,教室裏像炸了鍋一樣,
熱烈地討論某個人的名字。
可林晝進教室時,一瞬間又安靜了下來。
這才叫,「跌落神壇」。
他面上風輕雲淡,毫不在意。
坐在那,還順手拿起他同桌的漫畫看。
但我知道,他這人越在意表面就越裝。
實則他全家以爲這次保送的鐵定是他,擺席的酒樓都訂好了。
他自己也從沒想過考不上這件事。
「晝哥,沈靜宜找你。」
門口的男生喊了句。
林晝看了一眼,壓不住眉眼煩躁。
他現在最不想被人關注。
偏生沈靜宜又把他往衆人的關注點上推。
他停在我課桌後邊:「有事?」
沈靜宜拿出一袋零食:「晝哥,你別心情不好,我買了零食給你。」
她聲音不大,
但在異常安靜的教室裏,聽得很清楚,
連前排的同學都轉過頭看熱鬧。
「我心情沒有不好啊?」他皮笑肉不笑,「我爲什麼要心情不好?」
「晝哥你別生氣,」她輕易紅眼睛,「保送也沒什麼厲害的——」
「誰生氣了?」
他面上笑着,語氣卻冷得過分,
直接惹得沈靜宜眼淚落下來。
「我不是故意的,你別兇我。」沈靜宜邊哭邊說,「他們都說我耽誤你學習,可是隻有我知道,你爲了這次物理競賽有多努力,整宿整宿學習,就是怕保送不了。」
林晝越聽臉色越難看,
笑都笑不出來了。
「我們都以爲你肯定行,你都這麼努力了。」她越哭越大聲,彷彿自家愛豆塌房,「誰知道殺出個程況,他整天打架逃課,根本不學習的,居然隨便一考就把你——」
「能不能別在門口吵。」上次起鬨那個男同學突然來了一句。
成功止住了沈靜宜的滔滔不絕。
她愣神看男同學。
男同學紅着臉,不自然地瞄了我一眼:「有……有人還要學習呢,安靜點。」
我翻過試卷,剛寫完一張,準備整理錯題,
頭都沒回一下。
林晝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好像從來沒這麼認真看過我一樣。

-8-
「你認識程況?」
下節體育課,打了鈴。
教室裏只剩下我和林晝。
我剛去辦公室問完解題思路回來。
「不認識。」我回應,卻不帶正眼看他。
戴上聽力耳機,準備去上體育課。
「秦棲。」
他叫住我,「這次只是意外。」
「關我什麼事?」
林晝拉住我:「程況他媽是中科大的博導,要押題不是難事。」
「考不過就開始潑髒水了?」我轉身挑眉,「林晝,考不上也沒什麼,不用害怕。」
害怕。
對,他不是惱羞成怒,
而是單純害怕。
害怕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你那麼着急維護他幹什麼?」
林晝被我精準踩中雷區。
他滿臉嘲諷,冷笑道:「你以爲他看得上你?」
他這句話倒是精準踩中我笑點了。
我沒說話,直接往操場走。
林晝以爲說中我痛點了,
很享受這種打擊我的過程。
他跟在我後面,時不時蹦ƭű⁸出幾句話:
「他傢什麼條件,你傢什麼條件?
「就你這樣冷漠寡淡的,只會死讀書,他會喜歡你?」
路過走廊,夏季風吹過幾棵小白楊,
傳來一班上課的聲音。
一班門口,班主正在教訓罰站的程況。
「逃課就算了,你還和其他學校的約架,年輕人精力太旺盛了是吧?」他班主絮絮叨叨。
「不是我約的架,」他一米八幾的身高,遮不住眉眼的野性,「我只是路過,他們一看見我麻溜就跑了。」
「管不住你了,」他班主背過手,「上次和你說國旗下講話的事,你準備好了嗎?」
「麻煩,不要。」
「這是榮譽的事情,怎麼能說是麻煩事!」他班主跺了ŧű̂⁰跺腳,「和全校同學分享你競賽保送的經驗,是多麼光榮——」
他班主邊說着,他懶懶散散地倚靠着牆。
長睫毛低垂,不笑猶帶三分情,
惹得靠窗的女生頻頻往他臉上看。
程況眼神一掠,無意間落在了走廊另一頭,我和林晝身上。
一改方纔混不吝的樣子,小臉瞬間皺在一起。
哄不好了。
他班主順着他目光看來,朝我們多看了兩眼,大聲呵斥道:「那邊兩個,幹嗎的呢?趕緊回去上課。」
我無視程況的表情。
漠然地轉過頭,抬腿就往操場走。

-9-
「程況有沒有女朋友啊?」
「沒有吧,聽說他要求很高,而且誰敢招惹他啊?」
「鹿夢,你和程況不是青梅竹馬嗎?你透露一下唄。」
女廁裏,一羣女生圍在洗手池嘮嗑。
我推門進去,迎面看見了校花鹿夢。
她笑了笑,挽着幾縷髮絲:「你們別亂說,我倆不公開的。」
身旁的女生激動地起鬨:「我去,你還真是他女朋友。」
「借過一下。」
我打算洗手。
鹿夢不情不願地挪了一小下,接着放聲說:「你們別說出去哈,他不讓我公開的。」
「爲什麼啊?」
「他怕影響我學習,被老師知道了就不好了。」她一臉嬌羞地擺擺手。
我擰開水龍頭洗手,因爲她不肯挪屁股,我只能縮着洗。
「幹嗎啊?」她的校褲不小心噴到幾滴水,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沒長眼睛啊?」
我擦乾淨水,冷漠地說:「就你長眼睛了,屁股還不帶挪地,非得在廁所聞味。」
「你說什麼呢!」
她氣呼呼地要上來扯我,被她閨蜜拉下來。
「別理她,有些人沒人喜歡就容易嫉妒別人。」她閨蜜白了我一眼,「指不定是聽說你是程況的女朋友,心裏酸着呢。」
鹿夢由怒轉笑,看我眼神多了幾分可憐。
我不多辯解。
有這工夫吵架,我還能多做幾道題。
回到教室,體育委員在講臺上頂着吵鬧的教室講話:
「都別吵了,運動會接力跑的人齊了,剩下三千米誰來跑?」
三千米。
又累又被安排到大中午,
沒人想報名。
「那我點名了,」體育委員眼睛轉了一圈,「晝哥,你可以不?」
別看林晝個子高,
這人不擅長體力活。
常年宅在家,下樓都嫌累。
果不然,他眉眼瞬間不爽,冷着臉沒說話。
體委喫了癟,抱怨道:「一班派了程況跑三千米,人家又是學霸又體育全能,大家能不能積極點。」
「唉,那肯定是他拿第一啊,論體能誰比得過——」
「我可以。」林晝突然出聲,不動聲色地說,「三千米而已。」
體委滿面歡喜,寄予厚望:「真不愧是我班學神!一班的算個屁!」
班上同學一起起鬨。
林晝但笑不語,很是受用。
他眼神不期然地落在我身上,又收了回去。

-10-
運動會那天,中午很曬。
但操場擠滿了人,尤其是女生多。
廣播喊着:「不是三千米比賽的選手,請遠離賽道。」
我班選手林晝在前面喝水候場,身旁圍了一圈同學。
這幾天,他天天晚上繞小區狂練三千米,
跑得樓下的狗都認識他了,
大晚上亂吠。
「晝哥,有沒有把握啊?」同學問他。
他輕蔑了一眼,惹來旁邊同學打趣:「這是我們晝哥耶!那不得打得對面一班某人回家找媽!」
林晝擰上瓶蓋,揚起嘴角:「比賽而已,我都沒練習。」
我坐在後頭陰涼的後勤處寫試卷,
偶爾管管礦泉水和麪包。
上場前,林晝突然往我這邊走。
頂着衆人的目光,把他的校服外套丟給我。
啪嘰,砸我試卷上,
好像賞賜一樣。
我皺着眉頭,抬頭看他。
他臉上掛着天之驕子的得意:「別假認真了,看會比賽吧。」
說完,轉身就朝操場中心走去。
我順着他的身影往前看。
操場中心,最高個子的程況很是惹眼。
黑色的運動頭帶將他頭髮豎起ṭú₀,顯得五官愈發張揚熱血。高挺的鼻樑逆着光,添了幾分少年桀驁。
鹿夢走到他身邊遞水,他冷着臉地拒絕了。
他眼睛掃了一圈操場,落在我班的帳篷上,
撞上了林晝的臉,又找到後勤處的我。
非常不爽我和林晝同框出現。
瞬間換了張賭氣的臉,長哼了一聲。
選手各就位。
林晝瞥了一眼程況。
對方則一個眼神都不給他。
槍響,比賽開始。
林晝穩住氣息,跑在中間。
程況氣定神閒地跟在他旁邊。
兩人速度差不多。
五圈過去了,其他班的選手明顯跟不上了。
賽場上剩下林晝和程況。
我班同學大聲喊加油:「林晝第一!林晝第一!」
林晝呼吸有點亂了,但他盡力調整。
他頻頻往身旁的程況看去。
對方雖然保持着同速,但呼吸和表情輕鬆得好像在散步。
剩下最後一圈半,林晝開始發力。
他頂着大太陽用力狂跑,都顧不上表情猙獰了。
班上的呼喊聲愈來愈激烈。
剩下一圈,林晝終於把程況甩在後面。
呼吸都亂了,拼命往終點跑。
而程況優哉遊哉地跑在後面,
路過我班帳篷時,眼神還在找我,
笑得純情又燦爛。
林晝死命跑,他還在擱這逛街。
幼稚鬼。
我無語,張着口型對他示意:「快點跑。」
剩下半圈。
林晝眼見終點越來越近,臉上終於有了笑容。
他露出了些平日的淡定,扭過頭朝後看程況。
卻發現程況猛地像火箭一樣躥了上來,
快得讓人看不清,
倏地衝過了終點。
留林晝愣在原地。
「哇哦!第一!第一是程況!」
我班的男生激動地拍手:「我去,程哥壓根沒把林晝放在眼裏吧!」
「玩呢,這是。」
「噯!老師!林晝暈倒了!」
前面幾個同學眼尖,看着林晝跑到終點後暈倒在正午滾燙的操場跑道上。
班主任着急地指着我:「後勤的同學,快!快拿水來!」

-11-
「我衣服呢?」
林晝醒了。
在醫務室。
我從數學試卷裏抬起頭:「不知道。」
實話實說。
他丟給我的時候,擋到我試卷了。
我隨手不知道塞哪去了。
他別過臉:「學校不應該設置中午跑三千米的,體力再好的人也容易中暑。」
「你不是中暑。」
我合上試卷,面無表情地說,「醫生說你太久沒運動,突然練習太猛,體力不支,就容易暈倒。」
他白皙的脖頸染上紅暈,轉移話題:「你怎麼在這?」
「其他人去喫午飯了,我負責後勤。」
「別找藉口了,」他嗓音低沉,「我知道你在擔心我。」
臉挺大。
我只是想找個安靜又有空調的地方寫卷子,
且不能與班級整體太格格不入。
否則容易被孤立,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樂於助人這事,比手拉手去上廁所省不少時間。
不過既然浪費這時間了,就不能白白浪費。
「這題怎麼寫?」我指了指數學試卷的大題,「我的解法太慢了。」
我一句掃平室內的曖昧。
他沒好氣地掃了眼題目:「我頭疼。」
那算了。
我起身收拾書包,
卻被他拉住。
外頭的驕陽盛在他清冷的眸子裏:「輔助線可以換種畫法。」
我接連讓他講了幾張卷子。
林晝能一直考第一也是有原因的。
解題思路比我清晰很多,
能快速抓住題目的考點。
他咳嗽了幾聲,講完了最後一題。
「謝謝。」
我真心實意。
抬眼看手錶,快兩點了。
下午的比賽不用我負責後勤,我要回家聽網課。
他看着我的動作,冷不丁地說:「我餓了。」
語氣是少有的示弱。
我背起書包,朝門口走去:「沈靜宜去給你打飯了。」
他被我噎住,一時間找不到藉口。
他緩緩開口:「秦棲,你很聰明。」
我有些意外。
「我知道。」我說。
他定定地看着我的臉:「以後有不會的題目,我都可以教你。」
林晝難得對我釋放善意,
且他又咳嗽了幾聲,
邊咳嗽邊看我,
像什麼無聲控訴。
我手放在門把上,猶豫着開口:「今天謝謝你了,你好好休息。」ṭú⁽
「秦棲。」
他叫住我,「其實我——」
他話還沒說完,醫務室的門「唰」的一聲被打開了。
帶着陣風,我撞上一個結實的胸膛。
一股清冷木屑淡香,
熟悉的味道。
林晝倏地閉上嘴,
眼神在我和來人之間打量。
程況。
他下意識扶穩我的腰,
怕我摔倒。
非常自然熟稔的動作,
好像本能一樣。
他低頭看了我一眼,冷着臉放開手。
掀起眼眸,掃過臉色蒼白的林晝。
一言不發地走到櫃子前翻藥。
難哄。
他生大氣了。
但是我要上網課了。
男人哪有學習重要。
所以,再見。

-12-
「鹿夢,你家程況今天要國旗下講話了。」
早上排隊升旗時,一班的女生在後面嘰嘰喳喳。
「你們小點聲。」她臉上沾沾自喜,「他不喜歡我公開的。」
我站在隊伍後排,手裏拿着單詞卡,一個接一個地背。
站在我背後的林晝,突然湊近:「聽見了吧,他有女朋友的。」
我轉過頭看他:「你喜歡他?」
他一臉晦氣:「啊?」
「不是的話,那關你屁事。」
林晝語氣不善:「沒什麼,好心提醒你,別追求沒希望的東西。」
校長講完話,教導主任示意程況上臺。
程況一上去,場下的同學們散着的目光都聚起來了。
畢竟,校霸踹飛學神,黑馬上位的故事,大家都很好奇。
尤其是這位哥,平日裏拽了吧唧,一看就不好惹。
大家都很好奇他會說什麼?
「大家好,我是程況。」
他話音未落,一班後排的男生叫好鼓掌。
被教導主任瞪了一眼,班主任連忙呵斥,讓他們別起哄。
程況笑眼放蕩不羈。
面對全校師生,也絲毫不怯場,
帶點很討女孩子喜歡的幽默。
「我班主讓我與各位交流一下競賽的心得。」
他對着麥克風說,「但其實我的路徑不具備參考價值,我平常什麼樣大家都知道。但我班主又說,我還可以和各位分享學習動力。
「老實說,物理不是我的興趣,我這人沒什麼愛好。
「平生最大的愛好就是秦棲。」
我心頭一跳,往講臺上看去。
我的名字從臺上音箱裏傳出來,在開闊的操場迴響。
不僅同學們愣住了,老師也愣住了。
老校長瞪大眼睛費力理解他的話。
「但她平生最大的愛好是學習,我只有考好了週末才能見她。」
他堅定又蠱惑的聲音,喊着我的名字。
在操場的人羣中迴盪,最終回扣在我心上。
整個操場炸了鍋,都在問誰是秦棲?
這完犢子的,指指點點,到最後目光全落在我這。
像得到什麼指令,集體扭過頭看我。
「拔了拔了!」
教導主任急匆匆地上臺把他麥克風關掉,氣得張牙舞爪地把他趕下去。
鹿夢和林晝的臉色難看得很有默契。
「你不是說程況是你男——」一班的女生問鹿夢。
話還沒說完,就被她黑着臉打斷:「校長還在上面,你說什麼話呢?要害我們班被扣分啊!」
升旗儀式結束。
教導主任說各班帶隊,各回各班。
他抓着程況在操場白楊樹下訓話。
「什麼叫最大的愛好是秦棲,你倆是不是早戀?」主任質問他。
「沒有,我單戀呢,她一心只愛學習。」
「人家好姑娘,你別耽誤她學習了!」主任敲了敲他的頭。
「我哪敢,她可兇了。」
回班級的路上,林晝經過我時,陰陽怪氣地說:「要是你做題能像你喜歡人那樣換得快的話,早就是第一名了。」

-13-
我連續兩週沒有搭理程況了。
他像是我波瀾不興的生活裏,突如而來的火山爆發。
他風頭正勁,我也跟着不平靜。
但我向來擅長屏蔽別人的閒言碎言。
不想搭理他更主要的原因是又一輪月考來了。
「有些女同學,光顧着和別人鬧啊玩啊,卻不想想,人家是保送生,玩歸玩鬧歸鬧,該上清華上清華,到頭來自己什麼都撈不到。」
班主任講課講到一半的時候,突然非指名道姓地明着說我,「有些人上次考了第一是踩了狗屎運,可好運不會再來的,還是自求多福吧!」
前邊幾個比較八卦的同學,當即就轉過頭來看我的表情,
開始竊竊私語。
下課的時候,林晝經過我邊上,突然停下來和我說:「放心吧,這次你還是第一。」
我茫然地抬頭看他。
他一副運籌帷幄的模樣。
月考當天,我就明白了。
和上次如出一轍,他提前交卷,空了兩題。
還想把第一名讓給我。
只是這次,出乎他預料。
雖依舊是我第一,他第二。
但讓他想不到的是,和上次的只多出一分不一樣。
我比他整整多出了三十五分。
也就是說,他即便最後兩題全對,也比我少了三分。
名之實歸的第一名,讓他的空題顯得沒必要且可笑。
「進步挺大的。」班主任誇我,「不過林晝還沒發力,等他發力了,你就知道害怕了,繼續保持吧。」
拿着試卷回教室時,迎面碰上了林晝。
沈靜宜站在門口,正和他說話:
「我昨天看到楊梓涵給你送水了,你是不是也覺得她人挺好的。」
楊梓涵是最近傳聞中另一個要追林晝的學妹。
比沈靜宜追得還猛,甜美掛長相,天生傻白甜。
林晝皺着眉甩開她的手:「送個水你都要管?」
「我是沒有她好看,可是我對你的好你都看不見嗎?」
沈靜宜說着說着就要哭了。
對某人好,是感情裏可替代性最高的東西。
林晝這種人,天生不缺人家對他好,
又怎麼可能會珍惜?
我無視他們,直徑走進教室,卻被林晝拉住。
「考得挺好。」他低頭看我手裏的試卷。
他總是喜歡評價我。
說我聰明也好,說我考試成績也好,
好像總覺得我需要被他指指點點一樣。
「關你屁事。」
我甩手要走。
他反倒將注意力都挪到我這來,不管門口那個掉眼淚的沈靜宜。
這種人,誰越不喜歡他,他越喜歡犯賤。
有什麼值得喜歡的?
「別太自信,」他輕笑一聲,「下一次就不讓你了。」

-14-
晚上回家,寫完了一張試卷。
剛想放下筆,課桌前的窗戶被石子敲了一下。
哪家小孩惡作劇?
我心情不好,推開窗戶想罵人,卻對上了樓下一張帥氣的臉蛋。
程況穿着件黑色衛衣。
深邃的眼裏盛滿了深夏夜裏的朦朧霧氣,
卻單邊一隻眼睛覆着白紗布,
像只可憐兮兮的小狗。
我已經好久沒見他了。
像是料定我會關窗,他趕忙撒嬌:「眼睛疼。」
疼什麼疼?
跆拳道練得那麼慘也沒見過你喊疼。
「媽,我下樓取個快遞。」
我關上大門,穿着睡衣就往樓下跑。
「打架了?」
我伸手想看他眼睛,卻被他握住。
他拉着我,將我抱在懷裏。
寬大的黑色衛衣,一陣冷木屑淡香在夏夜裏愈發沁人。
會上癮。
「最近我考試很多,我們別見面了。」
我推開他。
「我不想聽,我眼睛疼嗚嗚嗚。」
這人嗷嗷叫的時候,多半有鬼。
我踮腳假裝親他。
他滿臉期待,眼睛晶晶亮,乖乖等着我下一步的動作。
趁他不備,我輕輕掀起白紗一角。
那玩意沒粘緊,一碰就掉。
他的右眼壓根沒事,
故意騙我的。
他惡人先告狀:「你怎麼訛我呢,還假動作!」
說罷,摁住我的腦袋,自己先親下去。
非得補夠了才罷休。
「你明明眼睛沒事。」
我緩了緩呼吸。
「林狗一大男人跑三千米就暈了,還咳嗽,」他憤憤不平,「他綠茶裝柔弱,我爲什麼不行?」
我被氣笑:「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我只是後勤過去幫忙。」
「而且你在醫務室明明看見我生氣了,居然哄都不哄我,自己轉頭就走了,頭都不回一下!」他委屈巴巴,「回頭看我一眼也好啊!」
「我要回去看網課。」
他點點頭,自我療傷:「後來我自我安慰,你是要趕着回去學習。」
他嘀嘀咕咕地說了一堆,比如什麼「我這輩子怕是爭寵都爭不過學習在你心裏的地位了」。
夏夜裏,樓下偶爾有點晚風。
樹影婆娑,我和他的影子在牆壁斑駁的月光裏,隨風分離又交疊。
「這週末陪我。」他說。
「程況,你保送了,但是我沒有,」我直言不諱,「我得學習。」
他開始耍賴:「我不會耽誤你學習的,你去哪我跟着就行,有什麼不會的你直接問我就行。」
「那你多無聊?」
「不無聊,能看見你就行。」

-15-
答應他的週末一直被我拖到了現在。
這天週六,我們約在地鐵站前見面。
「我要複習,去圖書館吧。」我揹着書包。
「圖書館人太多,來我家吧。」他接過我的書包。
瞥見我戒備的目光,他嘴角的笑意暈染開來:「我媽在家。」
到他家大院別墅時,他媽媽還真在家。
但他當即小臉一垮:「媽,你爲什麼在家?」
「這就是你掛嘴邊的棲棲寶貝吧?」
他媽媽很年輕,一頭烏黑柔順的頭髮,眉眼間皆是富養的溫柔。
客廳裏坐着幾位爺爺和奶奶,一臉慈愛地愛着我倆。
後來我才知道,那幾人都是學術界的大牛。
「你們別嚇唬她啊。」程況交代了幾句,跑去廚房給我倒水。
「喜歡我們家小況什麼呀?」阿姨小聲問我。
臉帥聽話體力好?
我腦子反應了一下:「他成績好。」
阿姨笑着說:「傻孩子,他成績好是他的事,又不是你的,有什麼用?」
「我家小況太戀愛腦了,要是他影響到你了,該分手就分手哈。」阿姨摸了摸我的頭,「一切以自己的未來爲主。」
程況帶我進他房間。
他一個房間比我家客廳還大,寬闊的陽臺望出去是遠山黛色。
滿牆壁的物理書,地上散落着黑色的拳套。
「我三歲開始,爸媽就和我講物理課了。」他解釋道,「那些書和期刊,看不懂就問,慢慢也就看得懂一些了。」
所以,他的競賽和保送其實不是黑馬逆襲,
而是臥虎藏龍。
「你爲什麼一定要考第一啊?」程況問我。
因爲爽。
單純是我的勝負欲在作祟。
在學校和家裏兩點一線的小世界裏,太多莫名其妙的規則和暗流的偏見。
他們輕易給我貼標籤。
從小因爲不夠漂亮、不夠會說話、不夠聰明被無視。
有些人輕易能獲得褒獎和關注,
例如林晝。
而我顯然不是。
說我是女生,所以「學理科一定比不過男生」也好,說我只會無效努力,「不如男生思維敏捷」也罷。
沒關係,愛怎麼評價就怎麼評價。
我想考第一,不是爲了獲得老師的讚美,
而是想讓他們不得不看見我。
只要我在榜單上第一名多一天,就證明他們曾經的偏見多麼狹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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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理解。」
程況眉頭一皺,很是坦誠,「本質上你還是想證明你自己,讓他們承認你是優秀的不是嗎?」
「考試這種東西誰也沒法保證,如果你高考失利了,難道你就不是那個優秀的你了嗎?」程況對我說,「爲什麼要用考試來定義你自己?」
他不理解很正常。
因爲他父母開明又包容,能夠看見不同側面的他。
他們家的經濟條件也允許他多元嘗試。
但我爸媽不一樣。
他們不會從小教我學物理。
他們忙於生計,偶爾檢查作業已經很耗費精力。
他們和學校的老師一樣,以社會最直白的方式來定義一個人,
學習怎麼樣?考得怎麼樣?
結果纔是最實用的。
「秦棲,你有沒有試過單純喜歡學習這件事,而不是爲了追求一個結果,」程況翻了幾頁物理書,「比如遇到難題,靠自己的腦子解開難題,學習本身其實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16-
傍晚的風從山谷吹來。
我試卷寫了多久,程況就在我身邊睡了多久。
他確實如他所言,絲毫沒有打擾到我。
他睡顏很乖,毛絨絨的感覺。
外面一樓有些爭吵聲。
我好奇地走下樓。
客廳擠滿了人,大家手上拿着筆記和書,好像在開研討會。
說到某個學術話題的時候,一個長得不起眼的學姐站了起來,落落大方地表達着自己的觀點。
談吐間,有理有據,自信又明亮。
有個男生提出了幾句反駁,她也一一說清楚了。
掌聲一片。
我坐在樓梯上,聽他們講一些目前的我還聽不懂,但我覺得很有意思的觀點。
「喝湯嗎?」
程況媽媽在我身旁坐下,遞給我剛煲好的人蔘雞湯。
「謝謝阿姨。」我接過湯,乖巧地喝了起來。
很好喝。
「喜歡聽他們說話嗎?」阿姨溫柔地問我。
「喜歡。」我實話實說,「我覺得每個人都閃閃發光的。」
「阿姨很喜歡你。」阿姨笑着說,「因爲你身上有種很熱烈的衝勁,你相信沒人可以定義你怎樣去發光。」
第一次收到這樣讚美,不是高位俯視低位的賞賜,
而是熱切與真摯的讚賞。
我好羨慕程況,能在這樣的環境里長大。
「阿姨勸你一切以自己的未來爲主,不是因爲覺得你影響了程況,而是怕他影響你,」她摸了摸我的頭,「錯失一段感情沒什麼,錯失一次讓自己發光的機會纔是最遺憾的。」
「答應阿姨,如果將來他和你未來的追求發生衝突了,請你堅定清醒地選擇自己好嗎?」
「好。」

-17-
「去哪了,你弟說你出去一天了,沒做飯啊?」
晚上回家,我媽見到我就開始罵。
我弟只比我小一歲,家裏卻什麼家務都要我來幹。
「他自己沒手嗎?」我直接進了房間,朝外頭大喊。
我媽還在絮絮叨叨,但我已經戴上耳機聽不見了。
攤開試卷,重新審視考點。
書包裏夾帶着很多程況硬塞給我的零食。
我掏出錯題本,開始整理題目。
翻開,就發現程況在很多地方一一用鉛筆給我打上的備註,
很多解題思維的提升,
應該是趁我下樓的時間寫的。
我認真地看完,很多地方是我之前想不通的。
但他用最直白凝練的話術一一教我。
翻到最後一頁,他在下邊畫了個生氣臉:
生氣的帕恰小狗。
附言:不懂問我,不許和林狗講話。
畫得很醜,
但是很可愛。
期末考很快來了,全市統考。
考試前,林晝對我說:「認真寫,我不會放水了。」
其實他放沒放水已經無所謂了。
因爲我已經不把他當假想敵了。
我只是想挑戰我自己。
所以我理都沒理他,拿起准考證和文具,徑直走進考場。
考試結果出來那天,在之前貼着程況物理競賽結果的那張粉紅色紙上,覆蓋了全市統考的排名。
我的名字定定地霸佔着首位。
比林晝多出將近五十分。
「你怎麼回事?光顧着和沈靜宜玩了?」
辦公室裏,班主任在給林晝做思想工作,「你看看秦棲,之前可是大不如你的,連你屁股都夠不着,現在人家躥到前面去了,你連她尾氣也碰不到了。」
「所以老師才警告你,」班主任推了推眼鏡,「別仗着點小聰明就偷懶不學習,能成大事的都是腳踏實地學習的。」
我路過他,去找英語老師請教語法的問題。
回教室時,只剩幾個同學在打掃衛生。
林晝在我桌邊停下,他語氣嘲諷:「這下開心了吧?你心心念唸的第一名。」
我直視他的眼睛,語氣平靜:「很開心。」
人真的很奇怪。
當時我用盡全力,將他當做對手,
甚至因爲他輕視我而掉眼淚。
現在換作他把我當對手拼命追趕我時,我卻覺得無所謂了。
因爲輕舟已過萬重山。
我現在只想專注我自己,
閃閃發光。

-18-
一直到高考,林晝也沒再超越過我。
我將他遠遠甩在後面。
我高考以全校第一的名次,衝進了學校的光榮榜。
照片被放在了程況的旁邊。
程況說,讓我拍照的時候記得抬起左手比個心。
我嫌丟人,沒有舉手。
所以最後光榮榜上的照片變成他單手朝右比愛心,而右邊的我表情冷漠無情。
他生氣了一個星期,最後又很想和我說話。
所以他自己先原諒我了,跑到光榮榜下,在我的照片上用馬克筆向左畫了個愛心。
「能不能別那麼幼稚?帶壞人家好學生。」
畢業典禮那天,他被教導主任當衆拎出來,讓他提水桶去擦掉。
路過的學弟學妹早已聽過他曾經操場的壯舉,紛紛駐足觀看。
「老師就知道你能行,」班主任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眯眯地對我說,「班上最努力的孩子就是你了。」
我笑而不語,伸手接過自己的資料。
「老師是不是早就和你說過,別早戀別早戀,現在好了,人家林晝去北大讀書了,你還得留在學校復讀。」另一張辦公桌上,隔壁班的老師Ṱųₕ在苦口婆心地勸說掉眼淚的沈靜宜。
她抬頭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
林晝高考發揮其實很穩定,一直保持着他一開始的成績。
他一直是原地的他。
但我早已不是原來的我。
進步的是我,超越自己的也是我。
我走出辦公室,站在走廊上,看見校門口拿着桶擦光榮榜的程況。
他蹲在地上,卻身板挺直,額前的碎髮迎着初夏的光在風裏揚起。
一羣男生過去和他打鬧,
指着光榮榜和他開玩笑。
他到哪,都是人羣的焦點。
很難想象,這麼個拽了吧唧的少年,一開始被我拉下水一步一步教他怎麼親吻時,白皙醞紅的臉上是怎樣一種化不開的純情不自知。
「明明一開始是你帶壞我的。」
他提着水桶,在後操場的水池裏洗乾淨。
水流搖曳着樹梢間隙的曦光。
「程況。」
他抬頭看我。
我坐在水池邊,環住他的脖子,
像我們第一次見面一樣,低頭吻他。
風動,穿過我的頭髮,
像他的手。
初夏的風,燥熱又明媚。
他向來擅長學習,一學就會。
一開始我只是想尋找短暫快樂。
在他這,卻成了真摯又熱烈的珍視。
而他的珍視,最終讓我找到自己。
作者:燈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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