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是千秋第一秋

我爲救贖書中陰鬱反派主動申請穿書,七年後被判定失敗死亡。
系統懲罰我以靈魂狀態看另一個人攻略他。
她熱情,明媚,漂亮得不可方物。
帶他蹦極,好奇在他無知覺的雙腿澆熱水,偷偷帶着他去喫校門口的油炸小攤。
絕不會拿他當作一個殘疾人看待。
每次都拒我千里之外,碰一下都要用酒精消毒的人。
第一次被觸碰後會紅透耳尖。
而我也是第一次聽到系統驚喜的尖叫:
【好感度從 0 飆升到 30 了!】
而非恨鐵不成鋼的怒吼:
【一個月才漲一點好感度,你是蠢豬嗎?!】
我才知道,他並非冷冰冰的鐵樹。
只是,從不爲我開花。

-1-
得知自己任務失敗,要死的那天。
我什麼都沒告訴宋津年。
安靜做好他愛喫的糖醋排骨,收拾好他平時習慣穿的衣服。
還有將抗抑鬱的藥放在了最方便他拿的牀頭。
在他皺起眉,冷淡的視線中,我蹲在他面前,微笑平視他:
「宋津年,我老家有事,可能有一段時間要不在了。」
他面無表情推動輪椅越過我,冷聲道:
「關我什麼事?」
是的,與他無關。
只需要找同樣能經受住他陰鬱暴躁情緒的人過來繼續伺候他就夠了。
哪怕我們相處整整七年。
最後於他而言,我和一個陌生人沒有區別。
王姨爲難又心疼地看着我。
我輕輕搖了搖頭,表示沒關係。
其實再多冷言冷語,甚至辱罵也都受過了。
我不在,王姨會將我寫好的,關於他的喜好習慣都記牢。
況且他從不在乎我,我的消失對他造不成多大影響的。
只是得需要有人重新適應他的壞脾氣了。
……
系統突然出聲嘲諷:
【七年,付出了全部的精力,甚至生命,事到如今,值得嗎?】
彼時,宋津年坐在花園裏,看着我專門爲他栽的一樹鳳凰花發呆。
他眉骨冷峭,薄脣輕抿,眉眼透着說不盡的涼薄。
他只撩了一下眼皮,就順從地任我在他腿上蓋上薄薄的小毯子。
我靜靜坐在他身邊。
一樹火紅,夕陽殘暮,樹影斑駁。
他睏倦將頭靠在我的肩頭,我平靜看着遠方,並沒出聲。
值得嗎?
我也這麼輕輕問自己。
那個世界,我爸媽都車禍去世,親戚視我這個躺在醫院病牀上的植物人作眼中釘。
我就開始深刻共情書中同是走投無路,無從解脫的宋津年。
好像救贖他,避免他落得葬身火海的結局,就能救起當初那個無助的自己一樣。
人這一生不可能都清醒又直白的活。
況且喜歡本身就沒道理。
關於我喜歡宋津年這件事,只關乎我,不怨及他。
不後悔。
很值得。
【十,九,八……】
系統開始了我的死亡倒計時了。
自手指開始透明。
我最後看了眼這個我對之毫無保留付出的人。
他睡在我肩頭呼吸清淺,長睫不安地輕顫,蒼白皮膚下能看到青色的脈絡。
好像一碰即碎。
【五,四……】
我將他的頭小心翼翼扶到另一側。
屈指擦了擦他額上灰塵,最後的最後,我側頭,溫笑着喃喃道:
「宋津年啊,以後,也得好好活。」
【一。】
啪地一聲。
我的身體隨風化作碎光,洋洋灑灑逆他而去,最終歸無。

-2-
睜開眼,我沒想到會再次看到宋津年。
他身邊圍繞着一個不停說話的女孩。
甜美又可愛。
最重要的是,兩個人距離之近,宋津年竟然能勾起嘴脣,毫不排斥。
系統依舊在我的腦海中。
它以一種看熱鬧的語氣開口:
【攻略局又派來一個人,看看人家,三個月拿下,現在宋津年對她的好感度都在 98 了。】
【我以爲你好感度沒滿,任務失敗死亡後宋津年會怎麼着呢。】
【沒想到就是找了兩天後發了一通火,將你的東西都給燒了,然後毫無芥蒂地接受了另一個人,你一廂情願的付出算個屁!】
九十八。
意味着臨門一腳。
就能攻略成功。
時間已舊,兩年之久。
我不知道兩年內宋津年發生了什麼,但他過得應該比我在的時候還要好。
我沉默一瞬,問的卻是另一件事,「我爲什麼還有意識?」
系統說:
【你會待在宋津年身邊,直到下一個攻略者攻略成功,你才能徹底死亡。】
這也是任務失敗的懲罰之一。

-3-
「小瘸子!你怎麼又在發呆了?」
「願賭服輸,你今天必須穿裙子給我看!」
「還有,快嚐嚐我爲你做的飯,可不容易了,我的手都燙起泡了。」
沈清梨叉起腰,邊笑嘻嘻給他推來一盤蛋炒飯,邊可憐展示自己滿是傷痕的手。
如果這盤黑乎乎的東西,還算是蛋炒飯的話。
我右眼跳動,去觀察宋津年的臉色。
其實他的嘴很挑,一有不滿意,就會將盤子掃落在地,冷着臉將碗筷劈頭蓋臉地朝人砸過去。
那時候我爲了讓他多喫一口,特地考了個廚師證。
而且他最討厭別人攜恩圖報。
更別提那雙腿從來都是他的痛處。
只要提,不論是誰,都要被保鏢拎到他跟前,冷眼看着那人被打沒大半條命才肯罷休。
他沒有生氣,也沒有砸東西。
宋津年在沈清梨期待的目光下低頭,真的喫了一大口。
系統突然嘲諷道:
【你以爲她是你嗎?】
我嗓口一緊,再說不出話來了。
是了。
那時多艱難?
我跑一天跨越半個城市,只爲給他買來他想喫的週記包子。
轉眼就能被宋津年嫌惡丟進垃圾桶裏,冷冷說多此一舉。
好感度紋絲不動。
……
宋津年嚼了幾口,皺着眉,垂眼,停頓了一下。
沈清梨立刻緊張的問:「怎麼?是不好喫嗎?」
他握着勺子的指節泛白,聲音嘶啞道:「好喫。」
我知道,忍到這種程度已經是宋津年的極限了。
原來他喜歡一個人,也能夠百般遷就,千般隱忍。
直到沈清梨察覺出不對勁。
趕緊嚐了一口,呸呸兩聲,手忙腳亂地從宋津年手裏奪過去那盤黑糊的飯。
倒掉後,嬌俏地敲他額頭:
「宋津年,你是不是傻啊?這麼難喫也要喫!」
宋津年沒生氣,看着她笑得很溫柔。
我的心臟開始泛起經久不衰的痠疼,愈演愈烈。
原來系統說的懲罰,是這麼回事。

-4-
接下來幾天,我的心驚也轉變成了稀鬆平常。
沈清梨會在宋津年躁鬱症忍不住發作時,跑去找男模回家,當着他面恩愛。
到最後竟然真能喚回他的理智。
他渾身發抖,反覆哀求她不要走,留在他身邊。
沈清梨會拿着滾燙熱水,玩笑着澆在宋津年那雙毫無知覺的腿上,觀察他的反應。
他毫無反應,淡淡垂眸,就這麼任她玩鬧。
直到家庭醫生驚慌失措跑過來嚴厲制止,反覆檢查他是否被燙傷。
沈清梨會將宋津年偷偷抱到機車上,帶他體驗極速下瀕死的快感。
從小對極限運動有陰影的宋津年在後座緊閉雙眼,面色慘白,咬着牙將掌心掐出鮮血也一聲不吭。
最後因爲驚嚇,胃部痙攣,吐到昏天黑地時,他也會在喘息間強撐着說喜歡。
……
「宋津年本來就情緒敏感,身體不好。」
我深吸一口氣,繼續道:
「他是喜歡,可她不能借着他喜歡這麼作弄他,起碼……換種方式對他。」
他不該好不容易開竅喜歡一個人,還被這麼對待的。
系統只嗤笑一聲。
【你細心,你心疼,你周全,整整七年,結果呢?】
只一句,宛若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靈體本無知無覺,可我站在原地,卻感到了滲入肺腑的惡寒。
看着還在大口喘息,皺緊眉頭,倉皇又無助地在四處尋找着什麼的宋津年。
突然,那雙溼紅的眼準確無誤地定格在我身上。
四目相對下,我的心臟猛地震顫。
可下一秒,沈清梨俯身去看他狀態,他仰頭,衝她扯出抹安撫的笑。
我像是一瞬間被抽走了力氣,突然連辯解的力氣都沒了。
宋津年喜歡。
他喜歡。
我又有什麼資格替他說不行?

-5-
沈清梨如舊蹦蹦跳跳,歡快到了宋津年面前。
他越來越愛長久看着她,擱在輪椅上的食指和拇指摩挲,用力而隱忍。
這次,他帶沈清梨去了我和他從前生活過的地方。
那個只求能活着的老破小。
那時候他還是沒人認的私生子,剛被瘋了的親媽打斷雙腿。
她將他鎖在閉塞陰暗的衣櫃裏,拿起帶刺的薪條抽他,罵他掃把星,克走了他爸!
我穿過來時,宋津年的雙腿已經救不回來了,抱着已經自殺的媽媽,眼神空洞地坐在陰暗裏。
抬眼,滿是陰鬱。
那是除我以外,他與任何人都沒有共享的曾經。
看來宋津年真的打算和她好好過了。
肯狠心揭開傷疤,主動露出血淋淋的過往給沈清梨看。
……
沈清梨臉色不好,視線掃過一圈屋子,突然站定在原地,直言直語道:
「我不喜歡這個地方!」
在開始攻略之前,沈清梨應該就把關於他的資料給研究透了。
以及攻略失敗,在這裏一直照顧他的我。
他望着一處櫃子出神,冷冷嗤笑道:
「我以前也不喜歡,有人自作多情,一廂情願,真是蠢得要命。」
沈清梨愣了愣,反應過來時陡然攥緊了手,然後屈辱般紅透了眼眶:
「小瘸子,以前的事都過去了,那些絕望又無助的過去,我會和你一起面對,不需要有其他人的存在。」
她向來直着的,不堪折的本色褪盡,第一次蹲在宋津年身前,仰起頭問他:
「好嗎?」
誰能拒絕這樣漂亮,又在示弱的小太陽呢?
宋津年卻一反常態,面無表情,居高臨下凝視她了很久。
久到沈清梨都微微詫異睜大了眼睛時,他才俯下身靠近她,盯着她說:
「那你要保證留下來,永遠不要拋棄我。」
沈清梨被近在咫尺的帥臉驚得只愣愣點了下頭。
【好感度漲到 99 了!】
系統驚喜叫出聲來,接着得意道:
【原來宋津年單純是爲了刺激攻略者喫醋啊,反派也挺會撩的,故意讓人心疼他。】
【什麼陰鬱反派?分明是缺愛小可憐!】
【看沒看到,這才叫攻略!】
我靜靜站在玄關口看着他小時照片失神。
只在可惜靈體抹不去經久落下的灰塵。
亦笨拙愚蠢,無論如何也撫不去他心上的灰。
系統以爲我會嫉恨難過,其實沒有。
看到宋津年過得好,我很開心。
比誰都要開心。
我一直都當他,爲現實的我好好地活。
我看着灰塵下他幼年的模樣,喃喃道:
「宋津年,此後千秋,要和喜歡的人年年順意啊。」
沒看到宋津年別開頭,驀然收緊的手指。
袖口隱約露出新添的、密密麻麻的Ťúₔ、深刻入骨的腕傷!

-6-
在之後,宋津年將沈清梨安排進了別墅。
她用手指戳了戳粉腮,故意挑了之前我住的那間房。
我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
裏面其實並不溫馨,甚至空曠,關於我的東西果然都被燒了。
我還很用心裝飾過這裏呢,小心又歡喜地擺滿了有關宋津年的東西。
那時他總是冷淡掃過,「自我感動好玩嗎?」
「段扶玉,在我眼裏,噁心透了。」
王姨臉色明顯難看,「少爺,那是段小姐的……」
沈清梨皺起眉,俯身捏了捏宋津年的臉直接打斷:
「小瘸子,以後就我們倆了,你開心不開心啊?」
沒人能夠忍受自己愛的人記憶中有別人。
沒錯,是愛的人。
沒人能拒絕自己一手從泥潭裏救出來的漂亮小可憐。
而且這個小可憐暴虐躁鬱,卻只對你格外特殊。
這兩年相處,沈清梨看宋津年的眼中漸漸多了獨佔欲,別的女人看他一眼都要喫醋發好大的火。
她明知道不可以,還是不可抑制地愛上了他。
甚至已經不止一次用全部積分和系統申請過留在這個世界,陪在宋津年身邊了。
他看着屋內,淡淡道:
「開心。」
之後的時間裏,沈清梨開始有意識地覆蓋過我在這裏的痕跡。
宋津年討厭我。
起碼剛開始的時候討厭。
討厭我自作聰明,找中醫爲他雙腿醫治,結果人家碰一下他就要去提刀子了。
討厭我一廂情願的陪伴,在他無數次從天亮發呆到日落時,我始終蜷在沙發一角安靜的看着他。
後來他躁鬱症症狀緩解,只喫藥就能維持得和正常一樣。
對我終於好一些了,厭惡變作不解,又習以爲常。
「段扶玉,我想喫你做的紅燒肉了。」
「段扶玉,抱我去浴室。」
「段扶玉,冷。」
……
「沈清梨,你在廚房做什麼?」
宋津年的聲音讓我恍然驚醒,系統聲音也與此同時響起:
【沈清梨陪伴申請下來了,以後她會一直留在這個世界。】
【這本書被宋津年弄崩了九回,再來一次世界就真的不能重開了,幸好攻略者爭氣。】
沈清梨拿着湯勺,探出頭吐了吐舌頭:
「給你做糖醋排骨啊,你不是最愛喫這個了,到時候可不許說我做的是黑暗料理!」
「你等着,到時候我考個廚師證一定驚豔你。」
這是她爲了覆蓋掉我痕跡做的第十三件事了。
宋津年盯着她,溫柔的眼逐漸閃出奇異的光,緩緩放大了笑容。
似乎終於驗證了一件始終困擾着他的問題。
而我站在他身側,霎時不安。
我太熟悉他了。
那是極愉悅的,宋津年毀滅情緒到達巔峯,馬上要隱藏不住暴虐之前的笑。
他喃喃道:
「快了,就快了。」

-7-
系統忍不住發出疑問:
【爲什麼宋津年那麼愛攻略者,這些天還停留在好感度 99 上?】
【按理說,她早該攻略成功了啊。】
這個疑問,一直到一週後沈清梨真的留在這個世界。
宋津年才用實際行動給它解答出來。
他坐在輪椅上,讓沈清梨推他到那樹鳳凰花下。
她看着這棵樹猛然變了臉色,深刻的嫉妒從眼底一閃而過。
緊接着漫上濃濃的譏諷。
她輕輕撥了一下心血來潮給宋津年扎的小辮子,笑道:
「這棵樹的紅色花看着就土土的,難看死了。」
「我不喜歡鳳凰花,你把它挖了,我們種海棠樹,那個多漂亮啊。」
「……」
滿園只那一棵惹眼,鬱鬱蔥蔥,無限熱烈。
我撫上樹幹,又默默收回。
這是他被接回宋家那天我親手爲他種下的。
他爸接回他那天,宋津年乖順下垂着眼,掌ṭűₑ心卻握着鋒利的雙刃刀片。
因爲控制不住恨意,刀片深深陷在肉裏,血肉模糊。
同歸於盡。
與那個拋棄他們娘倆兒,爲了利益和別人結婚的混蛋同歸於盡。
在那之前,我根根掰開他的拳頭,從裏面拿出被血浸溼的利器。
蹲下來,直視他猩紅的雙眼,顫抖道:
「宋津年,你看着我,因爲這麼個畜生毀了自己值得嗎?」
「人人都想你去死。」
「可你要活,活得比他們都要好!」
……
那顆鳳凰花繫着他,意爲浴火重生,年年茂盛。
現在,或許要保不住了。
宋津年仰看了一會。
忽然道:「不好。」
我驀地僵在原地。
沈清梨也愣住了。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他突然看向她問道:
「沈清梨,身爲攻略者玩到現在有趣嗎?」
急轉直下。
如一柄冒着寒光,猝不及防的刺刀。
「什麼?」
她臉色驟白,遲鈍往後退了一步。
然後倉皇笑道:「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麼,攻略者不是小說裏纔會出現……」
在一片風聲簌簌中,宋津年淡聲打斷:
「你留下後,那個所謂的系統就不能帶你離開了,對嗎?」
與此同時,系統在我耳邊忽然發出驚恐的尖叫:
【宋津年對攻略者的好感度從 99 跌落到 70 了!!】
【不,50!42!!還在繼續往下斷崖式下跌!】
初秋似夏,烈烈陽光灼人,淌在兩個人中間,像勢要照ţú⁸出兩個人的原型。
沈清梨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呼吸開始急促。
宋津年眼中依舊蘊含着淡淡笑意,卻始終不達眼底,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別驚訝,我能聽得到系統的聲音。」
「準確來說,在你們維護世界線崩壞前,攻略我的九次裏,次次都能聽得到。」
……
「那現在,我們聊聊別的事吧。」
「比如,段扶玉。」

-8-
「你這個瘋子!」
「去死!你就該葬身火海!死Ťû⁵得面目全非!!」
沈清梨在陰暗的房間裏,被保鏢摁着痛苦尖叫出聲。
她已經不知多少次被熱水澆透雙腿,被硬塞進嘴裏黑糊的蛋炒飯了。
宋津年始終毫無波瀾地坐在輪椅上,重複了一遍問題:
「段扶玉去哪了?」
沈清梨只愣Ŧū́₎了一秒,就嫉恨地獰笑道:
「她?死了,死透了!」
「難道那個賤得沒邊的舔狗沒和你說?攻略失敗就要被系統抹殺!」
「在所有人望而卻步的時候,她還主動申請來你這個怪胎身邊攻略呢!」
「宋津年,沒準她還看過我們恩愛,她該有多心痛……」
「啪!」保鏢看眼色用盡全力扇了沈清梨一巴掌,將人掀翻在地。
而宋津年喉結滾動,極力忍耐下還是忍不住蜷下腰身,眼眶紅透。
她趴在地上。
從一開始的蒙,到大笑,最後哭着向宋津年哀求:
「宋津年,我是爲了你才留在這裏的啊!你不能這麼對我,我這麼愛你……」
「你對我的好感度一直很高,這不會騙人的,你對我有過心動,對不對?」
宋津年倦怠看着她,終於漏出殘忍的瘋意。
「說實話,陪你玩那些東西就得忍住不殺掉你。」
「不僅要騙你留下來,還要騙過系統檢測,確實挺難的。」
「可在聽到她還在的那一瞬間,你知道我有多興奮嗎?」
「留下你,只是爲了藉由你威脅你身後的系統,我這樣說,足夠清楚了嗎?」
沈清梨在錯愕中睜大了眼睛。
宋津年似乎想到了我,呼吸輕緩。
這次,他坐直身子,恢復淡漠,冷冷垂眼。
像是透過沈清梨的眼睛,直視在背後一直監測的其他。
「最後一遍,我沒在談判,如果不滿足我的條件,我就殺了男女主,徹底毀了這個世界。」
「你知道的,我是精神不正常的瘋子,做得出來這種事。」
在無聲卻又劍拔弩張的寂靜中。
終於,系統出聲了。
它在我耳邊瘋狂咒罵:
【他媽的!!宋津年你這個死變態!燒東西原來是做給我看的!你竟然能違抗本性忍了整整兩年,我就不該貪鉅額積分來死磕你,現在還要栽在這兒。】
【你是真瘋了,要是世界崩潰,不僅我隨着消失,你也會死啊!】
【你到底要幹什麼!!】
用命作注,起效了。
有清風拂來。
他轉頭看向屋外那樹火紅,停頓片刻。
系統瞬間噤聲。
他一字一頓道:
「我要段扶玉,第二次攻略我!」

-9-
【草!】
系統又氣急敗壞啐了一句。
……
最終系統還是妥協了,用盡以前做任務積攢的全部積分來兌換我的復活。
系統覺得晦氣,終止了在這個世界的全部聯繫。
也包括置之不理沈清梨哭着喊着讓它帶她走。
幸好,宋津年已經過了從凌虐人得來快感的時候。
只是將沈清梨在自己身上做過一遍的東西,重新還給了她。
之後讓人把她扔出了別墅,不知所蹤。
不過唯一確認的是,她無論如何都回不去原來的世界了。
之前,我疑心宋津年或許能ṭų⁴看到我。
也許只是因爲他能夠聽到系統的聲音,所以才判斷出來我的位置。
系統對他說:
【段扶玉比較特殊,是主動申請救贖你的,我只能保證她一年後復活。】
【至於她是想去她的世界,還是留下來再和你在一起,我就管不着了。】
系統故意沒告訴他的是。
在這一年內,我都會被迫跟在他的身邊,看得見他的一舉一動。

-10-
他愣了一瞬,如釋重負般說了聲好。
我從沒想過宋津年會爲我做到這種地步。
甚至在得知自己要死去的時候,我都還在慶幸。
慶幸宋津年不愛我,以後我走了,他也會有很好的人生。
事實上,現在他的反應也都很正常。
宋津年清空了沈清梨帶來的所有痕跡,只留下了王姨。
如之前他習慣的一樣。
別墅裏總是安靜而空寂,只有融融日光能探進這個地方。
宋津年前十幾年長久待在陰暗裏,無比渴望陽光。
現在卻始終坐在離光一線之隔的陰影裏,一看一整天。
王姨來的時候,他還在落地窗前發呆。
「少爺,該喫飯了。」
宋津年略略看了一眼,沒動,反而在問:
「段扶玉她是不是和我鬧脾氣了,不想再回來了?」
這已經是我離開的第二年了。
在我死去,不曾看到他的兩年。
王姨囁嚅一下,眼睛溼了,最終也沒吭聲。
宋津年卻自顧自道:「其實我知道她生我的氣了,我那天……太刻薄,她怨我也是應該的。」
「總是她在哄我,趕也趕不走,也不知道她圖什麼,我以爲她和那些攻略者一個樣。」
「我最討厭別人騙我,可是我現在有點希望,段扶玉能回來騙一騙我。」
「只要țũ̂ₚ她肯,我就裝作不知道,和她長長久久過下去。」
「可是她不回來了,你說我求求她,她會不會再看我一眼?」
「不多求,一眼,一眼就夠了。」
「……」
王姨聽不大懂,最終嘆了口氣,將飯菜放到旁邊。
靜靜離開了。
而我坐在了他身邊,忽然有滴淚自上而下滑落,穿透了我的手背。
奇怪。
怎麼是疼的啊。

-11-
他越來越愛長久的發呆。
手臂上也添了很多大大小小的傷痕。
我聽王姨說的話,似乎在自我離開以後他就開始了。
自沈清梨來後,他的情況更是越來越差。
又開始無緣無故地動怒,摔碎家裏的東西。
總是會趁人不注意進行自殘行爲。
今天心理醫生來看的時候,他極力剋制被觸碰的厭惡,纔沒拿瓶底厚的菸灰缸砸破他的腦袋。
把旁邊的王姨看得膽戰心驚。
其實她現在做的糖醋排骨已經和我當初做的味道一樣了。
可宋津年還是說難喫。
有時候喫了兩口,就會吐得昏天黑地。
醫生說,「宋津年已經有了嚴重的自我排斥反應,建議入院治療。」
他卻在人來的時候,將能扔過去的都扔了,手裏提着一把刀,冷岑岑地看向對面。
「我不去,段扶玉回來,會找不到我的。」
他像是一座墓碑,紀念我曾待過這裏的七年時光。
靜靜矗立在這裏,固執等我回來,又頻頻尋找我還存在的蹤跡。
之前宋津年怕騙不過系統,關於我的那些東西確實都燒盡了。
其實說是關於我的,但找出來卻都是關於他。
那些細碎的,連他都覺得沒必要的細節我卻都能好好地替他記着。
他開始重複我做過的事情。
學着做菜時總是切傷手指。
織的圍巾也有四條了,比着記憶中我給他織的那條。
其實已經很像了。
可宋津年還是皺着眉,重新來過:
「不行,不一樣的。」
究竟哪裏不一樣呢?
宋津年自己也說不清楚。
從輪椅摔到地板,一點點爬向我總是蜷在一角,默默看向他的沙發。
不是很舒適。
他艱難地,掙扎着將自己的雙腿擱置在與我同一個動作上。
抱起抱枕時,他看到了夾在縫隙裏的一張照片。
他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是我留下來還沒找到銷燬掉的遺物。
他將它取出。
我也低頭去看。
這張拍立得上面是偷拍視角的他。
斜陽落盡,他坐在輪椅上背對着我,嘴角微勾地小憩沐浴橘紅色的陽光中。
連頭髮絲都泛着金光。
拍攝者果然能帶出對照片裏那人的愛意。
那時宋津年已經很久都不發作躁鬱症了,夢裏也不會痙攣,甚至不會對別人觸碰感到敏感。
我偷偷地,在他身後,拍下了這張。
宋津年有一瞬失神。
明白過來原來我是以這樣的視角天天看着冷漠如舊的他的啊。
翻過去。
背面寫着:宋津年,天下第一好。
他咬肌鼓起,最後連呼吸都很輕了。
怎麼就,這樣遲鈍呢?
一滴。
兩滴。
直到越來越多的淚珠濺在陳舊的照片上,暈開黑色的字。
他捏緊相片,到最後捧在心口,痛苦哽咽中深深折下了腰身。

-12-
宋津年又開始深刻厭棄自己了。
他開始過量喫抑鬱症的藥,開始止也止不住地乾嘔,睡得也越來越多了。
王姨眼裏都是心疼,終於咬了咬牙,將我給他得寫的信拿了出來:
「之前段小姐交待我給你的。」
宋津年毫無反應的雙眼終於亮了一瞬,把信接了過來。
在要拆開時,又停住了。
呆在那裏,捏緊又松,慌亂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都忘記是什麼時候給他寫的了,得知自己要死的那兩天,剛看完林覺民的《與妻書》。
感動得不行,生怕宋津年會因爲我輕生。
當時聊勝於無,想着好歹給他留一封信。
萬一呢。
萬一宋津年會因爲我而過得不好。
雖然我覺得可能性幾乎爲零。
沒想到如今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場。
現在想來也怪不好意思的。
上面的話,我也快忘記了。
宋津年最終打開。
我也湊過去看,第一句話是:【宋津年,見字如晤。】
他沉了沉眸色,挪開頭,呼吸一顫,纔敢繼續往下看。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或許已經不在了。
【好像人總是聚少離多的,這沒什麼好遺憾的,一如秋季,等段時間就煥然若春,一季有一季的好風光。
【宋津年,送經年,在我眼裏一直是個寓意很好的名字,過往不想,往後如花。
【我看向你時總是想,如果我能早來一點,你是不是就不用經歷這麼多痛苦了?真不公平,這麼好的人,爲什麼天生就要經歷這麼多磨難?
【不過幸好,幸好我比絕望來得更早一步。
【我也在想,如果我對你再多細心一點,再多謹慎一些,是不是就不會讓你那麼生氣又惱火?
【這封信我其實也斟酌了很久,怕唐突,怕又自作多情惹你不開心了。
【不是指責的意思,其實宋津年,我願意陪在你身邊,是因爲你本身就是很好的人,你比我想象的更加堅韌,以後乖乖聽王姨的話,不用再惦記我了。
【順便再問問,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院裏那顆鳳凰花有沒有又粗壯一點?花開的時候已經能遮住那個小涼亭了吧?
【它向來和你一樣,一直在熱烈的向上長,你始終渴望有人能夠來救救你,我知道,我知道的,你無需自責愧疚,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
【別再折磨自己了,你好好活着,就當,爲我活。
【珍重,珍重。
段扶玉留。】
那雙漂亮的眼中開始緩慢灌起悲傷。
看到最後,宋津年捏着脆弱的紙張,指節泛白。
小心又小心地收在了信封。
他紅着眼,望着窗外飄飄揚揚的第一場雪,喃喃道:
「段扶玉,冬天好冷,你怎麼還沒回來啊?」

-13-
這之後宋津年積極治療,忍着噁心也要把食物給喫下去。
王姨看得心疼,直掉眼淚。
過年那天,王姨本來堅持要留下的,可宋津年沒讓。
應該是知道她家裏有孩子老公,不想打擾她。
他又蜷在別墅中的沙發上。
沒開燈,放着電視機出神。
今年春晚還是有岳雲鵬在說相聲了,臺下人呵呵笑得熱鬧。
瑩瑩一片光映在他的側臉,我也不知道他看了還是沒看。
外面煙花炮竹聲音連成一片,屋內卻黑黢黢的。
我還在的這時候,應該是在廚房問他要喫什麼餡兒的餃子了。
再偷偷把硬幣那枚做個記號。
這樣,宋津年就年年都能喫到了。
我再在心裏偷偷許願:願宋津年啊,歲歲無虞。
他蜷縮得越來越緊,像是要把自己窩在厚厚的殼裏面。
他開始一遍遍低喚:
「段扶玉,段扶玉,段扶玉……」
——「宋津年,快快快,給我的仙女棒也點上火。」
我捂着凍紅的耳朵,在一片飄落綿軟的雪中,側頭笑眯眯地看他。
——「哇——!宋津年,你快看,好漂亮的大煙花,等我會,我們也放一個大的,可不能輸給他們。」
我拿着火機湊過去點,又縮着腦袋着急忙慌地跑開,站在宋津年的輪椅後面,看着絢爛的煙花炸開。
——「零點了,新的一年許個願吧。」
我合十雙手,虔誠閉眼。
在他沒發現時,偷偷給他枕頭底下放了個壓歲紅包。
……
宋津年回到了最初的出租屋,抱着那張相片和信在牀上緊緊縮成ƭùⁱ一團。
閉眼,都是舊人舊夢。
原來千秋過盡,只不過等待一年,竟然也能這麼難熬。
恨不得要把心都給掏出來,捏在手裏,要它不準再疼。
宋津年痛苦地想。
怎麼現如今連盼頭,都搖擺不定,令人怕到肝膽俱裂啊?

-14-
又是一年秋。
分別才一年,我卻覺得好像過了很久。
宋津年不知哪裏尋來一模一樣的小毯子,穿的用的和那天分毫不差。
同一時間,他讓王姨把他推到那顆鳳凰花樹下。
白淨的掌心掠過樹幹,樹冠擴展茂密,正是花季。
他仰頭輕聲道:「是的,你種下的花樹已經足夠遮蔽小涼亭了。」
「下雨時,總能聽到雨打葉片,淅淅瀝瀝。」
我站在他身旁感嘆:
「長得真快啊,分明剛種下那年才手腕粗細。」
宋津年自然聽不到我的聲音。
所以他的不安只能和王姨講。
絮絮叨叨,好像要把將一年的話都要講盡才肯罷休。
「你說,段扶玉會不會不喜歡我這身啊?留得都舊了,我親手洗過,是她說喜歡的那款洗衣液。」
「她要是不想回來也好,起碼家裏幸福安康,不像我這般,我其實,只要她過得幸福就好。」
「她還會怨我嗎?氣我那天說隨便她離開, 其實我捨不得的, 只能裝作冷面冷心,耍小性子給她看。」
「王姨, 她回來的話,還會記得我嗎?要是不記得也好,我從前太混蛋,把人真心隨便踐踏,她回來, 我就追着她走, 段扶玉去哪裏,我就去哪裏,任她打我罵我也不會放手。」
「我今天還好看嗎?我怕她覺得我變老了醜了,就不樂意再看到我了。」
「我沒和別人在一起, 是情非得已, 不得不做,她要真看到了,會不會誤會我?」
……
「我……我很害怕。」
宋津年說到最後,已是哽咽不成聲調。
王姨心疼看他,只當他胡言亂語,關切喊了一聲:「少爺……」
宋津年讓人把他推到那個小涼亭去。
同樣的位置, 他出神去看。
「早知道,我就不睡了, 竟然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我對她,有好多句對不起要說。」
王姨已經走了。
徒留他一個人。
我輕嘆:「我知道,我都知道。」
原世界我是個植物人,父母去世,叔嫂討厭,視作累贅。
系統爲了噁心宋津年, 沒告訴他,它故意給我挑了個好的平行世界。
那個家庭裏,父母尚在,我身體健康幸福, 小康水平, 什麼都稱心如意。
當一陣白光閃過,我被系統拉入了一個全新的空間裏。
它重新在我腦海中出現。
【怎麼樣, 一年了, 想好了沒有?】
【去宋津年的世界,還是去你的新世界?】
它語氣幾乎不庸質疑,篤定了我會選擇後者。
畢竟當初我可是走投無路才選擇救贖宋津年的啊。

-15-
夕陽光暈初轉, 鳳凰花鬱鬱蔥蔥。
有爽利秋風送來。
是過了幾個小時呢?
宋津年也記不清了。
他注射過令人緩慢致死的藥物, 眼皮開始越來越沉了。
夢裏都出現了段扶玉的聲音。
由遠及近。
「宋津年……」
「宋津年!你是不是傻子啊!」
不是夢裏的!
宋津年猛地睜開眼睛, 看着近在尺咫的那個人。
焦急熟悉,額頭冒着冷汗。
驀地,紅透了眼眶。
「段扶玉, 你不來, 我就真的沒意思活了。」
想說話,可是麻痹性神經毒素已經快蔓延到他的全身了,連開口都不能。
幸好她及時給他注射了旁邊的解藥。
還沒等說話。
我就先一步結結實實抱住了他, 伏在肩頭嗚咽着罵他:
「你就不能多等我一會嗎?!」
淚眼朦朧裏,滿眼秋陽。
千秋已過,萬事逢春。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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