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術室撞見主任醫師與女醫生吵架。
正想避嫌退出,眼前飄過幾行彈幕:
【麻醉病人快撐不住了,這兩人還在演瓊瑤戲呢。】
【沒事,出事把實習醫生推出去背鍋就是了。】
【實習醫生真慘,不過這是女主成長的關鍵劇情,炮灰總得有人當啊。】
等一下。
他們說的那個被推出去祭天的實習醫生……
該不會是我吧?
-1-
今天是我來這家醫院實習的第一天。
剛邁進手術室。
我就撞見了足以載入醫院八卦史冊的勁爆場面——
向來以儒雅穩重著稱的沈主任,正把另一位女醫生詹悅逼到牆角。
他聲音壓得極低:
「你瘋了,你打掉的是我們的孩子。」
詹悅眼眶通紅,倔強堅決:
「那又怎樣,我不能因爲一個孩子耽誤我的前途。」
「是你的前途重要,還是我們的愛情結晶重要?」
「你有什麼立場質問我,你和那位富家千金分手了嗎?」
啊這。
好大的瓜啊。
我抱着病歷本僵在門口。
一時不知是該默默退場保命,還是繼續裝瞎。
還沒等我做出選擇,監護儀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聲。
臥槽!
手術牀上病人的血壓正在斷崖式下跌。
不是,這兩人有啥毛病啊。
病人都麻醉躺在病牀上那麼久了他們都不管的嗎?
草菅人命啊這是。
突然,我眼前飄過幾行半透明的彈幕:
【麻醉的病人快撐不住了。】
【病人馬上涼了,他們還在演瓊瑤劇啊。】
【沒事,這不還有個實習醫生呢,最後推出去背鍋就是了。】
【炮灰 NPC:工具人實習醫生已就位。】
【經典背鍋劇情加載中……】
【小醫生真慘啊,不過這是女主詹悅成長的關鍵劇情,炮灰總得有人當啊。】
等,等一下。
他們說的女主是詹悅嗎?
所以……
我就是那個註定被推出去祭天的冤大頭實習醫生?!
見鬼了。
是不是這陣子熬夜太多出現幻覺了。
沒等我琢磨明白,門外的小護士推了我一把:
「小王醫生,愣着幹啥呢,快進去呀。」
我攥着手術服,左右爲難。
不管這彈幕怎麼回事,當前還是得想辦法!
「病人情況不好,你快去把其他醫生都喊來!」
在我緊急催促下,小護士撒腿就往值班室跑。
此時,聽到動靜的沈主任大步朝我走來,金絲眼鏡後的目光似笑非笑:
「小王醫生,聽說你家裏在醫療系統有人脈?」
彈幕再一次刷屏:
【來了來了,甩鍋話術啓動。】
【這老狐狸開始挖坑了。】
【快逃,他要問你爸是不是好拿捏!】
【完了完了!實習醫生要是老實交代自己是苦讀上來的小鎮做題家,將來病人出事這鍋保證往她頭上扣。】
【那可不,沈主任向來只忌憚那些有背景的關係戶,對無權無勢的小醫生架子端得可高了。】
我手心瘋狂冒汗。
電光火石間,突然福至心靈。
「不,我爸是律師。」
我眨了眨眼,露出勢在必得的微笑。
「專打醫療糾紛的那種。」
「勝訴率百分之百。」
「去年剛幫患者告贏三甲醫院,直接拿下三百多萬賠償金!」
既然沈主任慣會拜高踩低,
那對我這種剛進來、不知深淺的實習生,他可得掂量掂量。
果然,聞言沈主任一愣,笑容凝固在臉上。
彈幕炸了。
【哇靠牛逼,這實習醫生這麼硬的背景啊。】
【吹吧就!我倒要看看後續怎麼圓。】
【不對啊,按劇本不應該是病人因手術延誤落下終身殘疾,沈主任把小透明實習醫生當替罪羊,女主雖於心不忍卻因爲人微言輕被迫默認,從此女主被激發鬥志並且以此爲把柄最後反殺渣男,這纔是正宗大女主劇本啊!】
【這劇情發展簡直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
我看着滿屏離譜發言,直接一個原地大無語。
這都什麼狗屁大女主劇本!
合着我們的職業生涯就是編劇手裏的一次性抹布唄。
我就活該當冤大頭嗎?
-2-
好在被我這麼一頓硬核反殺,喫癟的沈醫生不敢大意。
小護士喊的其他醫生也紛紛趕到現場。
搶救時大家全程腎上腺素狂飆,最終病人總算是踩着鬼門關成功推出了手術室。
驚險逃過一劫,我累得癱在器械臺邊整理工具,後頸突然爬上一陣寒意。
「小王醫生,你到底是誰?」
轉過頭,對上女主詹悅審視的目光。
我當場氣笑了。
呵,我是誰?
我不過是你們大女主劇本里連名字都不配擁有的 NPC!
我算是想明白了。
她詹悅是女主,所以她有名有姓。
而我是炮灰,只能配得上「小王」這種名字——聽着就像路邊攤批發的路人甲,還是三分鐘之內就必須下線的那種!
詹悅步步逼近,眼神像 CT 掃描儀般把我從頭掃ŧü₀到腳:
「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麼?」
我:?
見我還在發愣,詹悅挑眉:
「剛你說的,並不是原本劇情的臺詞。」
我徹底蒙圈:「啥玩意?」
詹悅扯掉高領的袖子,露出鎖骨處猙獰的燒傷疤痕,姿態驕傲無比:
「我,詹悅。
「從靠拾荒換教科書的毀容女孩,到創建全球頂尖醫療實驗室;從被資本嘲笑的異想天開,到用自主研發的納米機器人拯救百萬生命!
「這就是未來的我——
「這個世界的大女主!」
彈幕瞬間開啓彩虹屁模式:
【我女鵝就是墜吊的!這履歷直接封神。】
【當年那個跪着給媽媽換藥的小乞丐,居然成了醫學界神話!】
【她用燒傷的賠償金創立慈善基金會時,我直接爆哭。】
【建議直接頒發諾貝爾醫學獎,我女鵝連提名流程都能省!】
【這是什麼開掛人生,慕強批狂喜!】
【終於等到這一天!虐死那羣曾經看不起她的渣男賤女!】
【就是這期間會經歷她好幾個對她事業有助力的渣男,此後女主痛定思痛,斷情絕愛搞事業,最後成爲真正的大女主!】
【太颯了,姐姐繼續殺瘋!】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她,滿腦子只剩一個念頭:
這對嗎?
是她有病還是我有病還是我倆都有病?
現在爽文作者都這麼敢寫?
不是,她都是大女主了,憑啥還同意我這個炮灰背鍋啊。
邏輯通嗎?
尼瑪的什麼狗屁世界!
我抬腿要走,又被她攔住。
「你本來只是一個炮灰醫生,爲什麼剛剛不按劇情走,你知道這樣會影響未來劇情發展嗎?」
我內心拼命咆哮——
雖然在你們眼裏我是炮灰小醫生,但我也是從小刻苦學習一步步考到醫學院苦學多年走上來的!我就必須該背這個鍋嗎?反抗一下很過分嗎!
鑑於她疑似的主角光環和我眼前滿屏無法解釋的狂歡彈幕,
我嚥了咽口水,嘆氣認慫:
「詹醫生您想多了,其實我就隨口胡說的。」
豈料,詹悅卻抽出手術刀,抵住我喉嚨:
「抱歉了小王醫生,炮灰就該有炮灰的覺悟。在這個醫院,你必須消失,否則會影響我後續的大女主劇情。」
我:???
爲啥啊?
就因爲我不按劇本走嗎?
這也太霸道了吧啊啊啊啊啊!
你不是大女主嗎你怎麼能幹這種事!
沒想到的是,
下一秒,她竟直接把刀刃對準自己胸口。
誒,什麼情況?
我匆忙伸手製止。
「等一下。」
已經晚了!
手術室大門轟然打開,沈主任帶着一羣醫生衝進來,痛心疾首地指着我:
「小王醫生,你竟然對詹醫生下此毒手!」
我:???
詹悅捂着胸口,聲淚俱下。
「爲什麼這麼做……我們不是說好一起守護醫學理想嗎?」
不是,我和你很熟嗎!
你連我叫王什麼都不知道好不好!
詹悅顫抖地指着我,眼含熱淚,「小王醫生,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好好好,要這麼玩是吧。
好在我早有準備。
我掃視了一圈衆人,然後淡定地舉起手機:
「有的,我全程錄音了。」
詹悅震驚:「什麼時候?」
我認真思考了一下。
「就是沈主任質問你爲什麼要打掉你倆愛情結晶的時候……」
手術室衆人倒吸了口涼氣。
頓了頓,我又補充道:
「對了,那把刀……好像是艾滋病人用過的。」
詹悅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啊這……女主智商怎麼突然下降的樣子。】
【還有點茶茶的。】
【不許這麼說我的女鵝,她這是人設好嗎。】
【剛開始的女主肯定有一點小問題的呀,這樣纔有成長線呀,大家不要太苛刻。】
沈主任暴跳如雷:
「怎麼回事,怎麼會有這種刀留在手術室!太離譜了!」
鬼知道怎麼回事!
我早就想吐槽了——
剛纔我看到彈幕上寫的「用帶病毒的刀構陷炮灰」字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這刀落我身上。誰料這位天才少女直接往自己身上捅,甚至都來不及制止。
太荒誕了!
這個世界!
-3-
自那天起,我發現只有我和詹悅出現在同一個場景的時候,纔看得到那些彈幕。
想必這是因爲她是女主的原因吧,畢竟沒有人會在意炮灰的日常。
於是,我一把將白大褂甩在椅背上,一改平日裏勤勉努力的形象,徹底擺爛。
因爲我想明白了——
既然這個世界如此荒謬,
我再努力豈不是成了一個笑話?
從此,領導喫飯我轉桌,領導喝水我剎車,領導夾菜我轉桌,領導敬酒我不喝,領導開門我上車,領導唱 K 我切歌。
然後,我被喊進了院長辦公室。
「小王醫生,最近是不是對工作有牴觸情緒?」
我翹着二郎腿,打着呵欠。
「可能天天幫主角們擦屁股背鍋,沒睡好。」
院長顯然聽不懂,但他還是給我放了半天假,讓我回去休息休息。
……
工作日的中午,地鐵人不算多。
我倚着冰涼的金屬扶手,機械地滑動着手機屏幕。
突然,人羣一陣騷動。
循聲望去,車廂處一位穿碎花裙的阿姨正踉蹌着捂住胸口癱軟倒地。
作爲醫生的肌肉記憶瞬間被喚醒,我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衝了出去。
「麻煩讓一讓,保持空氣流通!」
當我擠到人羣中央時,意外看見小護士已經半跪在阿姨身旁。
啊對,
這是那個手術室外拉住我的小護士。
我頓悟——
她也沒有名字。
看來她也是炮灰。
「小王醫生,你快來呀。」
我立刻屈膝蹲下,動作利落地解開碎花裙領口的紐扣,露出阿姨因呼吸困難而劇烈起伏的胸口。
「小護士,幫我測頸動脈。」
我倆配合得無比默契。
不知過了多久,阿姨的睫毛突然顫動起來。
她緩緩睜開眼,顫巍巍地握住我倆的手,顫抖着嘴脣表示感謝。
車廂裏爆發出潮水般的掌聲。
恍惚間,我不由得想起了當年大學宿舍牆上那幅微微泛黃的座右銘,那是我學醫的初心——
【治病、救人。】
【做一個對社會有價值的人。】
【成爲穿透病痛的光,讓那些絕望的眼睛重新燃起希望。】
【要做生命的擺渡人,在生死的湍流中守護每一份生的可能。】
是啊。
這麼多年來,多少個挑燈夜讀的日子,多少本翻卷邊的醫書,才讓我從醫學院的考場走向神聖的手術檯。
可如今我被告知,這一切不過是他人劇本里的陪襯?
那些挑燈夜戰的執着,那些搶救生命的熱血,似乎都成了毫無意義的努力。
「小王醫生,這個時間你怎麼沒在醫院?」
小護士的詢問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請了假。倒是你……」
這個點,這個點她本該在急診室值班啊。
小護士咬着下脣,神情委屈:「我被開除了。」
我震驚:「爲什麼?」
原來,那天沈主任忌憚我捏造的假身份,爲了推薦責任,回頭又把鍋栽到了小護士頭上。
「沈主任說我弄錯藥劑,害患者術中險情。」她哽咽着扯了扯護士服衣角,「可我連手術室門都沒進去啊。」
我握住她顫抖的手,「走,找院長!我可以爲你作證!」
「沒用的。」小護士沮喪地抽回手,「詹醫生簽了同意書,沈主任又是院長親信。」
我沉默了。
說不氣憤,那是假的。
可我一個無關緊要的炮灰,
面對凌駕於一切的力量能做什麼呢?
此時手機鈴聲突兀響起,小護士慌忙用袖口蹭掉眼淚,強撐起笑臉接通視頻ţŭ₈:
「媽!我在休息室呢。
「對,剛發獎金,我有錢,醫院待遇可好了,您和爸身體不好,千萬別省着,奶奶那邊也得喫藥。」
她轉身對着玻璃調整角度,把紅腫的眼睛藏在陰影裏,
「哎呀先不說啦,護士長叫我查房呢。」
掛了視頻,地鐵停靠的提示音響起。
小護士起身同我說再見。
轉身的剎那,地鐵玻璃上的身影,似乎被廣告箱的霓虹切割成兩半。
左側的身影挺直脊背,是初見時眼裏閃着光幹勁十足的模樣;右側卻佝僂着肩,透着尊嚴被碾碎投訴無門的消沉。
兩個身影在光影中重疊搖晃。
恍若被揉碎的理想與現實。
胸腔裏那股沉寂已久的熱血突然翻湧了起來。
我猛地抓住即將關閉的車門:
「等等,你想過要撕開那些冠冕堂皇的面具,爲自己討回一個公道嗎?」
指尖劃過手機屏幕,亮起了直播界面,
「我可以幫你!」
-4-
一週後的深夜。
小護士精心整理的舉報材料準時躍上直播間。
鏡頭裏,她素面朝天,字字泣血地控訴着沈主任與院長的裙帶關係,拋出的錄音證據、聊天記錄在屏幕上飛速滾動,連我偷錄的詹悅和沈主任在手術室爭吵的錄音也赫然在列。
百萬網友擠爆直播間,滿屏滾動的「臥槽」。
「這就是天天在電視上裝醫德模範的沈主任?我上次還被他的公益廣告感動哭,結果是個道貌岸然的敗類!」
「細思極恐!原來他們醫院那些成功案例,都是踩着別人的血往上爬!」
「醫院一個救命治人的地方,水也這麼深嗎?」
更多人關注的還是沈主任和詹悅的桃色新聞。
「我滴個乖乖!沈主任不是天天挽着周氏集團千金走紅毯嗎?這就出軌了?」
「周氏千金還在給渣男微博點贊,怕是頭頂呼倫貝爾大草原了。」
「沈主任是軟飯硬喫啊,他這個位置也是靠女朋友家的關係上去的吧,翅膀還沒硬還有膽子出軌。」
「詹悅?這名字好眼熟,不就是上個月剛拿了『青年醫師楷模』獎的那個天才女醫生?」
「她不是媒體包裝的寒門逆襲典範嗎?笑死,原來是靠睡上位!」
「她那些勵志採訪我還讀過,說什麼貧民窟出來,經歷火災,浴火重生,靠獎學金讀到博士,敢情是當小三靠男人開路。」
「這波反轉太刺激!說好的醫療界清流,結果全是男女關係混亂的腌臢事。」
「建議嚴查!必須還小護士一個公道!」
熱搜爆了七個。
周家千金快速轉發小護士的證據,只留下兩個字:「已分。」
很快,沈主任和院長被帶走調查。
詹悅的社交賬號也被扒得底朝天,新一波輿論風暴席捲而來。
「詹悅小號說給窮人做手術就是浪費資源,她不是天天在鏡頭前做公益?」
「她還罵同事是窮酸打工仔,自己不也是從底層爬上來的?裝什麼高貴啊。」
「轉賬記錄實錘!收患者家屬紅包手軟,轉頭在採訪裏說醫者仁心,臉呢?」
「說好的寒門學霸,結果日常不是曬限量款包包,就是打卡米其林餐廳,錢哪來的?」
「她在病房對窮人翻白眼的視頻也被爆出來了!之前還營銷溫柔醫者人設……」
「這波人設崩塌太徹底!虛假勵志、貪財勢利、表裏不一,噁心吐了!」
院方緊急發聲明開除兩人,評論區飄滿「大快人心」的表情包。
我坐在屏幕前看着這一切。
事情進行得過於順利。
但不知爲何,我內心卻隱隱不安。
詹悅並沒有出現,社交賬號也停留在幾天前的最後一條動態,空白的朋友圈像一張慘白的臉。
而那些只有我能看到的彈幕,
正在快速刷新——
【臥槽,這劇情崩了吧!】
【炮灰醫生和炮灰小護士哪來的戲份,怎麼突然殺出來了。】
【女主有難了,本Ŧù₃來只是成長道路上的一點小挫折,現在名聲臭成這樣還怎麼走大女主劇本啊。】
【女主即將墜入深淵。】
【得修正劇情吧,不然怎麼看啊。】
夜風裹挾着寒意掠過脊背,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遠處天邊炸開悶雷。
好像……
馬上要下雨了。
-5-
第二天。
晨光透過百葉窗灑在牀鋪上,我摸索手機的指尖突然頓住。
昨天爆了的七個詞條全沒了!
我以爲自己眼花,瘋狂刷新頁面,直播回放顯示「該內容不存在」,就連醫院官網的處理公告也變成了「系統錯誤已修正」。
熱搜界面乾乾淨淨,
彷彿那場的輿論風暴只是場荒誕夢境。
我衝進醫院。
同事們圍在一起討論新的課題研究,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攥着發燙的手機,喉結動了動:
「昨天院長和沈主任的事……你們不記得了?」
隔壁科室的老張莫名其妙地看我:
「什麼事?」
「小王醫生熬夜太多幻聽了吧?」
鬨笑聲中,我翻出自己錄下的備份視頻,剛點開就彈出「文件損壞」提示。
眼前彈幕重新出現,大片消息瘋狂滾動。
【早就說了!大女主開外掛,灑灑水啦。】
【劇情修正警告!NPC 又要被按頭走劇本了。】
【大女主的劇本,凡人別想改寫!】
【心疼實習醫生,炮灰的宿命罷了……】
【這金手指開得比高鐵還快。】
【實習醫生能堅持到現在已經很牛了,換我早躺平了。】
走廊盡頭傳來高跟鞋叩地的聲響。
許久不見的詹悅穿着嶄新的白大褂迎面走來,胸前的名牌泛着絲絲冷意。
她朝我微微一笑。
「早上好啊,小王醫生。」
紅脣開合間吐出的字句令我脊背發涼:
「有些真相,不適合存在這裏。」
我僵在原地。
她漂亮的美甲指尖輕輕劃過我的臉蛋,剩餘的彈幕瞬間湮滅。
這就是傳說中大女主的力量嗎?
詹悅勾脣:
「和我玩?」
「那不如去關心下那位被你推出來衝鋒陷陣的小護士吧。」
-6-
我轉身跑回辦公室,手抖着連撥三次電話才接通。
那邊,傳來小護士的聲音:
「小王醫生,有節目組約我去海邊一個別墅做訪談呢。」
電話被突然掛斷。
我抓起車鑰匙往外衝。
趕到海邊別墅時,就看到小護士被綁在院子外的沙灘上不得動彈。
下一秒,
詹悅踩着細高跟從椰子樹後轉出來,白色連衣裙在海風裏鼓得像招魂幡。
我朝她的方向大喊:
「詹醫生,我已經報警了,你不會想亂來吧?」
鹹澀的海風裹着血腥味刮來,詹悅嘴角掛着勝利者的笑。
「你還沒發現嗎,小王醫生?」
「我是這個世界的大女主。」
「這是從出生那一刻就註定的。」
「你們越努力,只會顯得你們越可悲。」
詹悅用力抓住小護士的胳膊:
țú⁵「信不信……
「我可以讓任何人消失,且不用負責。」
我的叫聲撕破天際。
「你放開她!」
詹悅拎着小護士走向洶湧的海浪,高跟鞋踩碎貝殼,發出清脆的聲響:
「在大女主的世界裏,你們這種反派永遠活不過三集。」
小護士的掙扎聲被浪濤吞沒。
我眼前的彈幕又出現了:
【救命,女主詹悅瘋批成這樣?】
【快阻止她!這劇情走向不對勁啊!】
【這是大女主該乾的事?比反派還狠!】
【好顛,好難評。】
我幾乎是本能地撲過去,稍不注意,被詹悅一腳踹在胸口。
她居高臨下地看着我掙扎起身,嘴脣勾起殘忍的弧度:
「看你蚍蜉撼樹的樣子,還真是可笑。」
說罷,她將小護士狠狠拋向翻湧的海浪,濺起的水花混着泡沫撲在我臉上。
海水灌進鼻腔的刺痛中,我看見那些浮動的彈幕突然從戲謔變成了震顫:
【小王醫生快衝啊!不能讓她得逞!】
【大女主這麼玩,人設要崩啊。】
【這哪是女主,分明是女魔頭!】
【看得拳頭都硬了,現實裏這種人該遭報應!】
我拼命划動海水,指尖終於觸到小護士冰涼的手腕。
把她拖上沙灘時,她的嘴脣已經發紫。
我顫抖着把耳朵貼在她胸口——
沒有心跳。
不行!
不可以這樣!
我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心裏瘋狂默唸急救準則,接着雙手交疊用力下壓,汗水混着海水滴落在小護士蒼白的臉上。
詹悅站在岸邊,抱着雙臂欣賞這場人間慘劇:
「放棄吧,在我的劇本里,你們本就是該退場的配角。」
「閉嘴!詹悅,你還是人嗎!」
顧不上詹悅的嘲諷,我捏住小護士冰涼的鼻子,俯身渡入溫熱的氣息。
……
第七次按壓,沙灘上只餘沉重的喘息;
第十三次按壓,浪潮吞沒了徒勞的呼救;
第二十次按壓,唯有詹悅的笑聲,像死神的倒計時。
第五十次按壓,那張青灰的臉上依舊毫無反應。
……
不知過了多久。
我幾乎感受不到手臂的存在,只是一遍遍機械地重複着按壓動作。
【靠,有點被實習醫生感動到了。】
【實習醫生的手都在流血了……這纔是真正的醫者。】
【抖成這樣還在堅持,淚目了。】
【女主這次確實不應該,她都開那麼多金手指了,何必還這樣折磨沒有主角光環的路人。】
【她眼裏根本沒有生命,還敢自稱天才少女醫生。】
【她本來也是普通女孩一名,有Ŧū́⁾了主角光環後,竟然能變得如此喪心病狂。】
【快啊!再用點力!小護士一定要挺住!】
當浪潮再次漫過腳踝,小護士突然嗆出一口帶着沙粒的海水。
我癱坐在細軟的沙灘上。
太好了。
救活了。
-7-
這時,詹悅的嗤笑裹着海風灌進耳膜:
「看你們那麼努力做無用功的樣子,真滑稽。」
「只要我想,整個世界關於我的負面消息都可以刪得乾乾淨淨,明天太陽昇起,照樣有人稱呼我人美心善詹醫生。」
鹹腥的海風掀起溼漉漉的劉海。
我抹了把臉上不知道是淚水還是海水的液體,心中升起一股難以抑制的怒意。
行,
大女主是吧?
扯掉渾身溼透的外套,我擼起袖子站了起來——
你ṭũ₋是不是大女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現在必須把這口憋悶氣出了不可!
我衝上去,對着詹悅就是左右兩個巴掌。
手掌火辣辣地發麻。
詹悅精緻的臉頰瞬間浮起五道指印,她瞪圓眼睛尖叫:「你這個炮灰竟敢——」
我反手又是一巴掌,鹹澀的海水順着指尖濺進她眼睛,「大女主了不起?」
揪住她精心打理的長卷發,我將那張盛氣凌人的臉按進粗糙的沙粒裏。
「巧了,我是惡毒 NPC,專和大女主對着幹。」
詹悅的高跟鞋在沙地上瘋狂掙扎。
我進一步扣住她的手腕,
骨科八年的解剖課知識在腦海一一浮現。
下一秒,
手指精準卡住關節連接處猛地一擰。
「啊!」
詹悅悽慘地嚎叫,鑲鑽的美甲深深摳進沙子。
「你瘋了!我要讓你——」
「讓我身敗名裂?」我踩住她的白裙下襬,另一隻手攥住她掙扎的右臂,「上個月你拒絕輪轉骨科時,是不是覺得接骨頭這種髒活配不上你這種大女主啊?」
此時,我笑得像個真正的惡毒反派。
「記住了詹醫生,能把骨頭復位的人,拆起來可比你想象的更得心應手。」
我一用力,關節錯位的悶響再次傳來。
詹悅的哭嚎裏終於摻進了恐懼的顫音。
滿屏彈幕凝滯了三秒,
緊接着瘋狂翻湧:
【實習醫生反殺大女主?這波操作我服!】
【這……一時間不該說啥好。】
【劇情走向怎麼回事?】
【所以說別惹會接骨頭的人,真的會拆啊!】
【現在改粉這個實習醫生還來得及嗎?】
【詹悅:我拿的大女主劇本呢?導演組是不是發錯本了!】
【大女主翻車現場!建議反覆觀看!】
我筋疲力盡地躺在逐漸退潮的沙灘上。
耳邊是詹悅的嘶吼聲:
「你會後悔的!」
「等明天……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明天啊。
我抬手看了下手錶,
距離十二點只剩下三分鐘了。
靠。
時間怎麼會過得那麼快,該不會又是操蛋的大女主光環吧。
我罵了聲髒話,把手錶摘下甩向大海。
彈幕如末日狂歡般滾動,擔憂與興奮的字句交織成網:
【完了完了!實習醫生和小護士都要被大女主封殺到查無此人吧。】
【這波操作太剛了,我好怕她明天就人間蒸發啊。】
【前排圍觀大女主復仇現場!瓜子汽水已備好!】
【第一次見炮灰逆襲,但感覺下一秒就要 BE。】
【雖然爽到了,但總覺得劇情要急轉直下……】
【家人們誰懂!一邊喊着好帥一邊擔心她的安危。】
靜靜闔上眼睛。
我不知道自己這麼得罪女主會有什麼下場。
但打就打了。
我不後悔。
反正……
我只是個無關緊要的路人甲罷了。
-8-
午夜十二點,鐘聲刺耳。
意外的是,這次所有人的記憶都沒有被抹殺。
詹悅顫抖着摸向手機,熱搜界面卻依舊跳動着#天才女醫生蓄意傷人#的鮮紅詞條。
彈幕的反應和我一樣驚訝:
【臥槽!時間到了記憶居然沒被刪?這劇情崩了吧!】
【這劇情已經崩了幾百次了,也不差這一次了。】ẗųₚ
【第一次見大女主翻車現場,有點好笑。】
【詹悅臉色比我前男友出軌被抓還難看!】
【弱弱問……現在還有沒有站女主的啊?】
【建議改名叫《論大女主如何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爛》得了,啥玩意。】
【詹悅:我的主角光環呢?導演你出來解釋下!】
遠處警笛聲由遠及近。
她臉色慘白如紙。
「不可能,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我甩了甩髮麻的手腕,血跡順着指尖滴落:
「知道爲什麼你的金手指失靈了嗎?
「也許……當 NPC 開始質疑這個世界規則而奮起反抗的時候,再耀眼的主角光環也不過是一戳就破的紙。」
浪花捲着細沙漫過腳踝,我一腳踢開她歪斜的高跟鞋。
「這個世界不需要用特權當盾牌的主角——
「能站穩的,從來都是雙腳沾泥的人。」
-9-
不久後,我因爲「故意傷害」被詹悅告上法庭。
沈主任西裝革履地替詹悅控訴,說我如何嫉妒進而破壞、造謠一名優秀又努力的好醫生。
「小王醫生和小護士對詹醫生的惡意,早有端倪。」
「我和詹醫生純粹是工作夥伴,清清白白!她倆自己不學無術,卻在醫院到處散佈我們的謠言,說什麼詹醫生爲我流產這種莫須有的罪名,對一位年輕有爲的女醫生來說,是多麼沉重的打擊。」
說到動情處,沈主任摘下眼鏡,擦拭根本不存在的眼淚。
「更何況,小王醫生本來性格就有很大的缺陷!」
「上個月小王醫生就因爲手術方案分歧,就拿着手術刀指着詹醫生喉嚨!是詹醫生心善不想追究,想不到竟然令她更得寸進尺!」
「詹醫生不僅醫術精湛,更有一顆濟世救人的仁心,她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出身貧寒,還堅持自費資助貧困患者,把畢生心血都獻給醫學!竟然被這種瘋子搞成這樣——」
他突然哽咽着說不出話,只對着旁聽席連連搖頭,活像個痛失愛徒的老父親。
我聽得想笑。
真能演啊。
彈幕和我一樣無語:
【這個渣男戲真多。】
【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當醫生真是屈才了,要是去娛樂圈這不得拿影帝啊。】
【奧斯卡欠他一座小金人!】
【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 漂亮國總統都甘拜下風。】
【建議沈主任去競選川劇變臉傳承人。】
【哇靠,裝什麼正義使者!髒事全是你乾的!】
【快拿降壓藥!我要被這垃圾狗男人氣死了。】
【快把我的眼睛捐給有需要的人!不想再看這狗男人演戲了!】
「小王醫生是爲了保護我!」小護士衝上證人席,「那天詹醫生把我騙到海邊,將我扔進海里!」
旁聽席瞬間炸開鍋。
沈主任的臉漲成豬肝色, 拼命朝法官揮手:
「這是污衊!小護士因爲被醫院開除懷恨在心,自導自演了這一部戲來抹黑詹醫生。」
就在這時,大屏幕突然亮起刺目的白光。
之前被詹悅刪除的直播錄像、醫院違規操作的監控,甚至她和沈主任的私密聊天記錄, 像瀑布般傾瀉在所有人眼前。
當畫面播放到詹悅將小護士拋向洶湧海浪的瞬間,觀衆席傳來此起彼伏的倒抽冷氣聲。
我嘿嘿一笑。
幸好自從知道自己是炮灰後就留了個心眼,養成了隨時錄像並備份的好習慣。
詹悅大女主光環失效後,這些證據也全部都保留了下來。
彈幕也在滾動。
【差不多行了, 罰小王醫生喫兩天拼好飯得了。】
【顛了, 我已經不認識這個世界了。】
【這是什麼反轉劇情,我的大女主竟然黑化成反派了?】
【這哪是什麼大女主, 分明是瘋批惡女!別給大女主招黑了。】ƭū́⁵
事情以驚人的速度失控。
詹悅的大女主光環好像真的徹底消失了。
網民自發組成的「正義聯盟」徹夜挖掘真相,頂尖律師團帶着厚厚的證據材料堵在法院門口。
隨着證據鏈完整呈現,真相被逐一揭露。
曾經的「醫學界精英」沈主任,一夜之間從雲端跌落泥潭, 徹底被逐出了醫學界。
後悔的他又回頭去求周家千金複合, 被周家千金打出去的新聞還上了熱搜頭條。
判決書下來那天, 醫院公告欄換上了新的表彰名單。
而「大女主」詹悅正在看守所裏對着律師嘶吼:
「這不是我的劇本!這不對!」
「我纔是主角!我應該贏的!」
尖叫回蕩在冰冷的鐵窗內,再也沒有人在意。
這場鬧劇終於落幕。
正義,
雖遲但到。
-10-
後來,我發現即便沒有詹悅在場,我也能看到彈幕了。
【這就是手撕劇本反殺大女主的狠人?】
【慕名來圍觀炮灰逆襲!】
【就這?看起來平平無奇啊】
【爽了,持續蹲守!想看後續還能整出啥活。】
消毒水混着陽光的味道漫進鼻腔。
循着聲音望去,走廊盡頭小護士正舉着平板電腦, 逐字逐句教老年患者使用電子病歷系統;
曾被譏諷「沒背景只會埋頭苦幹」的張醫生, 因爲連續搶救三例心梗患者,照片上了新聞頭版;
實習醫生小陳蹲在地上,耐心地給化療頭髮稀疏的小男孩繫着鬆開的鞋帶, 而小男孩則把彩色千紙鶴悄悄塞進他的白大褂口袋裏。
陽光透過玻璃窗,在他們的白大褂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撒落人間的星屑。
我低頭摩挲着剛換的骨科胸牌, 金屬邊緣還帶着體溫。
再後來,
我身邊的彈幕也越來越少了。
偶爾閃過零星幾條——
【這劇情很無聊啊,有誰會看啊。】
【都是雞毛蒜皮,哪有爽文帶感?】
【一點意思都沒, 怎麼會有這種無趣的人生。】
【全程都在值班、換藥、看病、學習,主角連場戀愛都沒有。】
【一個平平無奇的人讀書當醫生全程無爆點的故事,棄了。】
我笑了笑。
他們不知道的是, 當世界剝離了懸浮的主角光環, 每一盞徹夜通明的值班室燈,每一雙被病歷磨出繭的手,都在書寫最滾燙的劇情——
沒有從天而降的奇蹟,
沒有劇本預設的高光,
沒有凌駕一切的權勢……
有的只是一羣認真生活的普通人,用最赤誠的堅持,打破所謂「既定劇本」的桎梏。
「努力」與「公平」。
不再是虛妄的童話。
而是照亮現實的星火。
(全文完)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