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塊錢的畢業照

我在家長羣發佈羣收款。
「畢業照每人五元，請支付！」
子涵媽媽不同意。
「什麼畢業照要五塊錢，貴死了！」
「老師，是不是你家人得癌沒錢治，連學生的錢都貪？」
我氣極，把她踢出了羣，卻在隔天就收到上級警告，說我違規收費。
我無奈取消了畢業照拍攝，可子涵媽媽又不樂意了。
可子涵媽媽又不樂意了
「你說取消就取消，你算哪根蔥！」
「叫你聲老師，真以爲自己天下無敵了？」

-1-
當我在班羣發佈每人五元錢的羣收款後，子涵媽媽直接@我。
「許老師，年年畢業照都不收錢，爲什麼到了我們這一屆要收錢了，憑什麼？」
「到底是什麼畢業照，一人要收五塊錢？」
「一個人 5 塊錢，班上 40 個人就是兩百塊錢。」
「拍一張照也就 10 秒鐘的事情吧！」
「十秒鐘賺學生兩百塊錢，你們老師不要太暴利了哈！」
「我聽說你們當老師的工資也不低吧，到手每個月也有一個萬吧？」
「都賺那麼多錢了，怎麼還想着坑我們平民老百姓的錢啊？我累死累活上班一天也就掙個 200 塊。」
「是不是你家有人得癌沒錢治，連家長的錢都貪？」
我氣極了，顫抖着手發了個「反彈」後，把她踢出了羣聊。
可沒多久，她又用家人的號，把自己重新拉了進來。
「許老師，這麼着急踢我出去封我的口，是不是心虛怕我把你以權謀私的事情捅出來？」
彼時我已經冷靜下來，面對她的一系列質疑，我並不慌。
因爲這五塊錢是學校統一定價統一收費的，合理合規。
就算她鬧到教育局去，也不會對我有什麼影響。
針對她提出來的一系列質疑，我艾特她道。
「我已經截圖，你最好爲自己的話負責，造謠和污衊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今年畢業照收錢是學校的決策，針對這次畢業照拍攝，學校徵集了孩子們的意見，百分之九十的孩子都想要穿着學士服拍照，所以學校這次專門找到了影樓，租了學士服給孩子們。」
「至於你提到的，往年不進行收費的畢業照，其實就是一張大家穿着校服拍的大合照。今年的畢業照拍攝還加了學生單人攝影，也就是說這五塊錢包括了一套學士服，一張合影以及一張單人照。」
我三條消息發出去，羣裏其他家長也紛紛支持。
「五塊錢，一份腸粉的價格。就能讓孩子留下自己獨一無二的一張畢業照，我支持！」
「子涵媽媽，你要是不想出這五塊錢，你直接向老師申請不拍就行，又沒人逼着你一定要交這五塊錢。」
「子涵媽媽，嘴巴不要太臭了哈，許老師好歹教了你孩子三年，沒點感恩之心就算了，你還咒她家人，真是沒素質。」
「家委在哪裏，要是發現她再不尊重老師，我們直接把她請出羣聊，別麻煩許老師動這個手。」
見家長們爲我說話，我有些感動，針對她們剛剛說的補充道：
「是的，本次畢業照收費完全自願原則，不同意的家長自行選擇不參與就可以了～」
我發完之後，子涵媽媽沒再說話，自己默默地交了錢。
本以爲這件事到此爲止，沒想到第二天，領導居然把我叫到了她的辦公室。
她將一張工單推給我，表情凝重。
「許老師，你班上有人舉報你違規收費，最近師德師風方面抓得嚴，這是底線問題，你要是真做了，我們這邊也保不了你。」
我連忙開口瞭解情況，「校長，我能問問是哪方面的違規收費嗎？」
「我聽上面說，好像是畢業照。」
聽完，我心裏有了答案，將聊天記錄翻出來拿給校長看。
校長了解清楚情況以後，欣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許老師，你這件事情處理得不錯，面對家長的不合理質疑，沒有情緒化，而是有理有據地解釋。」
「這件事情是家長的問題，你放心，我會立刻把實際情況反饋上去，你安心回去上課吧。」
我鬆了口氣，同時又覺得憋悶。
半個小時後，校長給我發來消息，說要我妥善解決好這件事。
我按照校長的意思，在班羣發了消息。
「各位家長，鑑於畢業照收費部分家長有意見，我班將取消畢業照的拍攝，錢款已經全部退回給大家。」
原本想着不拍了正合我意。
結果消息一發出，班羣炸了鍋。
「許老師，請問是全校取消，還是隻有我們一個班取消？」
「只有我們一個班。」
見有家長問，我回複道。
「怎麼能取消呢，我家孩子非常期待拍畢業照！」
我剛打算回覆，子涵媽媽卻質問我道。
「老師，孩子就一次拍畢業照的機會，憑什麼取消！」
「你不就是個破班主任嗎？」
「說得好聽是個『主任』，可誰不知道，你們這種『主任』啊，就是在學校食物鏈最底端的一條臭蟲！」
「憑什麼你說取消就取消，你算哪根蔥？你信不信我再告到教育局去，看你怎麼收場！」
她這話一出，我沒生氣，班上其他家長先怒了。
「子涵媽媽，我還疑惑呢，爲什麼全校都照常拍，就我們班取消了呢？原來你喫飽了沒事幹舉報許老師，你不想出這五塊錢，直接點不參與就好了，何必舉報呢？搞得現在我兒子也拍不了了。」
面對家長質疑，子涵媽媽絲毫不讓。
「全班都拍，就我兒子不拍，這會讓我兒子被班上同學歧視嘲笑的，這萬一要是影響到他高考發揮，誰來負責！」
「你沒腦子就不要出來蹦躂，這件事本來就是許老師做得不對，我明明是在幫大家維護自己的權益！」
「呵呵，爛學校。不就是個畢業照嘛，居然要收五塊錢！圈錢的爛學校，裏面的老師校長，統統沒有師德！不給拍就不給拍唄，誰上趕着拿五塊錢求它拍似的。」
「各位家長，你們放心，孩子們的畢業照我來想辦法。」
「不光不花錢，還能拍得好！」
羣裏家長都好奇她有什麼辦法，誰想到，下一秒，她竟然直接艾特我。
「許老師，勞煩你。」
「抽個空給孩子們拍個照片唄！」
「拿手機拍就行，不到五分鐘的事，一個課間就拍好了。」
「我看你朋友圈發的自拍，還算拍得不錯，給孩子們拍畢業照也按照你自拍的標準來哈！」

-2-
我氣笑了，抱着課本去了教室上課，沒再理她。
可我纔剛進教室，孩子們就迎上來問我畢業照的事，在得知我們不拍畢業照時，他們有些失落。
班長葉紫抱着我的胳膊。
「老師好可惜呀，本來還想跟你一起拍畢業照呢，你是我從小到大最喜歡的老師了。」
我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但想到子涵媽媽剛剛在羣裏說的話，我又立刻打消了自己幫忙拍畢業照的想法。
可等我下課一看羣聊，家長們也紛紛勸我，說能不能幫忙給孩子們拍個畢業照，讓孩子們的青春不留遺憾。
同時我又想到校長交代要我私下處理好這件事。
思慮過後，我沒有在羣裏回覆家長，而是默默組織孩子們利用體育課的時間，用支架給他們拍了一張大合照。
照片裏，大家青春洋溢，個個臉上綻放着笑容。
我滿意地將照片原圖發在了羣裏。家長們也很客氣，絲毫不吝嗇自己的讚美。
「沒想到許老師不光書教得好，連拍照也那麼給力，贊贊贊！」
「我看到我家公子咯，被許老師拍得可真帥。」
但也有家長不太滿意，委婉道：
「許老師的拍照技術確實沒得說，但服裝沒有統一，看上去亂亂的，咱們班的畢業照就這樣算了嗎？」
「同感，我也覺得亂亂的，好看是好看，就是有點雜亂。」
「我上午看到其他班的畢業照了，服裝是統一的，每個人都有單人照。不僅如此，其他班的畢業照都是由學校統一打印好，統一發放的，背面還有整個班的名字。」
「唉，我們班的畢業照不僅沒有同學們的名字，還得自己下載照片找人幫忙打印出來，光這張合照，成本加起來就不止五塊錢了，看來學校只收五塊錢，真是很良心了！」
「就是！本來大家錢都交了，就等着看畢業照了，某些人非要做妖，還把許老師舉報到教育局去了。」
面對家長們的不滿情緒，我不想一味順從，於是統一回複道：
「家長們，這幾張合照我已經盡力了，如果家長們覺得滿意，可以自行保存。」
言外之意是在告訴她們，我是不會再拍第二次的。
可我纔剛發完，子涵媽媽出來說話了。
「這幾張照片的效果差強人意。」
我忍不住回懟：「差強人意的話，子涵媽媽你可以自己過來幫大家拍。」
「拍張照不過十幾秒的功夫，有手就行的，你要是覺得不滿意，隨時可以自己過來拍。」
子涵媽媽覺得委屈。
「許老師，我在好好跟你說話，你幹嘛夾槍帶棒呀？『差強人意』這個詞指的是『勉強使人滿意』，我沒有要貶低你的意思。不過你作爲語文老師，聽到這個詞以後那麼生氣，該不會是不懂這個成語的意思吧？」
我冷笑一聲，還沒來得及回覆，只見她又道。
「你集體照是拍出來了，班上每個人的單人照呢？是手機沒有流量還是什麼原因，怎麼還不發出來？」
面對她的質問，我覺得她莫名其妙，回覆了一個微笑。
「子涵媽媽，我的職業是教師，不是攝影師，更不是保姆。教學纔是我的本職工作，現在孩子們馬上高考，教學任務本來就重，我沒時間幫忙拍單人照。」
「而且夏天本來就熱，光是拍個大合照，孩子們就喫不消了，回到教室沒心思學習。我一個人給全班拍個人照，這要拍到猴年馬月去？孩子們還要不要複習，要不要高考了？」
面對我的輸出，子涵媽媽陰陽怪氣。
「沒有那金剛鑽，就別攬這瓷器活。拍不了就直說，找那麼多借口乾什麼？」
其他家長看不過去了。
「廖子涵媽媽，老師沒有義務幫我們小孩拍照，請立刻停止你的道德綁架。」
【廖子涵媽媽，you can you up!no can no BB!】
還有明事理的家長道。
「許老師說得有道理。高考在即，學習纔是頭等大事，畢業照就這樣吧，更何況許老師拍得挺好，我已經保存了，謝謝許老師在教學任務那麼重的情況下，還頂着烈日給孩子們拍照！」
我心裏暖暖的，回了個不客氣。
至此，子涵媽媽沒再說話，羣裏一片祥和。
葉紫媽媽卻突然私信我道，「許老師打擾了，其實我家是開影樓的，服裝妝造攝影都可以提供，您看看方不方便讓孩子們再拍一次畢業照呢？」
「我想給我家葉紫拍一張最好的、獨一無二的畢業照，不想讓她的青春留遺憾。」

-3-
對於葉紫家長出錢又出力的舉動，我是沒有意見的。
但還是要看看家長和孩子們的意思，於是我們兵分兩路，由她到家長羣去徵求家長的意見，而我則問問班上孩子們的意見。
結果是兩方都同意再重新拍一次。
拍照當天，子涵媽媽也來了，美其名曰要過來幫忙，可她全程雙手抱胸，一動不動地坐在班上臨時搭建的化妝間裏面，哪怕葉紫媽媽偶爾喊她幫忙打個下手ẗṻₕ，她都不肯。
等輪到子涵化妝時，她才勉強把屁股從凳子上挪開。
她踩着高跟鞋，站在旁邊對着葉紫媽媽指手畫腳。
「哎呀，我家子涵本來長得就帥，隨便化化就行了。」
葉紫媽媽點頭。
「是的，男孩子化妝簡單些，因爲時間緊，女孩子化妝計劃的是五分鐘，男孩子兩分鐘就差不多了。」
子涵媽媽聽到這個說法後，極爲不贊同道。
「憑什麼女生有五分鐘，男生就只有兩分鐘？葉紫媽媽，你這是在搞男女對立你知道嗎，你憑什麼歧視男生？」
我站出來說了ŧũ⁽句公道話，「男生如果化得太過，看上去太精緻妖豔，反而不好看了。」
子涵媽媽媽媽這才罷休，將注意力轉移到另一件事情上，
「葉紫媽媽，你這些化妝品是什麼牌子的呀？」
「怎麼連商標都沒有啊？」
她隨意拿起桌上的一瓶粉底液看了一眼，然後嫌棄地將它扔回桌上。
「我兒子可是超級敏感肌，不要什麼垃圾化妝品都拿來給他用。」
「他只能用大牌化妝品！」
我無語至極，遞了個眼神給化妝鏡前面的子涵。
但他似乎並不打算做什麼，只是死死抿着脣，雙手侷促地捏緊褲子。
我們僵持良久，他才低聲勸他媽媽道：
「媽媽，你再這麼不講道理，這畢業照我不拍了。」
子涵媽媽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爭氣的東西，這麼大了還不會爲自己爭取權益。」
面對不講理的子涵媽媽，葉紫媽媽倒是難得的好脾氣，真的按照子涵媽媽的要求，拿出了自用的大牌化妝品給子涵。
葉紫媽媽的縱容，讓子涵媽媽更加得瑟，她開始當着我們的面，向子涵講起了大道理：
「你看媽媽說的對不對，不要什麼都羞於開口，只有你開口了，你想要的東西纔可能屬於你。」
「當啞巴，什麼好處都撈不着。」
子涵不願意聽她說話，站起來就要走，卻被子涵媽媽強硬地壓在了凳子上。
「不要媽媽一說什麼你就不耐煩，媽媽是爲了你好，纔會教你。」

-4-
因爲子涵媽媽整的幺蛾子，拍攝足足被耽誤了二十多分鐘。
好不容易等全班化完妝換好衣服，大家開始列隊拍照時，子涵媽媽一屁股坐在了學生們留給我的位置上。
「子涵媽媽，讓一下，這是學生留給我的位置。」
我語氣不太好，可子涵媽媽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趾高氣揚道：
「這凳子寫的你的名字嗎？先到先得，誰先坐下就是誰的。」
「再說了，拍畢業照多難得啊。我作爲一個母親，就是想跟自己小孩子有張合照，難道不可以嗎？」
我再次打量了一番子涵媽媽今天的穿着。
一身大紅色旗袍，頭上還簪了一朵大紅色的花，看樣子是早有準備要跟我搶 C 位了。
可我偏偏不想讓。
我指了指凳子腿道：「你還真說對了，這凳子上就是寫了我的名字，現在可以讓開了嗎？」
可子涵媽媽只是看了我一眼，不僅沒讓，反而坐得更穩了。
我在心裏翻了一萬個白眼，扯着嗓子罵道：
「不是，人家學生拍畢業照，你一個家長在這兒又唱又跳的是什麼意思？」
「趕緊讓開，大家拍完還要趕着回去上數學課呢！」
子涵媽媽依舊不爲所動，最後還是子涵上來，一把將他不懂事的媽扯了起來。
「媽，我再問你一遍，能不能拍？」
「不能拍的話別拍了，走！直接回家！」
子涵媽媽這才罷休。
可因爲子涵媽媽反覆搗亂，原定一節課拍完的集體大合照，花了兩節課才堪堪拍完。
接下來就是學生的個人照了。
烈日炎炎，學生們都很懂事，每個人都默契地只拍一次，並且將拍攝時間控制在一分鐘以內。
只有子涵媽媽一直拉着子涵，一定要葉紫爸爸給他們多拍幾張。
可能是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葉紫爸媽只是意味深長地對視一眼，最後還是照着她的要求做了。

-5-
可我沒想到的是，高考結束後，這件事居然反轉了。
葉紫爸媽把所有學生的單人照發到了羣裏，邀請學生家長們自行認領。
照片一發出，羣裏的家長都讚不絕口。
「照片收到啦，葉紫爸媽不愧是專業的，不僅效率高，質量還好，感謝葉紫爸媽，讓我擁有了孩子獨一無二的畢業照。」
「葉紫爸媽真是慈善家，不僅出錢還出力，給我孩子拍了那麼精緻的個人照。」
……
照片陸陸續續地發了半個小時，終於全部發完了。
只有子涵媽媽坐不住，她不解地艾特葉紫爸媽：「葉老闆、老闆娘，你們是不是漏掉什麼了？」
葉紫媽媽很快出來回覆：
「沒有漏啊，就這麼多，全部發完了。」
「你們說發完了，怎麼我一直沒見到我跟子涵的照片呢？」
葉紫媽媽發了個抿嘴笑的表情：「噢噢，是沒有發完，網絡不好，子涵媽媽你再等等看吧。」
一個小時之後，子涵媽媽又出來問，這次她有些不耐煩了：
「都已經一個多小時了，就算是網再不好也該發出來了吧，是不是傳輸出問題了，你能不能幫我重新再發一下，辛苦葉紫媽媽了。」
葉紫媽媽看到消息後，發了個震驚表情：
「哎呀，太不好意思了，子涵媽媽，原來不是網不好，我剛剛檢查了一下，你和子涵的照片被我不小心手滑誤刪了，不好意思啊。」
子涵媽媽一聽，怒了。
「艾特葉紫媽媽，你耍我們母子呢！爲了拍這個畢業照，我專門請了一天假去學校，被太陽曬黑了好幾個度，險些中暑，你現在跟我說我和我孩子辛苦拍來的照片，全部被你不小心刪掉了？」
「行，既然刪掉了，我也不跟你計較了，但你必須答應讓我和我兒子免費到你店裏補拍一份！」
「我知道你的店在哪，到時候我們抽空過去，你給我們準備好最貴的套餐就行。」
可一向好說話的葉紫媽媽變得不好說話起來。
「廖子涵他媽，你哪來的臉說出這種話？」
「畢業照的資金、設備、化妝品、人力、物力，哪樣不是我家出的，你和你兒子的照片刪了就刪了唄，又不好看！」
「你頂着太陽拍照確實很辛苦，照片被刪確實應該感到氣憤，但你先彆氣，畢竟你也並不是一無所獲。」
「起碼你收穫了一個教訓，以後再想佔別人便宜，就想一下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句話！」
葉紫媽媽懟完子涵媽媽，又順便通知了一下羣裏其他家長。
「各位家長，班級大合照我已經私發給各位家長咯，請各位家長查收！」
子涵媽媽又艾特葉紫媽媽：「你說單人照刪了，那合照呢，合照我家子涵總有吧！」
這時候，葉紫爸爸出來回覆：「有的，有的，我們早就已經私發到班上家長手裏了。」
「但子涵媽媽您這邊也拿不到呢，因爲我只發給我想發的家長，像你這種愛佔人便宜的家長，我不想發。」
葉紫爸爸發了個齜牙的表情。
看着這個表情，我差點笑出聲，不過估計這會兒子涵媽媽在屏幕前要氣冒煙了。
果然，她連發三個感嘆號：「就算你們不給，我也一定會自己想辦法搞到。」

-6-
半小時後，我收到子涵媽媽的消息……
「許老師，葉紫媽媽一定把合照發給你了對吧，你這邊方不方便把電子檔發我一份，留作紀念！」
我自然是不發的。
葉紫媽媽早就已經私下跟我打過Ŧű²招呼，她發照片給班上家長時，也特地叮囑他們不要把合照發給子涵媽媽。
就算要發，也一定要記得給廖子涵打上馬賽克。
對於子涵媽媽最近的騷操ṭűₚ作，班上家長敢怒不敢言，再加上畢業照這件事本來也是欠了葉紫媽媽的人情，自然不會輕易把照片發給子涵媽媽。
子涵媽媽在其他家長那裏處處碰壁，於是她找到了我。
我當作沒有看到消息，到第二天早上纔回復她：
「不好意思啊子涵媽媽，葉紫媽媽那邊給我定製了大相框，說到時候做好送過來給我，這邊就不給我電子版了。」
子涵媽媽立刻回覆道：
「沒有電子版本，你就管她要一下唄，你是老師，一句話的事……」
她又開始了……
我直接回復，「要不了」
子涵媽媽發了個問號。
【爲什麼？】
我回了個笑臉，「沒有爲什麼，就是不想幫你要。」
現在學生都畢業了，誰還慣着她啊！
我發完消息，直接把她拉進了黑名單。

-7-
可兩天後，子涵媽媽又不知道Ţúₛ是哪根筋搭錯了，居然跑到班羣裏面罵人。
「艾特葉紫媽媽，都怪你們這惡毒的一對夫婦，我兒子因爲畢業照的事情鬧脾氣，已經把自己關在房間兩天了，不喫也不喝。」
「都怪你們，今天你們必須賠兩百塊錢營養費，我好買只老母雞給我兒子補補！」
葉紫媽媽出現得很快，她陰陽怪氣，
【你說話真是讓人笑掉大牙，那我還說我女兒本來是考清華北大的料，就因爲你攪和畢業照，足足耽誤了我女整整兩節課的上課時間，害得我女少考了 10 分，這才無緣清華北大呢！】
「我當然可以賠你營養費，不就兩百塊錢嗎？可我問你，我女兒被你耽誤的前途，你怎麼賠？」
其他家長也看到消息，紛紛默契地接起了隊形：
「子涵媽媽，你浪費我孩子兩節課時間，害她少考了幾分，你打算怎麼賠？」
子涵媽媽被家長的消息衝得受不了，沒多久就偷偷退了羣。
得知她退羣后，家長們都在羣裏狂歡。
「早看她不爽了，終於走了。」
「處處想佔便宜，真以爲別人都是傻子嗎？」
「這種人，遲早要被社會毒打。」
「她那麼霸道，我看她那個兒子，也是個沒出息的媽寶男。」
……
看着家長這句話，我不禁想起了上次拍畢業照時廖子涵的異樣舉動。
我能看出來他其實並不贊同自己媽媽的做法，但他似乎一直在忍。
我甩甩頭，強制自己收回思緒。
他都已經畢業了，他的媽媽也已經退羣，不出意外的話，我們以後都不會有交集了。
我沒必要管那麼多。

-8-
可意外發生了。
八月我意外接到一個陌生電話，居然是廖子涵媽媽打來的。
「許老師，我家子涵考上了本市的一本，8 月 6 號記得來學校旁邊的五星級大酒店喫席。」
我下意識拒絕了她的邀請。
上次她退羣以後，我從家長口中知道了一些我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原來早在我接手這個班開始，子涵媽媽就一直看不慣我。
她在家長羣倡議全體家長一起去學校找領導換掉我，認爲我一個年輕老師沒有資歷和經驗當好班主任，但好在其他家長沒有聽她的。
高中三年，她不知道在家長羣吐槽過我多少次。
不是說我衣着不得體，故意勾引班上男學生，就是說我經常拍照發朋友圈，有釣魚的嫌疑。
我覺得她莫名其妙，我穿衣服一向很注意，上班期間的穿着更是沒有不得體的地方。
至於朋友圈，我確實會發一些 vlog 記錄生活，比如說做了好喫的甜品，又或者是打卡了某家喜歡的書店……
可這有什麼好指摘的。
難道當老師，連發朋友圈的資格都沒有嗎？
聽其他家長說，她還經常把我的朋友圈截圖發到家長羣裏，還造謠說，平時我在班上舉辦活動，目的就是爲了圈錢。
不然一個剛出社會的老師，怎麼會有錢天天又是喫甜品，又是去旅遊的……

-9-
子涵媽媽還在電話裏喋喋不休，大抵都是在勸我要參加廖子涵ŧù₆的升學宴。
我聽得腦袋嗡嗡響，直接掛斷了電話。
這時候，廖子涵的微信消息也突然彈出來。
他給我發了一張手寫的邀請函，看得出來是專門寫給我的。
裏面寫了一大堆感激我的話，落款上寫着幾個大字。
「您的學生，子涵。」
見我沒回復，他又侷促地發來一條語音。
「許老師，中午好啊，聽我媽媽說，您拒絕了她的邀請。我知道我媽媽做了不少錯事傷害到您，在這裏我要向您說一聲對不起。」
「您不想來，我本不應該打擾您，但我真的非常希望您能來見證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時刻。」
「如果你不來，我想我會終身遺憾。」
他自顧自地說着。
「許老師，您說我是不是很失敗呀，我在班上沒有朋友，這一次辦升學宴，班上沒有一個同學想來參加。」
「就連老師您……」
我嘆了口氣，回覆道，「子涵，在老師眼裏，你學習努力有上進心，對待老師真誠有禮，作爲學生是讓老師覺得驕傲的存在，請不要自我否定。」
「老師相信，等你上了大學，一定會闖出更廣闊的一片天，會擁有很多真心與你結交的朋友。」
「升學宴我不會缺席，你寬心。」

-10-
八月六日如期而至，我按約定到了酒店門口。
子涵媽媽先看到我。
但也正是因爲看到我，她立刻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又恢復了我印象中刻薄的樣子。
「這誰啊，這不是我們清高的許老師嗎，不是都拒絕我了嗎，現在改變主意了？」
「媽媽，這Ṭŭ₋是我老師，你放尊重點。」
一個月不見，廖子涵勇敢了些。
我跟子涵打了個招呼，準備找個地方坐下。
子涵媽媽卻突然攔住我，「你包禮錢了嗎，你就進。」
「不是吧，許老師……」
她陡然拔高音量，「你爲人師表，不準備禮錢就過來學生的升學宴，是準備過來打秋風、喫霸王餐嗎？」
我皮笑肉不笑，不慌不忙地翻出手機裏的轉賬記錄。
「禮錢昨天晚上我就已經轉給子涵了，請問子涵媽媽，我現在可以進去了嗎？」
子涵媽媽直勾勾地盯着我轉賬的那六百塊錢，隨即點了點頭。
入座前，我聽見她在低聲教育子涵，「你這孩子怎麼回事，許老師都給你轉賬了，你怎麼還不收啊，一會兒過期了。」
「許老師，你也真是的，這升學宴都是我們大人花錢辦的，轉給小孩子幹嘛？」
我沒理她，打算一會兒喫兩口就走。
結果她突然拉了一個壯漢坐到了我旁邊，還熱情地跟我介紹道。
「許老師，這是子涵舅舅，介紹給你做對象怎麼樣？」
聞言，我連頭都沒抬起來。
那男人長得五大三粗，膀大腰圓，一看就不好惹的樣子，可偏偏眼睛還小小的。
彼時，他正用那一雙針縫似的小眼睛審視我，我被看得渾身不舒服，立刻拒絕了子涵媽媽的「好意」。
可她卻不肯罷休。
「許老師，你彆着急拒絕啊，我弟弟條件還不錯，在市裏的電子廠當流水線組長，工資跟你差不多，配你足夠了。」
「前兩年他剛結束了一段婚姻，身邊帶着一個兒子，你說你倆要是成了，你直接無痛當媽，這難道不好嗎？」
聞言，我臉上已經掛不住了，「說了不需要就是不需要，子涵媽媽你的理解能力是出問題了嗎？」
「我一個沒結婚的姑娘，是有多想不開要嫁給一個離婚帶娃的男人？」
「再退一萬步來說，你以爲自己是個什麼很好的人嗎，我腦子不好才上趕着跟你這種人做親戚。」
聞言，子涵媽媽變了臉色，又開始拿我的朋友圈說事。
「那既然你不想找對象，天天發朋友圈幹嘛，不就是爲了讓男人看了喜歡上你，讓女人看了給你介紹對象嗎？」
我再也忍不住。
「大姐，大清朝已經亡了，你也說了，那是我的朋友圈，我愛發什麼發什麼，早就已經把你拉黑了，看不慣你倒是別看啊！」
我火氣上頭，提起包就要走。
卻聽見廖子涵舅舅在我身後指指點點。
「姐，你給我介紹的就是這種貨色啊，真人還沒有照片一半好看呢，是個照騙吧。」
「而且你看她這樣子，脾氣火爆得很，我要的是賢妻良母，眼前這個怎麼看，都不像賢妻良母，倒像個潑婦。」
「嘖嘖，我看不上！」
我氣笑了，轉身正準備一頓輸出，沒想到從鄰桌跑過來的子涵居然直接掀翻了桌布。
一時間，碗碟茶水散落一地，子涵媽媽臉上的表情異彩紛呈，眼眶也溼潤了。
「廖子涵，你真是長大了，你別忘了是誰一個人把你拉扯大，你爸爸早不要我們母子了。」
此話一出，周圍的親戚朋友也紛紛說起了子涵的不是。
在衆人的目光中，子涵上了臺，他搶過主持人的話筒道：
「今天趁着各位親朋好友都在，我要宣佈一件大事。」
臺下七嘴八舌：
「他是要說自己考上了本市的重本嗎？」
「子涵這狀態不對啊，子涵媽，你快上去看看啊。」
可還沒等子涵媽媽上去，子涵便當衆宣佈：
「今天，我要跟林美雲女士斷絕母子關係。」
此話一出，全場震驚。
林美雲，正是子涵媽媽的名字。
彼時，她站在臺下對着子涵歇斯底里。
「你這個沒良心的，考上大學就不要媽了。」
「你告訴我爲什麼，難道就因爲我不尊重你的老師嗎？」
子涵苦笑道，「林女士，你可能覺得不尊重老師並不是什麼大事，但我已經快要被你折磨得受不了了。」
「從小到大，我一直活在你的掌控之下，你最喜歡的，就是以愛之名禁錮着我。」
「幼兒園時，你說心疼我在幼兒園被蚊子咬了一身的包，強迫老師賠了醫藥費。可蚊子又不是老師能夠控制的，你真的很不講道理。」
「你不知道，這件事發生以後，老師就不怎麼管我了，連帶着園裏的其他小朋友也不跟我玩了。」
「上四年級時，你非要說我同桌勾引我，可當時我們不過十歲大，怎麼可能會產生男女之情呢？」
「等我上了初中，你更是變本加厲。」
「老師給我們排位置時，你居然要求老師說，我的前後左右都不能有女孩子，最後老師實在找不到合適的位置，只能讓我坐在垃圾堆，而我一坐，就是三年。」
「上了高中，你明知道我尊敬許老師，卻處處找她麻煩。」
「林女士，託你的福，從我上幼兒園到現在，身邊沒有一個真心的朋友。」
「可最好笑的是，你居然會因爲我沒有朋友，不能多收幾份禮金而責罵我，可是這一切，不都應該歸功於你嗎？」
「親愛的林女士，親愛的媽媽，是你親手把我養成了這副連你也不喜歡的失敗樣子。」
「再說許老師，雖然她年紀不大，但我很尊敬她。將心比心，如果我是許老師，我被學生的家長造黃謠、詛咒家人，我一定會跟我以前遇到的那些老師一樣，立刻放棄這個孩子。」
「甚至拿這個孩子泄憤。」
「可許老師被你欺負後，還是一如既往地對待我，耐心地給我講題, 真誠地鼓勵我，爲我加油。」
「我會永遠感謝她。」
說罷, 他看向臺下早已經崩潰的林美雲。
「對了，還有一件事情, 我一直沒有告訴你, 其實我並沒有按照你的安排報志願, 我報了北方的大學, 不爲別的, 就爲了遠離你。」
「你太窒息了。」
在衆人的震驚中, 廖子涵走出了宴會廳。
我見狀, 也提包準備離開。
其實前段時間，在微信裏，子涵就已經跟我打過預防針。
他很堅定地告訴我, 這一次的升學宴他要勇敢一回。
還拜託我一定要到ṱų₈場見證他十八年以來唯一的一次勇敢與成長。

-11-
晚上, 子涵將六百塊錢禮金原封不動地退給了我。
還給我發消息報了平安, 說他已經在鄰市找到了兼職，目前已經安頓下來, 讓我不要擔心。
一個月後, 我接手了一個新的班級。
子涵也去了京市，準備開學。
新生軍訓時，子涵媽媽找到我, 求我幫忙把子涵勸回來復讀。
我看着她的模樣, 有些訝異。
只是一個月沒見, 她多出許多白髮，雖然臉上化了濃妝, 卻沒能遮住眼周厚重的烏青。
我直接拒絕了她的請求。
這種干涉他人人生走向的事情, 我是絕對不會做的。
可誰知林美雲見我不同意幫忙，居然直接當着衆多學生的面跪下來求我。
沒辦法，我只能聯繫學校的保安把她拉走。
她離開時，精神已經恍惚了, 嘴裏還大聲唸叨着。
「我一個人拉扯大一個孩子，好不容易等他考上大學，本以爲苦盡甘來了, 結果他非要跟老師親，不要我這個親媽了。」
「含辛茹苦養了個白眼狼啊, 說去北方就去北方了, 還說要跟我斷絕母子關係。」
「本來指望他升學宴回點本，我特地訂了最高級的五星級酒店, 他倒好，把升學宴弄得一團糟，酒店和親戚都找我退錢！」
親耳聽到她的遭遇，我並不覺得可憐，腦子裏卻不停迴響着四個字——種因得果。
【番外】
子涵他們是我工作後帶的第一屆學生。
爲了帶好這個班，我傾注了百分百的努力和心血。
他們也很爭氣，給我掙了不少業績，還讓我在領導面前露了臉。
當時子涵的事情鬧得很大，校長也因此知道了些內情。
他十分欣賞我對學生一視同仁、不將個人情緒帶入教育的工作態度。
在我接手新班級的第二年，也就是我工作的第五年，我晉升爲學校中層。
真好，我升職加薪的短期目標實現了！
對了，子涵上大學後一直跟我保持着聯絡。
他很高興地同我分享, 說自己真的在大學裏交到了志趣相投的好友。
他還說自己喜歡北方，打算好好努力, 儘快在這裏紮根下來。
至於林美雲, 他坦言自己對她的情感很複雜，已經很久沒見過面了。
但他們母子關係無論如何變化，都不會改變他爲自己而活的決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