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君不能生,主母難當

與周白深成婚的第五年,大院裏迎進了第七位姨娘。
七姨娘年紀小小,長得卻如芙蓉般嬌豔,講起話更似黃鸝般動聽。
從前,姨娘們進門後在我的嚴厲管教下,個個安分守己。
獨獨七姨娘不一樣。
白天我要求她抄寫經書,學習主子們的端莊儀態舉止。
晚上她卻向周白深哀怨痛哭:「主母看不起我的卑賤出身,又妒忌我得到主君的偏心寵愛,硬是讓我遭了大罪。
「早知道進了你屋子是要遭到這些虐待,我就不跟你好了。」
笑死,誰妒忌了,渣男誰想要,誰拿走。

-1-
阿孃說我還裹在襁褓時,周伯母帶着三歲的周白深來探望我,她們兩人坐在一邊喝茶聊天。
而尚未懂事、在家中鬧騰不停的周白深看到我後,反倒乖巧地坐在我身邊。
周伯母覺得稀奇,逗他:「深兒,妹妹長得可愛嗎?」
小小的周白深小臉一揚,認真道:「可愛,比家中的妹妹們還可愛。
「我可以把她帶回家養着嗎?我會對她更好的,只要我有的,我全都送給她。」
周伯母被逗笑了,道:「你用什麼來換她呀,這是人家的寶貝閨女。」
周白深苦着臉,想了許久,仍是想不出替換的物品。
阿孃也覺得有趣,伸手要抱走我,周白深一急,抓着阿孃的手,大哭道:「我用家中的妹妹們來換她一個,好不好?
「您別抱走她,我會對她很好的!不會委屈了她,不會讓她哭!
「求求你,您把她給我吧!」
我娘和周伯母都被震驚到了,想不到五歲的小兒竟有如此驚心的喜歡和承諾。
周伯母想到了曾經她們的約定,爲了兒子,決定厚着臉皮向我娘詢問了一次。
其實是很冒昧的舉動。
她們待在閨房時的想法都很天真單純,想着以後讓兒女們延續她們之間的友誼和關係。
但等她們出嫁後,才發現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個權利只有作爲一家之主的父才擁有。
就連她們也是在生下兒女後,想爲自己兒女打算時,才醒悟到自己的婚姻原來也是被安排好的。
許是想起了從前,阿孃抱着襁褓中的我湊到周白深的面前,疼惜地說道:「深兒,這是梁伯母拼了命生下的女兒。
「她叫梁晚檸,她是我們夫妻的心肝寶貝,也是梁家最尊貴的千金小姐。
「現在的你還不懂事,說出的話我們當不了真。
「但是等你真正獨當一面,能完全掌控自己的婚事時,你的真心和承諾會讓我相信你能保護和照顧好我的女兒。
「那時候我會給予她十里紅妝等你來迎娶她。」
周白深似懂非懂地點頭。
周伯母卻聽懂了閨蜜的話中意思,稍有些難過地紅了眼。
她身在周家,自是曉得家中的骯髒事,周家老爺在與她生下週白深後,以她身子不適的藉口,五年裏先後納了六位姨娘,外頭還養着身份低賤的青樓妓子。
這樣的人家,怪不得梁家看不上的。
阿孃看出周伯母的難堪,伸手貼在她的臉上,這是她們之間親暱的安慰動作:「這不怪你。
「禍不及妻兒,我相信在你的教養下,深兒以後必定成爲與他阿爹不一樣的棟樑之才。
「配我的晚檸剛好。」

-2-
周白深十四那年,棄文從軍,走了條與他爹不一樣的路。
他爹本來爲他打點好一切,就等他考取功名。
偏偏周白深性子強硬,他爹打折了數根棍子,也沒打服他,只能躲在自己院子裏唉聲嘆氣自己生了個不孝子。
不孝子休養好後,偷偷爬到我小院的牆角。
彼時,我正爲他的傷勢擔憂不已,喫不能安,夜不能寢,消瘦了許多。
在牀榻上翻轉幾次仍不能眠後,婢女春桃爲我點ṭũ⁾了燈。
「小姐,還在爲周公子擔憂嗎?」
我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有些羞澀道:「周郎身子硬朗,但棍子無情,他爹盛怒下肯定是對他下了死手的。
「我怕……哎……」
夜間的涼風吹進,房內寒意頓生,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怕我生了風寒,春桃急忙爲我披上外衣,又罵咧着去關窗。
「不知道是哪個粗心的傢伙忘記關好窗戶,這若是進了賊人,讓小姐生了意外和危險,我看這些小賤皮子的命都要不得了!
「小姐你這人好,心善,她們就使勁磋磨你。」
「要是主母在世……」說到這裏,春桃捂住了嘴。
我輕輕一笑。
「沒關係的,左右也沒出事,你把窗戶關緊就是了。」
阿孃在我十歲那年因病去世了,身邊只有我一人陪着她。
阿爹被皇上派遣到錦州治理水災,阿孃怕他憂心耽誤了事務,瞞着病情咬牙撐起了整個梁府,直到阿爹要回來的消息傳來,她才鬆懈下來。
可她的病情原本就嚴重,之前是硬撐着一口氣。
一旦鬆懈下來,便來勢洶洶地反撲了。
等阿爹回來時,門口的白燈籠早已掛上一個月。
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連皇上的旨意都不願意出來接下。
是我替他跪地接旨謝恩的。
幸虧皇上憐憫他剛失去髮妻,又在水災上獲得大功勞,沒有爲他的不敬而盛怒。
反而聽聞我的舉動後,稱讚了我一番,又爲我封了郡主。
一時之間,京城裏的名門世家紛紛遣人向我家提親。
周家也是其中之一家。
想到這裏,我望向窗口,思緒四轉,真不知道周深白現在如何,傷口有沒有康復,還在發疼嗎?
憂心地嘆了聲氣,我準備明日就讓春桃去周府探些消息回來,左右是花些銀子罷了。
「嘆什麼氣呀,你家周郎不就在這裏嗎?」戲謔的聲音在窗口響起,分外熟悉。
我抬頭,少年劍眉星目的模樣映入眼裏,平日紅潤的臉色在月光下格外的蒼白,見了我後嘴角牽起的微笑更是讓我心疼。
這是遭了多大的罪才變得如此虛弱。
周白深輕鬆的跨過窗臺,來到我身邊,牽起我的手,溫柔的說道:「別哭了,我這不是來了嗎?
「我是他親兒子,他不敢真打死我的。」
我的眼淚簌簌落下,他慌張地抬手擦掉:「早知道惹你落淚,就不來找你了。
「傷口再疼,也不及心裏疼,你別哭了,哭得我心疼得難受。
「你是不是想心疼死我,然後換個未來夫婿呀?」
我破涕而笑,伸手輕輕捶打他:「讓你這張嘴亂說話,快吐口水重新說。」
春桃躲在一邊偷笑。
周白深呸呸幾口,坐在我身邊,攬着我的肩膀,細說他的決定。
他讓我等他三年。
三年後,他必定以將軍的身份向我求親,讓我成爲人人豔羨的將軍夫人。
若三年後,他沒有回來,我也不必苦等他。
畢竟女子年齡等不起,耗不起,他不願意蹉跎我。
我在京城裏找個好夫婿成家,也能讓他死而瞑目。
他說:「梁伯母說過,等我獨當一面後,就能配得上你。
「我周白深必定出人頭地,成爲配得上你的夫君,珍惜你,愛護你,保護你!」
我含淚答應他。

-3-
我等了周白深三年,如願等到他凱旋。
他成爲了大將軍那日,皇上問他想要什麼獎賞,統統賞給他。
身體挺拔,面容冷峻的他跪在大殿上求了一份姻緣。
「臣想求娶梁家嫡女,梁晚檸!」

-4-
嫁給周白深那日,阿爹依照阿孃生前的囑託,十里紅妝送我出嫁。
臨上喜轎前,阿爹拉住了我的手,臉色緊繃,沉聲說道:「晚檸,記住家人是你的底氣。
「若有一天你過得不好,就回孃家吧,梁府的大門永遠爲你打開。」
那雙大手很暖,我不禁有些恍惚。
有多久了?記不清了。
阿爹對我的關心好像從阿孃過世的那天起就赫然而止。
他收起了傷懷,接連娶了繼室和妾室,生了數個兒女,對他們關懷備至。
珍貴奢華的珠寶首飾衣裙一一送到他們的名下,獨獨沒有我的份兒。
在京城裏的夫人小姐們邀請的賞花會上,繼母和妹妹們穿得花枝招展,我依舊穿着素簡的衣裙坐在她們身邊。
我知道大傢俬底下都在笑話我這梁家嫡女不得寵。
從前圍繞在我身邊的閨中好友們已有部分人向我投了個歉意的眼神後,去討好繼母和繼妹們。
我不怨怪她們。
趨炎附勢,審時度勢是養在我們骨子裏的東西。
我看着站在我眼前的阿爹,想從他的臉上找到一絲對我的愧疚和憐愛。
有些諷刺的是,Ṫŭₙ我沒找到。
他是被百姓們吹捧爲公正廉明,爲民請命的大清官。
是曾經撐起我與阿孃一片天,一個家的頂樑柱。
現在,他塌了。
阿爹又說:「出嫁後,你要侍奉好夫家,以夫爲綱,孝順婆母,不然稍有點差錯傳出去了,孃家未出嫁的姐妹們都跟着遭殃,被你連累到以後的姻緣。」
「阿爹作爲男子,有些話本該是你娘私下跟你說的,但……」他躊躇猶豫了片刻,還是張了嘴,「但你娘已去多年,許多道理得我教你。」
「這家族繁榮,不單單是靠個人的。
「你既然嫁入到將軍府中,以後就是將軍府的主母,往後你依仗的不止是夫君,還有孃家的聲勢在助你坐穩位置。
「不要再計較從前的過錯與恩怨了。」
我抬眼望向站在他身後來不及遮掩眼底憤恨和嫉妒的繼母和繼妹們後,垂眸笑道:「阿爹說的是,女兒懂了。」
觸及我的視線,繼母僵硬地對我微微一笑後,轉過頭,不再看我。
只有年幼的繼妹們心思不夠沉穩,反倒瞪圓了眼睛怒視我。
她們恨我,又羨慕嫉妒我得到一段美好姻緣。
賜婚的聖旨下來後,阿孃早爲我準備的嫁妝被抬了上來。
她當初承諾的十里紅妝不爲假,往常冷清的小院被堆滿了箱子。
春桃白日裏分外警惕地守着這些嫁妝,夜晚也搬着張小牀在窗外睡。
她跟我說,現在府上的奴僕們都在議論我的嫁妝竟如此豐厚,他們有眼無珠,討好錯對象了。
還有繼母她們總是悄悄地偷窺院子裏的東西,甚至還鬧到阿爹跟前。
她們都想要同樣豐厚的嫁妝。
最後,她們被阿爹怒斥一頓,灰溜溜地回到自己院子裏。
無他,這是我娘留給我的,而阿爹是清廉的官員,梁府的家底壓根拿不出這種規格的嫁妝。
所以她們未來出嫁時的風光只會低於我。
注意到我的視線落在他身後,阿爹臉上不由得浮現出尷尬的神色。
周白深到底是皇上賞識的新貴大將軍,近期又爲國打了一場勝仗,現在來迎娶自家女兒,他知道不能在自家門口鬧出笑話。
「我知道你與她們相處得不好。」他勸慰地拍了拍我的手背,「姐妹之間小吵小鬧,做不得大事。」
「弟弟就不一樣了,他出息了,纔是大事。」提到兒子,阿爹的語氣裏是抑制不住的驕傲和自豪。
「幫扶好弟弟,等於壯大娘家的根基,以後就算是夫君也不敢欺負你!」
原來重點在這裏等着我呢。
我忍不住譏諷道:「阿爹莫不是忘記了我們姐妹的確是吵吵鬧鬧,可我們姐弟則是要出人命地打殺。
「我怕扶持了他,我踏進梁府大門的第一步就被砍殺而死。」
繼母好生養,嫁入梁家後在五年裏連續生了三個孩子,最讓阿爹歡喜的就是他有兒子了。
梁景風作爲以後光宗耀祖的存在,從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連路過的小狗看不順眼,都得使喚奴才們去踢一腳。
這樣的耀祖,自然成長爲敢動真格拿劍砍殺嫡姐的存在。
阿爹似乎是想到了往事,臉皮一抽,硬着頭皮爲他的好兒子解釋:「景風是男孩,性子乖戾暴躁是正常的,平時又被他母親寵溺嬌慣,導致有點無法無天。
「你是他的大姐,別那麼小氣,要大度點。
「他今日沒出現,就是怕惹怒你,所以特意躲在房間裏不出來送親,這不就是證明他心中是敬重你這個大姐的。」
可笑。
我嗤笑了聲,本要說些戳心話把他的癡心妄想狠狠戳破,但想到了今日是我的大喜日子,不該爲這些陳年恩怨影響心情。
轉過身,便看見周白深騎着高頭大馬,身着大紅喜袍,手牽紅綢,眼神深邃而銳利地看着我。
多年的參軍讓他的身材挺拔如松,散發出堅硬肅殺的氣勢。
無形間,他給了我力量和安全感。
忽然,我就不想讓阿爹舒心了。
沾了大紅口脂的嘴脣上下一碰,句句狠辣:「梁景風這種沒有人性的紈絝子弟這輩子都別想出息!
「他最該慶幸的是今日沒有出現在我的面前,不然當初燒掉我母親牌位,砍殺我的仇,我會用周白深腰間別着的那把刀十倍還回去,好讓他嚐嚐我的痛!
「您也別想着我會讓周白深扶持他,扶持梁家,這輩子都別想了!
「我梁晚檸發誓,只要他敢打着周大將軍小舅子的名號在外招惹是非,闖下大禍,我絕對不會包庇他,Ťû₁維護他,反而會讓他罪上加罪!
「最好死無全屍!」這句話,我說得小聲又有力。
外人們只看到梁大人和大女兒聊了幾句後便嚇得臉色蒼白,嘴脣哆嗦着,隨後驚慌地把女兒送上花轎。
坐在花轎裏,隔絕了議論紛紛。
我出嫁了,不再是任人蹉跎糟踐的梁家大小姐,而是周府的主母。
我的夫君是當朝大將軍,他擁有的權利和地位可不是梁府可比的。
他們妄想再纏在我的身上吸食着我的血。

-5-
我與周白深婚後的一兩年裏,日子過得很幸福舒坦。
婆母是阿孃的閨蜜,又是看着我長大的長輩,這關係疊加起來,尋常世家府邸的婆媳關係都不如我們和諧。
周白深對此感到非常滿意。
得益於他這幾年在戰場上的努力搏殺,周邊小國已不敢再向我們挑起戰爭。
他這個威武常勝大將軍也退下來,開始每日早早上朝,到點就下朝回府陪我這個新婚妻子。
別人邀約他去喝酒,他都以陪妻子爲藉口推拒。
婆母一開始眉開眼笑地認爲小夫妻如膠似漆,不失爲一件好事。
總比她那薄情寡義、妻妾成羣的夫君好多了。
「當初我真沒想到深兒會爲了娶你而去從軍,他爹爲了這件事氣到躺在牀上幾天,後面我爲了讓他消氣,給他納了兩個新妾纔好。
「京城裏這種男子不多見了,我也算是不負你阿孃的囑託爲你教養好自己的兒子。」婆婆話裏是止不住的驕傲。
京城風氣奢靡,稍有些家底的人家都會納一兩個妾。
周白深是裏面少有的清流。
多少夫人小姐都豔羨我這樣一心一意的夫君。
成婚後,我一般都待在府中養花看賬本,偶爾出去巡察名下的店鋪經營情況,然後回去等周白深下朝。
婆母都說我佛性子,爭不了寵。
爭寵這樣的事情我做不得,也不屑於去做。
如果夫君的心分了位置給別人,那就是髒了。
我梁晚檸不屑要。

-6-
而周白深納的第一個姨娘,是婆母求的。
我的肚子兩年沒有見喜,婆母急得不行,各種敲打我。
她對我不再慈祥關懷,每次在我向她請安時,都會陰陽怪氣地說幾句ţū³話。
「女人這輩子嫁了個好夫君是改命,爲夫君開枝散葉更是完善生命的全部。
「有些人自己身子不爭氣啊,給了她改命的ŧŭ̀¹機會,她都不好好珍惜,那就怨不得別人給夫君開枝散葉咯。」
我微笑不接話,依舊體貼地將敲打我的話,左耳進右耳出。
不聽不聽,王八唸經。
後面婆母的話被府裏的人傳到周白深耳朵邊,他倒是聽進去了。
他大怒:「阿孃自己受過的苦,憑什麼要你這個媳婦跟着受!
「看到她每夜坐在桌前哭時,我便在心中發誓絕對不會讓我未來的妻子過得如她一樣!」
他氣勢洶洶地跑到婆母的小院裏爭吵了一番,春桃打探消息回來說,婆母哭了。
之後婆母對外聲稱身子不適,免了我以後的請安。
我倒是無所謂。
反正我也厭倦每日起早過去她那邊請安的規矩了,還不如在自己小院子自在些。
周白深又氣得去跟他娘吵架。
吵了幾次後,周家媳婦挑唆婆母和夫君母子關係的惡名就傳了出去。
周白深堵不住別人的流言蜚語。
夜裏燭光搖曳。
周白深拉着我的手,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證,「晚檸,你信我,這府裏的女主人只會是你!」
過後,他又不好意思地溫聲說道:
「我找大夫問過話,阿孃的身子的確是因爲思憂過度,鬱結在心導致的病。
「我們身爲兒女的,最是應該孝順父母。
「不如我們快些生個孩子,一來順了她的意,二來嘛,我也想跟你有個孩子。」
我深深看着他,京城的富貴日子讓他俊美的臉圓潤了些,眼裏的深情不假,說的也是真。
我沒有回答好不好,周白深眼裏難掩傷心和難堪,只是摟着我的肩膀,輕笑安慰:
「沒事的,孩子嘛,有沒有都是遲早的事情。
「只要是你肚子裏出來的,都是我的心頭寶。」
我躺下後,他藉口有公務事處理,晚點回房陪我。
他出去後,我躺在牀上發呆,過了一會兒,春桃敲了敲門,小聲回覆道:「主君是在涼亭裏喝酒,喝了好多咧。
「夫人準備過去勸一勸嗎?」
我:「不用,找人仔細看着他。
「別讓他醉到掉湖裏去了,到時候惹得婆母着急,病情又加重了,又成了我這個當兒媳婦的錯。」
說到這裏,門外的春桃和我不約而同地笑出了聲。
這種病重苦情把戲,我和春桃在梁家時便司空見慣了。
繼母進門後,身子柔弱,只要阿爹的注意力稍稍放在我身上,她都能病一次,把阿爹引到她院子裏陪着。
直到她的孩子們陸續出世,這病症也跟着遺傳在他們身上。
沒想到嫁到周家後,還要面對這種把戲,我有點哭笑不得。
第二天一早,春桃向我說周白深在涼亭喝了兩斤酒後便歇息了,也不見身子不適,時間一到便乘馬車上朝。
我放下心,點了點頭。
沒出事就好,出事了,我還得跟在他屁股後面收拾殘局。
做人兒媳婦真難。

-7-
都說知子莫若母,我這婆母最是懂得如何拿捏自己兒子。
在我和她停戰半個月後,她的院子裏傳來了噩耗。
我和周白深急忙趕去探望。
進門就見大夫跪在地上,婆母面容蒼白,奄奄一息地躺在牀上。
周白深詢問到底什麼情況,爲何病重到如此地步。
大夫神色嚴肅道:「老夫人抑鬱積累,久了便會生成重病,依我查看,怕是時日無多了。
「而我這裏還有些藥可以幫她撐住些許時日,作爲兒子,請你好好完成她的心願,讓她安心上路吧。」
說完,就帶着自己的小藥徒下去煎藥。
周白深懊悔地跪在婆母的牀前,又是扇巴掌又是痛罵自己不孝,竟然爲了兒媳婦而忤逆親孃。
他是練武之人,扇巴掌有勁,打得他親孃心如刀割。
婆母眼露心疼,連忙制止他的自虐行爲,氣息微弱的說道:
「深兒,我知道你還在惱恨我破壞你與婉檸的夫妻感情。
「但你要知道,身爲你的親孃,我這輩子最希望看到的是你能爲周家開枝散葉,膝下兒女成羣。
「我就只有這樣一個願望,難道你就不能爲我完成嗎?」
我冷眼看着他們母子抱頭痛哭,一句話未說,轉頭走了出去。
這場不見硝煙的婆媳戰,我輸了。
經過門口時,發現門外站着個亭亭玉立的女子,一臉擔憂地窺探着房間裏。
瞧見我看向她後,那女子輕輕向我行禮,收斂起擔憂,轉而笑着道:
「夫人下午好,小女是老夫人孃家的晚輩,姓陸,名婷君。」
我微微頷首,步伐不停。
經過時,卻被她拉住了衣角。
「夫人莫怕。」
這話說得莫名其妙。
人都沒娶進來,就在向我炫耀自己的地位嗎?
她自顧自地接着說道:
「這街上的人都傳遍了,周將軍在戰場傷了子孫根,是生不了孩子的。
「我即使是嫁進來當姨娘了,我也不是神醫,治不好他的身子。
「沒有孩子,我肯定不會得寵的,還不如早點投靠身爲周家主母的您,這纔是上策。」
春桃聽了,掩嘴偷笑。
我也竭力忍住笑,安慰道:「街上傳聞以假亂真,切莫聽信。
「等你伺候夫君,爲我們周府開枝散葉後,這傳聞自然不攻而破。」
周白深不能生的消息,是我派人傳出去的。
給點喫喝,路邊的乞丐小兒就編了個歌謠,到處唱。
一傳十,十傳百,人人都知道。
他們恨不得在周府牆上挖狗洞進來,再躲到牀底下打探消息。
就如婆母瞭解自己兒子,我何嘗不瞭解自己身邊的枕邊人。
我在孃家鬥了十幾年,一眼就看穿婆母打的什麼主意,不就是想用命來綁架自己兒子完成目的。
明眼就能看破的把戲,偏偏周白深眼瞎。
打了厚重白粉的臉,地上的血多得能熬成毛血旺,裝着樣子呢。
「待過幾日,我便跟夫君商量個好日子把你娶進來,給婆母她老人家沖沖喜。」我拉過陸婷君的手,滿臉的真心,「也許這喜事一來,她病就好了。」
「那就是雙喜臨門啊!」
陸婷君聞言,尷尬地笑了笑。
「是,若是她老人家病好,那當然是大喜事。」

-8-
陸婷君進門兩年後,肚子同樣沒動靜。
婆母不死心,又給周白深娶了好幾個姨娘。
可憐她好大兒白天上朝,晚上喝補陽湯上繳子孫。
越努力,越白費。
一開始周白深對我心有愧疚,總是帶着貴重的禮物,跪在門口向我賠罪。
我都一一收下,但待他再無從前的溫柔與深情,也不再留他過夜。
笑死了,髒男人有什麼資格上我的牀榻。
慢慢地,他厭倦了這種得不到回應的日子。
因爲姨娘們個個待他溫柔貼心,以他爲中心,他就是她們的天。
他接受不了自己在我這裏的差別待遇。
有一晚,他喝醉了酒跑到我的院子門口,鬧着要我出來給他個答案。
「晚檸,那是我親孃!你爲什麼就不能體諒我呢?我夾雜在你們中間真的太累了!
「就因爲我娶了其他女人,所以你怨恨我,冷落我。
「但你想過這京城裏哪個世家主君沒有納幾個姨娘在府裏的,他們的原配妻子有像你這樣嫉妒怨恨的嗎?
「沒有!就只有你仗着我的寵愛,蹬鼻子上臉而已!」
春桃氣得直跺腳,準備拿抹布出去,堵住他的嘴。
門剛打開點縫,就見婆母已經領了四個奴僕把自家不爭氣的兒子抬了回去。
大晚上的,辛苦她老人家了。
估計來的路上,心裏已經無數次想着掐死這個兒子。
那一晚的鬧劇,我與周白深不約而同地不再提Ŧŭⁿ起,維持着相敬如賓的夫妻生活。
像是跟我賭氣,新的姨娘陸續進府裏。
周白深特意交代我,必須辦得紅紅火火,熱熱鬧鬧,要不然就是我當主母心有嫉恨,容不下其他女子進門。
我按照他的想法,每一場婚宴都辦得隆重又體面,不夠錢了就去找婆母那裏哭窮,硬逼着她掏私房錢出來貼補。
幾次過後,她自覺地閉上嘴巴,不再插手我們夫妻的事情。
甚至迫切地希望我和周白深能重歸於好。
可惜,晚了。

-9-
七姨娘進門時,是我和周白深的第五年。
不同於前面的五位姨娘,七姨娘是周白深真心求娶的。
爲了娶這位女子,他不惜跪在婆母的門口,逼着她鬆口答應。
婆母一天不答應,他就一天不起來。
跪了三天三夜後,婆母捨不得自己的兒子受苦,才微微點頭答應。
前提是,這次的婚宴不許擺得太隆重奢華。
她心疼自己的私房錢。
周白深哪管這些,歡天地喜地把人娶進門。
七姨娘年紀小小,長得卻如芙蓉般嬌豔,講起話更似黃鸝般動聽。
初見她時,我就知道她心思不簡單。
她打量我的目光充斥着不屑與憐憫,但看到我脖子上價值連城的項鍊時,眼裏是貪婪的。
估計其他五個姨娘的心眼加起來都沒有她多。
我不由得嘆息,得了,好不容易管理好的周家要亂了。
春桃朝她瞪了瞪眼,她便淚眼漣漣地縮在周白深的懷裏。
周白深心疼她,朝我怒吼:「夠了!婉娘年紀小,比不得你們這些世家出身的女人見識多,城府深!
「但她有你們這輩子都沒有的純真與真心!單憑這一點,就足以讓我憐惜!」
坐在高座上的婆母氣得直接摔了杯子,怒斥:「住嘴!你這孽障!
「她一個出身卑賤的姨娘,有何資格跟世家貴女相提並論,我看你是被色慾迷昏腦袋了!
「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都敢說出口,傳出去了,你讓其他世家如何看待我們周家人,你的子女還怎麼找姻親!
「你捫心自問,如果你兒子娶了個家世一般的女子進門,你願意嗎?」
周白深緊緊抿着嘴,摟着七姨娘的手臂青筋浮現。
半晌後,他沙啞着聲音道:「不願。」
我和春桃互相打了個眼色,默契地不出聲。
我知道婆母不是護着我,她是在護着自己。
在場世家出身的女人何止是我一個,他連自己親孃都算進去,婆母怎麼可能不生氣呢。
再加上京城世家們雖是風氣奢靡,但也沒有誰家敢寵妾滅妻。
婆母身爲世家貴女的高傲也不允許自己的兒子成爲這樣的人。
我冷眼看着垂頭喪氣的周白深,只覺得他犯賤。
聽聞婆母找了七姨娘過去受罰,抄寫女德百遍。
抄完纔可以回自己院子裏。
想到她抄寫的進度時間,我提筆在每週的排班表上劃掉七姨娘的名字,重新安排其他姨娘上去。
這是我爲了後院的姨娘們做的排班表,姨娘們和周白深都得遵守上面的時間。
而在七姨娘進門前,周白深每週都有兩天休息時間,現在只剩下一天了。
春桃不屑地撇了撇嘴:「切,反正再勤奮耕種也毫無收穫的。
「若不是周府現在是夫人您在把控着,誰想繼續留在這裏哦。
「而且主君帶回來的那位七姨娘,無論是長相還是身形都與您相似,我看着就不爽,這是在存心硌硬我們。」
的確,七姨娘眉眼有七成像我,我們站在一起,陌生人見了都以爲我們是親姐妹。
大概就是所謂的替身吧。
想不到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我忍不住噁心得想作嘔。
看來跟周白深和離的事情要儘快提上來了。
我吩咐道:「最近盯緊七姨娘的小院,有點風吹草動就及時向我彙報。
「她可能是我們脫離周府的一個絕佳機會,我們要把握住!」
一個滿眼慾望和貪念的人,是不會屈於後院當個小姨娘。
這京城裏也不是沒發生過姨娘轉正爲主母的荒唐事。
我不介意推她一把,讓局面更加混亂。
春桃皺着臉,擔憂道:「主君會放我們離開嗎?」
嘖,不放也得放。
不能生的男人,沒用。
我轉過頭看窗外的,悠哉道:「他會放的。」

-10-
七姨娘抄寫好女德後,回到院子裏發了好一通脾氣。
爲了安撫這個心肝寶貝,周白深連續幾夜睡在她小院裏,鬧得其他姨娘心裏不忿。
跑到我這個主母面前抱怨。
五姨娘是屠夫的女兒,性子素來直來直去,說話偶爾帶着些粗俗髒話。
「這小蹄子仗着主君的寵愛,連規矩都不願意遵守,這實在是過分。」
坐在她身邊的六姨娘輕輕瞪了她一眼,斥道:「噓!在主母面前需謹言慎行,怎麼入周府三年了還未學會素質禮儀。」
「小蹄子都蹬鼻子上臉了,還要什麼素養!」
兩人正要吵起來,四姨娘輕笑打斷:
「好了,別吵架了,主君當初就是看中了五妹的率真淳樸,六妹你的滿腹詩書,都有各的優點。
「現在最要緊的是如何解決七姨娘不守規矩,霸佔主君的行爲,我們不可內亂。」
四姨娘是後院裏情商最高的人,也是我管理後院的好幫手之一。
有她在,大多數姨娘們的糾紛小事都不需要我親自處理。
省了我不少時間。
「呵,我看這事兒只能主母出馬了,就看七姨娘那張臉就明白主君的心裏始終是主母最重要。
「主母向主君服個軟,哄得他歡喜,一切困難自然迎刃而解,根本不需要我們煩惱。」
我掃了眼說話的三姨娘,她嘲弄地看向我,理直氣壯道:
「我說的又沒錯,這是府里人盡皆知的事實!
「不信問問她們這幾個人,不就是想要主母你去哄主君嗎?」
我沉默了。
哄渣男,我真做不到。
三姨娘又急道:「身爲主母本就有管理後院姨娘們的責任和義務,您千萬別推卸這個請求!
「作爲女子,總是想着爭到夫君的心,難道您就沒有嫉恨過我們,嫉恨七姨娘嗎?
「畢竟夫君就只有一位。」
我冷笑:「我若是有嫉恨的心思,你們能毫無憂慮地在周府裏當享福的姨娘?
「納你們進門的最終目的是爲周家開枝散葉,但你們這五年裏一個ẗû⁺都無所出,參考京城其他世家的例子,沒用的姨娘們最後的結果基本都是發賣或者消失。
「你們最該慶幸的是我不爭,不然你們最終的下場怕是比其他世家姨娘們還慘。」
姨娘們紛紛不寒而慄地低下頭,不敢說話。
「那照主母的意思,是放任七姨娘不管了嗎?」從進門開始就不出聲的陸婷君直視我,似乎要看穿我的心思打算。
我不置可否。
隨後,她嘆息道:「唉,我還是高估了您對主君的心意了。
「只是這七姨娘最近行事的確過於囂張跋扈,奴僕們之間已經有怨聲漸起,若是繼續放任她如此,怕到時候惹出更大的禍端。
「您還是儘快解決她吧。」
我心裏不由得爲陸婷君鼓掌。
不愧是當年直接說要投靠我的女人,膽色不減。
我讚賞地看了她一眼:「別慌,越着急就越做不成事。
「其實不用你們來找我。我自然也會去解決她。」
聞言,六位姨娘面露喜色,特別是五姨娘,更是手舞足蹈地歡呼。
「好啦!終於可以恢復以前的日常生活啦,我再也不用擔憂到睡不着覺了!
「天知道我這段日子喫不好睡不好,總擔心自己失去主君的寵愛後,被趕回孃家攤子繼續砍豬頭,連向主母求情的話都想好了!」
我啞然失笑,肯定道:「至少保證你們都不會被趕走。」
我和離後尚且還有退路可走,她們卻只有兩個選擇。
要麼被髮賣趕出去,要麼就是冷清地死在後院裏。
哪一條都不是我願意看到的。
所以我會在離開前盡力爲她們安排好一切。
陸婷君衝我彎了彎眉眼,笑得分外甜美:「我相信主母不會令我們失望的。」

-11-
七姨娘懷孕的消息傳來的同時,婆母特意傳我過去談話。
她觀察着我的臉色,斟酌了片刻後,終是開了口:
「晚檸,娘想跟你商量個事兒,你看婉娘現在懷了我們周家的血脈,你能不能對她寬容些?」
還沒等我回答,她又以過來人的語氣勸解我:
「我知道我們周家這些年對你不公平,深兒也對不起你,但是七姨娘的孩子出生後始終要喊你一聲母親,這未嘗不是一種母子緣。
「爲了補償你,我們打算將這個孩子記在你名下,讓他成爲你的依靠。」
好一個補償,好一個依靠。
不過都是爲了那個孩子的前途在鋪路。
我垂眸抬手遮掩住嘴角的冷笑,放下時已經是悽楚的模樣。
「我知道婆母是心疼我,爲我好,記名這事兒,我肯定是同意的。
「只是……」我裝出爲難的樣子,「以後在管教方面,我就不多加插手了。
「畢竟七姨娘作爲孩子的生母,自有她的教養方法,我若是對孩子嚴加管教,定是會惹得她心疼,到時候她再去主君那兒哭訴幾次,府中又會掀起風波。
「我不想招惹上麻煩了。」
婆母殷切地捧着我的雙手,急切道:「她只是個姨娘而已!
「你名門世家的貴女,豈是她能比的?孩子放在你膝下教養是最穩妥的!」
生怕我推脫,婆母強硬地把手腕上的玉鐲摘了下來,戴到我手上。
「我們周家傳家寶現在戴在你手上,證明了你周家主母的身份地位不容他人小覷。
「千萬不要推卸這份沉重的責任!」
我可沒漏看她眼裏的心疼。
不小心磕碰一下玉鐲,婆母氣得差點原地去世。
迎着她敢怒不敢說的模樣,我微微一笑:「如婆母所願,我一定會好好管教周府的孩子。」
婆母得到保證後,滿臉歡喜地拉着我聊了半天。
大多數是育兒問題。
她說,我就聽,張口就是聽您的,您最懂。
等我回到院子門口的時候,不意外地看見周白深等在那裏。
他一上來就是一通指責:「你與阿孃到底說了什麼,導致婉娘從下午開始便哭哭啼啼,飯也不喫,問也不答。
「她肚子裏現在懷有我的孩子,身子珍貴,經不住蹉跎!」
我無語了。
跟我一同回來的許嬤嬤看不下去了,跳了出來爲我辯解:
「這與主母有何關係!她今日一下午都在與老夫人談周家的未來打算,哪裏有時間跑去蹉跎七姨娘了?
「七姨娘憋屈哭啼全因爲自己使了鬼點子套了小道消息,在給您上眼藥呢!
「您是眼盲心瞎了嗎,這都看不出來?」
許嬤嬤是婆母身邊的老侍女,忠心多年,所以地位高,權力也大。
周白深見了都得敬重三分。
「還未生下孩子就囂張成如此模樣,以後若生了,怕是連老夫人的臉都蹬破了!」許嬤嬤眼露寒光,拔腿往七姨娘的院子走。
言辭之意是要教訓七姨娘。
我樂得看熱鬧。
周白深卻懼怕得不行,硬扯着我去勸解。
「晚檸,你是主母,教訓姨娘的事情理應是你來處理!別叨擾人家許嬤嬤了!
「你好好跟許嬤嬤說,別讓她在阿孃面前添油加醋地污衊婉娘!
「快去!」
他急得眼睛發紅,曾經揮劍的雙手不經意地微微顫抖着。
多年沉浸在酒肉美色裏,他平坦堅硬的腹部變得滾圓,刀削的下頜有了雙層肉,跑幾步路都喘息如牛。
擋在我面前護着我的少年郎,變成了拉我作擋箭牌的懦弱癡漢。
我用力揮斷他的拉扯,厲聲道:「夠了!你別無理取鬧,行不行?
「是個男人就自己去保護心愛的人!」
周白深愣住了,眼裏閃過迷惘,迷糊地說:「可我心愛的人是你啊。」
噁心。
誰稀罕他這種廉價的愛。
我輕蔑地看着他,索性攤開自己的真面目:「滾。」
他落荒而逃。

-12-
許嬤嬤的調教很成功,七姨娘明顯收斂了許多。
但不阻礙她前期某些暗戳戳的小動作。
例如她逛花園時,不小心階梯踩空摔倒,差點小產。
很幸運的是,我花重金請的好幾位大夫就蹲在花園門口處,一有意外發生,立刻扎針保胎。
還有觀賞魚池時,被人惡意推到魚池裏,不識水性的她喝了好幾口骯髒的池水。
還未沉下去,就被四個擅長水性,身強力壯的婢女抬着游回岸上。
大夫們又飛快地跑過來,熟練地往她身上扎針保胎。
……
胎保住了,人也被自己折騰累了。
所以臨產前,她都窩縮在小院裏不敢再輕舉妄動,以免自己被扎針。
等待數月後,她肚子裏的金娃迫不及待地要出生了。
熬了一夜後,屋內的金娃哇哇大哭地落地,接生婆用細軟被子抱着孩子出來。
「恭喜老夫人!恭喜主君和主母!是個男孩!」
婆母眉眼上是藏不住的歡喜,周白深更是跪地感謝上天的恩賜。
「我們周家終於有後了!有後了!」
我冷眼瞅着,笑吧,笑吧。
等下就笑不出來了。
接生婆抱着孩子圍着我們幾人轉了一圈,轉到我面前時,她神色略帶驚慌。
她身子擋在我面前,連帶遮擋住了身後婆母他們的視線,伸手把孩子往我懷裏塞,然後微微後退一步。
「主母您別摔孩子啊!」她發出淒厲的尖叫聲。
而我穩穩地抱着孩子,無辜地看向跑來的婆母他們。
哎,孃家玩剩下的東西。
原本喜慶的院子,變成了審問犯人的地方。
接生婆嘴裏塞着抹布,被捆綁在板子上硬生生捱了二十棍,衣服上好幾處暈染了血色,特別是臀部更是被打得皮肉綻開。
「到底是誰指使你陷害主母的?
「不如實招來就直接打死,順便將她的家裏人全都關進大牢裏酷刑逼問,我就不信打探不出一點消息!」周白深目露狠厲的命令。
是真切的殺意。
接生婆哭得淚涕橫流,混着鮮血,口齒不清的全都招了。
把七姨娘的醜陋姦情全都曝出來。
原來她與周白深的相遇根本不是天意,而是人爲。
她和姦夫是從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馬,但是孃家想要Ŧū́₌把她賣給一家商戶老闆當姨娘,獲取高額彩禮。
剛好那幾年,周白深多次納姨娘的高調行爲傳得沸沸揚揚,深刻地記在他們心裏。
他們買通了府裏的車伕,獲取到周白深的行蹤。
然後七姨娘精心打扮等在路邊,找機會跟周白深見面。
爲了讓周白深喜歡上她,他們兩人又買通府裏的丫鬟,把主母和姨娘們的畫像一次又一次地偷了出來看。
他們發現,七姨娘眉目隱約像我。
再加上刻意地模仿妝容,四成相似變爲七成。
而在七姨娘安全進府後,她以提攜孃家表兄弟的要求把竹馬帶到府裏,繼續發展私情。
而接生婆也是他們找的人,就爲了陷害我的同時把孩子給摔死。
接生婆坦言:「七姨娘他們就想着孩子不是您的,他活着以後或許會成爲隱患,不如直接弄死,一了百了。」
一番問話下來,事實都瞭解都差不多。
七姨娘還在昏睡中,金孫又變成野種。
婆母被打擊到暈厥過去,我掐她人中,她醒來後不斷念叨着:「造孽哦!造孽!
「這都是報應!全都是報應!是清苑對我背信棄義,糟蹋她女兒的懲罰!」
清苑是我孃的名字。
婆母覺得這是我娘對她的懲罰。
至於被戴了綠帽又喜當爹的周白深則一反常態地沒有暴躁得要去砍死那對姦夫淫婦。
他冷靜的讓人抬走接生婆,勸走婆母, 封鎖住整個小院。
孩子被他抱在手裏。
他用下巴蹭了蹭孩子柔嫩的臉,突然溫聲詢問我: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坊間傳言我不能生育是事實,七姨娘出軌和懷有私生子也是你默許的。
「這就是你對我的報復。」
我不置可否。
七姨娘進門時,我便尋人把她祖宗十八代都查了, 不止她, 每個姨娘的身邊都有我派遣出去的密切關注人。
我必須將她們的一舉一動都掌控在手上。
七姨娘他們粗略的手段和計謀, 在我眼裏不過是幼兒的把戲, 不足一提。
我本來可以告訴周白深的,但我不想。
就像我當初知悉周白深在某次戰況上傷到了根本,但軍醫醫術不高明,檢查不出內裏的問題。
是我找了名醫爲他探過幾次後,才知道這是需要找尋偏方法子進行調養纔可勉強治癒的病。
多年養尊處優使他忘記了我從前就是個錙銖必較, 睚眥必報的小人。
我勾脣, 涼薄道:「現在給你兩個選擇。
「與我和離, 我絕口不提今晚發生的事情或你身敗名裂, 讓周府成爲京城的笑柄!」
周白深痛苦的搖了搖頭, 哭着喊道:
「我不想與你和離!
「我娶她們都是爲了你與阿孃啊!
「沒有孃家做靠山的你離了後, 根本沒有地方可收留你,你爲什麼還要倔着脾氣不肯留下來?」
我站在那兒, 定定地注視着他。
不與他爭論過去情誼,也不反駁他的錯誤思想。
鬧到現在, 他依舊不肯承認自己的移情別戀, 堅信是爲了我們纔會犯錯。
他以爲沒有孃家做靠山的我只能依附在他身上, 在外不能生活。
直到春桃親手把早已擬好的和離書和筆遞到他跟前,他才完全清醒過來。
親手簽下自己的名字。
他不得不籤。
事關周府的名譽和顏面, 他得做出合理的選擇。
解決完和離這件事後, 我指着他懷裏的孩子,好心指一條路給他。
「我想你也清楚這個孩子現在很重要,他既能洗清你的醜聞,又能確保以後周府不會被旁支的孩子繼承。
「不然剛纔你就直接把他扔了, 而不是留下。」
我真誠建議:「孩子最好交給其他姨娘負責, 她們的人品比你娘好, 做不出禍害孩子的事。」
周白深動動腦子就知道自己以後是不能再娶新的正妻和姨娘了, 因爲不是誰都像我一樣不計較。
他也不敢賭。
這也是我給姨娘們鋪好的路,我相信她們會盡心養育他的。
周白深眼神黯淡, 苦笑道:「你果然懂我們。」
我笑了笑:「算是給你們設局的一點補償吧。」
次日,我和春桃乘着馬車離開周府時,只有六位姨娘都來送我。
姨娘們是探到一點風聲的,再加上府上無故失蹤了一部分人。
所以與我告別時並沒有提到周白深與七姨娘她們。
陸婷君送了我一條手帕, 垂淚不捨道:「我是想除掉七姨娘, 但沒想過要主母您走啊。
「早知道會鬧到這種地步, 還不如多忍忍。」
我收下手帕,安慰她:「我還住在城裏,隨時歡迎你們過來與我喝茶聊天!」
是的, 我錢多, 在京城裏買下了比周府還大的房子。
就在梁府的對面。
聽聞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因爲繼母的寵溺,養得囂張跋扈,行事乖張, 整日在大街上鬧事,惹得家裏雞飛狗跳。
我阿爹正爲他頭痛不已。
現在我不孝女就住在他們對面,我阿爹的頭更痛了吧。
想想就心情舒爽。
完結。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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